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导师
“那是……什么？”
手里攥着的衣角早已经皱的不成样子，汗水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浸湿了少女的鬓角，惨烈的牺牲场面看得妖梦心里发憷，半天才松开了手里的楼观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归根结底，她还是泡在蜜糖里长大，过惯了和平生活的孩子。她虽然是剑客家族的传人，但是她手中的楼观和白楼二剑，却从未饮下哪怕一名敌人的鲜血。
“刚刚那个大叔到底是谁啊，那个巨人……又是谁？”短暂的沉默之后，捡起地上的长剑回鞘，妖梦再次战战兢兢的发问，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得到解答，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么几句话。
“那个巨人是人类的敌人，而那个大叔，他谁也不是。”
“谁也不是？”
“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士兵而已，可以是任何人——邻家开便利店的大叔，村子头种地的农民，昨天路过家门口讨水喝的货车司机，又或者是市政厅里大人物们的儿子。”
高璟的话音不带太多的感情色彩，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某一天，他们突然就接到了命令应征入伍，去和银河之中的种种恐怖之物作战。他们只有最简陋的装备，需要面对的敌人——”
“就是那个巨人吗？”
“比这更多，但是光那个巨人就够他们受的了——两心三肺，肋骨长成骨板，骨骼的强度堪比最坚固的钢铁，感官敏锐程度和反应速度都是人类的数十倍，简直就是天生为了杀戮而生的活体战争机器。”
“那么——那么士兵大叔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听着高璟对那个混沌星际战士的描述，妖梦小巧精致的面容上逐渐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她是由衷的为那些不得不面对此等可怕之物的星界军士兵们担心，不过“死亡”这个字眼在她的舌尖打了几个转，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就算自己是半人半灵，就算侍奉的幽幽子大人已经是失去生命的亡灵，“死亡”这个概念还是离她太远了。
可是高璟根本不打算留给妖梦半点幻想的空间。
“死了，死的透透的，死的不能再死了。不仅如此，这个祸害了人类将近两千多年的混沌星际战士在和我们的士兵先生同归于尽之前，已经用链锯剑砍死了他营上的靠三百个弟兄，三百个父亲，丈夫，儿子，兄弟，葬身战场，死后甚至连遗体都找不齐全。”
抽完一支烟，高璟听到了低声的啜泣声，抬头看向身后，那个柔弱的小姑娘已经是泪流满面。
“啊哈，猛药是不是下的有点太猛了……”无计可施的高璟只能悄悄绕到妖梦的身后，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为什么……为什么……”
哭过之后擦干眼泪，妖梦身边的场景已经变回了林中营地，暖融融的篝火毕毕剥剥的燃烧着，火边的灰堆里烤着的两个土豆，和一保温瓶的热巧克力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香味，一切如常，仿佛刚刚黑沙地上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士兵先生看到那样可怕的敌人，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抬头与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对视，妖梦的语气恢复如初，眼睛却依然还是哭过之后的红肿。
————
他给我看这些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想要害我，剑道的真谛一定就在其中！爷爷告诉我——要坚强！
魂魄妖梦，现在的你是魂魄流剑术的传人，西行寺家世代传承的剑术教习兼庭师，你已经不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
“他们怕啊，他们怕的要死。”
“有些人可能会说打是找死不打是等死，倒不如最后再拼一下。至于实际情况，应该大差不差，来，喝一杯。”高璟从火堆边上取下了正在温着的保温瓶，给妖梦倒上了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巧克力。
“那么阁下对此有何高见呢？”
“叫我名字或者老高就好了，不要阁下阁下的叫我了——我倾向于将其解作‘勇气’的一个实例。”高璟用佩剑把灰堆里的土豆扒了出来。
“他们知道自己会死，但是如果自己不战死于此，自己身后更加宝贵的东西，就要被敌人亲手毁去。”
“那又是什么东西值得士兵先生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妖梦想学着高璟剥掉烤土豆的黑皮，却显得不太熟练，一来二去，青绿色的裙子上多出了好几块难看的黑斑，就连脸蛋上也一不小心蹭黑了一块。
“那是下一讲的内容，今天我们只聊勇气——你看看你，脸上和身上都搞脏了。营地西边百来米有条小溪，明天把衣服洗干净了我们再上路。别看我，自己洗，我一个大男人不想洗女孩子的衣服。”
“说回勇气，士兵们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死，却还是向敌人发起了冲锋，而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会遭遇的后果，来点五香粉，烤土豆要配调料才好吃。”
“不要多想，因为敌人就在那里，这就是勇气。”
“……”
一高大一娇小两个身影在火堆边就着热饮大吃烤土豆，火光投射在身后的树木和帐篷上，晃出一串光怪陆离的形状。
“你和我打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我很强，不敢继续向前了？”
“……是——是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高璟在妖梦的头顶心敲了一指头，敲得她一个激灵，手里半杯热巧克力差点全洒了出来。
“我是很强，但是你自己就真是弱者吗？不要想那么多，我是敌人，敌人就在那里，对着他出剑就行了。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会不会输，会不会死——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一上来就失了勇气，难道这还能打得赢吗？根本打不赢啊。”
“……”
妖梦低头不语，看着手里剩下的小半杯饮料，若有所思。
“好了，你先去睡吧，上半夜我来守着，过五个小时之后来替我。”
“嗯。”
高璟随手给火堆加了把柴，给自己添上一杯刚烧好的热水，把佩剑和手枪抱在怀里，对着火堆发起了呆。见此情形，本来还想再交流两句的妖梦只好爬进了帐篷，里面早已准备好了一大一小两只睡袋。
春寒料峭，积雪尚未融化的日子里，没有什么是比在篝火旁边喝上一杯暖暖的热饮，再钻进厚实的睡袋里美美的睡一觉更舒服的了。
还是那么软和，感觉比白玉楼的榻榻米舒服多了……
这是妖梦迷迷糊糊中最后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