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火

“伊菲，今晚见哦！” “今晚见！”伊菲踮起脚尖，向同伴们挥手道别。 校园的枯燥与欢喜总是纠缠不清，可因为有了她们，伊菲的生活又多了几分惊喜。 娇俏的桃子，温婉的娜娜，神奇的鹭鹭，果然还是稳重的阿买更让人喜欢吧，她们不许抢不许抢！ 回到家，伊菲习惯性地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日记本，她总是趁着每天的喧闹还未溜走时，写在纸上，印在心里。 翻开日记本，每一页都记地满满当当，那是与同伴们珍贵的回忆呀。 差点忘了呢，这个本子已经写满了。 翻到最后，伊菲愣住了，那是一页扎眼的空白，“怎么会？” ………………… “伊菲，这是送你的礼物哦！”阿买拿出了一个厚重的本，漆黑的封皮完全没有少女的风格。 “谢谢你，阿买！”伊菲悻悻地接过本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好丑。 “不许你这么说它！”“可我什么都没有说呀？”“你还真觉得丑是吧…” “这个本子有三百六十四页，如果你写完了它，正好就可以轮到明年的今天了呦，到时候你一定要拿着写满的本子找我呦。” “啊…好的，我一定把它写满！” ……………… 伊菲没有把日记本带过来，那多出来的一页让她很诧异，也许是阿买数错了吧，或者是本子多印了一页，就不告诉阿买了吧。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大家在商量怎么过。伊菲觉得在教学楼的天台放烟火一定很浪漫，桃子说我们可以在夜里翻墙进来，阿买一拍桌子说，干了！然后做好了规划。 伊菲来到学校外墙，大家早已等候多时了。提气起跳飞身而过，干净利索，“对不起！我踩谁脚了？”这是娜娜。“谁踩我脚了？好痛啊！”这是伊菲。 从后门大摇大摆走进教学楼，学校晚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走廊只有隐隐约约的月光，伊菲脚下拌蒜，险些摔飞出去，手疾眼快的阿买扶好抓稳，总算没让她真摔到。桃子笑的最大声，她还模仿伊菲失去平衡的动作，全然没注意到鹭鹭险恶的小脚。“啊！”顿时又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往日里五人组时常流连的天台，在夜里上来还真是头一遭。“啊，各位，我说一句，这是我们五个人的一小步，也是我们五个人的一大步…”“你搁这搁这呢……” 有人提议大家把自己的代表符号画下来就当纪念吧，阿买画了只龟，娜娜画了只熊猫，鹭鹭画了只猫头鹰，桃子画…写了个大写的Q，哼，叛逆！ 伊菲要画一个威武的龙头，奈何技术太差，比例被她拉长以后活脱脱是张驴脸。伊菲把笔一摔，爷不画了，却忘了自己是蹲在地上画的，手磕在地面上了。娜娜帮她揉着吃痛的手，“谢谢你，辣辣…辣娜…”算了，还是不说的好。 烟火真美啊，映得满堂红，伊菲悄悄扭过头看阿买的侧脸，这才是她心里的光。“阿买。”“我在。”“没事…” 这绚烂的夜，在伊菲的日记本上呈现了满满一页，在她的梦里，她向阿买表白，两个人在烟火下紧紧相拥，这也许才是她心里最完美的一天吧。 ……………… “阿买。”“我在。” 阿买的声音总是令人安心。她有一次因为担心听不到阿买的声音，竟然把自己急哭了。 阿买知道后，笑着把伊菲的手机助手的语音回应改成了自己的“我在”，笑着对伊菲说，以后我也在哦。 ……………… 疯过一夜，没人追究，那便还是枯燥又精彩的校园生活，看桃子耍宝，听娜娜的关心，惊讶于鹭鹭的腹黑，保持对阿买的喜欢，这就是伊菲一天的生活。 “伊菲。今晚见哦！”“什么今晚见？”“我们不是约好了今晚去教学楼上放烟火吗，你忘了吗？”“我们昨天不是放过了吗？”“哪有呀……” 伊菲有些错乱，她回到家，打开日记本，昨天的经历静静躺在纸上，可为什么，日记本又多了一页！ 翻墙，上楼，画画，看烟火，和昨晚基本一样的流程，依然让伊菲兴奋，可这次她有了新的疑问。 烟火映照下，伊菲悄悄问阿买，“买，你送我的笔记本有多少页呀，我怎么空了一页。”“那肯定是你偷懒了吧，小火驴！”“是龙，是大火龙！” 这一夜也写在了本子上，确认后面没有新的空页，伊菲忧心忡忡地睡过了一夜。 ……………… 回到家，旧的经历，新的空白，伊菲感觉自己要疯了。今天她们也和伊菲约定了今晚见，伊菲找了很多理由终于推脱开，搞的大家还以为她遇上了什么问题，都准备一起帮她了。 为什么还有空白？对了，对，日期，快看日期，自己肯定不会遗漏这点！ 怎么会？这三百多页，每一页的日期，都是十月二日？这种恐怖牢牢扼住伊菲的咽喉，她一时间忘了呼吸。 ……………… “阿买，今天是几号呀？”“十月二号呀，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是…是…哎呀总之就是很重要的日子啦…” ………………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伊菲为此去了校医室，还去了医院，可是她的报告永远都要在十月三日去取，她终于相信了，自己被困在了十月二日。 “十月二日，这是第三百八十个十月二日…我的生活还是很快乐，可是…” “我和她们说了这件事，可是第二天她们就忘记了，就像这个世界刷新了一样。” “十月二日，这是第四百个十月二日…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五百五百五百五百…” “还是没有变化，到底要怎么做…” ……………… 渐渐的，伊菲对其他同学老师的印象模糊了，她只知道有这个人，可这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几乎没有印象，只有这几个伙伴，依旧刻骨铭心。 世界变了，可只有自己知道，难道是自己出了问题？争吵，逃课，斗殴，甚至…伤害，每次都会收到伙伴的问候，可每一天过去，又会消失，除了记录在日记本上的内容，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还是十月二日，就仿佛一应事情都被剔除，只留下了空虚的美好。 一份怀疑，已经在她坚实的心墙上，搔出了伤；当人跨越了生死界线，她的勇敢也将歇斯底里。她越过护栏，拥抱大地；也沉入池塘，与鱼蟹为邻…每次合眼再睁开，她又躺在自己的床上，回到新一天，或者说这一天的开始。 数不清的轮回，伊菲已经麻木了，对于问题她已经有了猜测，可她不愿去想… 是她们。 ……………… “第一次，她们没察觉到少了一个人，甚至像没发生过一样，事情总在向合乎逻辑的那一面发展…” “第十次，这是第二次当着她们的面…可她们从来都没有反抗，为什么…” “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难道真的要…” ……………… 夜晚，如约来到教学楼，大家有说有笑，只有伊菲保持着麻木的冰冷。 阿买拉过伊菲的手，“驴驴，你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你一会就知道了。”对阿买，伊菲努力地保持冰冷，“这个给你。”是黑色的日记本，她放到阿买怀里。 “是这个呀，你写完了吗”阿买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噫，你怎么没写完就给我啊…” 伊菲没有回话，径自拿出从实验室顺走的酒精灯，点燃后抛进路过的房间，幽暗的走廊总算有了些许光亮。 走廊好似没有尽头，平日里短短的路程，大家走了几分钟，身后的逐渐明亮，是那火焰终于溢出了房间，涌入走廊。 不知何时大家都沉默不语了，就连平时的小碎嘴桃子也都一言不发。这反常的反常，伊菲终于发现。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没有人回应。阿买握住了伊菲的手，“伊菲，不要说了。”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你们…”终于打破了平衡点，伊菲在宣泄着情绪，可她被其他人打断了。 “火！着火了！”不只是谁喊的，沉默的大家都跑起来了，伊菲也被大家拽着。“这里出不去了，快上楼！” 慌张的众人不复往日的异常，就像她们真的在经历火灾一样。 跑到天台，其他人堵在了门口，阿买拉着伊菲走到了天台边缘。 伊菲需要发泄。她忍不住对阿买咆哮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你送我的日记本，为什么写不完！”她翻到最后一页，依然是扎眼的白。“你知道对吗，告诉我…求你了！”是狂躁后的崩溃，伊菲哭着问阿买，“你知道对吗，告诉我，快告诉我…” 阿买拉着伊菲的一只手，抚过那页空白，突如其来的热量几乎烫伤了伊菲的手，灼热，干枯，焦黄，随后化作灰烬散去，“是你自己知道。”阿买温柔的声音里，那一日在伊菲眼中闪过。 那不过是一天生日，一次放学，一处电线老化，一次致命的疏忽，伙伴们只是放学后平常的聚会，却在一串巧合中被锁在了楼里。 “不怪你，真的。”阿买抢先开了口，她揽住伊菲，看向远方的天空。映得满堂红的，哪里是什么烟火，明明是这无情的大火！那一天，她们被困在了天台。 日记本一页页飞散，扑入大火之中，每燃尽一页，火势便壮大一分。身后的火焰蔓延而来，伊菲和阿买在天台的边缘，在她们与火焰之间，在生与死的界限间，撑开距离的，是伙伴们。 桃子消失在火焰里，往日里小孩子一般的她，没有哭闹，她为伊菲留下了微笑。火焰又略过娜娜，她温柔的目光一如既往。神奇的猫头鹰也没能逃过无情的烈焰，可她为伊菲留下了希望。 现在就剩她和她了。整个世界都被火焰包围，即将涉入二人立足的角落。 伊菲后悔了，这应该是场梦对吧，如果现在继续睡下去应该就会恢复吧，只要继续睡下去，没说出口的表白，没看到的烟火，都能梦到吧… 阿买抓住了伊菲的肩膀，她知道伊菲在想什么。“你该醒过来了，我们也希望你醒过来，驴驴。”伊菲抬头望去，那是她的光，是她无数次歇斯底里也不曾伤害的人。 视她人为光的伊菲，其实也是其他人心中的光。“你不能再睡下去了，伊菲，生日快乐。”阿买用力一推，伊菲从天台飞出，向火焰的漩涡坠去。她看见阿买被火舌舔舐，她向她挥手，笑容依旧如初见般那么明亮。 “我也爱你。” ……………… “快快快，大夫，快来，102号床的病人醒了！”“卧槽？病人家属呢，先稳住他们，让他们别太激动，我现在就过来。” …… “好的朋友们，欢迎收看小城NB多节目，我是你们的鱼记者，那么今天我们来到的是律动医院，这里一年前收治了校园特大火灾的幸存者们啊，据我们收到的消息，有一名昏迷至今的幸存者，之所以没有被医生判断为植物人，据说呀，是她这一年以来一直在说梦话，可就是醒不过来，都让人以为是装睡了。今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她居然醒了，这可真是太神奇了。朋友们，不要转台，小鱼记者马上就带大家一探究竟！” …… 女孩躺在病床上，过去一年里她一直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意识慢慢回到身体，虚弱无力的手臂，无法支撑她下意识做出的动作。随着肌肉挤压，沉寂了一年的声带发出了嘹亮的哭喊，好像新生的婴儿，只是浸满了悲怆。 “阿买啊！阿买！”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