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骑兵师下的离别
四，骑兵师下的离别
徐乐天是同样地拿起枪，一边上子弹一边皱起眉看着，刚刚凝视了两三秒，就听见他嘴里飞出一句话：“糟了，是骑兵！”
骑兵！
如果是敌军的步兵，或许我们还有生还的希望，毕竟可以拼刺刀。但如果是骑兵，那就糟透了。骑兵可以用马巨大的冲击力冲开步兵的刺刀，再灵活地挥舞马刀，一砍就可以砍伤两三个。我猛然想起，上学时我们看过的电影，两挺机枪藏在树林里，火弹流星雨一样砸向对手，战马的身上就会出现红色的血孔，血液喷涌而出，上面的士兵会一下被掷出去，多半也是个死。纵然是留住一口气，战斗力也是几乎等于零。“可有机枪！”我几乎是在喊了，虽说我无权命令其他人，但我还是想喊，毕竟要缓解我心中的慌乱。
小郑跑过来，语速极快，像是快放的和尚念经，说：“建元，我看到了，全阵地上就一挺，已经在准备了。”
一挺！？
我一惊，何时我们的机枪就剩下一挺了？
“真的？”我都没有想好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它就已经飞出来了。
“千真万确！”
虽说有机枪是聊胜于无，但是一挺未免太少了点！
敌军的逼近击碎了我们最后的时间。马匹的响声震天，不会有人没上过战场而知道这种感觉，我似乎觉得大地正在疯狂地震动，天地搅乱成一团，耳膜似乎将要破裂。三四十米以外的地方，一大排的骑兵冲过来，一面巨大的蓝旗上，赫然几个黑字，“长生‘胜利’骑兵师”。骑兵师！我差点晕过去！要知道我们恐怕一共也不如一个长生编制师的人多！又是骑兵！没有办法，现在不冲上去，待会儿他们冲破阵地，形式会更加糟糕！
机枪疯狂地响起来，想着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阵地——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但必须有信念，这是战场，能多杀一个敌军，就要多杀一个！能护住一个同胞，就要多护一个！
冲锋号的声音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格式，别无所想，只能抱着几个人对掉一个的思想冲上去，围在战马的旁边，对着上面的人攻击。突然，我看见小郑挺起刺刀，疯狂地冲向一个骑兵，面目狰狞，抹了土的脸像是被煤烟熏黑的烧炭工，又好像地狱里的小鬼。不对！那匹马正在奔向他！
“快闪开！”我哑着嗓子喊，但是他好像是听不见，仍旧冲过去。
“吁————”
小郑的刺刀定定地扎在马的前胸上，那匹马一声长嘶，同时，小郑被狂躁的战马撞得飞出去，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血！
“小郑！——”我惊呼道！
我的心疯狂地震动，他平时是多么活跃，外向，是一个多么爱笑的战士，可如今呢，他的脸上狰狞掩盖了笑容，灰尘掩盖了清澈，嘴角的鲜血一股一股地流出，他仅存的一口气正在一点点地耗尽，迸发出来，这一切来源是什么？不就是战争？
“注意......后面......!”
他挺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声嘶力竭地喊，血液从腔中炸裂出来，我的心被揪起来，又重重地弹跳回去。猛然间回头，只见那个敌军骑兵已然恢复了神气样子，用马刀向着我劈砍过来，我一躲，刀砍了个空。我带着仇恨，举起枪，没有丝毫的瞄准，对着我眼前的张狂的敌军开了一枪！
拉栓，又是一枪！
拉栓，对着马再一枪！
马已经向前跑去，这一枪直直地打倒了马，马嘶吼着，挣扎了两下，不情愿地倒在地上。活该！为长军团卖命，还杀了我的战友！我也顾不得原来坚守的政治原则“不要鄙视那些心理上不和我们为敌的敌人”了，一个劲儿在心里骂着这个敌军和这匹战马，祝他们在地府受凌迟愉快。
我终于理解了那些老兵为什么那么痛恨敌人。
小郑去了，但是战斗还在继续。山头上的机枪手挥洒着子弹，一个骑兵连倒下，下一个骑兵连会冲上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山下已经充满了尸体，里面流着血——马的血，人的血，混杂在一起，又被下一支部队踩碎，踩烂。这挺机枪是主要的攻击手段，可是这不过是枉然。骑兵的冲击仿佛巨兽吞并小人，我们青蓝色的军服渐渐稀疏下去。整个阵地已经被放弃，三四个冒死的战士还在抢救着阵地上的轻型迫击炮，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重型武器都必须失去，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长军团掠夺去——我们甚至没有时间炸毁他们！
我必须要跑了，向着东边跑去。
东边的山口距离阵地没有多远，当初冲击上去的时候我们却没有想到利用这里的地形。
“这要是考试就又要遭殃了；这一个大题多半就是十分。”我心里想着，一边逃命，却还能记起来在学校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虽然有着军科老师的疯狂戒尺，但是起码没有生命危险，也能睡个安稳觉，那些时候看来，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如今呢？早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幸福了。人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脱离了福气，才会意识到原来的普通已经是太难得。
这一阵走神期间，我的脚并没有停止，而是在快速地挪动着，想要逃脱敌军的追击。骑兵师倒也不追逐，或许他们觉得山里不利于骑兵的奔袭，或许是这群饿鬼忙着搜罗战地厨房，或许是他们准备抢一些战利品，争争功劳——谁知道呢？
到底我们的残部是都进了山。前几座山虽然矮一些，缓一些，但是已经可以让骑兵减速了。山中的林子已然被染红，树叶已经开始下落，秋天的征兆已然浮现。此时，战争刚刚开始两天，然而北汉的军队已经吃了败仗，如同树叶被秋风击碎的样子，北汉第九军彻底被一个骑兵师击碎，全体只能遁入大山！我想象着我们的业绩在长生军团的邪恶报纸上出现时的情景，我生气，惭愧，却又无能为力。
我的周围也有几个逃跑的战士，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哪一支部队的。
全军已经被打乱，我根本找不到班长，也找不到班里的另外两个战士。
就这么胡乱地跑着，跟随前面稀稀落落的两三个战士，我终于死里逃生，到达了阵地上。
一个检查组的战士拦住我，叫我拿出我的证件。我拿出我的那张北汉红军的小本子，他看了看印章和归属部队，把本子合上，又交还给我。眼神毫无波澜，平静的眉头死气沉沉，像一张展开的纸，平静得让人无法接受地说：“见了鬼了，你们团才刚刚回来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我们团！
我吓了一跳，一个团回来十几个，那一个军又能剩下多少呢？
那末班长，战士王政，李光是不是也都牺牲了？在我的后面几乎没有多少人了！
我急急忙忙奔跑到后方，阵地似乎又要开始挖掘了，我们还要拉锯。
我这次难不成算是要和所有朋友都离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