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护者】第10章 个人翻译

伊安娜看着工作中的吟骨者们。他们穿着奇怪的盔甲，这副模样不常见到，因为吟骨者极少会参与战争。所有吟骨者都戴着头盔和面罩，头盔两边长着高高的鹿角，下巴上有一根粗粗的突出物。他们边唱边跳，动作缓慢而慵懒，双手张开，双臂伸直。

他们中有几人在演奏着乐器——风笛、铙钹、小锣、笛子和竖琴。这是一种超凡的旋律，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了在不和谐的因素中展现一种深刻的爱意。乐器和人声的旋律在船舱中央交汇在一起，那里发出明亮的光，一缕缕的光线围绕着一个闪耀的核心旋转，形成了星系般的组织。

歌声变了，光线融合，形成了物质。这就是灵骨。

伊安娜沉醉于这从无到有的创造之中。

“看看他们，阿尔塞尼安，” 她说。“我最喜欢看吟骨者表演了。”

“太苍白了。我不为所动，战争也是一门艺术，” 她体型巨大的伴侣说。“我的生命致力于带去死亡，而不是创造，战争就是我的一切。战斗的音乐才是我的音乐，而不是这样的喧嚣。” 他正在说话的这个声音来自死亡信使耶莱尼尔，阿尔塞尼安的第四个灵魂。只有伊安娜才能把他的每个灵魂分开。猜测正在作为阿尔塞尼安说话的是哪一个灵魂曾经是她自己玩的一个小游戏，也是她最后的乐趣之一，直到她完全熟悉了他每个灵魂的灵能特征和他们暂时的主导给执政官的个性带来的小怪癖，这个游戏也就失去了乐趣。

她把手放在他那粗大的腿部上。幽冥领主的腿与他魁梧的身躯相比纤细得不成比例，但却仍然比她的胳膊粗三倍。灵塑材料温暖的感觉从她的手心传来。“如果没有这副身躯呢？你要怎么制作你的战争音乐，阿尔塞尼安？”

“我不能，这是事实，你说得对。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动摇，伊安娜。”

她用指甲轻敲着他的四肢。“我很感动。它证明了我们道途体系的优越性。我和这些吟骨者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我们都走着心灵之道。他们用他们的天赋来操纵物质，而我负责与非物质界的沟通交流。没有这条道途，一个人怎么才能达到如此精通的高度？我们从一种职业漫游到另一种职业，体验过每一种职业，却从未深刻地领会其中的智慧。我们的体系就是最好的体系。”

“也许吧，但我还了解什么其它道途呢？我被困住了。” 阿尔塞尼安说。“不仅如此，我还曾两次被困于这条道途，所以我只能一直走下去。”

“好好看，好好学，亲爱的阿尔塞尼安。”

幽冥领主咕哝着，他的做作让伊安娜暗自发笑。“战争就是一切。战争是我唯一的追求，那就是正义。”

“你们很快就会投入战斗了！” 她责备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骨从无形的等离子体中凝固，房间中央的光线越来越暗。这首歌的产物在阴影中熠熠生辉，但不仅如此。它跨过了从“可能”到“现实”的门槛。

在判断有足够的原材料来满足他们的需求之后，这些吟骨者改变了他们的调子，加快了速度。在他们的影响下，灵骨移动了，融化并重新形成了可识别的形状——一只手臂，一只脚，然后是一个高冠的头盔。他们整整忙活了十分之一个周期，直到先前生产的灵骨好像变了个戏法似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的，塑像一般的人物，矗立于他们的环状队伍中心：一名新诞生的幽冥护卫，他长长的头部打开，露出一块放置灵魂石的位置。歌声突然停止，吟骨者们退了下去。瓦尔之道上走着武器铁匠和人造生命分支的灵族工匠们走了进来，将非灵骨材质的装备安装在这个塑像上。他们工作速度很快，其中一队人用铁匠的腔调吟诵着诗歌。他们移动自如，动作迅速，有时候观看者会以为他们在互相阻碍，他们却总能灵活地避开同僚的肢体。

只用了一小会儿，他们就完成了工作，然后退了出去。现在轮到伊安娜了。她转向身边的两名次级灵魂先知，从他们手中接过一块灵魂石。它很小，能被她戴着手套的拳头握住，表面发出柔和的黄色条纹光，炽热的气息从上面传出。她满怀敬意地走向新诞生的幽冥护卫，双手捧起那块石头放在面前。

“尊敬的先祖，回到你的孩子们身边去吧，” 她说。“我们把你从睡梦中唤醒，我们对这无理的要求感到抱歉。但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刻到了，你必须苏醒一段时间。”

她把灵魂石放在幽冥护卫头部的底座上，然后退了回去。头部逐渐关闭，它在一点点变得狭窄的阴影下闪闪发光。幽冥护卫的长脸啪地一声闭上了。这名战士垂头丧气，笨重地向左边挪了三步，里面的灵魂试探性地住进了他的壳里。

伊安娜闭上眼睛，伸出她的思维，让其内部的灵魂平静下来。这个灵魂陷入了混乱，他们几乎总是这样。他生前最后的凡人思想动摇了存在的根基，对永恒回路温暖安宁的美好记忆与眼前看见的现实发生了冲突。

这一个灵魂，就像许多最近被唤醒的死者一样，是在虚空怪物入侵期间死亡的。他曾经是一名陶工，在他的工作室里被一对嘶叫的怪物追杀。他死的时候，破碎的陶器比自己失去的生命更让他沮丧。

伊安娜把注意力集中在这种恐怖感上，让它变得清晰起来。陶瓷碎片在他的脑海里化作锐利的锋刺，被他自己的鲜血染红。她把他的这些想法变成了剑刃。

“神圣的赫瑟利昂啊，活着的时候，你并不是一个战士，在你死后，需要你成为战士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拿起你的武器，穿上你的盔甲，向那些夺走你的艺术和生命的怪物报仇。” 她在他的脑海中传递了虫群的形象，一幅杜瑞尔被蹂躏的灵能画面，对已经陨落的灵族进一步衰败的浓烈悲哀。赫瑟利昂对复活的恐惧变成了决心。

“我……” 他吞吞吐吐地开口了，幽灵般的声音听起来很单调。“我会再活一次，为伊扬登而战。”

她温和地把他带到另一支工匠的队伍中，匠人们把一门幽冥炮递给了幽冥护卫。赫瑟利昂伸出犹豫的双手，抓住了武器。他立刻就变得沉稳起来。伊安娜很满意。她带领这名新诞生的幽冥护卫加入了已经站在船舱里的几排幽冥护卫。她又闭上了眼睛。在她的灵能影响下，灵塑材料苍白的骨色变红了，然后变成了黄色和夜蓝色的涂装。她又一次安抚着陶工的灵魂，像翻动贝壳一样翻动着他的记忆。她从中选择了一个符文，这个符文出现在他长长的头部上。一个简单的符文——巧妙的复仇。

“现在休息吧，赫瑟利昂，” 她说。“慢慢适应你的新身体。我们很快就会需要你的。”

她重新回到阿尔塞尼安身边。

“一名陶工，” 她说。

“陶工吗？在这场战争中，他将找不到可以扔的泥土。” 阿尔塞尼安说。

“不要嘲笑他。他是那种不用太多鼓励就会选择战斗的人。要是我们其他尊敬的先祖也能这样就好了。”

“放心吧，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志愿者。”

“是的，但不是全部，” 伊安娜说。她的目光遗憾地盯着这一排排能动的棺柩。在舰队的其它船上，她的灵魂先知同僚们也在进行着同样的仪式，将灵魂石放入新生的幽冥战士体内以备战斗的需求。“我更希望不是如此，” 她说。“我知道这是一项必要的任务，但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阿尔塞尼安没有回答。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逗她开心，什么时候该闭嘴。

她主持了另外七个灵魂的复活。正准备休息时，泰克·银眼抵达舰队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耳中。

 

泰克比伊安娜上次见到他时更虚弱了。当他们谈话时，他始终倚靠在他的手杖上，且在伊安娜发言时他偶尔会分神。他们两人站在“哈拉德什之傲”号的观景台里，看着网道那无限曲折的墙壁从船身左舷掠过。

“你来得真及时，” 泰克说。“这是个好兆头。凤凰军团的舰队必须与伊瑞尔王子的主力舰队和比约坦的剑风同时抵达。”

“我们选择了最短的路线，” 伊安娜说。“从更大的通道前往比约坦花费的时间太长，而以这种位别的战舰直面星球的湮灭也是鲁莽的行为。我们将把虚空战争的荣耀留给杰出的艺术家，伊瑞尔王子。我们会前往一个中枢，在那里我们可以下船，并迅速前往杜瑞尔的主网道入口处。这就是这条路线的性质，即使是步行，我们也会在太阳之矛发起第二次进攻之前到达。”

“很好。” 泰克说，“我们必须等待，直到确定他们抵达杜瑞尔的现实宇宙后再展开行动。如果我们过早离开迷宫，孤立无援地与虚空怪物交战，我们就会被压垮。”

“就和太阳之矛司战差不多。” 她皱起了眉头。“太阳之矛很勇敢。”

“很少有人不同意这点，但并不是他的勇气让他走进了那样的结局。他很骄傲，希望取得彻底的胜利，虽然我们的计划已经很周全了，但这几乎与他无关。他的傲慢与伊瑞尔王子类似，但即便如此，按照他自己的方式，他也几乎成功了。” 泰克叹了口气。“胜利离他而去。尽管如此，这对我们的计划而言仍是成功的，对他们来说却是近乎灾难性的失败。由于他的所作所为，他在比约坦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泰克补充道，“看来，我们并不是唯一会严厉对待自己司战的先知议会。”

“现在比约坦的先知议会还支持他们的战争委员会吗？”

“当然。” 泰克说，“他们当中有一位先知，阿尔塔利克，他最初是反对开战的。然而，除了他和他的追随者，你的信息说服了所有人。现在他被迫同意了，虽然他大声抱怨说太阳之矛的行为给比约坦带来了本可以避免的厄运，但他开始承认，如果比约坦避开了第一个危险，就会面临更大的威胁。”

“那很好。”

“要让他产生这种观点可不容易。” 泰克说，“我们此前受到了枪口的威胁呢。”

伊安娜扬起眉毛。

“确有其事，” 泰克说。

“听见比约坦人站在我们这边，真是让我长舒一口气，先知。” 伊安娜说，“一直没有收到你的消息让我们心急如焚。”

泰克开始慢慢地走过客厅，高高的窗户从他左边挪过。伊安娜紧随其后。“比约坦正在逼近杜瑞尔，尽管处于足够安全，可以避免引起虚空怪物任何注意的距离。那里的虫巢意志影响非常强烈。比约坦已经好几个周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其它地方的信息了，如果我们的经历是正常的，那么他们发出的信息也没有到达预定的收件人那里。” 他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她，又靠在手杖上。“你从未有过那样的感觉吧，即使是在遥远饥饿几乎毁灭了我们家乡的时候。灵能的力量……那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是无法形容的感觉。你必须武装自己的思想来对抗它。我会告诉舰队里的先知们，让所有人必须特别小心地守护好自己的符文。灵能交流，即使是通过设备投射，在它面前也是不可能的。太阳之矛被迫依靠电磁手段来指挥他的军队。”

“太原始了，” 伊安娜说。

“还有——‘渴望的祂’的眼睛正盯着这个地方。我越来越确信，是反复无常的祂把那块虫群的碎片利用亚空间扔进了杜瑞尔星系。”

“水晶之父……” 伊安娜试图开口。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必这样称呼我，伊安娜？你作为战巫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的力量现在和我不相上下，尽管在使用的方向上有所不同。”

“我想对您表达我的尊重和敬意，因为我必须说一件可怕的事。”

“说吧。”

“这场战争……都是一个陷阱，是黑暗王子设计的，专门用来诱捕你的陷阱。我感觉到了。”“我知道，” 泰克阴郁地说。“我已经被抓住了。我的末日就在那儿，在杜瑞尔死去的地表上等着我，但我无能为力。” 他的眼睛疲倦而悲伤，语气平静又坦率。“我肯定会死，我的灵魂会被祂夺去，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既然‘渴望的祂’想要我，那就拿走我的灵魂吧，我心甘情愿。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可以逃走。你不是非得要去的。让别人代替你的工作。”

“什么意思，孩子？比如你自己？那样被夺去的就是你的灵魂，而不是我的。无论结果如何，骰子已经掷下，而目前的点数对我们不利。我一遍又一遍地预视，但只有一种未来能带来彻底的胜利，那就是我的灭亡。”

他又叹了口气。伊安娜永远不会忘记这震惊的感觉。泰克害怕了。“不用再说了。想想你做出的牺牲，伊安娜，你是你们家族最后的一位成员，我们都做出了牺牲。我不会一个人落入黑暗王子的魔掌。许多人都将感受到真正的死亡和随之而来的折磨。但如果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我们都会死，我们都要承受当前和永恒的痛苦？如果我死了，伊安娜，至少你，” 他用手精心地对她做了个手势，表示深深的敬意，“你会活下来。你是我们中最重要的人。我从来都不相信乌斯兰的话，还有他传来的关于凯萨杜拉斯的幻象，但我现在相信了。是你说服了我。我宁愿死一千次也要看你成功，我一定会的。不要以为你走的路比较容易，因为我们所有得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必须胜利，伊安娜。把死亡之神带出来，让我们的灵魂恢复平衡。死是一条轻松的路，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偷那种懒。”

 

又航行了半个周期，网道张开了，变成了一个发光的漏斗，直径足有五十多万步。舰队沿壁而下，来到一个大得惊人的交汇处。许多隧道口汇集在这里，从内部看，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金色心脏。

如果是一颗心脏，那它早就停止跳动了。它的墙壁上布满了破碎的灵骨结构，曾经照亮它的太阳碎片早已化为灰烬，黑暗地悬挂在中心地区。这是一个港口城市的废墟，也许是在大陨落的时候，也许是在后来灭亡了——因为在网道中不确定的光线下，人们只能看到尖塔被火焰熏黑，墙壁上留下枪弹的痕迹。不管它叫什么名字，它早就被人遗忘了。

总共二十三艘战舰朝着这片空间的中心驶去，在昏暗光线的照耀下，较轻型的反重力载具从舰身侧面的机库疾驰而出，向远处的城市俯冲过去。

侦察队走了很长时间，因为这个枢纽就像一个围绕着太阳的轨道世界一样巨大，废墟也很广阔。最后他们传来了报告，每名队长都宣布他所负责的象限没有危险，伊扬登的舰队顺着洋流停泊到一个摇摇欲坠的码头，七个网道主干通路穿过城市的地面。

支派武士首先部署，占领了通往枢纽中心的巨型桥梁周围满是裂缝的高塔。猎鹰反重力坦克从头顶掠过，炮塔来回扫描着。一声令下，伊扬登的舰队一致地打开了船舷。凤凰军团大踏步走出，数百个高大的灵骨身影登上了古老的码头。伊安娜走在他们的最前方，阿尔塞尼安一如既往地守护在她身边。她和所有其他的灵族人都戴着全封闭头盔，因为死亡之城的空气并不能安全地呼吸。

“真是个合适的地方，” 阿尔塞尼安说。“死者在已死之地上行走。就像回家了一样。”

伊安娜被他们周围险恶的废墟弄得心烦意乱，她回答道：“这是我们的舰队离杜瑞尔最近的地方了。我们从这儿步行过去。”

“我会前进，” 阿尔塞尼安说。“我不觉疲倦，不愿疲倦，也不能疲倦。”

一排又一排的幽冥战士走下舰舱，进入这座死亡之城。一队蝮蛇飞艇在头顶上快速飞行，盘旋着直接飞入地面——这是一种错觉，因为它们正在侦察网道结构。网道的整个内表面都承受着重力，使这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内外翻转的巨大世界，它底部破碎的塔楼伸向其它的塔楼，一同迷失在无常的距离中，而在另一边也是如此。死亡之城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在地面上都几乎看不出这片空间的曲线，网道入口直接通向这个地方的广场，看起来像一个发光的坑。

所有的一切都被网道自带的微光照亮了，然而这种光在不断移动变换，使每一个阴影都变成了谎言。在这一片朦胧中，伊扬登黄色和蓝色的涂装变成了阴险的棕黄赭色和午夜般的漆黑。

“在这个地方，幽灵战士就像真正的幽灵一样。” 泰克边说边走向伊安娜和她的伴侣。他带着无聊的好奇抬头看了阿尔塞尼安一眼，但这位高大执政官的注意力却在别处。

“他们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伊安娜说。“我感觉到了阴影，那是曾住在这里之人的灵魂。不多，但很危险。我们不应该耽搁。命运之线上有一种我不喜欢的饥饿感。”

“我们已经集结完毕。凤凰舰队全部靠岸。” 阿尔塞尼安报告道，“所有分队都准备待命。不要害怕，你有这般的武力，没有危险可以接近。”

伊安娜颤抖着，仿佛置身于寒冬，她的脸在永恒的黄昏中呈现出苍白的灰色，她的手势和灵能气息反映出她的严肃。“死者与死者的战斗，浪费时间。我们得走了。”

似乎是故意加重了她的担忧，激光武器的声音打破了这座城市如坟墓般的寂静：电池的呜鸣声，陈腐空气被加热的爆裂声，爆炸坠毁的撞击声。

“是从远方传来的，” 阿尔塞尼安说。“死亡之地竟有战争之声。不妙的预兆。”

护卫舰“利里斯”的船长通过她头盔的通讯水晶对高议会报告了情况。“左边两万步的地方有动静。”

“这些地方有比亡魂更可怕的东西，” 塔克通过同样的灵能通讯对部队的指挥官们说。“伊安娜是对的。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待得太久。我们有足够的数量和武力来克服大多数威胁，甚至是亡魂的威胁，但这样做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他们通过通讯网络得到了同意的答复。军队在五艘主要运输舰的周围集结了起来，前面是幽冥护卫的方阵，将带领着他们的灵魂先知掩护在正中间。幽冥领主和他们一起移动，每组有一百名幽冥战士，三四名其它道途的先知帮助灵魂先知引导他们的死者同胞前进。塔一样高大的幽冥骑士们也伴随在队伍中，他们精致的灵骨拳头里握着巨型武器。猎鹰反重力坦克从空中驶过。一阵风吹动了伊安娜和泰克的长袍，一台眼镜蛇炮艇飞到了他们的队伍前面。

在他们身后则是伊扬登的守护者阵列，与死者的数量相比，这些并肩作战的生者简直少得可怜。大量的战行者机甲聚集在码头旁的空地上，等待作为先锋突进。

“你应该乘交通工具，银眼。” 伊安娜和蔼地说。“水晶在你体内迅速生长，我向你致敬。我必须和幽冥战士们一起走，确保他们的头脑能保持清醒。”

泰克僵硬地鞠了一躬。他很高兴伊安娜给了他撤退的借口。作为先知议会的领袖，他在先知议会和高议会中的地位都比她高，但是如果在其他人进军的时候，他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撤退到战舰上，这是很不得体的行为。

一台波蛇飞艇落在他们等候的破旧广场上，他用手点了点额头，告别了灵魂先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一名战士加入队伍。

当最后一扇舱门打开时，军队陷入了沉默，一阵怒火随之而来。凯恩的化身迈着沉重的脚步，昂首沿着舷梯走向码头。每一个在场的灵族人，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充满了狂热的战意。兴奋感在伊安娜心中升起，从她的腹部深处开始，一直上升到她的全身，灼热而通红。祂的力量使她无法呼吸。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当她再次睁眼时，她对世界的看法已经完全不同了。愤怒。她感觉到祂融合了所有其他人的情感。她对战争的悲伤消退了，完全相反地，变成了一种激情和期待。

凯恩化身停了下来，喷着白热的烈火，火焰从铁关节处爆射而出，包围着祂整个身体，祂的眼中也亮起了火球。永不干涸的滚烫血液从祂的手上滴落，在地面嘶嘶作响。看见凯恩化身的亡魂都恐惧地退回到黑暗中去了。他们非常害怕战神的碎片。祂的头部来回摆动，扫视着凤凰军团，检查着祂的追随者。祂熔炉般的身体发出的巨大咆哮声反映在每一个灵族人的心跳中。

突然，它向前方走去，祂路径上的灵族人纷纷自动分开让祂通过。随着祂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在灵族人们心中的狂热略微褪去了，祂带走了无限的愤怒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部署已经全部完成了。伊安娜向一队游侠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带领剩下的部队步行前往杜瑞尔。

“我们准备好了，” 她说。“你们不走任何道途，只寻求自己的路，现在也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这边走，” 他们的领袖说道。游侠中的一部分人散开，分别加入了每一支伊扬登的分队。

伊安娜举起双手。她用一个复杂的手势表达了对胜利的祈愿，示意军队出发，同时发出一道灵能的命令脉冲，激活了所有的幽冥护卫。

不管看多少次，这一幕都令人震惊。第一队的幽冥护卫突然从完全静止中笨重地活了过来。幽冥战士们在未激活的时候纹丝不动，简直不像生物，但他们瞬间从静止状态切换至活动状态，连伊安娜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们步调完全一致，每个人都把脚放在前一个人踩过的地方。左，右，左。第一队从码头上走了出来，最前面的是一群战行者机甲，第二队也随即加入了他们，然后是第三队，直到所有五队合并成一整个阵列，蜿蜒穿过这个无名的港口城市，走向通往杜瑞尔的光辉之路。

伊安娜和阿尔塞尼安走在第一队的后面。死者不知疲倦地行进着，但速度缓慢，伊安娜认为她能毫不费力地跟上他们的步伐。

“到杜瑞尔还有多远？” 她对游侠领袖问道。

“要四个周期的路程，夫人。” 他说。“这段路很不寻常，极少有人走过，而且已经年久失修了。”

她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她又问了一次，她觉得很难用某种方式来解释自己的行为。也许这仅仅只是因为她与死者交流了太久，所以需要一个活人的思维来安慰一下自己。

这座城市被幽冥战士们的脚步声震动了。对于体型这么大的机械来说，它们已经很灵活了，但仍然很重，而且它们庞大的数量会产生一定的噪音。他们行军时与其它种族完全不同：他们的脚步坚定而平静，因此虽然他们的脚步很响，但看起来却很隐秘，无论实际上是否如此。这个城市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最轻微的噪音听起来都仿佛雷声。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没有任何生物走过这条路，不过也没有理由要做这种事情。作为南方众多伟大星系的枢纽，这些星球上的所有居民都被大陨落的狂潮卷走了，已经许多世代都没有灵族人来过这里了。

又一次被人监视的感觉，在伊安娜的内心深处激起了某种情绪。在网道的保护下，几乎所有的港口城市和网道世界都得以幸存。有些甚至是在大陨落之后建造的。许多城市加入了科摩罗，或成为了科摩罗的附属，但也不是全部。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很想知道。照亮它的太阳去哪里了？人去哪里了？由于不受亚空间的影响，那些在网道里的人能避免被色孽吞噬的命运，可是为什么他们没能存活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到高耸的塔楼两侧有许多优雅的窗户。大多数仍然保留着玻璃。这里的破坏只是表面的，伊扬登有许多地方比这里糟糕多了，但伊扬登还活着，而这个地方的死亡本质是毋庸置疑的。肯定有人在监视她。她环顾四周。有些尖塔高达数万步，它们是在一个不可能的次元里建造的非现实建筑。

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有登陆以来的那种不安。玻璃反射出网道中移动的光线，空无一人的窗户就像死人无神的眼睛，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凯恩化身经过高塔时才突然停止。

伊安娜抿紧嘴唇，不愿再抬起头来。即使对她这样一个致力于与死亡沟通的灵魂先知来说，这个地方也承载着过大的死亡负担。

随着道路的开阔，伊安娜的呼吸变轻松了。一个公园的遗迹环绕着一个网道的喇叭状入口。反重力载具从地面上的柱子上起飞，垂直翱翔冲入空中，然后陡然俯冲下来，穿过入口进入网道。凤凰军直接向隧道的边缘进发，穿过被他们一碰就倒塌的古树和草地。只有对它们形状的记忆才能把这些灰尘与植物联系在一起。

他们不停地向前走着，越过了隧道的边缘。当伊安娜走到入口处时，她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网道的入口就像一个斜坡，变成了陡峭的落差和一个永远延伸下去的深坑。但当她走过入口的边缘时，隧道的内壁变成了地面，这样她就和城市的地面垂直了。她回头一看，发现尖顶已经处于她的两侧了。在隧道口下，军团正在行进，在隧道的中心占据位置，等待侦察部队的返回。

如果他们能回来的话。

众多飞艇和载具在头顶嗡嗡作响，凤凰军团默默地前进着。伊安娜费尽精力，让那一大群幽冥战士中的亡魂专注于他们的目的。同时指挥这么多的亡魂简直难以忍受，但她想起了那次可怕的灵能爆发，杀死了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于是她唤起了自己的痛苦记忆，并从中下定了决心。

她也从阿尔塞尼安那里获得了力量。他在她身边大步走着，长长的灵骨四肢轻松地摆动。他已经陪伴她很久很久了，三次死亡的阿尔塞尼安，但还没有真正死去。

他很快也要离开了。

她从这股悲伤中汲取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