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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南略 (己) 作者:计六奇 明朝

2023-08-01 18:32 作者:拉失德史  | 我要投稿

永明王始末

大清顺治三年(丙戌)八月,福京既陷,两广总督丁魁楚与广西巡抚瞿式耜、广东巡抚王化澄、广西巡按郑封、肇庆知府朱治憪、广东总镇严从云、旧锦衣卫佥事马吉翔、采买翠羽太监庞天寿等会议监国,而阁学兵部尚书吕大器自闽至,原任兵部尚书李永茂以守制并至;式耜首言监国永明王贤,且为神宗嫡孙,应立。永明王讳由榔,桂恭王常瀛少子。恭王初封湖广衡州府衡阳县,以流寇乱,徙寓粤西梧州府;时恭王已薨,永明王犹在衰绖中也。昔者唐王尝语群臣曰:‘永明,神宗嫡孙,统系最疏。朕无子,后当属诸’。时恭王太妃王氏曰:‘诸臣何患乎无君!吾儿仁柔,非拨乱才;愿更择可者’!魁楚等请之坚,以十月初十日监国,十四日(丙戌)即皇帝位;仍称隆武二年,以明年为永历元年。改肇庆府署为行宫。推置僚署有差:魁楚、大器俱为大学士,式耜以吏部右侍郎兼阁学,掌铨;魁楚兼戎政、大器兼中枢。永茂请终制。 “粤事记”云:‘永历立,晋王化澄宪副、郑封通参;朱治憪右副兼兵侍,提督两广,承丁魁楚后。内外局惟魁楚主裁。肇庆府去广州府仅四百里,拥立时无一函商及;三司各属既立后,复不颁新天子诏。元勋大老,惟鬻爵择腴是务;至于军国重事,如峡以外设守广州、防御梅岭,不暇顾及,且暂为目前计而已’。 丁魁楚,河南永城人;进士。王化澄,江西人;崇祯甲戌进士。郑封,河南人;甲戌进士。朱治憪,浙江举人。严从云,江西人;封靖江伯。马吉翔,顺天人。庞天寿,北直人;司礼。李永茂,丁丑进士。

广州立绍武

福建旧辅苏观生、何吾驺遁回广东,观生尝贻书魁楚,欲预拥戴功,遣陈邦彦来劝进;魁楚与观生素不协,拒之。观生乃自南、韶还师,适唐王弟聿{金粤}浮海至广州。十一月癸卯朔,观生与布政使顾元镜、总兵林察等拥聿{金粤}入广州城,立为帝,年号绍武;以都司署为行官。招海上郑、石、马、徐四姓盗,授总兵官;以与肇庆相拒。 “粤事记”云:‘绍武立,一月内,幸学、大阅、郊天、祭地等巨典,按日举行。二、三文官连膺覃恩数次,举朝无三品以下官’。 “遗闻”载:绍武监国,然改元、行郊礼;是帝矣。 苏观生字宇霖,广东东莞县人;保举选贡。无极知县,隆、绍两朝大学士。何吾驺,广州香山县人;崇祯辛未进士。顾元镜,浙江湖州人;万历丙辰进士,绍武朝大学士。 万元吉固守赣州 丙戌九月,万元吉率义勇固守赣州,杨廷麟等附之。赣地虽高,三面俱水;城中望外,浩淼无际;惟南门无水。元吉于砖城外四面,筑木城一座。大清兵攻围急,元吉出旧库元宝数十万,陈列几案,谓众曰:‘能杀一人者,赏元宝一’。众遂奋勇出战;大兵畏之,不敢薄城。坚守一年,众亦惫甚。及丁亥八月,城中忽失火,南门复有两人内应;大清朝抚臣科某率兵乘之,自南门杀入,众犹巷战,杀伤颇众。力竭城陷,万元吉、杨廷麟与杨玉宸等俱投清水塘死。 杨廷麟字机部,崇祯辛未进士。杨玉宸,宁都贡生;与廷麟起义者。

永历移梧州

大清兵破赣州,丁魁楚闻报,与太监王坤趣永历移梧避之。瞿式耜曰:‘今日之立,为祖宗雪仇耻;正宜奋大勇,以号远近。东人复不靖,苟自懦,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争之不得,遂移梧州。寻还肇庆,故大学士陈子壮书达式耜,请力馘苏而趣兵东;永历遣兵科给事彭耀往谕之。耀,粤东人,旧为秦令,有能声;譬晓伦序、监国先后、国家仇仇利害。观生等杀耀于市,日集兵向肇庆。右司马林佳鼎督兵靖东郊,东将诈降,陷佳鼎没于水。 又“粤事记”则云:‘绍武立,学臣林佳鼎位总宪,行大司马事;提兵西向,上三水县,欲侵肇庆。式耜奉命出东峡,设炮御焉。十一月十五日,对阵一炮,歼佳鼎;侦者讹传式耜败。肇庆新创,朝廷逃复一空。永历随众奔遁,直达广西梧州府五百里,溯流两日夜,并程而至。太后马氏通史书,本不欲世子称帝;呼省臣李用楫、台臣程源等面呵无固志,且诘责弃逃状。适式耜手报至,知前讹,诸臣皆伏地引罪。后奉永历再下肇庆,别遣靖江伯严从云等护三宫预驻广西桂林府’。 “遗闻”载林佳鼎为永历臣;而“粤事记”则云绍武臣。且胜负各异,并志之以侯考。但“粤记”一书,乃宦广者所寄予也。 陈子壮字集玉,号秋涛;广东南海人。万历己未探花;崇祯朝春坊,后封南海公。李用楫,宜兴人;癸未进士,礼科都给事中。程源,癸未进士。

王坤擅改诸臣

瞿式耜疏言:‘草昧之初,惟养圣德、修纪纲、慎政教、挽人心、布威武、起用人望、招来贤俊为首务’。王坤者,固北阉;自南都失而入闽,隆武遣出。兹用司礼秉笔。有户部郎中周鼎瀚,内批改给事中;式耜力言不可,不听。以粤巡使王化澄陞粤督,寻代佳鼎,晋少司马,掌中枢;大器先以病去矣,内批:陞化澄为大司马。式耜疏言:‘化澄诚贤,有廷论;斜封墨敕,何可为例!请补部疏,尚得体’。盖汲汲为阉预虑也。晋李永茂大学士;茂守制,佥称专知经筵,不入直。茂疏荐十五人,为十五省人望;疏上,王坤启视,殊不悦。既而,山西道御史刘湘客斥罢。永茂怫然曰:‘朝廷方以经筵责茂,茂以十五省人进,非私也;斥湘客者,斥茂也’。即日解舟去。式耜疏言:‘大臣论荐,新朝盛事;司礼辄去取其间,无以服御史,何以安大臣’?坤复疏荐海内硕望数十人;式耜又言:‘司礼抑人不可,荐人更不可’!吏科都给事中刘鼒等疏论坤内臣,不得荐人;永历怒,斥逐鼒等。式耜力持之,得复用。御史童琳参都御史周光夏越资序题差用,私乱台规非法;命廷杖琳。式耜力救,得免。升翰林院检讨方以智为中允,改御史刘湘客充经筵讲官;坤不悦。湘客且疑刘鼒疏出以智手,以智放舟去。 刘湘客,陕西西安人;布衣。

辜朝荐献策下广

先是,两广在籍乡绅多与两院、三司通关节;己未以后,何吾驺主之。辛未以来,潮阳辜朝荐每事与何吾驺角;然吾驺势大,朝荐弗胜也,愤甚。及丙戌八月,清兵取闽,尚无入广之令。潮阳县距闽省止四日程,朝荐亲往福州府献策下广,极言三月内可直达西粤桂林;思得首功,以压吾驺耳。清固山李成栋遂发兵,先选精骑三百宵夜东行,由老龙而下广;过广州增城县,俱潜入花山。十二月十一日上午,止命前锋十人以青白布裹头,扮作洋船舟子状,直至广城布政司前紫薇牌坊。下午,人丛中悉去头上布,现出辫发,露刃大呼;止杀一人,满城崩溃。十人分守六门,闭城,昼夜巡视。第五日,三百骑始至;成栋大军月终乃至。 时苏观生匿酒肆,有于箧中见文渊阁阁臣印,索其一醉,弗与报知;巡缉被执,观生慨然曰:‘吾以一布衣登两朝相位,死亦何憾’!质问时,一语弗答;遂杀之。何吾驺、顾元镜率士绅投诚,优礼而去。吾驺乞修“明史”,门署“纂修明史何”;广州有“吾驺修史,真堪羞死”之谣。绍武一身扮买旧衣人,欲出城,未识乡路;貌复寝怪,识者无敢藏匿。为内阁中书所持,卖银十两;副将杜永和擒至,并周王、益王、辽王等俱杀于广州府布政司前双门下。绍武在位,二月而已。百姓俱薙发归顺,市不易肆、人不知兵;但传檄各郡县耳。时有石、马、徐、郑四姓联舶海上,花山杨光林亦拥众数万;水陆交讧,民不聊生。成栋相机剿抚(花山在增城县)。

李绮参丁魁楚

十二月十八日,侍御李绮参丁魁楚十大罪:欺君、误国、玩兵、害民、败群、乱常、罔神、蔑誓并且丧身、辱祖;若不改□,覆亡立俟。面帝朗诵;魁楚亦引罪,上慰谕。明日奉旨:‘李绮降三级,调外用’。绮宵夜入廉州府,以家眷在此也(绮,松江华亭人。崇祯庚辰进士,广东提学副使)。

永历奔西峡

李成栋既杀绍武,于十二月二十三日发兵往南韶而亲下肇庆。二十五日闻报,瞿式耜请视师,督战士驻峡口。王坤复请永历西避之,式耜争之,不听;遂驾小艇上西峡。 “粤事记”云:‘丁魁楚用旧旗鼓苏文聘陞内阁办事中书,昼夜出入,计值,百□,分给文武凭札,绝不示人羽报;以事干者百金减半,诱人多就。有琼崖参将白斌托李用楫弟李来营札总兵,来新受中书,见时事日非,闻广州信,因为观望。斌在海外犹未之知,恐李来为之不力,具廪揭魁楚促早就,云具名礼在中书李来处;来尚不知,忽二十四日夜半遣二十人索斌贽,示禀揭,勒逼如数,来反填入酒器五十金。二十五日黎明,朝见谢恩者犹趋跄殿陛。忽肩舆出城,掠小艇驾上西峡,喧传为帝。于是文武纷逐,各不相顾;帝因知有凶耗,随奔者亦揣广州事必败,不可瞬息留。侍御汪光宝与李来同舟,万众竞进;不知邻舟为帝座,几为刺没。惟魁楚舂容雅度,绝不惶;遽渐移赀入舟,瞪目而视,反若局外观者。魁楚丁拥戴后,即自为计;今则有他意矣’。 苏文聘,广东人。李来,宜兴人。白斌,浙江人。汪光实,淮安清河人;举人。

丁魁楚

“粤事记”云:‘丁魁楚,河南永城人;晋抚失机,遣戍五年。崇祯戊寅,奉旨纳饷三千两许本军,准回原籍;魁楚援例得归。永城有旧总兵刘超,壬午十月以私仇杀丁艰侍御魏景琦。豫扶王汉奉旨往勘,超又一箭毙之;率家丁劫众乡绅,勒魁楚上疏讼冤。魁楚计款之,阴遣子弟兵四面布置。至癸未二月朔五鼓,伏兵四起,用铁网遏超,擒解京师献俘。魁楚叙功复职,冢宰李日宣量加本省屯田巡抚衔。甲申南都立,马士英擅权,会推两广总制。十一月,受职。乙酉七月,闻南都陷,即潜通靖江王,约期定计下广举事;王果以桂林推官顾奕为相、临桂知县史其文为大司马。八月初七日直抵肇庆,魁楚已于初六日拜隆武登极诏矣;遂发大炮击碎王舟,袭其所载。执王,并擒顾、史二人解闽京,供论叛逆,诛之。魁楚遂封靖粤伯’。 魏景琦,崇祯庚辰进士;永城人。顾奕,苏州人;举人。史其文,溧阳人;天启辛酉举人。

沐天波激变土司

沐天波号玉液;沐英之裔。袭封黔国公,世守云南。丙戌秋,南都陷,三司、两院请增兵守滇南境,□防客兵流入;增兵必措饷,求助之。天波蹙容曰:‘极是紧事,第迩年多费,不能助一缗;奈何?还须从长酌处’。然增兵刻不容缓,而滇田硗瘠,赋复难加;天波谓‘各土司用盐颇多,再增本府一票,饷百出矣’。众然之。乃令盐务计会官结连,使盐票再置沐府饷票,准于本年九月始。初行时,土司亦有遵法纳沐票饷银者。初九日,楚雄府土司吾必魁抗令于盐场中,不独弃沐票,并夺商盐。鸣之县,殴差;鸣之府,殴府差。言‘己无朱皇帝,何有沐国公’!遂率众入城,执楚雄府文武数众而杀之,据其城。

沐天波调沙亭州

天波欲复楚雄城而力不逮,想调土司强有力者克之。素闻沙亭州骁勇,令符调之,失时。 崇祯初年,滇南有普民升之变。民升非自能为乱也,其妻范氏美而艳,有奇力、且多智,而不好静;自引民升振旗鼓、掠力壮以为乐。朝廷为之耗饷者,凡二千万;两院司道夺职镌级者不可计,恇怯溃弁殒命革逐者数十百人。后民升将败,范氏忽与言别曰:‘尔勿以我为妻,我亦不以尔为夫;我去矣’!即往鹤庆府执土司沙亭州者,曰:‘惟我与尔,可为夫妇’。亭州曰:‘我自有妻’。范氏曰:‘请出,我与语之,妯娌称呼’。三言未毕,举刀刃之;即携亭州袖曰:‘今不可为百年之好乎’?于是亭州悉遵范氏约束,严号令、明赏罚,生聚教训,遂为滇南土司中富强第一。兹闻天波召,遂欣然倾洞而出(他书载“沙定洲”)。

沙亭州袭破沐府

十一月初旬,沙亭州困楚雄府。十五日,已解吾必魁首级,扫清楚雄;禀请再设文武各属为守土抚治计。天波喜甚,将金帛重赏之。亭州又禀曰:‘臣夫妇欲来面恩’。至二十九日,天波升座,两榭设仪仗、鼓乐、旗帜,殊为炫耀,受拜、受贺。亭州与范氏两人三叩未毕,急趋上殿急视之,出刃于靴,四刀飞舞;已格杀左右数人,侍卫人等如风草偃仆。天波速奔入内,亭州、范氏尾后疾追;随见随杀,沐府男妇侍卫约五百人,须臾尸横遍地,天波逾墙走。范氏遂稽核府内藏蓄,绝□未死内寺与姬妾,俨称中阃。亭州整容升座,袭天波冠裳,称沐府新主;已有趋谒拜贺、供其调遣者矣。又遣亲党与守城关,盘诘出入。盖亭州破楚雄后献功时,各兵已伏城垣;至是刻期并起。亭州踞坐沐府,守令仍许照旧。时沐府富厚敌国,石青、珍珠、名宝、落红、琥珀、马{足臣}、紫金装以细筏箧五十斤,藏于高板库;每库五十箧,共二百五十库。他物称是,八宝黄龙伞一百四十执。亭州将沐府数十世蓄积,日夕辇运洞底;彼蓄志已久,时乘间突发耳。夫天波蓄养数百年,竟致妻子不保、祖业丧亡,良可嗤也! 语云:‘多藏厚亡’;于乱世每见之。楚藩不肯养兵三名,及城破,献贼三十万;嘉定不肯助饷二万,迨京师陷,闻籍五十二万。此辈真守库子耳!不知千古来珍宝,多是空费人搬运者;殊可猛省!

孙可望入滇

丙戌,张献忠死成都,孙可望驰入贵州,据定番州,休息士马;意欲入滇南,取沐府三百年厚藏耳。至是,闻为沙亭州所取,大惊;击案曰:‘此吾几上肉也;亭州小寇,何得袭我囊中物乎’!遂宵夜启行,疾入云南,为七月初二日;亭州已于前三日遁回本洞。可望止取沐府空署一所,并戮亭州所署官属。天波来自大理府,可望许之复仇,即用天波为报门官。十一月,选二千精锐围亭州土穴。至明年戊子二月,擒亭州、范氏及亲戚四人;天波府藏与亭州素积,乃悉辇入沐府丙宅。可望将所擒六贼,于天波坐前活剥其皮;天波亦叩首称谢。此可望入滇之始末也。

永历至梧州

大清顺治四年(丁亥)正月朔(癸卯。永明王称永历元年),至梧州;盖以腊月二十五日闻报李成栋亲下肇庆,故避至此。时丁魁楚惑于奸弁苏聘,从梧走岑溪;王化澄走浔州。随行者,止式耜一人。是月十六日,成栋克定肇庆,随发副将杨文甫、张月领兵克取高、廉、雷三郡;即于二十九日一鼓而入梧州,广西巡抚曹晔出降,梧属俱遍令纳印。及南雄、韶州二府报捷,别遣副将阎可义等前赴琼州。 “粤事记”云:‘正月朔,帝在梧江舟次,免朝贺。知府陆梧廉取库银五十南为雇觅挽夫费,将北进桂林府。所召次辅李永茂、晏日曙同卿田芳,未及朝见;闻帝奔,率银台郑封退潜博白县深山。从行者,惟总宪王化澄、大司农吴炳、宫詹方以智、文选吴贞毓、省臣唐𫍯、台臣程源、中翰吴其靁、洪土彭、大金吾马吉翔、司礼监庞天寿等而已。式耜犹留肇庆,同朱治憪为守御计。元宵后,溯流上府江;在途,拜方以智、吴炳典枢务’。 前言式耜一人从行,化澄走浔州:是由肇庆至梧州时也。“粤事记”言从行化澄等,而式耜犹留肇庆:是由梧州将奔桂林时也。此皆肇庆未失之先。及肇庆失,而式耜始抵桂林。 陆世廉,苏州人;恩贡生,后为光禄寺正卿。晏日曙,江西人;饶州举人。田芳,河南人;丁丑进士。吴炳,宜兴人;己未进士。后为大学士,死节;先任湖西兵巡道副使。方以智,字密之;桐城人,庚辰进士。唐𫍯,湖广人;癸未进士,副都御史。吴其𫍯,宜兴人;庠士,兵科给事中。洪士彭,宁国人;庠士,礼科。曹晔,进士;兵部尚书。广州、韶州、南雄、肇庆、高州、廉州、雷州、琼州八府俱属广东,而桂林、梧州、浔州、平乐四府俱属广西。岑溪、博白二县俱属梧州。

永历抵桂林

三月,上抵桂林,改桂林府署为行宫。式耜肃殿陛,敕守谕诞告楚、蜀各镇:粤西居山川上游,桂诚可都,疏请道里之可达桂林者。王锡衮、文安之为相,周堪赓、郭都贤、刘远生为六卿。时给事中丁时魁疏论新政,烺烺硕画;召掌礼科给事中。金堡素有清直声;终制,敕召还。何腾蛟晋阁学督师。 金堡,浙江杭州人;庚辰进士,兵科。丁时魁,湖广人;庚辰进士,吏科。何腾蛟,黎平人;辛酉举人(或云桐城人)。 李成栋斩丁魁楚 “粤事记”云:‘先是,十二月十五日省城之变,丁魁楚知之最早,即密遣亲干赍黄金三千两、珍宝称是,重贿李成栋。至二十五日上奔时,彼日有密报,亲干已投入李成栋帐下为家丁,刻望回音;故众虽□□□□独安闲也。魁楚有大哨船四十,将三年宦囊悉载入,仍在肇庆度岁。丁亥正月初旬,方移舟西向,入岑溪;并于城中修葺茆芦,以候广城信,实不欲登岸。亲干于二月初始以金宝入,达魁楚意;成栋曰:‘何不早言,正欲邀尔主仍为两广军门;急赍书去’!二十六日,魁楚投岑溪舟中得成栋手书,大悦;即移舟顺流东下。时成栋驻梧州,先上五里迎之;握手道故,相见恨晚。知魁楚三子入广已夭其二,止存长子;通名先叩,情谊甚笃。临晚,邀魁楚父子饮,隆重如常礼。把臂间,指画岭表,审度当朝;谓‘东南半壁,惟某与老先生撑持’!因订云:‘明日吉期,敢烦再摄两广篆。拜表即真,亦在明晨’。将旗牌、符纛、制台旧敕即悉手付之。魁楚喜甚,乃别。夜半,成栋戎服升帐,列炬;交战将令旗,请魁楚父子有机密语。魁楚茫然不知所以,即过舟,见成栋正位危坐,知事已变;遂跪请曰:‘魁楚止一子,或不及妻拏’!成栋曰:‘汝欲饶子乎?令先斫下’!左顾,而首级至矣;即将魁楚斩之。成栋立舟首,火光烛天,照同白日;将魁楚家丁每营分一人细查,家属一妻、四妾、三媳、二女及婢仆妇净身搜检,携入成栋舟中;惟一妾于过船时,投入江中。四十年厚橐,悉归成栋;闻舟中精金八十四万,皆三年中横取者。呜呼!罔民、虐民,可以鉴矣’!

瞿式耜留守桂林

四月,大兵渡海,克定琼州。方警报之叠至也,王坤又趣永历往楚。时有自湘南来堵者,盛言湖广长、衡、永、宝四郡未有所属,宜亟取以为中兴之本;方以智、吴炳奏以为可。式耜上疏,言胜败存亡、山川要害甚激切;略曰:‘驾不幸楚,楚师得以展布,自有出楚之期。兹者一年之内,三、四播迁;民心、兵心,狐疑局促,如飞瓦翻手散而覆手合’。又曰:‘在粤而粤在,去粤而粤危。我进一步,则人亦进一步;我去速一日,则人来亦速一日’。又曰:‘楚不可遽往,粤不可轻弃。今日勿遽往,则往也易;今日若轻弃,则更入也难’。又曰:‘海内幅{巾员},止此一隅。以全盛规西粤,则一隅似小;而就粤西恢中原,则一隅甚大。若弃而不守,愚者亦知其拱手送矣’!擎跪涕泣,不可挽。无已,请身留桂;乃命式耜留守桂林,各路悉秉节制。式耜仍疏请暂驻全州,以扼楚、粤之中。 当平乐之不守也,大清兵直薄桂林。三月十一日,冲入文昌门,城中大恐。时焦琏自合浦归,从数人推弦提兵,与大清兵接战,稍却之,屯阳朔。遍野俱薙发,式耜与琏孤守危城;疏请征安国公刘承胤兵。承胤初从武岗入护,犹持正守法:逐王坤为弄权,而叱周鼎瀚为奄寺鼻息;故见重式耜,发兵数千援桂。未几,承胤请金吾郭承贤、马吉翔、严云从封伯,御史毛寿登驳参‘金吾无矢石功,何得援边镇例晋五等’!吉翔等疑疏出刘湘客,鼎瀚遂造蜚语为“董卓、漼、汜之议”激承胤怒,逼永历立命廷杖,而缚筹登、湘客及御史吴德藻、给事中万六吉于午门外。会诸臣申救,得免;寿登等俱落职。承胤益横,胁劫永历幸武岗。式耜疏留全、阳,曰:‘闻郊社礼成,即图移驾,不知移驾将回桂林耶?抑幸武冈、辰、沅耶?今日原以恢复两粤为心。则不徒西粤未恢,不可移动;即东粤尚未恢,亦且当驻全也’。故承胤专嗾杖湘客等,以湘客主还跸桂林之议也。承胤所部至桂,挟饷不出兵。式耜搜括库藏而外,捐囊万金;夫人邵氏,亦捐簪珥数百。兵卒不肯出,与焦兵主客不和,哗变;击门掠布而去,为五月十四日。永历竟驻武岗。 五月二十五日,大清兵侦兵变,积雨城坏;环攻桂城,吏士皆无人色。琏负创奋臂,呼督师、抚、按分门婴守,用西洋铳击中马骑;寻出城战,奋勇击杀。自辰抵午,不及餐;式耜括署米蒸饭分哺之,士卒俱乐用命。明日,复出战,大清兵旋去。式耜先令路将马之骥伏于隔江,犄角相应,固圉倍慎。是三月之内危于乱兵,式耜一手指挥,琏乃得底定。琏久将桂,得桂人心;式耜国士遇之,故独得琏死力。 以保桂功,晋式耜兼太子太师、临桂伯;式耜辞不拜。疏上,不允。复请告自劾:‘自二月十五日以迄五月二十九日,此百六日中遇变者三,皆极危险;变故当前,总辨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烦。惟是臣之病不独在身而在心,不徒在形而在神;身与形之病可疗也,心与神之病不可医也’。又疏再请返跸全、阳,卒不听。乃督琏恢朔、宾、柳、浔等郡,并复□。 至八月,具疏上言粤西全定,请还桂林,昭告兴陵。 昔刘锜守顺昌,兀术曰:‘刘锜何敢与吾战’!则宋之不兢可知。王师南下,将相闻风迎避;惟钱唐江两战,差强人意。入闽、入广,势如破竹;其能鏖战以却兵者,惟瞿、焦二公,真人杰也哉!琏,山西人。

永历驻武岗

“粤事记”云:‘五月中,永历自粤西至武岗州(武岗属楚宝庆府)。时方以智、吴炳随驾,马吉翔、庞天寿护三宫移跸荆南。路出衡、永,巡道严起恒郊迎;面广身伟,纵谈时务,遂拜相。相度武岗州,可暂驻驾;遂以州署为行宫。王化澄后至,亦协理阁务。百日间,先朝流寇如湖南曹志建、河南王朝俊等逼入河南者,俱称提兵十万、五万来归宇下;悉赐五等爵。又进何腾蛟为总制、加宫保,建节衡州。李自成余党高必正等声言百万流入长沙,腾蛟具奏,遣堵胤锡统制之,号“忠贞营”;分为十大营,防守长沙。文臣、武将位置星列,兵势称振’。

张家玉沈江

先是,二月朔,张家玉与陈子壮竖义起兵。于是上而苍梧、下而潮阳,所在伏莽淫掠小民、烧毁村堡。家玉六月兵败,自沈于江。子壮潜身高明,复拥一村妓,因而被擒;解至省城,李成栋会齐三司曰:‘若依国法,子壮应剐三千六百刀;今抵下十倍,三百六十刀罢’!降臣袁彭年跪禀曰:‘国法所在,还应三千六百刀为是’。成栋曰:‘我尚恨其不先死来解也,何必如是’。 羊城上下仍不克靖。潮阳界于闽漳,山海蒙箐,盗贼益炽;百姓追原乱始,皆由辜朝荐与何吾驺争权,引大兵入广所致;恨入骨髓。及成栋归明后,永历驻跸端溪,朝荐因吾驺在朝,不敢出山;虽门生李用楫三为荐剡,恐事败露,终未见朝也。 家玉,广东广州府番禺县人;崇祯癸未庶吉,后封番禺公。子壮,广州府南海县人;万历己未探花,后封南海公。 苍梧属广西梧州府,潮阳属广东潮州府,高明属肇庆府。

永历入粤西

大清平定长沙,而衡州相继尽失;总兵黄朝选、杨国栋等被执,尸几断流。八月二十四日,武岗复败;永历又播迁入粤,次柳州。式耜屡疏,极言不可他移一步:‘滇、黔地荒势隔,忠义心涣;三百年之土地仅存粤西一线,且山川形势、兵马糗粮俱有可恃’。时督师何腾蛟、新辅严起恒及刘湘客咸至桂、南安侯郝永忠率兵骤至,宜章伯卢鼎亦至自楚;式耜复疏,极言‘柳州猺獞杂处,地瘠民贫,不可久驻;庆远壤邻黔、粤,南宁地逼交夷,不可远幸’。 时腾蛟与永忠、鼎、涟等俱分防任汛。会土司覃裕春子鸣坷与道臣龙文明构兵,永历复次象州。式耜与腾蛟、起恒、湘客等筹画调和主客,集永忠、琏誓于神,刻期出师。鼎与滇镇总兵赵印选遂各分路驻全,全州战胜诸帅连营而军;大清兵因次楚。 十一月,永历自象州抵桂,式耜与严起恒并相。司礼庞天寿请催兵下梧,久在粤旧司礼王坤被承胤逐者复入自武岗;至柳、至象,票拟皆金吾吉翔手也。式耜疏请永历搅大权、明赏罚、严好恶、亲正人、闻正言,威德并行,以服远近。时谓名言。 “粤事记”曰:‘八月二十四日下午,大兵忽至武岗州南,守兵皆在城北,迅不及支,一战而败;阖城上下斫北关,弃釜飧而走。除帝驾、三宫,无不跣足奔者。皇子甫两匝月,竟委泥沙;中宫嫡妹年亦及笄,与母同舆出城,俱迷失无踪。阁臣吴炳整衣冠北拜君亲,奉敕诰自缢。永历恐乱兵自全州、灌阳由大路抢桂林,乃与臣工从间道踉跄至庆远府。仅觅二小舟,三宫并载;随路逗遛,行行且止。至十一月十五日,始抵象州。意欲进南宁府为久避计,又为新兴伯焦琏乱兵所阻。从行文武官皆以青布囊头,胼手胝足,面无生气,几致散去。马吉翔左右帝舟,力挽众;乃分遣王化澄、吴贞毓、庞天寿护三宫上南宁,永历仍溯十八陡逆流北上。十二月初三日,再达桂林,得延残喘;君臣皆键户遛兵。人无土着、街无独行,薪米、百物价腾五倍。军丁居货,贸易无善颜;众皆度日如年’。 天子流离播迁,子委泥沙、眷戚不保,亦可悲矣!吴公自缢,是“主辱臣死”之义也。庆远、南宁二府属广西,灌阳属桂林府。

三宫至南宁府

十二月初十日,三宫至南宁府,议商安集处。时守道赵台犹据府署不肯让,锦衣马吉翔责台慢视,当坐“大不敬”;台始退入分司署。三宫以南宁府为行宫,供设帐具草率不堪。移入时,恶少逼视。有流寓贡生王者友之弟王者臣语出无状,中宫怒,执送有司;仍以“讹传”告免。 赵台,北京人;官生。以府判陞监司,后为巡抚。王者友,南直人;后为御史。

张献忠乱蜀本末

甲申春,献贼大掠湖南。遇左良玉兵战败,遂尽掳湖南船只、居民,自夷陵挽舟入川。时流贼所掳百姓数十万逆流而上,日行一、二十里;舟中乏粮,饥死大半。使川中能扼险而守,夔门三峡之险,虽百万之众不能逆溯而上也。时巡抚陈士奇在重庆,有饷数十万;议者请发饷征兵,守夔关一带。士奇曰:‘縻费朝廷之饷,异日难以消算;我虽卖□,不能偿也’。由是,坐视献忠入川。由夔州历忠、万,所在军民望风奔逃,并无一矢相加遗者。 甲申六月,献忠兵至重庆;城中乡绅大家俱先以家口逃出城外。瑞王时自汉中避贼来,亦在城中;知贼信紧急,亦欲出城,士奇执不可。及贼至城下,士奇茫然无策。贼围城之第一日,命一人至城下说降;城中守者不应。第三日,贼命两妇人裸体在城下秽骂,城上亦不解何故。重庆城三面临江,皆石壁;至西南,有砖城数十丈。贼就其处挖掘,入火药数石轰之,城崩十余丈,砖石皆飞入云际;贼乘势破城。城三面临江,贼从一面来,城中数百万生灵无一逃者。巡抚陈士奇、知府王行俭、巴县知县王锡俱被执,张献忠欲降之,俱不屈;而王锡尤激烈,愤骂不绝口;俱被害。重庆卫指挥顾景闻城破,急入瑞王府中,以己所乘马扶瑞王乘之疾走;遇贼,为所执。见献忠,□曰:‘宁杀我,毋犯亲王’!献忠叱杀瑞王;景大骂,亦被杀。献忠遂屠重庆,砍手三十余万人,流血有声。 七月,献忠率兵向成都,沿途州县或降或逃。八月,围成都;乡绅、有司请蜀王发帑金募兵守城,王真守财虏,吝不与。及城破,王及有司俱被害。巡抚刘之渤,陕□人也;在任有声望。献忠欲降之,而之渤骂不已;献忠怒,杀之。凡成都所属州县,悉降于贼。献忠乃称帝,国号“大西”,称“大顺”元年。以桐城江某为宰相、成都所属乡绅严某为吏部尚书、江某为礼部尚书,以其养子孙可望为平东将军、李定国为安西将军、艾能奇为定北将军、刘文秀为抚南将军(四人皆冒姓张),以其党王尚礼为中军府都督、白文选为前军府都督、王自奇为后军府都督。时本年三月北都陷于李自成,宏光新立于南都,中原多事,不暇问及西川;故献忠得窃据成都。然献忠暴狠嗜杀,鞭挞无虚刻;即左右至宠至爱信者,少失其意,即斩艾如草芥。故百姓惴惴不服,远近州县无不起义兵杀贼。献忠乃大肆屠杀,稍有犯者,即全邑尽屠。然贼兵一过,义兵随起;凡献忠所选府州县官,有到任两、三日即被杀者,甚至有一县三、四月内连杀十余县官者。虽重兵威之,不能止也。故献忠拥兵数十万,□自称制,而其威令所摄伏者,不过成都前后十余县耳。 乙酉春,夺取井研县。内阁大学士陈演女为皇后,问左右以封皇后之礼;伪礼部具仪注进。献忠见其礼数繁多,怒曰:‘皇后何必仪注!只要咱老子{毛来}头哽{口养}得他快活,便是一块皇后矣。要许多仪注何用’?是时,摇黄贼自汉中流入川北;川中乱,且恐为献忠所屠,悉附之,其众日盛。摇黄原名姚黄,原系汉中士贼姚、黄二姓者为首;后其众既多,分十三枝,讹为“摇黄”。以袁韬为首,拥众十万;其余如呼九思、王昌、陈林、景果重、王友进、王兴、杨正荣等,各领数万。川北保宁、顺庆一带,悉为残破。 居民有力者聚众入山,负险结寨自守;其屠者悉据入营。张献忠亦不能问。献忠日肆攻战;川西州县□成都最近,又无兵,不胜其残暴,逃散殆尽。游击曾英,福建莆田人;隶抚院标下。其人通文墨,好交游。先剿摇黄有功,题授游击,守白帝城,总统十三隘,为抚院所制;兵不满一千。见献忠破夔门、陷成都,英料众寡不敌,退守涪州,募义兵于武隆、彭水。适有官解饷二万余过江津县,曾英谓其众曰:‘此饷前去,必为乱兵所劫掠;不如取其饷以招募’。一月之间,得众十余万。曾英率其众,即恢复重庆、泸州、洪都、长寿各州县,军声大振。都司王祥有兵数千,亦附之。时宏光正位南都,敕东阁大学士王应熊为督师,赐尚方剑,率兵讨贼。应熊驻兵遵义,以曾英恢复重庆城,兵多樵采不禁;应熊乃重庆人,深怒之,欲加责让。而曾英抚大兵以御贼,应熊怒亦渐消。 乙酉四月,献忠命张定国、张文秀、王复臣等大合兵攻曾英;英率部将余仲、李定、王祥、李占春、余大海等分兵四击之,众贼俱败。捷音至遵义,应熊乃题奏曾英为总兵,王祥为参将,余仲、李占春、余大海、李定等为游击。而曾英兵日强,附之者益众。时巡抚马干率兵三万人驻内江县,参将杨展驻嘉定州,总督樊一衡亦领副将侯天锡、参将马应试等驻札泸州卫,副总兵屠龙率通、巴五营李正门等札纳溪县。八月,献忠命张可旺率兵攻乐用寨罗从义。乐用寨,本古蔺州奢崇明故地。天启初年,调奢崇明兵援辽;至重庆,举兵反,杀巡抚邵用春。朝廷兴兵灭之,改其地属永宁卫;而乐用寨有山最高,日经崖囤土,可屯万人,险峻不可攻。罗从义率五千精兵札其上,可旺兵至,□数月不能解;乃遣人往说之,从义举众降。可旺诱至成都,尽□之。 时献忠开科取士,会试进士得一百二十人。状元张大受,成都华阳县人,年未三十;身长七尺,颇善弓马。群臣谄献忠,咸进表疏称贺;谓‘皇上龙飞,首科得天下奇才为鼎元,此实天降大贤助陛下,不日四海一统,即此可卜也’。献忠大喜。召大受;其人果仪表丰伟、气象轩昂,兼之年齿少壮、服饰华美;献忠一见大悦。左右见献忠欣悦,又从旁交口称誉;自顶至踵,色色详赞,以为奇士古今所未有。献忠喜不胜,赏赐金币、刀马至十余种。次日,大受入朝谢恩,面见献忠;左右文武复从旁誉其聪明学问及诗文字画一切技艺。献忠喜甚,召入宫赐宴,诸臣陪宴,欢乐竟日。临散,遂以席间金银器皿尽赐之。次早,大受复入朝谢恩;叩首毕,诸臣复再拜曰:‘陛下龙飞之始,天赐贤人辅佐圣明,此国运昌明、万年丕休之象。陛下当图其形像,传播远方;使知我国得人如此奇异,则敌人可不战而服矣’。献忠大悦,遂召画工图其形像;又大宴群臣尽欢,群臣席间又极口称誉,献忠复赏赐美女四人及甲策□□□□二十人。次日,献忠坐朝,文武两班方集,鸿胪□□□新状元午门外谢恩毕,将入朝面谢圣恩;献忠忽嚬蹙曰:‘这驴养的,咱老子爱得他紧。但一见他,就心上爱得过不的,咱老子有些怕看见他。你们快些与我收拾了,不可叫他再来见咱老子’(凡流贼谓杀人,为“打发”;如尽杀其众,则谓之“收拾”也)!诸臣承命,即刻便将张大受{扌邦}去杀之;并传令将大受全家并所赐美女、家丁尽数斩杀,不留一人。是年冬,传令各府州、县考试生童,秀才三等以下童生不入学者尽杀之。丙戌春,复开科取士,生员不到者五家连坐,老幼俱斩;所属州县,无有不到者。至期,典试分考监临及各职事官并生员、供役人等俱入闱,闭门封锁。献忠即发兵万人,围贡院;不问官员、秀才及供役人军丁一齐诛杀,不留一人。 时贼党刘进忠驻兵遂宁县,与汉中相拒。汉中守将,乃马科也;马科原系李自成部将,陕西战败,投顺大清,领兵万余守汉中,将窥西川。进忠恃勇,颇轻科;而进忠不受约,私发部下兵袭汉中,与马科再战再败,折兵大半,仍归驻遂宁。献忠闻进忠败回,大怒,命伪翰林写敕让进忠。献忠一字不识,凡平日发敕书与群下必口述过;不论鄙恶,悉照其口语书之。如差一字,便杀代书者。是时进忠在遂宁,忽传朝廷有敕书至,即传合邑有司、乡绅、士民郊外迎敕至公所拜辞毕,命生员登坛开读,官民跪听;但闻其上高声读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咱老子叫你不要往汉中去,你强要往汉中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兵马驴球子,入你妈妈{毛皮}的!钦哉’。文武士民俱向上叩首,呼万岁谢恩而退。进忠知献忠怒甚,料不能免;于是带兵连夜入汉中求马科投大清矣。 献忠此时方命张可旺、张文秀、王尚礼、狄三品、王复臣等领兵攻州南、嘉定等处,王应熊命杨展、顾存志、张登贵、侯天锡、屠龙、马应试连营犍为、叙州一带,可旺等连战不胜。五月,曾英、王祥、余仲等方整兵向成都,献忠侦知,急撤可旺等回川西。献忠见四面兵马渐逼、刘进忠又投大清,知成都不能守,乃分遣诸将带兵屠杀附近所属州县百姓,不论在城、在乡男女老幼务期尽杀,不许私留;人虽藏匿深山穷谷、悬崖险洞,务必千方百计取而杀之。一月之间,诸将悉回报功,各州县剿除尽绝,更无一人留遗者;然后尽搜成都城外乡间百姓杀之,次乃尽屠城中不余一人。然后拆毁城垣,放火烧尽房屋。 七月,乃拔营尽起,相率走川北,驻札西充山中,列四大营。每日清晨带数人登高埠,逼视诸营;或队伍不整、或旗帜参差、或器具不备,即并一营尽屠杀之。又恐诸将为变,辄以小册揣藏怀中,时取视之;喃喃自语曰:‘若此,我事尚未得了,奈何、奈何’!又或时向天自语曰:‘天教我杀,我敢不杀’!如是左右愚人偕信以为乃天使杀戮,不敢背叛。及兵马屠杀过半,其左右腹心如张可旺、张能奇等密问:‘今上等好汉斩杀将尽,后将何以御敌’?献忠默然久之,曰:‘皇帝极是难做,咱老子断做不来。今老子金银甚多,想来做皇帝不如做绒货客人快活!我今藏有银数万两、绒货数十挑、好驴马百余头,将此众人杀尽,我等心腹数十人搬驮金银、绒货前往南京做绒货客人,受享富贵,图下半世快活,有何不可’!众曰:‘此事无论未必妥;即欲如此,便将众兵解散亦可,何必定杀尽’?献忠曰:‘我面上有刀痕,军中谁不识我;异日撞见,定然漏泄。且数十万人相随,一时岂能脱去’。可旺等见其谋之拙如此,知事必不济;然畏其凶恶,不敢争。 至十月初,可旺与能奇、定国等将谋杀献忠,待日举事。忽刘进忠引马科由汉中出保宁袭献忠营,卒然而至。拨兵报有敌兵,献忠怒杀报者;次报又至,言敌兵将压阵,复斩之;第三次报至,献忠犹不信,自持枪上马出营观之。适进忠与马科冲至,进忠面迎献忠,指谓科曰:‘此即张献忠也’!于是齐放箭射之,献忠喉中一箭,坠马死。大清兵直冲入营,诸将犹未知,一时惊溃。张可旺、王尚礼等率残兵五、六万人,由顺庆走重庆。 时曾英全军札营江上,数月前间献忠烧成都等处,率兵走川北,遂以为无事;王应熊等但知遣将收拾成都,侈言恢复之功,竟不防张可旺等败溃之兵从川北突至江上。且重庆附近各府县士绅商民避贼者,皆□□□英以自固,江上因而成市;水陆数十里,兵民相杂。卒闻贼至,未免惊扰;有望风先避者,人情恟恟不定。曾英命李定、余仲、李占春等率兵迎战;可旺等皆穷寇,恐大清兵后追,料无退步,乃奋力死战,李定等失利而归。曾英方欲整顿再战,余仲即入后营放火,劫本营马匹、辎重;各营见本营火起,以为贼至,遂大乱。曾英急率家眷登舟,舟重不可行;后军卒至争舟,曾英坠水死。余仲、李定、王祥等溃走綦江,散入南州县、真安州山中;李占春、余大海等浮舟下夔州。可旺连夜夺船渡江,破綦江县。督师王应熊驻兵遵义,巡按瞿{日永}亦按临,同住城中。丁亥正月初七日,瞿{日永}走真安州,王应熊亦率诸部将遁入毕节卫山中。正月二十三日,贼入遵义城。 献忠既亡,可旺等乃奉伪皇后陈演女为主,驻遵义桃源洞;可旺等诸贼每早必往朝贼后,凡事奉请而行,伪宰相汪某辅之。汪性□刻过于献忠,平日□以暴□媚献忠,□所欲杀汪必□□,故献忠最信之。诸贼衔之已久,然畏之而不敢发。至是,每公会议事,汪犹傲据诸贼上。一日,张能奇怒曰:‘汝今尚敢如是耶’?拔佩剑斩之。二月初,大兵至重庆,诸贼将贼后焚死,拔营渡营乌江,走贵州。 时贵州守将定番伯皮熊闻贼至,走都匀;巡抚米寿图走偏桥,按察使唐勋、副使曾益走定番州,城中百姓逃窜一空。可旺等入城,出示招抚百姓;十日后,百姓悉回。可旺兵进取定番州;定番城中唐勋、曾益调土兵守城,贼至辄败去。张能奇自率众来攻,中药箭几□。贼乃书字射城内云:‘数日杀吾兵将甚多;与我斗酒,当即退去’。乃退二十里。城中以为贼怯,守稍□。贼忽涌至,城遂破;唐勋、曾益自缢死。江津进士程三成时在定番,亦被杀。 二月终,大兵至遵义;可旺诸贼尽屠贵州,遂渡盘江走滇。可旺复姓孙,自称平东王;能奇复姓艾,称定北王;定国复姓李,称安西王;文秀复姓刘,称抚南王。时滇中方值土司沙定洲之乱,黔国公沐天波弃省城走滇中,竟无兵防;而诸贼逆得乘乱据滇矣。 附记:甲申正月,献忠自岳阳渡江,虚设伪官于江南;大队俱北,由湖南入川,陷之,瑞王阖宫被难,旧抚陈士奇死之。献忠取丁壮万余,□耳鼻、断一手,驱徇各州县:‘兵至不下,以此为令。但能杀王府官吏、封府库以□,则秋毫无犯’。由是,所至官民自乱,无不破竹解甲投降者。献忠陷涪州、再陪泸州,顺流下重庆,进陷成都;蜀主阖宫遇害,巡抚龙文光暨道府各官皆死之。重庆推官王行俭死;总兵赵光远降,马士英犹请降敕奖之。献忠大索全蜀绅士至成都,皆杀之。既而县榜试士,诸生远近争赴;献忠以兵围之,击杀数千人,咸挟笔握策以死,蜀中士类俱尽。时中原多故,诸将无暇西顾;献忠遂奄有两川,据险设官。□入□,改元“义武”。置左右丞相,以徐以□为右丞相、潘独鳌为中书舍人。筑宫室台观,置酒自娱。及闻李自成败,逡巡不复出。其后,献忠被创死。 有自楚蜀□者云:‘献忠谓蜀中绅衿反复,尽行诛灭。既而考试童生,诡云选用汝等;诸童亦谓绅者既绝,必用吾。诣□□者万计,府县署前不能容,使往校场□试。午刻,□少年先完卷上呈,已而交卷者络绎而上。须臾,炮声轰烈,伏兵四起,突入场中,将童生尽杀之。维时或握管濡墨而死、或碎首断肩而死,又或折肱破腹而死,以至横竖倒侧,种种不一,惨不忍言’。夫献忠残恶因不足道,而士子争试亦自取其祸也! 献贼入蜀,蜀人拒战;献恨之,大肆杀戮。饮酒,将小儿抛掷枪上;儿啼,以为笑乐。有童稚杀不尽,则以大锄刈之。其残忍如此,蜀人大惧。有大在洞,内可以容人二十万匿于中;因不得入,置薪洞口焚之。吹烟入洞,众俱糜烂而死。 江阴沙尚宾在扬州与一兵会饮,熟视之;兵曰:‘汝何视我’?沙曰:‘吾闻食人者,其目必赤。今子目赤,毋乃食人乎’?兵曰:‘吾曩年食五人矣。昔从献忠入蜀,蜀人畏之,□避匿深山,无所得食;遂掠人食之。惟女子纤足趾束最佳,如豕蹄然。时献忠每日发粮银一钱,而蜀中米每升值银八钱;若持得米二升,则粜一升,便食不尽矣’。

郭献珂起兵

甲申七月,张献忠遣伪将马科至四川招安、保宁一带,原任兵部主事郭献珂起兵战于桃园,贼兵溃;追获伪将宋朝臣,斩之。

永历在桂林

戊子正月朔(丁酉),永历在广西桂林府;以朝臣星落,免朝贺。

永历走平乐

何腾蛟再督师出全州,兵益不睦;焦琏下平乐、郝永忠壁兴安。未几,永忠营被袭,疾至关,欲撤兵;左右禁近欲永历迁。式耜持不可;言‘督师警报未至,营夜警无火,恐二百外风尘而遽使主露处、播迁无宁日,国势愈弱、兵气愈难振;民心皇皇复何依?潮回波逝,能逆挽戙{木戈}哉’!左右禁近周章不能止;式耜又请曰:‘无已,侯督师归;果急,亲督甲士背城借一,胜败未知。若以走为策,桂城危,柳益危;若今日可到桂,明日亦可到南、太’。反复数百言,泪下沾衣。严起恒曰:‘迟至五鼓’!夜半,而永历已行矣。是戊子二月二十二日也。 “粤事记”云:‘二月二十三日夜三更,有霍允中者(河南归德人,封永城伯)忽抢入大内,劫帝于寝被中,舁出城外;将文武百官捆吊勒索,尽逼所有,妻孥不保。瞿式耜亦被劫掠。帝虽裸体,幸无伤;只身走平乐府。桂林残敝,不可驻足;思三宫已在南宁,马吉翔备布袍、竹轿,掖帝而行。遇水濡足、遇岭披枝,可谓行路难矣’。 此与“遗闻”差一日,而被劫一事更详。嗟乎!天子裸体。时事至此,难言哉! 南、太,南宁府、太平府也。

瞿式耜复守桂林

当永历夜行时,肆掠蹂躏,公署职官无一得免;式耜被逼登舟。黎明,刑部侍郎刘远生、给事中丁时魁、万六吉及刘湘客俱至;盖湘客奉命安抚乱亡及劝饷糈,而远生、时魁以召将入也。遇式耜于樟木港;式耜集远生等入民屋,立草檄,分路四发。暂驻阳朔,催焦琏兵上援。楚镇周金汤、熊兆佐亦入桂,又檄翰林简讨蔡之俊、大理寺评事朱盛{氵隶}先入桂宣式耜令,檄按察司佥事邵之骅部琏兵,定人心。式耜于初一日复入桂署,督师何腾蛟自永宁至、滇镇胡一青统兵至、焦琏自平乐统兵至。大清兵疑桂城空虚,直抵北门。三月二十二日,腾蛟督兵三面御之;大兵渡甘棠去,督师列营榕江。永历诏旌式耜银、币又赐“精忠贯日”金图书一枚。式耜念南宁蛮乡不可久居,日为永历清道。 前日所忧在内者,今更在外;督勋镇将士直取全州,保巡抚鲁可藻下梧。会东人有反归信,令可藻缮兵以待。会可藻衔自署“两广”(旧例:东抚称制兼粤西,西抚称抚);式耜曰:‘方今武人多自署抚军;予代疏请衔,曷不可’?周鼎瀚以阁部擅假,式耜亦疏正之。当武冈之乱,言官弹鼎瀚以附承胤入直;式耜司票,曰:‘独不闻王沂公曰:“进贤、退不肖,皆有体”?瀚系大臣,应听自谢免、不谢免而复擅假,毋乃不可乎’!陈邦傅称“粤西世守”,牒四飞;式耜疏驳之:‘今日功晋五等,尚未裂土。海宇剥削,止粤西一隅为驻跸之地;楚、滇数万之师日需食。辄曰“世守”,岂老成忧国所隐料’?式耜身虽在外,在廷大纪纲极言力请;疏曰:‘臣与陛下患难相随、休戚与共,原自不同于诸臣;一切大政,自得与问。庙议可否,众指所关。本乱而求末治,未之有也’!

永历驻南宁

“粤事记”云:‘三月初十日,永历入南宁府;加守道赵台巡抚衔,令耑直大内食馔。随至者,内阁严起恒、吏科许兆进、兵科吴其靁、户科尹三聘、礼科洪玉鼎、礼科洪士彭、兵部尚书萧琦、大金吾马吉翔七人耳。帝欲进土州,萧琦上“十便、十不便疏”止之。君臣资斧,空乏实甚。起恒以首相兼吏部尚书下车之明日,亟收人心,悬示通衢:‘民间俊秀愿立本朝者,悉陈履历姓氏’。即于三月十五日,广为开选;邕城通二十四土州,槟榔、盐布诸贾及土乐户皆注仕籍、列鸳班,借府学明伦堂为公座莅任地。自晨至暮,日以百计。鼓乐旗帜、轩舆扇盖,前人按套、伛偻罄折尚未遽毕,后官多叠趾以俟:如吴城、沙市等处极闹。礼生一时骄贵,以公座遽多礼,荣归展亲、谒祠、拜长更多礼也’。 萧琦,江西人;崇祯丁丑进士。 邕江,南宁府。吴城,江西巨镇。沙市,荆州巨镇。

皇子生

四月初一日(丙寅),世子生。王化澄请册为太子,赦天下;诏曰“万喜”,行在文武加一级。

土官升授

“粤事记”云:‘时田州、果化州等土官来朝,行在文武各曲意款徇,冀得其欢心,以为异日东道主。土巡司皆陞为邑宰、土邑宰皆陞为知府,竟有道衔与土知府者。盖土司旧规,原加一等行事;以道衔与之,俨然开府矣。此三百年不破之格也’。

李成栋归明

“粤事记”云云:‘四月初十日(乙亥),大清广州统兵固山李成栋将所辖广东、广西兵马、钱粮、户籍、土地悉归永历,遣帐下投诚进士洪天擢、潘曾纬、李绮等三人赍奏称臣,并请圣驾东跸肇庆为逾岭策应地。满朝惊喜,犹恐兵贵神谋,中藏诡秘;擢等极言李固山忠诚恳挚,跂足注望意。详询其归明之故,亦未甚悉;云“于四月初一日寅刻,悬挂奉朔改妆,示谕广州文武立刻更袄参见;时乌纱吉服、腰金象简,满堂为之改观”。初,成栋于丁亥二月收缴两广文武印信凡五十余颗,于中独取“总督”印藏之。有爱妾某(松江妓也;独携闽、粤)揣知其意,因故夕怂恿,成栋置不问。及今年三月三十日晚侍酒,复挑之;成栋抚几曰:“怜此云间眷属也”。盖成栋北来,家眷悉驻松江府城,故云此。妾曰:“我敢独享富贵乎!先死尊前,以成君子之志”。遂引刀自刎。成栋抱尸大哭曰:“女子乎是矣”!即服梨园袍带、冠进贤冠,四拜而殓之。将“两广总督”印具疏迎永历于广西南宁府;选洪天擢三人,令兼程昼夜行’。 “遗闻”云:‘六月,粤东李成栋有反向明朝报至’。此载四月,盖志事之始也。 洪天擢,徽州人;崇祯丁丑进士,吏部侍郎。潘曾纬,应天溧水人;进士,大理寺正卿。李绮,松江华亭人;崇祯庚辰进士,广东督学。 附记:自吴胜兆败后,成栋镇松江。戊子春,率兵万人征广,余老弱二千及家眷居松。成栋归明,苏抚土国宝籍其家,得酒器三屋、妻属六十人;解南京马内院,拘徐国公旧府。每人日给米一升,所有兵以次散去;犹存兵妻二千不肯散,亦日给米一升。每成队而出,放马砍草,横行于松。

群臣复出仕

“粤事记”云:‘四月十五日(庚辰),又有沈原渭者,再赍成栋速驾之奏至。知事果真,于是弹冠者遍地。王化澄杜门半载,忽入直矣;朱天麟变姓名隐太平府,走别窦邀拜相矣;晏清自田州出,为冢宰矣;张凤翔,兵科兼翰林院修撰矣;张佐辰与扶纲自贵州至,司文选、考功司事矣;顾之俊制中亦出随驾,上天地人三策、水火药三用矣;张起、王者友、朱士焜等各造一名邑,营考选矣;吴江县书役王正国,为吏部司务矣;董云骧,为大行人矣;潘观骏进兵曹、王渚户曹矣;庞天寿,掌司礼监矣;吴贞毓吏侍兼副宪,下广答谕李成栋矣。沈原渭,当即赐宴殿前,敕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一时人情,咸以出仕为荣、不仕为辱矣’。 沈原渭,苏州吴江人;生员。朱天麟,吴江人;崇祯庚辰进士。晏清,湖广黄冈人;进士。张凤翼,庚辰进士。张佐辰,进士。扶纲,贵州人;崇祯甲戌进士。顾之俊,苏州人;癸未进士。张起,苏州举人;户科给事中。朱士焜,靖江人;贡生,吏科都给事中。董云骧,松江生员。潘观骏,湖州生员,武选主事。王渚,池州布衣;户部主事。

章服错乱

“粤事记”云:‘四月二十日,又下考贡之旨。村师、巫童以及缁衣、黄冠凡能握管书字者,悉投一呈曰山东、山西某府县生员,必取;极远以为无证。拽裾就道,弥漫如蚁:曾经出仕,佥曰“迎銮”;游手白丁,诡称“原任”。六曹、两侍,旬日之间,驻列济济。然相遇道左,各不举手;为有一、二科甲在内,故凌气质以自尊。余如菜佣、屠夫、倡优、书役,虽冠进贤冠,行行队队,若羞见人。维时无故,或吉服、或衣锦、或卑末而用大蓝翦绒靴。至于章服补带多未合式:或补鹤而带银、或带金而补雀、或带黑而角四云大红石蓝;且有官不如其带、品不如其服者。凡站立位次、称呼礼貌,俱未之娴;文武错佩、大小倒置,满朝皆无等威:攘臂脱肩、半襟马裾。新创朝廷,遂成墟市;严起恒不得不任其咎。喧嚷两月,左、右二江人不称官者少矣’。 地少官多、朝小官大;自古如此,于今为甚!

两粤复全

“遗闻”云:‘瞿式耜念无讲官,经筵不御、石室尘封,何由闻得失;手书“八箴”于扇进之。何腾蛟复全阳;是五月二十七日事也。腾蛟报功疏,不肯自为功;有曰:“为陛下以信臣、用臣者,式耜一人也”。时李成栋具疏迎驾;又江右金声桓据南昌,藏表疏于佛经部面中遣使赍奏亦至:两粤俱称全土。式耜疏请永历往桂,又请勿遽东;又言“事权宜专、号令宜一。兹军功爵赏、文武署置,决于成栋。若归之朝廷则中扰,阃外不能专制;听之,朝廷徒虚拱。且楚、黔雄师百万,腾蛟翘首威灵,如望云霓。驾既东,军中将帅谓朝廷乐新复之土,成栋亦有邀驾之嫌;号令既远,则人心涣散。请一见东诸侯,俾共瞻至尊音容,面为慰劳指属,然后责其尽意于东,刻期出战,咸决于外不中扰也”。又令简讨蔡之俊入迎;再疏,令给事中蒙正发迎。永历竟由梧入肇,先后诸疏俱不报;式耜闻,泪簌簌下。再疏谓:“前月粤东未复,宜住桂以视楚;今日江、广反正,则宜住桂以图出楚。事机所在,毫厘千里”。吏部侍郎吴贞毓疏请永历住广城,式耜乃促远生入阻永历。适成栋自岭还师,修行宫,且迓驾。永历命远生诣广劳师,远生谓成栋曰:‘今驾至此,爵赏、征伐,人疑有私;不可不嫌’!成栋然之,遂罢修行宫、止迓驾。成栋具疏,言‘式耜拥戴元臣,粤西扼御定;毋容久于外,应亟召还纶扉’。永历专命遣官三、四召;式耜曰:“前日在南宁,桂林危;桂林危,则天下去矣。其机在外不在内也。今江、广悉定,何公督师下星沙,朝臣且辐至;予不敢忘危而即安”。具疏乞骸再上,不允’。 蒙正发,湖广举人;户科都给事中。

朱天麟邀相

“粤事记”云:‘朱天麟,昆山人;出自羽衣,庚辰进士。是时以知推行取高等,竟入翰林。思庙阅司李访单,拗取无圈点者为上选,天麟遂入翰林。丙戌九月,由闽入广,独携家属舟过肇庆。会永历登极,诸臣适欲觅一老词臣为朝端重,共迎□之。天麟绝维而去,变姓名,隐居广西太平府之云山。至是,知成栋归明;适太监王保入山置市苏木,天麟故为款纳,礼极恭,使具奏。王保回朝,极口荐之;且详述其留待意。内阁严起恒、王化澄忌有三人,以“该部知道”还之。天麟又求庆国公陈邦傅特疏荐曰:“三朝元老,中兴柱石;今潜修太半,此天心欲留伊、吕再造股肱以佐陛下。主政者终不欲密勿之地权分异己,量拟以宗伯召”。时为前六月朔;越三日,天麟见朝。宗伯篆王化澄兼摄;初五日,化澄以策送天麟,天麟固不受;往返推辞,自旦至暮终不允。科道两衙门传揭曰:‘天麟以阁臣荐,岂宜授之宗伯;今当合词以阁臣请’。明日疏上,仍以‘该部知道’四字还之。于是,天麟勉受宗伯。不三日,营长子日生为侍御,令掌河南道事;次子月生为中书。其弟天凤为大行人,雇乡兵四、五十人执戈揭旗以从;云为将来出将地。凡会客叙谈,日昃夜分葛藤不了。一门可笑如此’。 王保,应天人。朱天凤,乙酉福建举人。

陈邦傅留永历浔州

闰六月初十日(甲辰),永历与三宫邕江登舟出南宁,历横州、永淳。时以急流,两日夜即抵浔州府,有旧总兵庆国公陈邦傅挽留诉功。初,永历驻南宁三月,邦傅不敢入觐;以与朝臣不协,又与赵台有隙。台本北京人,任子也;擢南宁知府。甲申京变,只身宦南。时邦傅总镇粤西,依之为亲,为后日身家计;曾经面订,未行吉礼。邦傅亦屡疏荐扬,台之得擢,颇由于此。后邦傅见驳于式耜、不理于朝臣,台欲绝之,至形之章奏以博众欢。邦傅因宣言圣驾下广,台必随扈;路出浔江,吾必掠其妻女、杀其父子。台闻之,遂不敢从,留子南宁旧署。至是,永历过浔,邦傅留之;面称‘帝忘大恩,听两衙门交构,于本爵无少加恩。倘丁亥二月,梧、浔等处无臣父子血战三昼夜扼南下之兵,长驱直捣,皇上焉有今日!至赵台赖婚负义,法所当诛,皇上反加优容;彼不敢经臣河下,何得任为留守!且南、太等府原系臣镇辖下,何必再设巡抚!明系两衙门受贿,计设蒙蔽。望皇上大奋干纲,毋为文武作奴仆,饱彼私橐;后日将士解体,身受实祸’。永历惭愧,面赤无答;但云‘你补本来’。又于随驾诸臣,略不为东道主;反向户部主事王渚索饷,拳殴而死;顾之俊愤极而死。严起恒、王化澄两相以恶草食进,相见无和颜温语。又面□兵部尚书萧琦不遣兵护驾,率家丁乱石碎其舟,舟半沈;复不容琦登岸,蹲踞水舱,遣村儿、野妇环坐而辱詈之。琦愤恚,蒸闷三日,卒于舟次;邦傅取其舟中所有,复不为之殡。 二十日(甲寅),邦傅逼永历上浔州府,驻府署为行宫。邦傅挟朱天麟同严起恒、王化澄知机密,因广为给发札付;始而庆国自札,继而部札,后贵钦札。钦札者,玉玺札官,知县、知府、科道、翰林以至侍郎、尚书,武则正副总兵、游击、参将,使之执札到部照受实在衙门;故陈乞纷纷。尚书正总钦札,亦可易百金;部札半之:下广路费需之此也。 是年永历闰六月,而大清朝闰四月。 横州、永淳县,俱属南宁府。

张立光受贿换敕

七月,永历驻浔州,允陈邦傅居守浔州府如桂林瞿式耜,设官征赋。敕下中书誊黄,中书舍人张立光受贿二十金,遂以“世”字易“居”字,用玺助卿亦不及察;惟永历觉之,曾微言于严起恒,令行在诸臣发其事,欲追前敕更正“居”字,并提立光拟“擅改敕书”罪,竟不果。 立光,苏州昆山人;生员。

晏日曙四臣殒身蛇庙

广州、肇、梧州千余里间注望圣驾,杳不可得。晏日曙、李永茂、田芳、郑封等俱中土产,性恶湿热;又潜伏深山一载余,岚瘴之气浸入肝膈。至是,各舣舟以待于苍梧城下府江、藤港合流处三角嘴挽泊;西望眼穿,满腔欲控。闲游蛇庙避暑纵谈,四人各喘急暴病,相继而亡,竟弗获面圣略倾积悃。亦因热中瘴发,炎蒸不耐;俗云“等人躁急”故耳。

叶子眉朝歌逆旅题壁

‘马足飞尘到鬓边,伤心羞整旧花钿;回头难忆宫中事,衰柳空垂起暮烟’。 妾广陵人,从事西宫;曾不二年,马上琵琶,□尘远去。和泪濡毫,语不成声。怆怀赋此,幸梓里同人见之,知浮萍之所归耳。广陵叶子眉题。戊子七夕前二日也。 永历再入肇庆 七月二十五日(戊子),陈邦傅为李成栋促请圣驾,辱詈不堪;不敢挽留。是日,离浔州。二十九日(壬辰),至肇庆城下。成栋先整督学道船长三十三舱者为龙舟,百里外迎接;上慰劳备至。八月初一日(癸巳)辰刻,成栋率文武百官迎帝,手扶銮舆入肇庆行宫。宫中储银一万两以备赏赉,供帐器饰复约万金;象魏殿陛亦粗可观。朝贺后,加成栋卫公(?)爵极品;赐御袍靴带、尚方剑等。成栋再拜,谢。时首相严起恒,次王化澄、次朱天麟;凡政之大小行止,必呈成栋而后奏。

李成栋出师

李成栋,陕西人。为人朴讷刚忍,无衿意、无喜容,不脂韦、不多言;内外文武悉敬畏之。永历命筑坛城东,效汉淮阴故事,令督师南下。坛半就,成栋曰:‘事在人之为耳,岂必坛之登与否乎’!盖刎颈爱妾刻不去怀,必欲得当以答其意也。八月十二日(甲辰),面奏永历曰:‘南雄以下事,诸臣任之;庾关以外事,臣独有之’。一言竟,去;提兵二十万上南雄。时江西金声桓据南昌,日通成栋约期南下矣。

朝臣媚李元胤

自八月十二日李成栋去后,朝局大变。都察院左都御史袁彭年向为周延儒腹心,延儒议处,首揭延儒;后降大清,授广东学道,示云‘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制;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及返明朝,又复诋之,矜反正第一功臣。成栋有养子李元胤,本贾姓;河南人。以庸蠢,不携行间,留肇庆守家。彭年特隆其体,以内外权属之。元胤为傀儡,笑骂无情;彭年为线索,机权刺骨:一时政事人心,乖离殊甚。吏部侍郎洪天擢、大理寺正卿潘曾纬、广东学道李绮、兵部尚书曹晔、工部尚书耿献忠、通政使毛毓祥为成栋所亲爱,皆自五羊来,为一种;严、王、朱三相国、吏部尚书晏清、吏部侍郎吴贞毓并杂项出身六科吴其靁、洪士彭、雷得复、尹三聘、许兆进、张起等皆南宁随驾西来,为一种;又有从各路至者都察院副都御史刘湘客、礼部尚书吴璟、吏科都给事中丁时魁、兵科都给事中金堡、户科给事中蒙正发、礼科给事中李用楫、文选司郎中施召征、光禄寺正卿陆世廉、太仆寺正卿马光、仪制司郎中徐世仪等,又为一种;其广东本土人陈世杰词林、吴以连验封司郎、李贞省垣、高赉明西台、杨邦翰□卿、唐元楫方郎等,亦为一种:种种望风,归入一党。彭年招引同志,驱除异己,于是元胤之门如市。登其堂者,不啻龙门;拜盟认宗,李氏、贾姓莫不矜喜。每当朝期,东班趋入西班与元胤交接,东班为之一空。元胤为人暴戾自用,狂率不情;客至不揖、去不送。喜遗仆卒与客赌博,诸臣倾囊奉之,谑浪骂座,弗忌人讳;皆彭年胁制内外曲徇以成之者。中郎无子,洵不诬矣!十月初九夜,元胤奉成栋密计,题请兵部尚书佟养甲往涪州府祭告兴陵。二鼓时,于德庆道上杀养甲;地方官以盗杀报。由是,威权益震。本月十五日,元胤诞辰,在朝文武公分之外,有私分;私分之外,有私公分;私公分之外,又有私私分;馈遗昼夜络绎不绝。自八月至冬杪,莫不奔竞于元胤左右:可叹也! 彭年,湖广公安人;崇祯甲戌进士。毛毓祥,武进人;丁丑进士。吴璟,原名文瀛,松江人;进士。施召征,无锡人;癸未进士。马光,苏州人;保举湖南总督。徐世仪,江南人;陞文选司郎中。陈世杰,进士。吴以连,丁丑进士,验封司郎中。李贞,进士,吏科给事中。高赉明,进士。杨邦翰,进士,太仆寺少詹。唐元楫,丁丑进士,职方司郎中。佟养甲,辽东人;都督同知。

李成栋庾关初败

十月二十日(辛亥),李成栋过庾岭。二十五日(丙辰),于江西赣州府城外结营,闻内外已通。二十六日(丁巳)五更,闻城上呼“董大哥”者三。成栋于梦中惊醒曰:‘董大成是我中军;彼呼之,我军已为彼有矣’!亟披蓝布短马衣,跨一骡疾走,竟不发一言;庾关至梅岭六百里,两昼夜奔蹶大雨中。初出关兵二十万,分为十大营;每营立一大总镇;成栋弃军走,十总戎亦尾之而行。及进南安府城门,成栋如梦初觉,顾谓十人曰:‘尔等何得随来’?十人对曰:‘大爷既走,吾辈不得不来’。成栋怒,以为谬;即手刃爱将杨大用。二十万士卒、器械悉弃赣州府城外,止与百人南来;亦羞入肇庆面君,遂顺流直下广州府为再举计。朝中得报,亦不甚异;仍封诰陞转,仕籍纷纷,竟不计及外御、内修者。 董大成,河南人。杨大用,陕西人。 赣州府,属江西省;南安府,江西进广处。 以二十万众大帅,岂无故独走?即十将,亦岂竟不知所以,随行两昼夜,独不得成栋一语而奔乎?此必有说。姑志以俟考。

文选给空札

九月、十月,通政司疏陈乞职者日以千计。阁臣票拟刻版,定“着议具奏”四字。吏部堂司两庑,拥簇挨挤;文选司虽掌铨选之权,无出选之地。广东一省,非奉成栋咨,大小有司不得擅为除授;桂林、平乐,则留守阃臣瞿式耜为政;庆远、柳州,则焦琏为政(琏者,陈邦傅出京时京债主);浔、南、恩、太四府,则庆国公陈邦傅为政。又选所副乞陈之望,第给一空札为后日到部凭据而已。

陈邦傅围南宁

十月,邦傅率兵至南宁府,围城二月,斗米一两;活剥媒人钱廷晔。赵台莫能支,开城降;涕泣出女,与邦傅为媳。邦傅父子遂驻南宁府。 钱廷晔,无锡马侨人。

贾士奇辱施召征

十一月朔(辛酉),文选施召征谢恩时,同班舞蹈者二人:一为本兵曹晔、一为銮仪司贾士奇(□为现通谱李元胤)。召征未揖士奇,士奇大怒,指名辱骂。召征初未晓,及恶声出始觉;诿云短视,当诣门请罪也。睡亦解纷,士奇稍舒。至初四日,遇于道,攘臂欲殴。召征避让,细问其故;士奇见召征他处刺名颇小,而请荆字独大,以为欺之也。召征杜门三日,几费调停,代款四两始息议。无非假元胤而恣肆耳。 士奇,湖南人;初为守备。

吴其靁宵遁

十一月初六日,兵科吴其靁具疏“清文武之职掌,以肃朝纲;励新旧之廉耻,以别人品等事”:‘内阁六部、四衙门,总兵以下移会用手揭,此三百年之旧规。现文武诸臣有初朝、二朝、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分别,各宜建立为功,以昭靖其自献之本心’。袁彭年、李元胤知之,恨入骨。初十日,其靁宵遁,上桂林府与瞿式耜共事。疏亦留中。

朱容藩僭乱本末

朱容藩,本楚藩通城王派下一庶人;居家无赖,不齿于王府。逃入左良玉军,假称郡王;引兵害人,营中诸将恶之。甲申春北都既陷,容藩至南京,贿马士英请以“镇国将军”监督楚营。行至九江,以横恣激变,军民惧罪逃奔。时李自成溃于陕,余贼流入楚。容藩复入贼中称“楚王宗子”,贼大喜,欲立为王。后见举动乖异、语言虚诈,因疑之。 丙戌十月永历即位端州,容藩走赴行在,言贼中情形甚悉。内阁丁魁楚素庸陋,信其舌辩,遂荐之朝,掌宗人府事;得参大政。而兵科程源喜谈兵,与之结纳甚欢。程源,四川人也;一日与容藩谈川事曰:‘川中贼势虽盛,而诸将兵不下数十万;吾两人各请总督之职,公督东北、我督西南,贼不足平也’。容藩喜,具疏请之。朝议以程源方改兵科未及两月,不庆陞迁;而源狂躁,意在必得。乃加源太常寺少卿,经理三省;而改容藩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川东兵马。十二月,大清兵破广东,永历移跸桂林;内阁吕大器回四川,丁魁楚率子女、辎重由浔州走横江小路,内阁随驾者止瞿式耜一人。丁亥正月驾至广西桂林府,朱容藩觊觎入阁办事,逗遛不行;嘱给事中唐𫍯等连名具疏,参丁魁楚私逃,上护从单弱,如容藩、程源皆系拥戴重臣,不宜轻出外。上素恶容藩,因怒曰:‘尔等又欲拥戴容藩耶’?遂命削容藩职,夺其总督敕印,欲斩之。容藩惧,披剃为僧;贿买内监庞天寿求太后谓上曰:‘变乱以来,宗室凋零;容藩罪不至死,毋过求’!上素孝,承太后懿旨,即赦容藩;仍复其官,还与敕印。容藩由楚入川。程源由楚入黔,假称三省总督、兵部右侍郎,沿途卖官送札,赃私巨万。四月,四川巡按钱邦芑具疏参之。时上以三月刘承胤迎驾跸武冈;疏入,上震怒,削程源职,逮问。 容藩由辰州入永顺司至施州卫,得王光兴兵马二万人。时光兴为大清兵所击败于郧阳,走入施州卫,无所归;容藩假称“楚王世子、天下兵马副元帅”,光兴诸将不知其伪,遂附之。时川中曾英为张可旺(即孙可望)所败,部将李占春、余大海率舟师东走夔州;容藩既得光兴兵,即移檄占春、大海,两将亦归之。时大清兵既破成都等处,由重庆泛舟而下;容藩命占春、大海截之。二将以舟师溯流而上,七月十一日相遇于忠州之湖滩;占春出不意,以轻舟直入其营,发火炮乱击之,大清兵弃舟登岸,走川北。容藩得三营兵马,益复恣肆妄行;遂称监国,铸副元帅金印佩之。改忠州为木定府,号府门为承运门;称所居为行宫。设祭酒、科道、鸿胪寺等官,擅封拜:王光兴、李占春、余大海、杨朝佐、谭弘、谭文、谭诣、杨展、马应试等为侯、伯;以张京为兵部尚书、程正典为四川总督、朱运久为湖广巡抚。 八月十三日,钱邦芑率王祥复遵义;九月,檄袁韬复重庆,川北总督李干德同袁韬兵驻重庆。十一月,容藩率李占春□营至重庆,会干德;容藩讽干德,欲其拥戴己。干德若不解者,而礼复不相下。适冬至行朝贺礼,袁韬本摇黄贼,初受抚,素不知礼,乃与容藩同班拜舞。容藩怒,命李占春暗袭袁韬并害李干德。是晚,李干德登舟中,忽觉烦闷,遂登岸于高埠,设帐安息;及占春兵至,掳干德舟中,止得一妾、一女,不见干德,乃大惊。及袭袁韬营,复不能胜。次日,袁韬集兵与占春相雠杀,数战不解,互相胜负;容藩走涪州。时钱邦芑在武隆、川南总督杨乔然在彭水,容藩移书邦芑、乔然,请至涪州为两营解释。邦芑复书,深责容藩僭逾之罪;容藩不从,乃私铸锦江侯印送王祥,求其以兵应占春,同战袁韬。戊子正月,王祥以兵出綦江,与袁韬三战不胜,退札南岸。祥独乘轻舟见容藩,少顷占春来相会,王祥力大,遂擒占春过其舟,同至綦江县;命部下王朝兴守之,不听归营,欲并其众。朝兴,陕西人;与占春同里。占春慰以好言;时苦寒,占春解貂衣赠之。朝兴悦,守为之懈;占春乃夜逾城出,得小舟逸归营。王祥既失占春,战袁韬复不胜;兵无粮,杀马而食。二月,遂回遵义;袁韬亦走顺庆,占春退札涪州之平西坝。 夔州临江有天字城,甚险,可守;容藩乃改为“天子城”以为己谶,领部众数千居之。铸印,给诸部下。石砫、酉阳两土官,俱封为伯,挂将军印;厮养蛮獠,俱授监军、总兵之铸职。川中屡经张献忠、摇黄之乱,地方新复。丁亥武冈之变,上由靖州幸柳州,干戈阻道,朝廷文告久不通川中;容藩乘机煽惑川东一带,诸将士多为容藩所动,竞往归之;求官授职、无虚日。钱邦芑乃列其罪,疏劾云:‘为奸宗谋逆,请正天讨事。臣察得逆宗朱容藩自元年正月在广西得罪,皇上欲置之死;幸天恩赦宥,还其原官,命料理湖南一带。彼时寇逼湖南,容藩即由施州卫走入川东。五、六月寇陷涪州,臣方至彭水界上。川东夔府一带与朝廷消息不通,文武无主;容藩亦以川中消息不通之故,遂乃假朝廷之威灵,收拾兵将。至八、九月间,川中各镇如王祥、侯天锡、李占春、余大海、赵荣贵、曹勋、马应试、袁韬等各出兵剿寇,四路捷报。维时皇上幸广西,川中不知圣驾所在;容藩即自为吏、兵两尚书,铸刻印信,选授文武,笼络军民,隐有称王之意。今岁六月臣巡川南,忽军□传来朱容藩刊谕建置文武榜文,其自称则曰“予一人”、“予小子”;如此而欲其终守臣节,其可得乎?今皇上远在百粤,四川僻在极西,沿途兵寇阻道,凡诏谕、敕旨经岁余后通,其浮沉不达者尚多。且四川之地,四围蛮夷土司,易生反复;又迭经寇祸,三年之间四易年号,人情惶惑,莫知适从。故容藩欲乘此摇动人心,谋为变乱。自去岁秋、冬川地渐复,臣不惮艰苦往来深山大箐、荒城破垒之中,驱除豺虎、翦披荆棘,招集残黎、抚慰土司,宣达皇上威德,四川之地始知正统所属。今声教渐着、法纪方行,而容藩包藏祸心,谋窥神器;阳尊朝廷,阴行僭伪。假皇上之威福,布党乱之爪牙;意待羽翼既成,便欲盘据四川,以为公孙子阳、王建、孟知祥之事。臣已早窥其隐,先致书告以大义;随即传檄楚督何腾蛟、堵胤锡、〔杨〕乔然、李干德及各大镇,俾共尊朝廷,勿为叛臣所惑(语不具载)’。邦芑乃封疏稿、檄文达书于堵胤锡,期合兵共讨。胤锡率马进忠驻施州卫;胤锡得书,即乘舟入川会容藩,正色责之。容藩曰:‘圣驾播迁,川中不知顺逆;聊假名号弹压之耳’。胤锡呵之曰:‘公身自为逆,何能服叛逆乎?钱代巡有檄会兵;若再不悛,钱公率兵下,吾截其后。川将皆朝廷臣子,谁为公作贼者’?时文臣附容藩者,止张京、程正典、朱运久三人;胤锡一一陈大义切责之。川东文武始知容藩名号之伪,各各解散。 八月,督师吕大器至涪州,李占春迎见。适容藩有牌至,期诸将会师,上列“楚王世子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师”之衔;大器笑曰:‘副元帅,非亲王、太子不敢称;且天子在上,何国可监?此人反叛明矣’!占春曰:‘昨堵督师面叱其非,某等已知其伪。然朱千岁犹铸印封拜,奈何’?大器曰:‘容藩专擅如此,朝廷即檄兵会讨。尔等受其官,必不免’。占春曰:‘误为所惑,今已悔之。讨叛以赎罪,若何’?大器唯唯。占春即整舟师,连夜至天字城攻容藩;容藩以兵相拒不胜,走入夔州山中。占春率部下穷追两日,容藩匿草舍中,为土人擒献;斩之。川东之难悉平。

武冈播迁始末

刘承胤,本南京一市棍,投兵部为家丁。有膂力,酗酒无赖,自号刘铁棍。后随营至楚以征蛮獠,累功至副总兵。甲申北都既变,何腾蛟总督楚中兵马,题承胤总兵官,镇守武冈;招集兵二万人,大半南京市棍。承胤实刚愎不知兵,以“铁棍”之名哄动远近;腾蛟亦误信之,与联姻。丙戌七月,隆武封为定蛮伯,愈恣肆。兵科龚善选以册封李赤心过武冈,承胤令兵辱之。 丁亥正月,永历驾跸桂林,承胤具疏迎驾。二月,兵科给事中刘尧珍过武冈。时太仆寺卿郑逢元以催粤饷驻武冈,见承胤兵盛,与承胤联姻。先是,沅州有妖僧查显仁假称宏光,常煽动地方;逢元亦具表称贺。至是,刘尧珍语讥之。逢元惭怒,以告承胤;次日,对众拳殴尧珍。锦衣卫指挥张同敞至,与御史傅作霖责承胤曰:‘尔具疏迎驾,而得罪朝绅,何也’?承胤不自安,乃具酒请罪。后上驾跸全州,见驾,倨侮无人臣礼;御史瞿鸣丰疏劾之。次日,朝退至门外,承胤指都察院御史杨乔然曰:‘汝任风宪之长,近日言官混杂妄言,汝不能表率,要汝何为’?因以拳挥之;乔然与相争,至裂冠毁裳,众为劝息。乔然、鸣丰具疏请罢斥,杜门不出;承胤回武冈。 三月,车驾幸武冈,以岷府为行宫。进封承胤为武冈侯。以工部尚书吴炳为东阁大学士,入直;以贵州总督李若星为吏部尚书、黄太玄为太常寺卿、侯伟时为文选司主事;改吏科唐𫍯为右春坊右谕德,以御史傅作霖为兵部左侍郎、管部事,加吴贞毓太常寺卿、仍管文选司事,加严起恒户部右侍郎、管布政司事。锦衣卫指挥张同敞,江陵故相张居正之曾孙也;威宗以任子官中书。北都陷,同敞怀牙牌间关入闽,隆武命袭锦衣世职。至是,举朝荐其才可大用;上素闻其贤,改翰林院侍读学士。太仆寺卿郑逢元以承胤姻亲,升兵部右侍郎,总督川、楚军务。以刘达生为太仆寺卿,升翰林院简讨刘湘客为右春坊右谕德。改礼部主事刘鼒为翰林院庶吉士;寻复改御史,加给事中。以庶萃士刘鲁生为编修。刘远生、刘湘客、刘鼒、刘鲁生四人皆以刘姓,与承胤认同宗兄弟,故皆得美官。远生原任江西巡抚,丙戌年为清兵所执,逃回失官;至是,得复用。湘客,即其弟也。刘鼒,四川人,颇能诗文;喜交游。刘鲁生,楚人;丙戌五月,以贡生入闽廷试。隆武见翰林诸官皆不知书,每问故事,瞠然无以应;及命撰文,又浅俚不通。因选贡生二十人,命为萃士,附翰林院读书,准同庶吉士服。三年后,再加考试,如文理果通,方淮实授庶吉士;倘文理仍前不通,即与选州县等官。刘鲁生时亦与萃士之选;及福建之变,鲁生走回楚中,遂自称庶吉士也。又因六月间隆武生太子推恩,群臣各加一级,鲁为庶吉士加一级,乃简讨也;遂自称翰林院简讨。朝廷当变乱之后,无能核其来历;兼鲁生谄交承胤认为同宗兄弟,即有知其非者,莫敢与辨,而鲁生又居然编修矣。四月,加巡湖广堵胤锡兵部右侍郎,总督恢剿军务。先是,胤锡招抚李赤心、高必正等十营兵颇强,驻札楚界,声言欲入湖南就粮;承胤惧为所并,以为非胤锡莫能制。于是加胤锡衔,敕其督兵出江西。 五月,承胤骄横日甚,动辄以兵挟朝廷;群臣畏其刚暴,争谄之以自固,交疏颂功德。遂进封兴国公、上柱国,赐尚方剑、蟒玉,便宜行事。承胤止二子,五月间以功荫锦衣卫世袭指挥者七。承胤亦侈然自以功盖古今,莫之与京矣。六月,督师大学士何腾蛟闻承胤专擅,颇不平,愤欲制之。承胤原系腾蛟荐为总兵,遂称门生,稍倨肆;后联为姻亲,竟不受约束。及上幸武冈,遂挟天子作威福。既得上柱国之衔、赐尚方剑,意欲与腾蛟抗衡并驾。忌其权出己上,乃上疏请改腾蛟户部尚书,专理粮饷;上不允。腾蛟辞朝,归镇长沙;上赐纻丝、金币,敕廷臣郊饯。腾蛟托病驻城外荒寺,不言行期,盖防承胤也;承胤果伏千骑于道中,欲暗害腾蛟。时赵印选领滇兵五百随腾蛟,皆悍卒也;行至中道,伏兵起,印选率部下尽歼之,承胤讳之而不言。时总兵张先璧自江西溃入楚,兵犹数万,欲入朝;承胤素怯先璧,请旨勿许。先璧怒,驻兵武冈城外;承胤闭门,出城与战,屡为先璧兵所败。承胤詈先璧以犯阙〔先璧〕詈承胤以劫驾,相持月余不解。上命兵部主事龙之洙奉敕往解之,先璧奉敕退兵,往札沅州。七月,督师堵胤锡劾承胤专擅截杀腾蛟,因率高、李诸营出江西;承胤见胤锡疏,始知惶惧。上加胤锡兵部尚书,赐尚方剑,总督江、楚军务,专辨恢剿。 八月,大清兵破常德,留守广西大学士瞿式耜请上移跸桂林。上召承胤,茫然无策;但强言‘我兵多,他决不敢来’。越数月,警报迭至,人情汹汹;承胤与部下密议投降。上觉之,与辅臣吴炳议由古泥幸柳州。二十五日,上奉两宫太后先发,上及中宫随行;至二渡水,车驾甫过、诸臣渡未半,而浮桥遂断。凡无马者,追随不及,皆被乱兵劫杀;李若星走黔阳、张佐辰走平溪,余多流匿白云诸山。上过木瓜桥,迷城步小路,循大道竟抵靖州。内阁吴炳、吏部主事侯伟时走城步县,大兵追及,二人被执,不屈死之;御史刘鼒疾驰,得免。九月初一日,上次靖州,乃由古泥幸柳州。刘承胤虚声恐吓,及上出城,遂不守、不战,惟议降。兵部侍郎傅作霖勃然大骂曰:‘吾始以汝为人,今乃知汝狗彘也!汝迎驾至此,挟天子作威福,惟所欲为,富贵已极。一旦有事,束手无策,致天子蒙尘,罪已不容于死矣。且汝拥兵数万、糜饷十年,平日夸口天下莫当;今不谋战守,先议迎降,真狗彘不如也’!承胤不顾,早命人远迎大清兵;及入城,作霖冠带坐堂上大骂。时偏沅巡抚传上瑞已投顺,与承胤再三婉劝之;作霖唾其面,遂遇害。作霖妾郑氏有殊色,作霖甚宠之;既为大兵所执,求与作霖一面不许,遂从马上跃入桥下水中而死。承胤既降,全营诸将及家口数万人同移至武昌,驻札汉口之后湖。 十二月,承胤部下副总兵陈友龙亦投降,带兵追驾至浔州,忽然反正;报至武昌,大清朝疑承胤与友龙通。至戊子四月,以兵围承胤营,并傅上瑞家口百余,不问老幼、男女尽杀之;五、六万人敛手受害,无一免者。

雷雨风雹

己丑正月庚申,永历在肇庆;大雷雨风雹,群臣免朝贺。 元旦而有雷雹之异,天之警之也深矣!殆何、李败没之兆乎?

李成栋驻军信丰

李成栋于去年十一月返广州府,整顿士马、储备粮械。十一月二十七日(丁巳),具疏遥辞永历,再上南雄府。及今年正月初五日(甲子),于滇阳峡中白日闲坐,忽见所杀爱将杨大用持刀索命。成栋举弓射之,身随弓去,坠入江水;急为救援,神情惨急,英勃之气十减五、六。自是,不敢逾梅关;枉道东旋,驻军信丰县界。 南雄,属广东。滇阳峡,在广东韶州府之英德县界。信丰县,属江西赣州府。

科道击陈邦傅

行在科道两衙门迎合彭年、元胤意,正月、二月以攻陈邦傅为正课;其余国政,无人谈及。陈邦傅,浙东处州府人;崇祯末年,广西总兵。隆武二年春,挂征蛮将军印。成栋素恶之;以其丁亥年二月大清兵未入粤西,先有降表到广州通款故也。后成栋为陈子壮、张家玉乱,西进之兵撤回广城;邦傅得安浔、庆二载,自侈以为功。丙戌之夏,亦预谋靖江王下广,事幸未□。今竟谓浔、庆、南、太未经薙发,勋比汾阳,借以陵人;不亦诬乎!

科道散朝

时攻击陈邦傅科臣中,惟金堡为最劲。邦傅立疏曰:‘皇上两、三年几次奔逃,流离颠沛之极;并无一位两衙门官共尝辛苦!何今日?即次稍安,侍御济跄,议论纷纷若是。如以臣为无饷、无兵窃取勋爵,请即遣金堡为臣监军,观臣十年粮草、十万铁骑’!疏入,十一月朱天麟票拟,有“金堡从来,朕亦未悉”之句。时严起恒久欲挤天麟而无隙,即以此票拟密示吏科丁时魁;〔时魁〕忿怒,即夜约两衙门科道十六人,于十三日晨率入丹墀,共言‘强臣箝结言官之口,将来唐末节度可虞’!因哄叫而出曰:‘吾等不做官矣’!将公服袍带掷弃庭中,小帽叉手、白衣冠联袂去;所恃者,李元胤也。元胤承彭年橐龠,权通大内、势逼至尊。时永历坐穿堂,召太仆马光追叙五年前永州破难、逃入全州前后手书谢马光有‘先生衣我、食我,后日岁月皆先生生我、成我’句等事;忽闻外变,两手振索,茶欲倾衣。十四日,特降谕旨,敕李元胤各到十六位科道门,谕令仍入本衙门办事;前本另发票拟,阁臣朱天麟即日放还田里。诸臣以为手裁矫矫,中兴朝政第一美举。

何腾蛟死难

己丑正月,大清兵破湘潭,何腾蛟被执。初,腾蛟檄各处兵马齐集湘潭,而命马进忠等由益阳出长沙下,邀截上下舟船,焚掠湘乡,断绝水道。一只虎率大队复至长沙,络绎攻围。值大清援兵合至,战胜于湘潭;腾蛟被擒,斩之(“遗闻”)。 湘潭、湘乡、益阳三县,俱长沙府。 “何堵事略”云:‘癸未冬,何公云从来抚楚。是时左帅三十六营散处江、汉间,凶狞之状不可向迩。群帅故多降贼,桀骜难制;公推毂接待,控御有体。又时以忠义激劝左大帅,以故兵犹戢。尝对人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句二语;公平生大节,具见之矣。轸残黎、收遗胔,皇皇无虚日。尝出行城市,竟日未得食,属门者购饼饵从舆上啖之;戒勿令有司知,恐为具馔。夜则寝穿堂一门■上,枕以木石。其自为刻励如此。乙酉三月,左焚劫武汉趋江南,以讨君侧为名,逼何共事;何知左反侧,誓死不从。强舆至舟,即投江;众兵掖之起,委于岸。左舟发,残民万余闻何在,簇拥之;舆至通山,取道河南而去。四月,抵长沙;与堵胤锡合,收集余众,行大募兵,滇兵主将黄朝宣隶之。丙戌、丁亥间,南北尝小小交锋,南取胜;燕子几一战,黄老将武功为赫。戊子,自洞庭口转至衡阳,胜负相当;章旷当其冲,与三王兵鏖战三昼夜,大将刘承胤卖降,章愤激死,势岌岌且殆。何、堵闻变,亟援之;大清兵退。己丑,堵驻长沙;何麾下诸□喜长沙货物辐辏,夺其居。是时一只虎已署为忠贞营,在辰、常界;堵引兵就之。十月,大清盛兵上湖南,沿湖杀哨拨兵,抵长沙;长沙城下人无知者。何仓皇命出师,众散走;有卒数十人拥何出城,何怒叱之曰:“若属不用命,去将安之?吾今而得死所矣”!以旧时衣冠衣之,独危坐沙屿上。大兵至,自言“何督师”;执送古庵中,不食数日死。公煦煦爱人,爵赏少滥;庖丁厮养,多列旌旄。以故爵不足劝,诸营将渐跳梁不奉检束;务含贷,不遽绳以法。然而忠义慷慨,固其天性;语及疆场事,辄流涕呜咽不胜。盖诚有余而才不足,拊循有余而军旅非其所长也。向之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言不虚矣’。 何腾蛟,字云从;黎平人。追封中湘王,谥“文忠”;庙祀灵州县。章旷,字于野;松江华亭人;崇祯丙子解元、丁巳进士。

李成栋信丰再败

己丑二月二十六日(乙卯),李成栋南下。四更时,先发火器手三百人,责咐曰:‘如前遇兵,尽发火炮,我为后应;不尔竟前走’。至黎明,杳无炮声。众皆曰:‘火器军往矣,吾当拔营,披甲上马’。言未毕,清兵杀入,满营溃乱。盖先发铳手前遇大兵,适欲举火,忽暴雨突至,炮声不发;三百人杀无遗,故尔寂然。成栋营后即系急流山涧,有见成栋被甲未完,乘一跛马渡涧者;及过后,遍觅无有也。三月初七日(丙寅),成栋与腾蛟凶问同时报至肇庆,君臣大惧;大雨中,昼夜逃徙。门户水火,悉皆冰释,寂静者一月。至九月、十月,先后赠腾蛟中湘王、成栋宁夏王。永历设坛挂帛,皆抆泪亲祭;纸锞与千钧舟并大,以示酬恩(“粤事记”)。 “遗闻”云:‘二月,大兵破信丰,李成栋殁于阵’。

金声桓赴水

“遗闻”云:‘金声桓踞南昌,大清兵昼夜攻击,破之;王得仁自杀、声桓赴水死’。 赣州信丰县贡生曹兑光,多才智。先是,起义赣州;及赣城破,金声桓擒兑光降,遂居声桓营中。迄戊子年,声桓诣关庙行香,兑光指关神说之曰:‘此是何人’?声桓曰:‘汉朝忠义人也’。兑光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若能举大事,将军亦与关神同矣’!声桓心然之。兑光知其意,遂移书宁都所善贡士卢南金、廪生赵日觐、庠士曾传灯等八人。南金次子将书示外,知县田某闻之,申文上司,报八人解省中;声桓勘问,尽释还。声桓本约八月合南京诸处起义,以南金等故,恐迟久事泄,遂于四月同副将王得仁邀诸将领既毕,不欲令出;黎明,命左右取优孟衣冠,即于座上服戴,以袍冠递送诸将,俱从之。遂反踞南昌,命得仁提兵上赣州围之。时守赣城者,大清巡抚刘武元、巡道张凤、总兵胡某也;率兵坚守,不出战。围三月,城中粮米五十两一石、盐十六两一斛、糕四两一盘;有宁都人李去白在围城中,将家乡圩田三百亩仅易杨某米二石。百姓止存三百余人,俱挂一腰牌,不许私语;语则拿去。缴上腰牌数十,俱饿死者。围至八月,势益不支。武元欲降,凤不从;曰:‘再俟三日,无援兵则降耳’。及三日,而谭固山兵至南昌矣。得仁解围去,赣城得全(赣州人口述)。 日觐,赵某字。曾传灯,号廷问,改名畹中。

姜曰广赋诗殉节

姜公讳曰广,字居之,号燕及;江西南昌新建人。万历己未进士,改庶吉士。邹忠姜公讳曰广,字居之,号燕及;江西南昌新建人。万历己未进士,改庶吉士。邹忠介公荐李三才,为廷论所指;公出揭直之。天启甲子,授翰林院编修。奉使朝鲜,不携中国一物往、不取朝鲜一钱归;奉旨阅视岛帅毛文龙还。乙丑,分考礼闱。权奄用事,令其甥傅应皇纳交于公,拒之;复令其孙魏抚民谒公,不见。坐门户,落职为民。丁卯冬,起原官。崇祯己巳,大清兵深入,上特简马世龙为经略;世龙拥兵不战,公力言于朝,罢之。庚午,补讲官;主应天乡试。壬午,升詹事,掌南京翰林院印。先是,公在讲筵见时事日非,进谏上勿任性、勿用左右小人;上顾谓阁臣:‘曰广言词激切,大见不平。朕知其人每优容之’。及甲申年三月,先帝升遐;公与南兵部尚书史可法议立君未定,诸帅受太监卢九德指,奉福藩至江上。于是南京文武大臣并集内官宅,韩赞周出簿令各署名;公言‘不可如此草草,贻羞史册。须来日为文祭告奉先殿,乃举行’。迨明日,乃与众同至奉先殿,议监国事;诸勋臣语侵史公,公厉声呵之。于是,内外侧目公。宏光立,以公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公辞,改礼部左侍郎,入直。刘孔昭廷讦吏部尚书张慎言;公因上疏求斥罢,不许。马士英荐阮大铖,得召见;公争之不得,再求罢,不许。公上疏言事,而四镇合疏诋公。会有建安王府镇国中尉朱统{金类}侯考吏部,因奏公定策时有异心;公求去益力。以皇太后至京,加公太子太保;寻致仕。明年南京陷,公潜里中。后金声桓归明,迎曰广至南昌;奉为盟主,以资号召。迨己丑正月十九日(戊寅)城溃,声桓自杀;曰广乃作绝命歌,投偰家池死,一家从死者三十余人。 其诗曰:‘有君美好且宣通,志轶唐、虞争比隆。智辨惊臣谢莫及,宵旰□□急治功。逢天瘁怒日多故,奸相踵继荧圣聪。因循养乱难救药,贼气直逼大明宫。臣甘婢媵死贼手,君死社稷独正终。慷慨乘龙归帝所,亘天长气化为虹。龙髯难攀弓剑□,楸松万树泣忠风。一盂麦饭无人荐,孤臣永念泣无穷’!其二曰:‘哀哀吾父性方格,道遵先民事垂则;严性正气泱其仪,寒冬孤岭松百尺。施济恳恳同吉凶,磨错粲粲傅清白。惨矜偶影惊鬼神,诚达体质贯金石。攻苦积学名不成,暗修备德福弗获。终身勤动日悯惶,遭遇坎坷含辛蘗。发愤于子望眼穿,大志竟赍入窀穸。窀穸之中恨不磨,贻禄不待亦何益!忆昔提携绕膝时,惓惓忠孝是鞭策;国破踌躇且苟延,永念教言当促刺。至今百尔计无之,惟有一死少逭责’!其三曰:‘哀哀吾母称至善,淑慎其身如战战;通晓大义本性生,发言暗自合经传。初能孝养被□□,病亦女红至瞑眩;代父教子备苦辛,苦辛伤心强自咽。恩斯勤斯育子劳,怠则谯诃蹇则唁。恨昔因人凭远游,南陔养缺情恋。晚达徒含风未悲,朝朝泣对大官膳。我今一笑入黄泉,喜得慈颜永相见’。其四曰:‘哀哀四兄圣贤徒,心行直与先君符。端凝皓皓自洗濯,俯视流俗如负涂。忆昔提携绕膝时,篝灯子夜共咿唔;明发常怀过庭训,日征月迈争步趋。兄德则丰命则塞,拂乱烦冤志不输;精心戮力无已时,□□□□□□□。无先无后俱已矣,天乎与养何弗渝!人谁不死弟亦死,弟有余憾兄则无’。其五曰:‘有子、有子方襁褓,见我争向泣呜呜。我年十岁便无父,汝今失怙早过吾。穷民遍产德门里,茹荼未了又茹荼。夜来抱汝看汝笑,我心隐痛欲欷歔!母言尔幼全赖我,国破君亡我更孤。夜夜钟声疑禁里,朝朝泪眼看飞乌。匪我忍情恩不甚,名义千秋自凛如!我念作人全末路,汝思生子在厥初。良田有收无晚岁,过河枉泣是枯鱼!无父之子人易议,勖哉早克读父书’!其六曰:‘有孙、有孙在童蒙;读罢依依就阿翁。汝方一岁便无父,小叔零丁与汝同。汝今谨识趋庭训,异日记取共磨礲!崇崖其阿多坠石,茂枝之下鲜芳丛。炎炎者灭隆隆绝,宦裔谁家克有终!祖泽一经传九世,罔因骤发坠素风!伤心阿翁教汝父,呕肝敝舌苦归空!汝父临危终爱汝,眩目顾汝血泪红。析薪是荷能克念,祖父瞑目幽冥中’。又绝句二首:‘自古谁人不死亡,要知遗臭与流芳;读书九世才今日,莫谓偷生是吉昌’!‘要知喜死原非死,况复衰年岂记年;杯酒从容微笑去,此心朗畅亦何言’! 此得自围城中,传寄于文登嵓处。公孙姜□振志。

假山图、五虎号

两衙门谓李元胤不足恃,思抑袁彭年;遂同具“重朝廷以力抑奔竞”一疏,申请以事权归永历,隐弹彭年把持。彭年奋怒,答疏中有‘倘臣旧年以三千铁骑鼓励西行,今日君臣安在’等语;永历持其章疏,泣诉臣下,举朝失色。行在因有假山图、五虎号。假山图者,贾也;绘假山一座,下绘朝官数百。有以首□之者、有以肩负之者、有以手托之者,有仰望者、有远听者、有指点话言者,有惊恐退避、两手掩耳而走者。山岭黑气一道,直上冲天。此皆郊市童叟胸中不平,为此图以诙谐之也。五虎号者,吏都丁时魁、户都蒙正发,□彭年同乡,楚产也;一为虎尾、一为虎脚。兵都金堡,浙人也;昔为福建延平知府,疏激隆武赏罚不明,连杀同乡吴文炜、施■二人,人畏之,为虎牙。副宪刘湘客,关中一布衣;来自留守阁臣瞿式耜,又为成栋同乡故,为虎皮。虎头,则袁彭年也;日将“祖制”二字说迂谈讲空话,因之获厚利。言非虎党不发,事非虎党不成;星岩道上,遂成虎市(“粤事记”)。 吴文炜,浙江湖州人;进士,邵武知府。施■,字火然,号嘉峪,湖州人;崇祯癸未进士,建阳知县。

贺全业出狱

贺全业,镇江丹阳诸生。崇祯末,随父懋让之任上林。永历在藩邸,受教讲读。登极日,除主客司主事;后相失二载。戊子五月,于南宁府考改授;以囊涩不得入清华,量移精膳司郎中。七月十五日,邕江解维,前追帝驾。忽有试御史傅宏烈修旧隙,舟为夺去;声言觅全业,理前不了事。丕业罄身,手持两诰轴而已;借友人华姓银二十两,亟驰去。八月初□日,抵肇庆;拜贺后,即具□诉冤。□温纶复召对,有‘先生与他人不同,后将大用’。因加太仆寺少卿衔,暂为受职。本司无事,见在内袁彭年等议论乖方、在外陈邦傅等跋扈无上,慨陈“四维三纲、人心朝廷”一疏,言词激切,传诵当时,共推中兴第一疏。彭年等恨之,暗指李元胤于朝班驾退后,欲殴杀之;友人急告,潜入高明、四会等处。十一月初四日临晚,道路喧传外县解来假官,肘缚下狱;全业极口呼冤,莫为之理。次晨,友人入告司礼夏国祥;国祥亦念系永历旧师,告狱主留活全业。至今年己丑三月初四日,部覆为彭年、元胤所持,奉“永不叙用”旨,保出狱。友人再赠资斧,令上桂林谒瞿式耜。三月十九日,寄一函于蜀僧,三达梧州,寓水井寺。 后竟不知所之,或曰卒于桂矣(“粤事记”)。 贺懋让,举人;广西田州府上林县知县。傅宏烈,上林人;布衣。御史夏国祥,池州人。

瞿式耜兼督各省

自何、李败后,永历专命瞿式耜留守督师兼〔督〕江、楚各省兵马;式耜疏请兵科给事中吴其靁监各营军。永历驻肇庆,疏奏谆谆,以‘岁月稍暇、财赋优裕,用心尽力修内治以自固、严外备以自强;且一材一艺之士,靡不收罗。幕府每慨人才易尽,凡趼足而至者,非怀忠抱义之人,亦乱世取功名之士。人之岁月、精神不用之于正,则用之于邪;安可驱为他人用哉’!人咸以桂林为稷下。 瞿公爱惜人才,真将相之器;宜保危疆数载也。使镇抚诸臣尽如公意,则一线可延。


明季南略 (己) 作者:计六奇 明朝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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