火星三部曲 之 《疯人院》 XII
这是一间疯人院。
这里的人都疯了。
4楼
“小爱，” 魔停下敲打琴键的手。
“嗯。”
“过来。”
“……”
爱没有答话。
“过来，” 魔又叫了一次，向窝在被窝中的人招招手。“要弹琴吗？”
爱微微一笑，眸子中的光却黯淡下来。
他摇摇头。
“不了。”
魔疑惑的看着反常的人儿，以往的爱听到这句话总会蹦蹦跳跳的过来，脸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但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因为过后，爱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魔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少。
爱很少在魔面前碰钢琴了，只会让魔为他奏乐，自己静静地听。静静的听完，然后微笑，什么特别的反应都没有，就是笑着，也不直视魔炙热的眼神。
“小爱，” 魔认真的看着爱闪躲的眼神，“你不喜欢弹钢琴了吗。”
爱始终回避着魔的注视，若无其事的样子让魔无可奈何。他回答的声音很小，很不确定。
“你不是不让我弹吗…我只会同一种和弦，什么都弹不出…我很笨。”
“你过来，我教你弹别的。” 魔努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要随便对爱发脾气。
爱却摇摇头。这次很果断。
一个一个字，清晰可闻，重重敲在魔的心上。
“阿魔，你以后可以不特意过来看我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的。”
“…为什么。”
“过些日子你不是还有大型公演吗。”
“那又怎么样。”
魔很激动，爱却很平静。
“所以别来这里浪费时间，花多些时间彩排吧，那场演出不是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没有你重要。
其实演出、成名什么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一直是你。
却不曾说出口。
“怎么可能不重要，多少人来看你的演出啊，出错了怎么办，你要对得起观众啊。”
“可是我对不起我自己。”
爱顿了几秒，不解。
魔的眼神很锐利。“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 爱别过头。
魔离开钢琴走到床边，霸气地拎起爱，抓紧衣领的手背上爆出了几道青筋。
“小爱！”
爱无力的被拎起来，四肢也无谓挣扎，任由魔将自己举起来。
“小爱！回答我！” 魔大声叫道，对于爱的反应感到十分不满。
“我…没有…” 爱的声音很微弱，气息微薄，仿佛已经完全放弃抗争。
“看着我的眼睛！说！为什么不要我来！”
爱没有回应，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让自己被拎在半空中，闭上了眼睛。
“小爱！！”
在魔的强迫下爱终于看入了他的眼睛。
那个眼神中，燃着火。
熊熊烈火。
在眼前迅速蔓延开来。
爱的耳边像是忽然轰炸开来。“轰！”一声巨响，那场大火又在眼前重新上演。
火势很大，整个地方都被火海瞬间包围。
爱被困在火圈中。出口在后方向，火势还未蔓延至那里。
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只看到一片红海，身体觉得很热，感觉自己就要融化了。
身边的人顾着逃命，爱却往人流的反方向走，口中不断叫嚷着，汗水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逆流简直是寸步难行，爱被人流带着走，很快被人绊倒，被那些人踩了好几脚，也没人顾得上要将他扶起。
后来发生什么事，爱都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那场大火，吞噬了他的一切。他的梦，他的心，什么都没有了。
“啊————”
爱突然抱头尖叫，挣脱从魔的手中脱出来，整个人掉在地上，缩起来就是使劲地颤抖，无声的哭着，嘴边断断续续一声声“不要、不要”地叨着。
魔知道爱的病又犯了，赶紧把人儿抱起来，坐上床把人环在怀里，紧紧围绕着，尝试给怀里冰冷的人一些温度，却始终无法扑灭那场大火的侵噬。
爱整个人缩成一团，把头埋在魔的胸怀中，一遍一遍的抽泣，怜人的模样弄疼了魔的心。
“小爱，没事的，都过去了。”
爱睁开眼抬起头，看入魔深邃的眼睛，那些火光已经扑灭，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黑。
那场大火，唯一没有夺走的，是魔。
那些微光慢慢消失，眼前的光，可不能也被黑暗吞噬了。
“阿魔。” 爱轻轻唤道。
“嗯？” 魔看着爱红通的双眼，那双明亮的眸子不知何时已变得黯淡不少，那些光亮在慢慢消失。
“你明天还是别来了，好吗。”
8楼
“障障，” 小寻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托着托盘，上面摆放着一盘饭菜，还有一碟药丸和几瓶药水。读一读药剂分量，还挺多的。
病情果然是加重了。小寻默默摇头。
怎么办啊。
“障障，吃饭啦。” 小寻叫出来，推开很少拉上的帘子，张望却看不见病人的身影。
奇怪，这个点，门又是时时刻刻上锁的，跑哪儿去了？
“障障？你在哪里？”
小寻心稍有不安的在小桌上放下托盘，擦拭手心的冷汗。
病房里静谧得可怕，秒针奔跑的答答声充斥整个昏暗的空间。小寻眼望着难得整齐却不让人欣慰反而让心惊的床铺，叠得美美的枕头和被子，那张床似乎没有睡过的痕迹。
不妙。
她几步走到窗边迅速拉开窗帘，光线洒了进来，照亮无人的空间。那些尘埃微粒在光线反射之下飞舞，一星一点，更显出那个时间点上孤独而惧畏的人心颤抖的频率，一声一声，作响于那片黄昏的余晖之下。
小寻制不住内心的恐慌。
房里怎么可能没有人。
怎么可以没有人。
并非害怕无从交代，并非害怕面对责骂，并非害怕丢了工作，只是那颗心，弄丢了病人，病情情绪不稳定的病人下落不明，那颗心说什么都镇定不下来。
障障不可以出事。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人回来看他。
而自己坚信，那个人回来看他。
那个人会像以往一样，推开门，一脸镇定的表情，准备迎接病人取闹的人格分裂，那个人会面带微笑，自信地接纳那些无理的要求。那个人会在病人哭泣时轻声地安慰，会在病人烦躁时平静地安抚，会在病人快乐时轻轻地陪笑…
他爱他，他爱他。
那个人爱他的每一个人格，他的每一个人格都爱那个人。
他爱他，他爱他们，他们爱他。
两个人，走在不同的路上，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身份，却在交叉路口相遇。
偏偏喜欢他，偏偏爱他，偏偏爱他。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切不是从美好开始的吗。
是不是每个美好都要以悲凉收尾？
病房里的厕所。
门没全全上锁，小寻用力转了几下门把奋力踢开门，看见障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背靠着白色的墙。
眼中没有焦点，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一动不动的，就这样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障障。”
小寻的心翻腾起来，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那些情绪一个个撕裂，再复合，回到一个完整的心灵上，她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境和记忆。
“障障。”
小寻发麻的指头慢慢靠近障，刚要触及却马上缩回来，那些记忆深处不安躁动的黑暗角落，黑暗的元素席卷而来，逐渐漫开。
小寻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手了，就如同多年前的那天一样，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
心很静，但脑中不断冒出的可怕记忆让她将近发狂，拼命压抑着自己。
她不敢碰障。
她害怕一个温度的再次消失。
她害怕，触碰对方时只摸到冰凉。
小寻犹豫不决，刚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害怕和抗拒的指尖躲躲闪闪，几经波折最终还是狠下心碰了一下障微张开的手掌心…
有一些余留的温度。
小寻一按拍响了紧急铃。
护士和医生涌入厕所，看见小寻蹲在地上满脸泪光揉搓着障的双手，脸色微微发紫，那双瞳孔中是藏不尽的惶恐，底下却是在凡人身上看不到的平静。
“快，快联络Ken总。”
我知道的，他会想见他，他们也会想见他。
这是一间疯人院。
这里的人都疯了。
by//世界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