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巫师纳迦什】第二十七章:不死之王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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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第一个僵尸、第一个幽灵
这是改变世界的一天


第二十七章:不死之王
喀穆里,生者之城——狡猾之奎阿夫六十二年(帝国历公元前1750年)
晚风吹拂过塞特拉王庭敞开的大门,其中夹杂着煤渣和焦肉的刺鼻气味。远处传来微弱的喊声与尖叫声。喀穆里——生者之城——起火了。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纳迦什冰冷的声音在王庭里隐隐回荡,“商贸区已经连续三晚发生骚乱了。”
一百多名黑袍贵族在漆黑的王庭中不安地晃动着,相互偷瞄。最后,拉门卡特鼓起勇气上前回答。
“还是之前那些原因,”他吞吞吐吐地说,“收成差,生意也不好。民众就跟羊群一样挤在市场里反复抱怨这些事情。其中一些人一到晚上胆子就大了,开始闹事。”贵族耸耸肩,“对这些煽动暴乱的人我们逮一个杀一个,但其他人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也许是因为你太谨慎了,”国王厉声说道,俯身向前,怒视着拉门卡特,“派你的人穿过那一街区,杀掉你们看到的所有男人、女人和孩子。最好把他们都钉在城市水井周围的木桩上,这样每一个去打水的主妇都能听到他们痛苦的叫喊。秩序必须得以恢复,明白吗?无论杀多少人,都要结束这可耻的暴乱。”
黑色阿克汉站在纳迦什右侧,靠近王座台,手里握着一支酒杯。他喝了一大口,然后端详着杯中酒。
“杀这么多人只会适得其反,“维齐尔淡淡地说,“我们的劳动力资源已经不够用了,况且还需要人口维持城管和军队的规模。每处死一个公民,只会给那些活着的人增添更多负担。”
空旷的塞特拉王庭佐证了维齐尔的话。大厅里曾经挤满了谄媚的贵族和诡计多端的各国大使,如今只剩下国王和他的不朽者,外加少数奴隶和纳迦什沉默的王后。黑色金字塔吞噬了所有人。
这是一项史诗般的工程,其工期和工程量都远远超出了国王最坏的预想。光是开采和运输大理石就占用了数万名工人,同时还需要海量的专业石匠来选择和塑造巨大的黑色石砖。无论在采石场还是在建筑工地,各类事故和意外层出不穷:牵引绳断裂,或者是疲惫的工人变得漫不经心,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导致劳工们尖叫着死在成堆的黑色大理石下。纳迦什在最初的十年内就用掉了半数他从赞迪里掳来的奴隶,死伤数目还在逐日增长。
然而,工程仍在继续。每当意外发生,纳迦什就会延长工人的工作时间直到昼夜不停。城管将一批批赌徒、醉汉和小偷送进奴隶营地,试图抵消日益增长的伤亡人数。等到连罪犯都不够用的时候,他们便在夜晚的大街上随意抓人。其他大城邦不断将贡品按月送抵喀穆里,用稳定供应的鲜血与金币来购买和平。
但这些仍然不够。建造进度不仅开始落后于计划,反而逐年减缓。没有一个喀穆里人相信黑色金字塔能赶在纳迦什去世前完工。然而年复一年,国王身上似乎完全没有岁月流逝的痕迹,他的大臣们也是同样,而他们在这座城市中的权力和财富代代增长。宫廷中地位较低的贵族间谣言四起:纳迦什难道已经揭开了葬仪祭团最深层的秘密?他是否曾被诸神所祝福,将带领尼赫喀拉进入全新的黄金时代?
后来,尼菲丽姆开始出席觐见会,她会坐在国王身旁的宝座上履行王后的职责。而谣言的内容也随之变得阴暗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死亡人数的持续增加,喀穆里公民的年度义务劳动时长从一个月被延长至半年,后来又被延长到八个月。城外的田地因无人耕种而荒废,喀穆里不得不花费巨资从北方进口粮食。由于缺少手艺人和工匠,贸易也开始受到影响,各类商品价格飞涨。喀穆里的新黄金时代很快就失去了光彩。
莱弥亚是第一个撤回大使并停止进贡的城邦。其他人紧随其后:莱巴拉斯、阿斯崔、卡-萨拜。他们通过简单的计算发现,喀穆里已经没有足够的人口来维持一支足以威胁他们的军队,情况也的确如此。但国王发誓说金字塔的建造工作将继续下去,不计代价。纳迦什再一次修改了公务法令:城中每个家庭的男人——无论父子老幼高低贵贱——都将一直服劳役,直到金字塔竣工。
王庭迅速空了下来。一些贵族家庭试图逃离这座城市,前往东部相对安全的地方。纳迦什则派出一支骑兵中队去追他们,士兵们每抓获一个男人、女人或孩子就可以得到一百枚金币。这算是一场赌博,因为纳迦什没法确定这些骑兵出了城还会不会服从命令,而他又不能派不朽者去指挥他们。尽管国王和他的仆从们已经变得比任何凡人都更加强大而永恒,但他们也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尼赫喀拉的阳光像火一样炙烤着他们的皮肤,消磨着他们可怕的力量,迫使他们白天必须躲进地窖或陵墓中寻求庇护。数十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国王,但他一直没能找到对策。就好像佩特拉在亲自对抗纳迦什的意愿,不断用烈火鞭笞他和他的不朽者们。
“祭司们,”纳迦什低声说,“他们应该为此负责。”
他知道这便是真相。那些祭司不受兵役和劳役的约束,整天就躲在神庙里寻找破坏他统治的方法。他们不停地问苏克特在哪儿,纳迦什怀疑祭司们是否派了间谍在王宫里寻找王子的囚牢。
阿克汉不安地晃了晃身子。
“您无疑是正确的,主人,但是我们能怎么办呢?攻击他们就等于攻击玛哈拉克,如果我们那么做的话,整个尼赫喀拉都会起兵反抗我们。”
纳迦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的目光却转向尼菲丽姆。王后直挺挺地坐在王座上,对这些讨论毫无反应。他想知道她是否也和祭司们结盟了。
让尼菲丽姆喝下生命灵药很有必要。就算要花上一千年去扳倒她的意志,他也决心要占有她的美貌。纳迦什已经见识过生命灵药会如何影响一个人的心智,他的朝臣们无人能够抵抗它的诱惑,他希望她也会同样屈服。然而服下灵药虽然让王后变得更加恭顺,却完全无法撼动她的意志。
不过至少,她现在不会再缠着他追问她儿子的事情了。这也算是一种好转。
国王怀疑问题出在那个奸诈的小祭司纳布尼法身上。纳迦什确信他是玛哈拉克派来的间谍,在白天国王和大臣们陷入沉睡时,他就可以趁机自由地进出宫殿。国王决定必须对他采取一些措施,迅速而致命的措施,而且要尽快行动。玛哈拉克爱怎么抗议就怎么抗议去吧。
这时,一道阴影闪过王庭敞开的大门。不朽者们立刻戒备起来,纷纷将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纳迦什好奇地皱起眉头。上一次有市民出现在觐见会上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二十年?或者更久?
“上前,”国王的声音刺透了寂静的大厅,“何事禀报?”
片刻的犹豫之后,一个孤独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他步履蹒跚地缓缓走向王座高台,大殿入口投下的一缕月光映出了他的身形。纳迦什立刻看出那是一位老人,他的腰背已为多年的岁月所折。当他踏着回音穿过长长的大厅时,国王认出了他,顿时感到一阵恼怒。
“苏梅什(Sumesh)?你怎么不在金字塔那里?出了什么事?”
当最后一位幸存的黑色金字塔建筑师痛苦地拖着脚步走到国王面前时,一场骚动在不朽者中蔓延开来。苏梅什已经二百三十多岁了,即便按照尼赫喀拉标准来看也是相当的高寿。尽管纳迦什确保了他一直享有荣华富贵,但苏梅什还是日渐憔悴,身体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佝偻。他的肩膀向前缩着,手也哆哆嗦嗦。
苏梅什起初没有回答。建筑师跨步走到高台脚下,小心地跪在地板上,然后抬头看向国王。
“陛下,”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万分荣幸地前来向您禀报,最后一块石头已于一小时前砌上。黑色金字塔完工了。”
一时间,纳迦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漆黑的双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做得很好,大建筑师,我深表感激,你定当获得丰厚的回报。”
苏梅什正要说话,阿克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从耳到耳一刀割喉。当老人的血如泉涌般流到大理石高台上时,不朽者们贪婪地咆哮起来,他的尸体脸朝下倒在地上。纳迦什打量着脚下那一摊深红色的东西,笑了。
“看来,问题的答案自己出现了。”
国王立即下令。工地的奴隶们被送回奴隶营,还得到了一些额外的食物和酒水。阿克汉、拉门卡特和其他不朽者被派往城市街道上,用一切必要的手段结束暴乱。之后,纳迦什将王后交给伽兹德照看,让卡夫如带着自己穿过火光冲天的街道前往冥都,新金字塔就在那里等着它的主人。

远在距离冥都数里之遥的路上便可望见那庞大的黑影,黑色金字塔凌驾于其它可悲的陵寝之上,直指天际,仿佛要吞噬月亮的光辉。它比夜幕还要黑暗,刀刃般锋利的边缘划破靛蓝的天空。不时会有苍白的电弧在其光洁的表面上游走,散发出无形的力量冲刷着纳迦什的皮肤。
黑色金字塔既是黑魔法的容器也是汲取器,两百年来它饱食了数万名奴隶的灵魂。那股能量如今就储存在它光滑的石砖中,只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一个纳迦什从未施展过的仪式。
轿子穿过用大理石石板铺成的巨大广场,停在金字塔底部毫不起眼的入口前,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或装饰,只不过是这座庞大建筑物侧面的一个正方形开口,大小仅能容纳两人并排进入。纳迦什和卡夫如走进入口处的通道,被黑暗吞没。
国王做了一个手势,通道中的石砖立刻散发出明亮的碧绿色光芒。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均刻有成千上万个符文,全部由石匠大师一一精心排列、印刻。纳迦什一边攀登倾斜的通道,一边用手指划过墙壁上的雕文,品味着在墙体中翻涌的巨大能量。
“是的,”他低声说,“分毫不差,我能感觉到能量正在积聚。”
卡夫如紧跟在国王身后,一脸惊恐。
“苏梅什超越了自己,”他悄声说,“他提前数月完成了工程。”
“可不是吗。”纳迦什说完便咯咯地笑了起来。力量,这对他来说比任何美酒都更为香醇甘甜,他不由得沉浸其中。
他带着卡夫如在一片绿光中向上层走去,来到一处由错综复杂的走道与充满死灵能量的密室组成的迷宫。主仆二人熟练而轻松地穿行在迷宫内。纳迦什早在五年前就把他的秘密研究室搬进了黑色金字塔,之后没多久则连住所也搬了进来,当时整座金字塔只剩上层部分——约占全高的四分之一——尚未完工。工人们对遍布金字塔的致命陷阱了如指掌,但他们也知道绝不能擅自前往非建设区域。
最后,国王到达了这座宏大金字塔的中心位置:仪式密室。这是一间巨大的八角形房间,墙壁向上内倾汇聚成一个多面圆顶。圆顶正下方则是直径约为十五步的仪式圆环,整个圆环被直接刻在大理石地板上,其间镶满碎玛瑙和白银。密室闪闪发光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无数符文,每一个都由国王精心挑选编撰,用以集中储存在金字塔内的死灵能量并将其引导至仪式圆环内。纳迦什在密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研究着密室墙壁与圆环中的能量如何相互作用。最后,他满意地笑了,点了点头。
“太完美了。”言罢,纳迦什庄重地穿过房间,在仪式圆环中心席地而坐。“去研究室,把我的书卷都拿过来。“他吩咐着仆人,“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天亮前的时间所剩无几。”
卡夫如仍旧站在原地,面露愁容。
“什么仪式,主人?”他沉闷地问到。
“一个将会开启新时代的仪式,”国王已深深陶醉在他所掌握的力量中,“伪神们将要向人类真正的主人让位。”
而在纳迦什身后,卡夫如的表情因惊恐而扭曲。
“您......您不会是想要弑神吧,主人?那是不可能的。”
卡夫如边说边缩起身子,他猜想主人一定会因他所说的话又一次大发雷霆,不过纳迦什此刻实在是心情甚好。
“弑神?不。至少不是计划的第一步。”他平静地说,“我们必须先让祂们挨饿,让祂们无法从凡人那里偷取力量。等到尼赫喀拉的祭司全都死光,神庙里也空无一人的时候,诸神也就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信仰。”
卡夫如吓呆了:“那将会打破圣约!如果没有圣约,尼赫喀拉将会消亡!”
纳迦什转向他的仆人。
“过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是吗?”他的语气仿佛在和一个孩子说话,“一旦我成为尼赫喀拉之主,生死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饥饿或疾病也将不复存在。想想吧!我的帝国将永存于世,并且终有一天会扩张到世界尽头。”
卡夫如只是呆呆地盯着国王。过了一会儿,胜利的喜悦从纳迦什脸上消失了。
“现在快去,”他冷冷地说,“亡者之时就快过去了,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国王在密室里持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为他的仪式奠定基础。卡夫如则站在墙边,以咒语音节为令前往下方数层的研究室,准确地取来各类神秘粉末或画轴。他的脸被环绕在纳迦什身旁的闪烁能量所照亮,面露不安,陷入沉思。
终于,太阳在遥远的群山上破晓而出,纳迦什停了下来。
“几乎完成了。等到明天午夜,咒法就将准备完毕。”
朝阳冉冉升起,纳迦什离开了密室,沿着曲折的通道走向他位于下面一层的墓室。许多不朽者已在国王的授意下住进了金字塔内较低的几层,此时此刻他们可能已经钻进了棺材里以求庇护。
纳迦什的墓室就好像是一座微型金字塔。四面三角形的墙上都雕有强大的咒语,符文中填满了磨碎的宝石以提高其使用寿命和效力。当纳迦什走进房间时,符文开始散发出些许微光。
房间的中心是一座低矮的石台,在它的上面是一樽国王规格的大理石石棺。
当纳迦什大步走向高台时卡夫如急忙上前,抓住石棺棺盖,用非人的力量将沉重的棺盖熟练地推向一边。
石棺里有许多芳香的软垫和一束束香草以供国王舒适休息。纳迦什利索地爬进去躺下,当他陷入沉睡时,周围的大理石结构会引导金字塔中的能量帮助他恢复身心。
等他安顿下来后,卡夫如抬起棺盖,准备将它放好。但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纳迦什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他的仆人。
“怎么了?”他厉声说,“我能看到你眼中的疑虑,说出来。”
“我......我请求您重新考虑一下,主人。您的金字塔虽然已经竣工了,但喀穆里却羸弱不堪。如果您现在攻击那些祭司,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国王立时怒目而视。
“凭借我所拥有的力量,我只需率领一千人便能击败所有尼赫喀拉城邦。这一千人将不会累、不会怕、不会动摇,因为他们不朽不死。而你是个傻瓜,卡夫如。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没想到你一直都是一个懦夫。你根本没有勇气反抗宿命并选择自己的命运。”
卡夫如又盯着国王看了一会儿,神情黯淡了下去。
“也许您是对的,主人,”他边说边把石棺棺盖放回原处,“祝您睡个好觉。”

纳迦什被一阵奇怪的刮擦声惊醒了,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他梦到了复仇与征服,此刻也还沉浸其中。这声音莫非来自他的想象?来自那梦境中的累累白骨和烽火连城?
接着,一缕碎石与灰尘轻轻落在他的胸口,他知道这不是梦,情况要糟糕许多。有人在他的石棺上钻了个洞。
当工具从钻口上取下时传来了轻微的金属刮擦声。他试着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紧张的怦怦直跳,这时,又有什么粘稠而又清凉的东西开始持续不断地流到他的胸口上。
是灯油。
有人想把他活活烧死在棺材里。纳迦什大惊失色,他无声地咆哮着,用力推向棺盖,但棺盖被牢牢地按住了。棺外响起了激烈的喊叫声,倒油突然停止。接下来从洞口伸进来的,是一块烧红的煤块。
纳迦什愤怒至极,他将手按在棺盖上,怒吼出一声咒语。黑色金字塔的力量像激流一样涌入他的身体,石制棺盖立刻在热浪和雷鸣般的爆炸声中粉碎。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承受爆炸令国王耳鸣目眩,目不能视。刹那间,他感到一股灼痛感,接着是一股急促腾起的火焰。爆炸点燃了浸在他长袍里的灯油!纳迦什在愤怒和痛苦中尖叫着,喘息时一簇火苗猛然蹿起,炽热的利爪从他的喉咙一路刮进肺里。
纳迦什又聋又瞎,只能再次召唤金字塔的力量。一阵冷风吹入棺中,熄灭了火焰,将他身上沾满油污的长袍撕碎。国王又念了一遍咒语,整个人猛地从冒烟的棺材中腾空而起,就像一只裹着黑烟的蝙蝠,双臂张开直升到空中。
房间内充斥着尖叫,四下传来嘈杂的命令、圣令和诅咒。纳迦什漂浮在天花板附近,试着强迫自己的眼睛转动。他眼窝里沸腾起一股力量,这造成了更剧烈的疼痛但也让他重获视力。
国王寝室内散落着一地冒着浓烟的尸体,许多都被棺盖碎片崩的四分五裂。有四个人站在靠近入口的地方,躲过了爆炸,他们向外呈扇形散开,举起双手,好像要对国王发誓一样。纳迦什立刻察觉到他们的力量,认出了他们穿的长袍。祭司们!
其中一个人,一位年轻的佩特拉祭司,举起双手尖声喊出祈咒。金光一闪,那人张开的手中喷出一道火焰。
纳迦什咒骂一声,闪身向右,翻滚的同时念出一道反制咒。圣火击中天花板,在被反制咒语抵消前灼伤了国王的脸和手。纳迦什迅速从指尖射出一阵暗影箭雨,刺穿了年轻祭司的右臂、胸部和颈部。那祭司瘫倒在地,被自己的血活活呛死。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吼出充满力量的话语,纳迦什感到周身的空气在颤抖。地上的碎石微微颤动,然后向他疾速射去。国王再一次利用他的飞行能力躲避这致命的弹雨。几枚碎石扎进了他的双腿,但最猛烈的攻击与他擦身而过。
突然,支撑他的风开始不听使唤,仿佛被另一个人的意志所控制。纳迦什毫无防备地侧身摔向地面,而另一束火焰猛然击中他刚刚所在的位置,祭司们相互怒吼着试图发起更为协调的攻击。
纳迦什痛苦地砸在地上,半掩在他那冒烟的石棺后面。他瞥了一眼对方所站的位置,念出一道凶狠的咒语。突然,一位攻击者脚下的地面化为黑暗的深渊,那祭司惊恐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就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
国王听到石棺后两名幸存的袭击者发出震惊的叫喊,随后则开始悄声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做。纳迦什迅速翻身靠在石棺上,想找个办法扭转局面对付那两个祭司。他的目光落向自己身旁的三具尸体上,忽然想起几小时前和卡夫如的最后一次谈话。伴随着一时冲动,他向那些尸骸伸出手,即兴创造了一段新咒语。
黑色金字塔的力量通过他的指尖流向尸体。有那么一会儿,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突然,一个死人抽搐了一下。那具尸体开始缓慢而笨拙地翻动,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棺材另一侧传来更多紧张的低语,然后是沉默。纳迦什振作精神,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具摇摇晃晃的行尸。当它从烟雾后蹒跚站起时,祭司们发现了它并立刻发起攻击。一阵狂风将行尸吹到半空,紧接着是一束火焰刺穿了它的胸膛,将其点燃。
就在两位祭司欢呼雀跃时,纳迦什悄悄从棺材右侧站起,用致命的死灵能量轰向袭击者。
当他们倒下后,纳迦什踉踉跄跄地朝入口走去。随着战斗结束,身上剧烈的痛感几乎要把他压倒。他诅咒着,再次呼唤金字塔的力量让疼痛消失,并试图治愈自己的伤口。
一个人影来到门外。纳迦什一声怒吼,抬起右手准备施法。
“是我!主人,”卡夫如走进房间,一脸震惊,“我......我试着及时赶到您身边,”他结结巴巴地说,“但他们比我先到一步。”
“的确。”国王低吼道。他的声音从灼痛的喉咙里传出,听起来就像野兽一样。
卡夫如盯着国王烧焦的躯体,被如此的暴行惊呆了。
“您受伤了,”他颤抖着说,“请让我来检查一下您的伤势。”
他走上前,伸出左手,用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国王被烧伤的脖子。右手突然将一把匕首直刺国王的心脏。
两人都僵在原地,在这副可怕的画面中一动不动。卡夫如咕哝着,试图将匕首刺得更深,但纳迦什握住了他的手腕。刀尖离国王的胸膛只剩几厘米。
“你以为我猜不到吗?”纳迦什对他说,“要不是有人带路,祭司怎么可能进到我房间里?”
卡夫如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时,神情也变得强硬起来。
“您做的太过了,您曾是喀穆里最有权势的祭司!你本可以高枕无忧的过一辈子,相反你舍弃了一切,就为了这个......这场梦魇!它可憎至极!”他高喊着,“难道你看不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吗?你是一个怪物!”
卡夫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结束由他二人开始的一切,但那刀尖却纹丝不动。
纳迦什伸出左手,放在卡夫如胸前。
“我不是怪物,而是神,一位活着的神。我是生与死的主宰,卡夫如。但是......唉......你的信念太过薄弱,你不相信我。所以现在我必须做给你看。”
国王握紧左手,召唤金字塔的力量。卡夫如僵住了,目眦欲裂,他张大嘴却只发出无声的尖叫。纳迦什开始念咒,一边精心遣词,一边努力为他脑海中那奇特的意图集中意志。仆人的身体开始抽搐。
纳迦什将左手从卡夫如胸前抽回,同时,他也从卡夫如体内拉出了一缕炽热的能量。国王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直视着仆人的双眼,他缓慢而无情地抽出了卡夫如的灵魂。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卡夫如那偷来青春也随之消逝,他的身体在纳迦什面前萎缩腐烂。匕首掉落在地,纳迦什右手中只余一缕尘土。
卡夫如的幽魂漂浮在国王面前,在恐惧和痛苦中轻声呻吟。
“你将永远侍奉我,”纳迦什对眼前的幽灵说,“你已与我绑在一起,现在,你我的命运将永世不可分割。”
国王转过身,发现阿克汉和其他不朽者已来到密室门口。他们一个个虚弱无力,晕头转向,看来也是刚刚被人粗暴地从睡眠中唤醒。
“发生了什么事?“阿克汉气喘吁吁地说。纳迦什冷眼打量着他的手下。
“我们被背叛了。”
纳迦什满腔怒火,攀上蜿蜒的通道来到仪式密室。他的头脑飞速运转,试着整理出敌人的意图何在。卡夫如的背叛并不是孤立事件,虽然是他勾结祭司并提出要带他们进入墓穴,但纳迦什相信那些祭司们自己还有更大的计划。现在他们很可能正在王宫里寻找尼菲丽姆并说服她控制这座城市。这不是一次暗杀,而是一次政变。
他的敌人行动如此仓促,无疑是被金字塔提前建成所迫。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来计划和整合资源,祭司们可能已经成功了。不过相反,他们失败了,而他们的末日也即将降临。
国王快步走进仪式密室,集中注意力。所有的要素都已到位。他只需要念出咒语,众神和祭司的时代就将终结。
当纳迦什念咒时,黑色金字塔内的力量开始积聚。六万多名在施工时死去的奴隶其灵魂被国王的怒火凝炼成一个可怖的法术。
黑色金字塔上方,天空沸腾变暗,无中生有地冒出许多翻卷的黑云,云中雷电大作。这场超自然风暴的密度和威力越来越大,黑云投下的阴影渐渐漫过整个喀穆里冥都。所及之处,墓中亡者蠢蠢欲动。
施法已持续半个多小时,风暴的能量不断增强,直到天穹似乎就要在它那可怕的重压下开裂。接着,随着一声可怕而刺耳的尖啸,风暴云团骤然爆发,呈环形冲向四面八方,宛如一股不可阻挡的黑色浪潮,整个天空瞬间布满一环环乌木般的涟漪。
在短短几分钟内,纳迦什之怒的阴影就扩散到了尼赫喀拉每一个角落。黑暗笼罩大地,每一个接触到这暗影的祭司或侍僧都在一瞬间痛苦暴毙。只有那些侥幸躲在室内的人得以从死灵法师的鞭笞下幸免于难。
纳迦什立刻发觉他的仪式只取得了部分成功。他太过急躁,注意力被愤怒和复仇的欲望所影响。已有数千人死在这黑影之下,但还不够多。
黑色金字塔内的死灵之力已被消耗许多,不过剩下的存量仍然足以发动一个咒语。纳迦什高声吟咏,雾霭和阴影从冥都蔓延开来,将喀穆里笼罩在人造的永夜之中。
国王转向他的随从们:“拉门卡特,带上三分之二的不朽者,血洗神庙。杀掉你遇到的所有圣职人员。阿克汉、谢普苏-胡尔和其他人随我来。”
几十具穿着长袍的尸体散落在王宫外的广场上。纳迦什带着二十五名随从直奔塞特拉王庭,在那里他找到了王后和城里的大祭司们。他们正像孩子一样争吵,每个人对下一步该做什么都有不同的看法。国王召唤的魔影笼罩全城后,大多数人已是面色苍白处于恐慌的边缘。
隔着巨大而阴暗的王庭,纳迦什与尼菲丽姆的目光相遇了。王后眼中只有仇恨,大祭司们转过身来面对国王,脸上混杂着愤怒和恐惧。
“杀了他们,”纳迦什命令他的手下,“一个不留,除了尼菲丽姆。她是我的。”
不朽者们没有一丝犹豫,纷纷抽刀冲向大厅彼端。大祭司们立刻交谈几句,高举双手汇集起令人眼花缭乱的祈咒能量,但纳迦什早有准备。阴影在大理石地砖上疾驰,从大厅两侧立柱后的黑暗中喷涌而出,像秃鹫一样猛扑向大祭司们,冻住了他们的思维,就像当初他对图特普所做的那样。
但生者之城的大祭司比纳迦什已故的兄弟更为强大。年迈的佩特拉大祭司阿玛穆提率先挣脱了国王的暗影之握,投出一支纵贯王庭的烈焰长矛正中谢普苏-胡尔,瞬间将其点燃。不朽者在恐惧和痛苦中惨叫着,他的皮肤在高温下开始像牛油一样融化。谢普苏-胡尔拼命挠抓自己的胸口和脸,随后,他在憎恨与愤怒中冷静下来,继续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和那个打伤他的人拉近距离。
另一个不朽者翻倒在地,他的腿几乎被几块巨石切了下来。狂风袭击着战士们,试图将他们吹离地面。阿克汉锁定了法克斯大祭司,旋即将手中匕首猛掷出去打断了他的施法。大祭司跪倒在地,紧握着插在自己喉咙里的利刃。
祭司们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另一波法术攻击,不朽者已近在身前。刀锋闪闪发光,血肉横飞。狄迦夫大祭司首当其冲,他一刀砍倒了一个不朽者,而另一个攻击者瞬间将刀锋埋进了他的双眼。阿克汉走到倒下的法克斯大祭司面前,挥刀了结了他。
纳迦什跟在他的战士身后,口中念咒踱步而来。当祭司们倒下时他便扯出他们的灵魂,束缚他们,就像对卡夫如所做一样。他们呻吟着的幽魂一个接一个被拉向国王,化为他身边的鬼仆。
阿萨芙与巴希斯(Basth-爱与美之神)的女祭司随后倒下,当她们试图背靠背与不朽者战斗时被双双斩首。接着是塔赫齐大祭司,在阿克汉割断其喉咙时还乞求怜悯。其余的人后退了,他们登上王座高台,在王后和纳迦什的人之间形成一道人墙。就在这时,索科奇大祭司腿上被插了一刀,倒在台阶上。一名不朽者就像沙漠里的狮子一样扑向他,撕咬起他的脸。
现在只剩下阿玛穆提和盖赫布大祭司。大地之神的代言人因身上的六处伤口流血不止,但他仍在奋力挥舞手中沾满鲜血的大锤来击退攻击者。其中一位不朽者过于自信,试图攻击大祭司的膝盖。大祭司挥锤一击将那人砸飞出去,而这为阿克汉创造了机会。他就像毒蛇一样敏捷,向前一跃手起刀落,大祭司的锤子和胳膊一并滚下了台阶。
佩特拉大祭司呼喊着父神的名字,向前进中的不朽者释出火焰之风。其中三人被烧的焦黑,化为一地焦骨和滋滋冒油的肉块。阿玛穆提还没来得及施放另一道咒语就被三把飞刀击中,其中一把刺穿了他的心脏。大祭司慢慢坐倒在尼菲丽姆的王座旁,灵魂从眼睛和冒血的嘴巴中流出。
纳迦什缓缓走过屠杀现场,一挥手便熄灭了谢普苏-胡尔身上的火焰。他登上台阶,站在王后面前。纳迦什这才注意到已不成人样的伽兹德,他正蜷缩在塞特拉宝座的阴影下哆哆嗦嗦。
国王的目光回到尼菲丽姆身上。太阳之女因愤怒而颤抖,挣扎着要打破纳迦什对她的控制。曾几何时,她可能会成功,但数十年来饮用生命灵药已经对她的意志造成了严重损害。
“纳布尼法,那条毒蛇在哪儿?”国王问道,“我知道他参与了这场阴谋。”
“他不在这里,我将他送走了,以防祭司们暗杀失败。”她想动一动,握紧拳头向他冲去,但纳迦什的意志紧紧控制着她。“无论这里的结果如何,至少他能幸存下来,然后联合其他城邦反抗你!”
“你竟敢违抗我,违抗你的国王?!”纳迦什怒吼着。
“你杀了我儿子!”尼菲丽姆的声音因仇恨而沸腾,“卡夫如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喝了苏克特的血?是的,你之所以能青春永驻,全都归功于他的死。”
眼泪滑下尼菲丽姆的眼角,但是她脸上的仇恨仍在。
“杀了我吧,”她咬牙说道,“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你挥洒了圣者们的鲜血,纳迦什。诸神定将替我彻底毁灭你。”
“你觉得这就够了?”纳迦什指向那堆残损流血的尸体,鬼魂在他周围盘旋、哀嚎着。“这只是序曲,我愚蠢的小王后。我还没开始在尼赫喀拉播撒屠杀的种子。待我完成大业,玛哈拉克将化为废墟,旧神将被永远抛弃。而你会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完成这一切。”
纳迦什左手向前一伸,紧紧扼住了尼菲丽姆的喉咙。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必须占有你,现在是时候了。”
尼菲丽姆想要说话,但当纳迦什开始念咒时,她身体立刻僵直。王后体内的力量开始流动,她的口眼中迸发出耀眼的绿光。她的生命之力被扯出,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流向纳迦什。王后喉咙里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哀嚎:听起来就像永世的折磨。
尼菲丽姆身上冒出缕缕烟雾。她的皮肉萎缩了,皮肤就像干皮革一样皱皱巴巴。能量流开始减弱,她的肩膀耷拉下去,脑袋在几乎只剩骨头的脖子上摇摇晃晃,但不知为何,王后还活着。
纳迦什吸收她的生命直到油尽灯枯。转瞬之间,太阳之女就变成了恐怖的化身,但她的身体不知怎的还在被圣约维持着。她干瘪的双腿无力支撑,尼菲丽姆痛苦地瘫倒在塞特拉王座旁。
国王默默端详着尼菲丽姆。他的不朽者们惊恐而敬畏地注视着国王和王后。在国王的宝座后面,伽兹德隐藏在黑暗中埋首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