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谐调》第九章 可见的与不可见的
不等福斯特发话,艾萝丝维娜就快步前去拧开了门把手,上面还沾着几滴粘液。 “啊呀!”对面的人被震惊得手足无措地退却了几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艾萝丝维娜,嘴巴都张大到了能够一口气吞下三个鸡蛋的程度,反应颇为默契。趁他们没缓过神,福斯特立刻踏着哒哒哒的皮鞋声挡在他们身前,“对不起两位朋友,我想我需要花点时间为你们解释解释状况。” 听完福斯特的讲解,帕伊拍拍胸脯,小声地叹了一口气,父亲则在一旁向福斯特递出右手,福斯特握了上去,“你就是福斯特先生对吧?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一个穿着丧服的金眼少女说你这里有人能救这个女孩……”说着,他往左让了一下,福斯特这才看到躲在他背后的女孩,她身披一件不合她体型的大衣,不好意思地低头用她那突兀的三双手点着手指。 “你说的那个少女是阿丽雅。”福斯特的眼神突然变犀利不少,语调也沉下去了,“这个女孩有什么问题吗?” 父亲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了柯莉特,如实答道:“这个女孩似乎被实施了什么惨无人道的肉体改造,会在夜深人静时变成蜘蛛怪物。” “我们文明的技术应该可以帮助她自主控制这样的能力。”方才一直沉默的贝鲁蒙卡走过去捋了捋女孩的灰发鬓角,对她露齿微笑,女孩也回以淡淡的一抹笑。 窗口处,一个智能微型摄像机器人无言地记录着这一切。 “那真是多亏你……”帕伊正想跟贝鲁蒙卡道谢,却在回眸一瞬间瞥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人,其中一位就是自己的姐姐沃尔蒂,她的双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长满了洁白的羽毛,另一位尚不认识的跟随者,是希露薇娅。 虽说今天是周末,但她们为何要到这里来呢? 沃尔蒂眼见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在此,心里也颇不平静,肉眼可见地眉头紧锁了起来,抱着手臂,眼歪到了一边,稍漏着点余光,用一副压根就不耐烦的语气问帕伊:“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女儿,我们是来替我右手边这位女孩寻求帮助的。” “哦?帮助?呵呵,真不像你。” 父亲的神情凝重,无奈只能暂时放弃沟通。见父亲闭口不谈,帕伊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心中默默倾吐三年来与姐姐沃尔蒂的隔阂逐渐加深的悲哀。 现场忽地就一片寂静了,希露薇娅见势不妙赶紧开口转移话题,扫清这尴尬的氛围:“你好,福斯特先生,我和沃尔蒂来你这儿,说到底还是阿丽雅的缘故,不过路途上因为有很多人在大街游行而耽误了时间……” 于是福斯特费尽口舌把自己目前知道的关于阿丽雅的情报又重复了一遍,说完,他咳嗽几声,端起咖啡喝来润润喉。“总而言之,各位,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我们应当主动去改变,而非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不断去适应,以至麻木,因此我提议暂定此处为聚集和交流的场所。就我自己而言,在帮助调查案件之外,我的财力大概能承担得起收养几个孤儿,短时间内接济一部分无业人员。你们怎么看?” “呃……福斯特先生?”希露薇娅将手举过头顶,“我用自己的积蓄偿还那些受害者家属后,可能只剩下一丁点生活费,还有瘫痪在床的父母,所以请问您可否雇佣我来这里照顾孩子呢?” 福斯特摇摇头,“不行,你还有学业在身,优先自保。” 沃尔蒂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还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我会帮助希露薇娅的。”语罢,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留在这里就够了,因为我们也喜欢小孩子,况且贸然外出会暴露身份的。”贝鲁蒙卡搭着艾萝丝维娜的肩膀追答道,与此同时柯莉特一言不发地倚靠了过来。 帕伊独自望着窗边如琼浆般粘腻的流光,滴落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的盆栽上,送下一片片斑驳,很不是滋味——他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父亲的叹息。 “你们两位……是沃尔蒂的亲人吧?”听到福斯特的疑问,帕伊先是一阵愕然,而后缓缓转头,背着光,他的脸显得很黯淡。“我不了解你们之间的矛盾,但如果不尝试坦诚地向彼此告白,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这样吧,你们可以去和沃尔蒂住在一起……” 父亲强颜欢笑,或许是知道该去面对了,憋出了一个“嗯”字,他眼中的犹豫像流星飞速划破天际那样隐去。 沃尔蒂偷偷“啧”了一声,和千千万万缝隙里的被埋没者们的呐喊一样,没有人留意。 雨是停下了,可阴霾没有彻底消散,曾几何时又会再来一次,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不知何处的一间小小的瓦房就挨着两棵榕树,高阳将自己印刻在小屋前边的荒地上,却穿不透密叶,只能牺牲自己的性命成就了叶影,倒显得小屋孤零零的,没法成为太阳的子嗣。屋里,阿丽雅一动不动地伏在木桌上,整张脸深深埋在两臂中,捉摸不透她的表情。 一个模糊的瘦长人影环绕在阿丽雅周围,似烟雾般忽聚忽散,就在此处,在一片白茫茫的精神世界里,一无所有。 “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记得了么?”身影逐渐缩小到与阿丽雅等高,长相也愈发清晰了——一个白发的女孩,除此之外和阿丽雅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身体仍被发光的锁链捆绑着,“你知道的,安缇这个名字。”说着,她的发色在白和黑之间切换了数次。 这句话说完后,依然不停地在阿丽雅脑海中循环往复。 “你知道的,安缇这个名字。” “你知道的,安缇这个名字。” “你知道的,安缇这个名字。” “你知道的,安缇这个名字。” …… “安缇已经死了。” 舞台渐渐溶解,纯白场域内每一方向的邈远之地全都冒出了一个个血红色的疙瘩,它们分秒间便增殖了数倍,膨胀的脓包挤占着彼此的位置,直到承受不了压力而破裂,于是这些腌臜的汁水尽数顺着地面上凸起的圆形小孔渗入一个狭窄的通道,进而在一个壶状的容器中汇集,一个崭新的阿丽雅紧贴着肉壁诞生了。她睁开眼睛,闻到了馨香。 阿丽雅从沉睡中苏醒了:“安缇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