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虫
我的房间里出现了一只虫子。
我不知道它是哪种虫子。它可能是苍蝇,但太大了,远不像苍蝇的体格。可能是蛾子,但它没那么喜欢天花板上亮着的白灯。
我没有机会仔细的看看它,因为它要么携着嗡嗡的振翅声从这面墙撞到那面墙,要么突然窝在一个角落里休息。它并不在乎我的存在,它只想从这个关了门又拉上窗帘的卧室出去。
我也是闲得慌,把它跟我关在一起,我想见识下它究竟要在这里飞多久,撞多少次墙,才停止。
我马上发现记录前两项数据不能只靠脑子,而是要靠纸币了。每休息个不到15秒,它就要在房间里肆意乱飞。它身上仿佛装着一个永远耗不完能量的马达,稍微停下来降降温就能继续使用,带着它坚实的身体寻找怎么从这一方天地里出去。
凭它的飞行能力,从窗帘下钻出去,冲向窗户是完全可能的。虽然我的窗户带着纱窗,它一样出不去,但它从未向着那里尝试过。甚至那面比墙要软得多的窗帘它都鲜少去触碰。它似乎认定了,这块不同寻常的一面“墙”不值得尝试。
它休息的时间长了起来,它似乎困惑了起来,天花板和剩下三面没有窗帘的墙在它数十次的撞击中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于它而言这不可思议,天空为什么会有极限呢?
它又开始飞,又开始巡视,又开始发出轰鸣,又开始撞。我开始思索它如何进入我的房间。所有的窗户都一直拉着纱窗,它若要进到我的房间里,只可能有一条路径。它在我家人打开房门的那短暂时间从楼道飞了进来,尔后它穿越餐桌,穿越客厅,穿越走廊,进入我敞开门的房间。
它也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进了一个空间就出不来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有一个比月亮和太阳还巨大的圆形物体在发着白光,为什么房间里有一个庞然大物,自己靠近它,它就会挥舞两个如树枝般的东西。
它又一次失败了,它这回窝在了天花板上的灯里,跟之前有些次休息的地方一样。它永远重复这那几种目标,就是那几面连我都冲不破的墙。
我又希望它死在这里,又希望它出去。我估计就算我打开门,它也要废一番功夫才出得去。它休息了几分钟,我总算决定打开门看看如何。
它从灯里出发了,它又一次撞着天花板,盘旋着降了下来,又一次向着门这边移动,飞了几圈后,它出去了,但却第一时间向回绕,好像觉得自己的决定出了问题,自己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区域,貌似不如那片熟悉的,永远会撞墙的地方好。
我果断把它关在了门外。然后坐回椅子,把刚才这段内容补完。
正要开始写,灯里又传来嗡嗡的声音,又一只虫子,开始重复那只虫子的经历。不停地撞天花板,不停地撞墙。我确信它俩不是同一个,因为这只小多了。我又恍惚间觉得它俩是同一个,为什么不呢?
通过窗户向外看,数百米抑或数公里外,各色的灯光装点着即将12点的城市。那里是一片与我这里别无二致的单元楼,住着与我同类的人,也许,也关着如我房间里一样不停在飞的虫子。
不远的公路上依然有车让每一个红绿灯都起到作用,它们自西或东驶来,向东或西开去。发动机的声音穿过窗户的一层玻璃,让还没睡的人知道自己活在一个名为城市的空间里。它永不停歇,从早咆哮到晚,好像这样,那个不算明亮的月亮会倾听这只更大的虫子的召唤。
房间里的虫子,越来越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