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读物 其八 席勒先生

一

被门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吵醒时，席勒先生正靠在壁炉边的躺椅上午睡。壁炉中跳动的火焰亮光印在席勒先生的脸上，膝盖上搭着他最喜欢的羊绒毛毯。

即使已经退休7年，席勒先生仍保留着难能可贵的职业素养。这种对声音本能的敏感和警觉，在过去的职业生涯中，曾无数次使他死里逃生。但现在，席勒先生只是翻了个白眼，又眯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起身，走到门边，弯腰捡起从门缝塞进来的信封。

席勒先生打开信封，一些零钱掉了出来，都不用数，100块整。信封上没有署名，但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女孩蹑手蹑脚将信封塞进门缝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她，是去年的夏夜，那时候席勒先生正热衷于夜间垂钓。

一天半夜，席勒先生提着钓竿和鱼饵准备去湖边碰碰运气，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亮片小短裙和渔网袜的女人在门口徘徊。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就伸手进外套口袋，扣住了从不离身的手枪板机。

“请问您是席勒先生吗？”女人转身站定，明亮的月光打在她抹了厚厚粉底的脸上，配上她那已经花掉的烟熏眼妆，整张脸显得空洞苍白，惨不忍睹。

席勒先生咽了咽口水，“我是。”

“终于见到您了。听说您是杀手，我想委托您……“女人的声音有点颤抖。

“首先，”席勒先生扬了扬手中的鱼竿打断女人，“我已经退休很久了。其次，我正准备去湖边。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这个时候来找我都是一件很不合时宜的事情。”

“抱歉，我才刚刚下班。今天是我第一次拿到工资，无论怎样也想马上委托您。”

“你的工作是？”席勒先生漫不经心地问。

“脱衣舞，先生，我是脱衣舞女郎。”

“啪”，席勒先生手里的枪一个没握稳就掉在了地上。

席勒先生有些尴尬地笑笑，慌乱地捡起手枪重新放进内侧口袋。

“为了攒够委托您需要的钱，才……”女人解释道。似乎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女人随手将脸旁的卷发撩到了耳后，不经意地露出了脖颈上的伤痕。

浅浅的勒痕本已被粉底细细遮盖，借着月光，席勒先生却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愿意换一份工作，我是说，一份更适合你的工作，我可以接受你的委托，”他顿了顿，“费用给你打五折。”

“真的吗先生，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女人激动的握住席勒先生的手，“您不是要去钓鱼吗，不如我陪您一起吧。”她不由分说，拉着席勒先生向湖边走。

“你的委托对象是？”

“这个，等我攒够委托费用再告诉您吧。”

席勒先生叹了口气，任由女人拉着他前行。有她陪着，怕是别想安安静静地钓鱼了。

果然，当晚席勒先生没有钓到一条鱼。

二

再次见到那个女人时，已经是深秋了。微凉的小雨轻轻拍打在卧室的玻璃窗上，席勒先生又听到了熟悉脚步声。

他侧过身子，透过玻璃窗看向大门方向。没有了奇怪的装扮和诡异的浓妆，披着雨衣的女人显得格外娇小。

“看她的装束，现在的工作大概是，女服务生？”席勒先生饶有兴趣地猜测，“这样才比较符合她的年纪，明明是个小不点…还学大人委托杀手。”

席勒先生等到女孩离开，才下楼捡起她塞进门缝的信封。他打开有点潮湿的信封，数了数里面的零钱。不多不少，100块整。

即使半价，按这个速度，小不点得攒个3、5年钱呢。席勒先生在心里算了算，小心地把零钱理好，放进了抽屉。

三

“算上这次，你攒的钱已经足够进行一次委托了。”席勒先生特地取出曾经最爱的风衣，破天荒地提前在大门口等着小不点。

“小不点，是准备为你的父亲报仇吗？”席勒先生拿出他从不离身的手枪。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唯一不变的还是她那一头调皮的卷发。

她有些意外，拿着信封的手顿了顿，还是将它递给席勒先生，“先生，委托确实与我父亲有关。”

“那你可以动手了，”席勒先生将手枪递给女孩，“我就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但当时我的目标不是他。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

女孩歪了歪头，并没有接过手枪。她挠了挠耳边的卷发，小心地解释：“我想您误会了。

“正相反，先生，这些钱是为了向您表达感谢。

“感谢您帮我解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