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耳食录（三十五）
134，宝剑
李介夫讲过一个故事：浙江有个叫赵长人的，生性豪迈喜欢行侠仗义。所携带的剑是一柄宝剑，用来震慑鬼怪，往往很灵验。
赵长人以幕僚身份经常辅佐某公。衙署后院有套房子，华丽敞亮，却被蓬蒿掩盖着。赵长人问府中的小吏这是什么缘故，小吏说：“住进那房子的人总会死掉，或失去了踪迹，因此被荒废了。”赵长人笑道：“哪有这回事！”看上这里安静方便，于是铲除了杂草，将自己的行李安放其中，让两个仆人睡在对面房间。
这天夜里，两个仆人到外面喝酒去了，赵长人点上蜡烛看文书，听见屏风外有敲门声，问是谁却无人回应。不一会儿外屋门大开，感觉有东西进了屋，喘气的声音很重。转眼间来到了卧室门外，碰触门帘，门帘动了。赵长人感到奇怪，就一手拿着蜡台一手持剑挑开门帘走出来，就见有个怪物，口大如窗，身子像座山，几乎与房梁一样高。急忙将手中剑投向怪物口中，怪物竟然将宝剑吞掉了。于是又将燃着的蜡烛连同锡做的蜡台都扔进了怪物口中，怪物似乎很痛，就转身逃跑。屋里的屏风、门扇都被它撞倒。过了一会儿，两个仆人喝酒回来，赵长人喊住他们并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几人急忙搬到他处过夜。
第二天，看见门外的血迹历历落落连绵不断。跟踪血迹找了十余里，在山旁发现一个洞穴，有一条巨蟒死在里面。剖开蟒腹找剑，没有找到，但锡铸的蜡台还是好好的。
135，蛟
乾隆癸卯年二月，金溪北郊的崇岭崩塌，是蛟龙所为。那天下起大冰雹，狂风雷霆交作，山下的村庄几乎化为废墟，村民几乎成了鱼类，蛟龙的暴虐就是如此。
郡中一直多蛟。某年小山这个地方出过九条蛟龙，人们发现了九个蛟穴，但它们没有肆虐为害。某年夏天雨水极多，邻里的陈坊桥洪水快淹到桥梁。有位老农扛着锄头从桥上经过，看见两条黄色巨蛇，一前一后在水中游走。老农随即用锄头击打，打死其中一条，捞起来放在桥上。听说的人都来观看。后又见上游有一团大如席子的浪渣漂过来，离桥梁数丈远时，盘旋着不往前漂。洪水中大块的浪渣，相传是蛟一类的东西在水中行动时，用来覆盖自己的。于是看热闹的人都跑开躲避，浪渣才奔腾而下，势若山崩，巨浪掀起，高达丈许，但并没有将桥梁冲毁，洪水顿时消落，也没有伤及村民。像这一类的蛟龙都是不制造灾害的。
听老人们说：我们郡姓唐的太守在任时，由主管工程水利的官员选拔屠杀蛟龙的勇士，教他们屠蛟的技术，其方法已经失传了。侦查识别蛟的方法是：在下大雪的时候从高处向四面的山观望，没有积雪的地方，其下面就是蛟龙的巢穴。
136，平阳生
平阳生，没人知道他的姓名，有人说他是平阳人，有人说他祖上是望族，经常做好事。平阳生刚会说话就语出惊人，稍微长大些就离家出走。十五岁回到家里，却成了哑巴，行为也怪异起来。不戴帽子，不穿鞋子，冬天穿一身单薄的衣服，也不系腰带。夏天到了也不换衣服，也不按时吃东西。好像得道的人，又好像玩世不恭的人。
有个士人认为平阳生不是普通人，就刻意和他交往，想探查他的底细。士人经常请他喝酒，来观察他酒后露出的真相；又赠送钱，观察他的节操；有时候又特意激怒他，来观察他的胸怀。平阳生有时候喝，有时候不喝；有时候接受赠送，有时候不要；被挑衅时，有时候发怒，有时候不发怒。高深莫测，士人始终没摸到他的底细。
有一天傍晚，大雨初晴，士人到郊外散步。看到平阳生在泥泞的地方路过，脚不沾泥。士人很惊奇，悄悄尾随。平阳生进了一座古庙，庙里的塑像看到他离座行礼，平阳生回礼，然后坐下和塑像聊天。士人隔门偷听，有时候能听得懂，有时候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是由此知道平阳生不是真的哑巴。
第二天平阳生来访，士人假装不知道昨天的事，硬留他住下。到了夜里，士人行礼说：“我知道您是仙人，求您渡我！”平阳生说：“我可不是仙人，只是会些幻术。你既然知道了，不要告诉别人。我让你到个地方看一看。”说完脱下上衣，只见平阳生胸口有个小孔，一寸见方。他对士人说：“进来吧！”士人不相信，开玩笑般抬脚做出前行的姿势，却觉得自己已经飘起，进入了平阳生的胸口。士人觉得进入一个能容纳四匹马并行的大门，进去后里面极其宽敞，就像能容纳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高高的天空，层叠的山峦，滔滔的江河也一一呈现眼前。有在田野上耕种的农夫，背着东西的行人，依仗整齐出巡的官员。树木花草飞鸟家禽一应俱全，士人走在街头，吃饭、住宿和平时一样。街头上的男男女女说话穿衣也和平时一样。士人到处游览，几乎忘了是在平阳生的胸膛里。
三天后，士人来到一个地方，田野像锦缎，城郭如云霞，宫殿林立。进入城里，里面的人都穿锦绣戴珠玉，翠竹掩映在房子周围，瑶草长在台阶上，鲜花摇曳在屋檐下，孔雀仙鹤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士人意迷神眩，目不暇接，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时出现一个童子对士人说：“景物远远不止这些，你还想看更神奇的东西就跟我来。”士人很高兴地跟在童子后面。穿过几条街道，左面出现一座高高的寺庙，右面是人们祭祀神仙的场所，正对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进入宫殿，看到一个巨人坐在一块高高的圆石头上。士人有些畏惧，对巨人行礼跪拜，然后站在一旁。巨人好像没看到，也没听到，一动不动，像静止的水，枯死的树，屹立的石头。片刻后有人捧着衣服鞋子，带着牛羊美酒进献。巨人还是不动。又有人带着金银珠宝进献，巨人还是老样子。于是这些人一一退去。
又过了一会儿，金戈铁马破门而入，围着巨人攻击，又有妖魔鬼怪，毒蛇猛兽在巨人周围盘旋。士人双腿战栗，而巨人还是岿然不动。这些武士和妖魔退走后，一个美女姗姗而来，容貌像花朵一样美丽，衣服像云霞一样灿烂，五色光芒环绕身边若隐若现。又有一棵珊瑚从巨人的座位下长出来，五彩斑斓。巨人有些坐不住，好像要从座位上掉下来。忽然空中飞来一剑，斩断了珊瑚，女子消失，巨人稳定下来。士人很为巨人高兴，忽然想起自己是在平阳生的胸膛里，就想回来。那个童子说道：“来的道路已经不通了。”说完把士人从一个小门领出来，指着一条路说：“从这里可以回去。”士人按照指引前行，不知道走了多远，也数不过来住宿了几次，只见月亮缺了又圆，圆了又缺。来的时候草木青青，现在落叶萧黄。不久降下浓霜，下起大雪，江河结冰。
士人继续前行，春风再次来到，小燕子开始孵雏，大雁在空中飞来。士人走了这么久，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感觉很真实。以为自己死了，其实还没死。他想，自己回不去家了，于是悲伤流泪大声呼喊平阳生道：“你骗我，你骗我！”话音未落，他从平阳生的耳朵里掉落出来。看看桌子上的蜡烛还没有燃尽，墙外传来四更鼓响，平阳生躺在床上正在酣睡。士人把平阳生推醒，醒来后他大笑着走出门去，再也没出现过。这个士人姓周，名字忘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