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黯月辉 SIDE Story 3：霍金学会
时间：2151年2月9日
地点：木卫四
人类在22世纪早期对于科学的盲目信仰，虽然是天人暗中操作的结果，但是这样庞大的，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思想控制的工作绝非是天人本身能够完成的，他们所下属的庞大政治机关，才是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
在数千年的文明史中，天人通过不断招募优秀的各行各业的人类个体，用于在其被宣告死亡之后继续为自身效力，以扩大组织规模和不断与时俱进来确保对人类的控制程度。那么在这其中，用来给天人提供这样一个完美的思维控制的，便是出现于21世纪晚期的霍金学会。
虽然矩阵理论构成了后世人类对于基础科学探索的最后系统，但是这一总结性的理论贡献并不能与21世纪初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相提并论，然而，这一身残志坚的伟大科学家的名字却被用在了用于封闭人类的创造力，避免错误的认知的思想警察的组织的名字上。成立于2083年的霍金学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开始四处抓捕和破坏任何对于当时被叫做“超统一理论”的矩阵理论进行反驳或者质疑的任何研究学术活动和相关从业人员，数以万计的科学家遭受了牢狱之灾，甚至是惨无人道的虐待，以至于在黑牢当中含冤而死。
天人进行如此泯灭人性的活动，本是为了维持幻想乡和外界彼此相互隔离的状态，避免人类过早地和非人类发生冲突设计的，但是时过境迁，伴随着新人类的出现，纵使再精密的反间谍工作，再坚定的意志，也无法躲过新人类彼此之间的心灵感应。宇佐见莲子前辈还有SIDE 3的众人一直在抗争的，便是这种为了维护统治，甚至可以随意践踏人命的绝望和压迫。
最终，这一握有无数科学先驱血债的罪恶团体，终于在月之都的破坏下变为废墟，而人类一直以来从未断绝的探索精神，也被我们阿纳海姆共和国继承，在木星和更加遥远的宇宙当中延续香火。但是，由于它在几十年内对人类社会造成的破坏之深远，即使在三十年后之今日，盲信科学的错误思想依然难以禁绝，不过至少，在我和千百合还有理香子等人的努力下，我们终将会让所有人都走出这片阴霾。
“到时间了，引爆。”
伴随着宇佐见莲子手中的遥控器按钮的响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首先是出现了刺破黑夜的耀眼强光，随即，一朵约有十几公里高的蘑菇云自爆炸的火球中产生，紧随喷发出的高能粒子流进入高空。这是热核武器爆炸的现象，但是发生在地球上最大的都市圈之一当中。
数千万人在亮如白昼的火球当中化为斎粉，但是这对于天人而言，纵使失去了一整个地区的指挥中心也无关痛痒，对于莲子而言亦是如此，所有敢于反抗压迫的新人类都已经撤离，死去的无非只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但是，在目睹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握紧遥控器的右手仍然因为内心中的罪恶感不禁颤抖，随后在无意识间掉落在地上，革命永远是要付出代价的，摧毁这里的指挥中心将可以导致附近其他地区的人类接收到正确的消息，至少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但是这种私自裁定生杀大权的事情，真的正确吗？
“善后工作已经处理完了，指挥官，天人那边只会认为这是一次月之都的袭击，不会和我们扯上关系。”
“我知道，所有人立刻撤离。”
秘封社的每次行动都保持着新人类所拥有的高效和果断，几乎不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蛛丝马迹，但是对于能够直接观测过去的技术，那也毫无办法，这是一段莲子从未告诉任何人的真实的历史，以回放的形式出现在了冈崎梦美的梦中。
惊醒于梦中的冈崎梦美，第一眼就看到了八意永琳，就坐在自己的床边，对于月之民来说，人类的安保措施当然不是问题，她显然没有敌意，不然早就动手了。
“看起来片段成功注入而且没有引发副作用？这样的体质也确实只有莲子的接班人做得到。”
“你对我做了什么？”
虽然从情绪上，冈崎梦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她确实无法从理性上反驳自己所看到的，在与天人决裂之后，宇佐见莲子所前往的各个主要城市确实与接二连三的，导致数千万人类死亡的爆炸事件位置和时间重合。她早就已经有相关的猜测，但是始终不愿承认。
“将真实的历史投射到你所处的梦境当中，除此之外没别的，这是我通过你在木卫三上面建设的量子矩阵得到的数据。”
八意永琳的身体状况似乎比先前更严重了，按照已知的生物损伤速度，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八意永琳至少是暴露在梦境界里长达主观的上千年之久，她究竟为何能够遭受如此长时间的接触，冈崎梦美不得而知，但是，量子矩阵接收到了清晰的历史信息，却是极为重要的研究成果，她立刻从床上起身，准备去处理从各个部门汇报的信息。
“从神绮和摩多罗那边，我已经听过你的故事了……或许这才是你们找上我的原因……”
“没错。”
“那么，幻想乡既然都消失了的话，就证明梦中世界本身也无法长久维持啊，如果无法将一切寄托于梦中，又想要抛弃整个现实的话，我们该何去何从？”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
借助办公桌上的全息投影，八意永琳将视角聚焦到了先前利用天目阵列，看到的发生于银河系外多处，均为数千万光年以外发生的能量爆发，经过分析，无论是在光谱特征上，还是灵能波动数值都和地球所发生过的完全一致，并且，这些动辄上百万光年距离差异的不同银河的不同爆发，在地球的位置却同时观测到了，而且时至今日，这些都代表着无数生命在一瞬间逝去，且灵魂消散的灾难，依然在继续发生。
“我们都知道伊邪纳岐人是经过无数个银河间不断跳跃，寻找某种智慧生命而来的，但是对于其进行数十亿光年的长途旅行的细节仍然不清楚，但是所有这些发生月光蝶事件的行星，全都在他们的档案里留有特别标注的‘加工’记录，在行星的内部区域留有巨大的结界缝隙。”她向面前的冈崎梦美继续解释。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就算是最优秀的月之民，对于他们的理解也绝对不可能超过我们……”
“很简单，我无数次穿越时空，亲自见证了那些事件，那些事件和地球一样，被占领，殖民，改造，随后毁灭的全部过程，我们的历史并非是孤独的。”
残酷的事实，让冈崎梦美全身如同触电般僵硬，她明白了，八意永琳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瘦弱的模样，是因为她无数次进行时间旅行的副作用，就和记录里面的先驱者一般，这样的痛苦会伴随它们终生，且无法逆转，直到身体里的一切无法辨认，只剩下如同水母一般完全透明而且一触即溃的躯体。
现实结界的基础结构，奠定了现实里的一切，冈崎梦美作为新人类，此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莲子和自己说过，在一个普朗克时间内造成过大的能量变化，就可以通过矩阵所无法满足的请求而破坏结界本身，引发科学所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例如黑洞形成所需要的极大重力环境，最终导致了一切无止境地向中心坍缩，直至变为藏匿在事件视界内部的奇点。
“莲子前辈和我说过月光蝶的事情……虽然地球真实发生的，和她说的不太一样。”她努力平复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重新落座于办公桌前。
八意永琳见状，也随手拉了个椅子来到办公桌的另一面坐下，随后说道：“伊邪纳岐人这场漫长的旅途，虽然其目的地并不明确，但是已经在宇宙内至少上万个星系里的几百万颗符合条件的行星做了同样的事情。而且，通过精细调整位置，它们重复了地球发生过的事情，将伊奘诺物质，以及相关的精神感应骨架技术故意留给了之后进化产生出智慧的文明，直到某一天，其中一部分通过战争，引发了将现实撕裂开，让梦境涌入而变得混沌的月光蝶事件。”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让所有其他这些行星，恰好处于产生灾难后，光可以同时抵达地球的位置？地球究竟有啥特殊的……”
“这是我提出的一个假设，而且我十分不希望这是真的。”
八意永琳将视角迅速拉大，这些总结为具体立体图像的信号，甚至不止于银河系所在的本星系群，以及包含它的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可以说从宇宙深处的每一个地方，里面无数银河的每一个设置好的行星的爆发事件，都将时间精准和他们到地球的距离设置好，这绝非只是巧合。
“但是发生在地球的，最后并没有引发真空衰变的连锁反应……”冈崎梦美看着眼前的图像思索着，“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所为，但是如果因为这一细小的错误避免了更大的灾难的话……”
“就像是引爆一颗核弹，需要将压缩物质的冲击波聚集到中心一样，伊邪纳岐人似乎是想通过来自四面八方的月光蝶聚集到这里，让设计中本来已经崩坏而且不断扩散的时空得到过多的能量，使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
“彻底摧毁整个现实宇宙，对吧？这就是莲子她提出过的假说。”
在自己的记忆里，宇佐见莲子每当提到这个理论，都会陷入极大的恐惧，仿佛这个假说就是事实一般，事实上，也并不只是自己的前辈，早在21世纪中期，那些提出了矩阵理论的科学家们就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担忧。现实是否真的会一触即溃？这是冈崎梦美从未思考过，也不敢去思考的问题。
“所幸，地球最后周围时空的活化程度并未抵达极限，而且，来自这些星系的月光蝶爆发也普遍低于理想值，可以说我们躲过了一劫吗？”她开始尝试支开这个话题。
“并非只有我们在最后时刻出现了力挽狂澜的英雄……而且，与其说是躲过一劫，不如说我们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八意永琳重新将视角拉回到地球的位置，聚焦在那颗巨型树木上，“我们并不知道伊邪纳岐人准备了多少这样的‘活化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因为我们所处的时间线，我们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无法前往一个他们从未出现过的时代，也就是说，一旦地球超过了这个极限，毁灭的将是整个允许我们存在的多元宇宙，无论我们躲到何处，都将无法躲开自己湮灭在这场灾难的结局，所有我们认识的，拥有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彻底消失。”
“看起来你终于开窍了。”
如果说有什么恐惧能够超越死亡本身，那就是连自己留下的一切都会变为虚无，一切都变的毫无意义，光是听到八意永琳的话都让冈崎梦美几近窒息，直到摩多罗隐岐奈出现在两人边上。
“这次你恐怕再也不能作壁上观了，摩多罗隐岐奈，你的手上有太多的鲜血。”八意永琳毫不客气地对其谴责，不过对方根本就不在乎。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本来也有充足的理由予以支持……你不用怀疑我这点。”
“额……信息量有点太大，你们两个，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本就有矛盾的两位贤者要是在这里继续争论下去，且不说后果如何，冈崎梦美这个旁观者都会思维过载，所幸两位很快就心领神会，迅速离开，只是在这之后涌入空隙的寂静，让她从未有过的感到了难以支撑的重量。
“各单位保持警惕，虽然这里已经停止活动多年，但是仍然有可能出现敌对活动。”
步兵单位在整齐划一的命令下，于昏暗断电的舱室之间快速移动，检查安全，虽然霍金学会的历史已经伴随地月战争一同结束，但是在人烟稀少的宇宙深空，仍然有一些脱离联络的据点漂泊在外。
对于阿纳海姆来说，这是个必须处理的威胁，虽然目前并无任何检测到的学会活动，最后一次甚至是三十年前，但是仍然必须小心，所幸在逐步扫荡了整个约有8公里大小的小行星殖民地后，这里被证明已经完全沉寂了。
“全部确认安全吗？太好了，”千百合在如愿抵达此处的档案库后，总算能够放下心来，“现在，打开它。”
对于霍金学会的财产回收，算是归复运动的具体措施其中之一，毕竟现在除了木星以外，也没有别的足够明显的政治试题能够代表人类本身了，在重新通入电力后，厚重的钢结构得以重新打开，但是里面并非是新人类和魔界人们所期待的服务器机组，与之相反的，是从身体里剥离，被浸泡在特殊的液体里，已经冻结处于长期保存的人类大脑和整套神经系统。
千百合在木星见过的可怕景象并不比此时自己所见的好多少，但是摆满了整个仓库，至少有上千人的规模，还是让她无法抵抗席卷全身的不适感，几度踉跄。周围跟随的士兵和魔法使，比她的处境更要糟糕许多，几位心理素质脆弱的魔法使甚至当场晕厥过去，直到被附近的其他人搀扶依靠在墙根上。
这是一幅毫无疑问的地狱绘图，学会既是天人施展骗局的执行者，亦是这谎言的最大受害者，大概是因为无法意识到灵魂的存在，所以他们选择了彻底从物质上解决自己的疑问，这是千百合等人在勉强平静下来之后首先得出的结论。
“这些人难道是想通过上传意识来获取永生吗？将自身转化为难以损毁的数据形式？在以前倒是用在已死之人，用于制作高度定制化的AI才用到的……”
理香子作为第一个重新恢复状态的人，率先开始尝试进行解冻，这些设备看上去确实像是用于提取意识的设备，但是当她按照步骤一步步完成，看到内部本已经丧失活力的细胞重新活动起来的时候，她同时和千百合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具只剩下神经系统的遗体，并非只是一个生物标本，这里面物理上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人”，此刻仍然活着，被困在这个黑暗，寂静，且空虚的身体内部。
“不……”理香子的声音划破了仓库里的死寂，“千百合，他该不会……”
虽然千百合就和理香子一样，试图找到理由去否认这最坏的假设，但是新人类的能力，让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被困其中的意识的声音，由于对于灵魂毫无认知，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迁移才对，或者应该跟随被冰冻的神经组织一同死亡，然而在这之后，是长达三十年的最彻底的监禁。千百合不知道这样的意识是如何在无法接收到任何信息，和任何事物互动的情况下还保持完整的，或许在这种设备的控制下，他们就连让自己解脱都做不到。
“大概已经无法否认了吧，这些悲惨的封装进去的人，都是学会的成员之一，或许他们这样是罪有应得的。”她看着面前的这具“遗体”感慨道。
“设备记录显示，基地断电由于程序错误被提前了，所以说他们的意识根本就没有完成迁移？他们是被迫留在这里的……”
爱莲作为魔法使，却对周围的数据终端很感兴趣，所以也提供了这至关重要的信息，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众人，立刻将重点放在了如何提取出这些旧时代的人类意识的问题上。
“所以这一千罪犯还真的可以得偿所愿？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有想要砸碎这些罐子的想法了。”
“冷静点，千百合。”
“那就给我一个理由。”
新人类痛恨学会是有原因的，但是这些意识体若能成功提取，则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在短暂的思考过后，理香子找到了一个能够确保说服对方的理由。
“让他们直到最后一点剩余价值都被榨干，却仍然无法得到解脱，不比单纯以复仇来了结他们更加合适吗？”她面带微笑，看着面前这个只有15岁的小孩子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