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9(羡忘)当朝皇帝羡×前朝太子机伪骨科be慎入
魏婴这次外巡轻车简行,带的人也少,走水路一路向北,没有几日便到了陵州。
陵州刺史是新上任的,名叫陆怀安,也是早年间金光瑶的旧友,因而一早就接到了消息,提前打点了当地最好的客栈,用度一应是最好的。
魏婴和几个随行大臣都没有来过陵州,这边正赶上春耕,当地有个百年风俗,正是在年初撒下第一把种子前举办一场庙会,祭拜天神,求一年的风调雨顺。
这是极具当年风土人情的热闹,陆怀安大概描述了一下那盛况,随行官员们也很是心动,纷纷起了想看看的欲望。
魏婴来之后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虽说当地堤坝年年决堤淹了不少良田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但也正因年年都出事,百姓们也就默认了河边的田地无法耕种,谁也不去冒险,倒没有额外损失,且好在当地地广人稀,百姓日子倒也过得去,主要问题是每年修补堤坝的银钱费用和人力,况且因此事而无法利用的百亩良田,也是可惜。
不过这样的问题也不在一日之功,总算不是民不聊生,情况比魏婴来时预计的要好,便松了口气,心情大好,体恤随行官员舟车劳顿,也就大手一挥叫众人自行去玩乐一番,身边便只留了江澄和蓝湛,由陆怀安陪着扮成寻常百姓在庙会闲逛。
金光瑶怕蓝湛沉默寡言的性子与人不合,索性也就借着陆怀安的由头留了下来。
四个年轻高挑的的公子,除却蓝湛面具遮面颇为神秘,其它三个可谓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一起走在路上,无疑是道夺目的风景,到哪里都引得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悄悄侧目去看,甚至碰到胆子大些的,直接远远的丢一个荷包过去,这是当地传情的风俗。
江澄活泼的本性离了朝堂暴露无遗,谁打招呼他都热情洋溢的应,显得特别好相与,几个人去庙里烧香出来这一遭,他怀里多了七八个姑娘的荷包,为此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甚至对着魏婴炫耀起来。
他们君臣关系是最好,众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人时不时斗嘴,觉得好笑。
蓝湛走在两人身后,略微垂着视线,便看着魏婴的一片衣角在视野里一摇一晃。
脱下了帝王华服,那人还是少年模样,在春日的暖阳里,笑起来张扬随性,垂眸时带点温柔,街边不知谁家的梨花开了满树,风一吹便飘下几朵落花,叫人一恍惚,还以为看见了那年梨花坡等候他的少年,朝他明媚一笑,替他拂去头上的落花。
蓝湛一时跑了神。
金光瑶很是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与他说的欢快,好半天才发现不对:面具掩映下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填满了眷恋的神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蓝湛眼中有了生动的情绪。
可是,深刻倒影在里面的影子,是......那个万人之上的人。
——“ 你不求功名利禄,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过往蓝湛只是淡淡的笑笑,从没有回答。
你求的,是那个人吗?可他为什么会让你每天都那么难过?
他想问问,可又怕过于冒进,碰了他的伤口,平心而论,如果有人贸然与他提起金子轩,他也会难以避免的觉得惆怅。
两个人各有心事,不知不觉落了那几人几步。
一阵骚动打断了金光瑶的思绪,他抬起头,见远远跟着的江澄带的几个暗卫从他身边匆匆而过,似乎是一女子不知怎的认出几个人的身份,不管不顾的要求见皇帝陛下,被江澄拦了下来,那女子似乎多少有点疯癫,她迫切的想要冲上去,甚至连江澄也不慎被她抓破了脸 。
倒是周围的百姓们,一见竟是皇帝陛下亲至,立刻黑压压的跪了一片,蓝湛与金光瑶慢了几步,便被隔在了人群外。
“你不能做这个皇帝......你不能......"
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魏婴细细的瞧了一眼这张老态而狰狞的脸,只觉得完全陌生,便皱了皱眉,只是见一个弱女子没什么攻击力,且上上下下仔细搜了一遍也没见又什么凶器,长街上百姓多,也不便把事情越闹越大,便吩咐江澄将人绑了带回去。
方才还被夸赞容貌的江澄掏出帕子擦去脸上的一点血痕,此刻格外不爽,二话不说便一记手刀将人击晕,绑了抬走。
多了这么一出插曲,几人也失了游玩的兴致,索性回了落脚的客栈,图一个清净。
陆怀安委实没想到千防万防,竟还是没防住不速之客,虽说陛下没有怪罪,可难免觉得他办事不周,有些惶恐,只好在其他事情上多留神,叫人去好好置办晚膳,希望能多多少少缓和一下情绪。
但事实上,魏婴倒也不算把这事很放在心上,只当是那女子疯癫,也只是有些败坏兴致,不至于怪罪于谁,回了客栈便拿了些当地的水利资料看,将这些事抛到了脑后,一直到晚膳时间陆怀安前来请,才想起了被落在身后的蓝湛和金光瑶二人。
他们住的客房在楼上,蓝湛和金光瑶的房间在楼梯边,魏婴的则在长廊尽头,他出了门,准备在下楼前顺便叫两人一起去用晚膳。
金光瑶还在惦记蓝湛的事,他也不是有什么用意,只是觉得如果蓝湛心里装着的那个人真是陛下,那个人尊贵又难以企及的身份,无疑会让这些无处安放的情感永远得不到回应。
况且不知是不是他过于敏感,虽然陛下并没有明目张胆的做什么,但他给他的感觉始终是矛盾的,他似乎欣赏蓝湛的才能,又对这个人本身带着隐晦的敌意。他对待蓝湛,始终像握在手里的风筝,不愿松开绳子,又不愿它安安稳稳的在手中,所以一定要他在风里摇摇晃晃。
面对金光瑶的担忧,蓝湛只是笑笑。
该怎么说呢?
”我有过爱的人,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我一直很清楚,那个会半夜偷偷去做宵夜来送给我,会在我读书累的时候轻轻揉着我的头发,纵容我枕在他腿上午睡,也会任何危险境地里将我护在身后,为了与我并肩而拼命努力的魏哥哥早就不在了,悄无声息又声势浩大的死在了两年前东宫的池畔,死在了蝉鸣和蛙声都有点聒噪的夏天。
彻彻底底的死了。
现在这世上,只有大魏朝的陛下,他是魏无羡,他恨我,我也恨他。
我爱过的,只是魏婴,是我的魏哥哥。
“至于陛下......我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情谊,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金光瑶闻言手里的茶险些洒出来烫到手,就这么生生愣在了原地。
老实说,这是他第一次听蓝湛主动提起他的过去,爱过的人不在了,只有这寥寥几字,听起来已经言尽了悲伤,他猛然间有点心酸,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陆怀安提前包下来整个客栈,楼上的整个长廊这个时候都显得如此寂静,静的只剩门前久久伫立的高而瘦的身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的姿态,慢慢融进了这片寂静里。
魏无羡啊魏无羡,分明都是知道的事实,你为什么还揣着那点反反复复的期望,一定要等他审判,判定它与当年满腔的愧疚和不顾一切的放弃一样可笑。
他转身下了楼。
蓝湛没有再和金光瑶继续关于过去的话题,因为没有身份,也没有理由。
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抛开那些脑中挥之不去的过去。
白天公然生事的那个疯癫女子此刻还关着等着他来查来审,他这个时候并不很想见到魏婴,索性推了陆怀安的邀请,趁着时间还不晚,往楼上阁楼去——那女子就被江澄带回来关在这里等待发落。
外头天已经黑透了,这阁楼里不似旁的地方,平日里就是堆放杂物的屋子,因而也谈不上灯火长明,充其量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里透下来月光,但是有点可惜,今夜并没有月亮。
但那女子显然并不在意,只安安静静的抱着膝盖,靠着墙角坐下里,甚至不介意偶尔窜出来觅食的老鼠,只是怔怔的抬起头,目光穿过窗子落在天际。
蓝湛举着一盏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你就是白日里企图袭击陛下的人?"
听到他的声音,那女子僵硬的转过脸来,空洞的眼睛望向他脸上寒光闪闪的面具,如同死水一般仍不见一丝波澜。
“主儿的舞姿那样好,从此不跳了也是可惜。”
“你就是主儿带回来送给蓝大人的孩子?”
“主儿不妨将事情交给奴婢,奴婢跑一趟蓝大人府上。”
“主儿......"
曾几何时,眼前人还是面容娇俏的少女,虽远逊色于藏色的倾城之姿,但性子极为活泼,手脚麻利,更是因从小与藏色一同长大,一起陪嫁入宫中的情谊,是为当年藏色的心腹丫鬟,名叫拂冬。
而当年,自被藏色带走,蓝湛便没再见过她,后面引他与蓝启仁”相认”的一切事宜,皆有拂冬一手操办,说起来,也算是当年他改变人生的引路人之一。
当年前魏朝大乱,魏帝被杀,绾妃随即殉夫,她便没了消息,
如今时过境迁,十几载的光阴,叫这女子容颜老去,唯有眉眼轮廓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
恍然再见故人,蓝湛只觉得世事无常,举着灯盏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最后叮咣一声掉在地上,蜡烛超前滚了两圈,沉默着熄灭了。
跟着上前的守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重新点燃了烛火与他道:"押回来的时候已经审过一次了,什么都不肯说,只闹着要见陛下,多半是有点疯了。”
思及当年,拂冬待他算不上温柔热切,总也还算和善尽心,虽不是为了他,但说到底是一位故人。
蓝湛去打了一壶酒回来,打发了守卫,将那壶酒递过去,温声道:“酒。”
拂冬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仰脖喝了一口,见他没有其他人来审他的趾高气昂,只是不拘小节的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觉得颇有意思,于是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一番。
“青色祥云游鹤纹,武臣之首。”她极其不屑的笑笑:"年纪轻轻的,你是哪家的公子?”
若是平民入仕,没熬个十几载,确实坐不到他这个位置。
蓝湛不恼,只是很平静的答:“姑苏蓝氏,可有听过吗。”
听到这个蓝字,女子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你是蓝氏的人?那你能不能让我见一眼陛下,我有事告诉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女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似乎耗尽了毕生恳求:“或者.....或者你帮我告诉他,不要做这个皇帝......不是,应该是不要用魏这个国号,他这是在认贼为父!他姓蓝,他是蓝大人的孩子......你是蓝氏最后一脉的后人,也不想看蓝氏就这样没落对不对?”
当得知魏无羡光复大魏时,她几乎要疯了,可那宫墙于她出来容易进去难,她千里迢迢的赶回上京,徘徊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找到方法见那皇帝一面,
“错了....,都错了......他不能再被蒙骗了,他是蓝大人的孩子,他怎么能再去弑父,复大魏!”
外头响起一声春日的惊雷,照亮了女子狰狞的面孔,叫蓝湛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说什么?”
.......
魏婴是在陆怀安的接风宴结束后,才发现蓝湛失踪了。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甚至有意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客栈里。
很好,我的太子殿下,已经学会逃了。
年轻帝王脸上阴沉一片。
“叫你们手上所有可用的人,全部出动,把蓝忘机给孤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怀安唯唯诺诺的应了,出门便满脸苦闷:偌大的一个陵州,想找一个毫无征兆消失的人谈何容易,更加尴尬的事实是,随行的一众大臣里,包括金光瑶在内,竟没有一个真正了解蓝忘机的。
他的脾气秉性,喜恶爱好,一无所知。
金光瑶安抚着陆怀安,心下却也焦急的不得了,回想起先前的对话,唯恐是无意触及他的伤心事,再有什么放不开的。
这件事是他办的唐突了。
蓝湛是在浑身湿透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没有伞。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但他不想回去,不想看见魏婴,不想看见任何认识的人。
早春的雨还是没有完全摆脱冬天的寒气,他慢慢是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感受着雨落在脸上,钻进衣领里时生涩的冷和疼。
他慢慢回忆着记忆里魏婴的母亲,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生爱过两个人,又对他们撒了两个谎,拼了命的去缝补她不合时宜的爱。
进宫嫁给魏长泽的时候,她爱着蓝启仁,所以费劲了心思也要保住她和蓝哥哥的孩子。
“她进宫时已经有了身孕,为了保住那个孩子,只好铤而走险的侍寝,又设计自己早产,所以当年的陛下没有起疑,还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一直宠爱有加,甚至加封了太子。”
她以为自己会爱她的蓝哥哥一辈子是真的。
可年少志趣相投的情窦初开和轰轰烈烈,终究敌不过时间一点点的消磨,更敌不过身边人始终温柔且固执的倾心以待。
所以没有坚持到最后,也是真的。
那一天上京皇宫火光冲天,兵戈之声响了一夜,蓝启仁攻下了最后一批禁军,忽而听有人求见,抬头就见拂冬站在门外。
“拂冬?快进来。”杀伐果决的男人露出孩子一般欣喜的笑容,拉着她的手急急的问:“藏色呢?”
她不自然的抽回手,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魏帝伏诛后,我家主儿……已随他去了。”
就像忽然从天而降的一声惊雷震的大脑嗡嗡作响,蓝启仁愣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
她早不爱他了,那些过去,只剩他一个人守着。
在拂冬的记忆里,他最后一次见到蓝启仁,是在登基大典的那天晚上,夜凉如水,她等在朝华殿的院子里,背着远行的行囊,这是藏色生前住的寝殿,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那个人来了,身着帝王华服,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在这个装满了他的姑娘和另一个人回忆的地方。
拂冬跪了下来,道:“恭喜陛下,问鼎天下,所愿得偿。”
那人只是僵硬的笑笑 。
他说,我要这天下做什么呢?
我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
她看见,那个人眼里的最后一缕光彻底熄灭了,了无生气的沉进了夜色里,于是骤然想起当年初见他时,是藏色神神秘秘的拉着她爬上兵营校场的墙头,那个人意气风发的模样,回头朝她们笑了一下,眼睛里星光灿烂。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他抬手制止了。
“拂冬,谢谢你。”他叹:“你走吧。”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
那段漫长的流光岁月里,心思缜密如他,未尝不知她无声的心动,只可惜他的眼里,心里都是他的姑娘,从一而终,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从未像那一刻那样去恨过她的主儿,那姑娘一辈子温柔可人,待她如姐妹,可偏偏轻而易举的拿走了她一生都得不到的感情,而即使如此,她还是要辜负那个人。
“但是……为什么呢?” 即使过了许多年,那女子提起旧事仍满心的迷茫,她抬起头,已经没有光的眼睛里是浓浓的心伤:“主儿都已经死了......他为什么就不愿意看我一眼,那些爱都无处安放,为什么就是不能给我一点点....."
“所以,拂冬姑姑你怨他。”
那女子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迅速膝行几步,扯下他的面具。眼前这张脸因数年不见而多了几分陌生,又因从小未变的眉眼轮廓而熟悉无比。
“你......你没死......"
“这些年,我常听父皇说起,他亏欠一个人,欠了她一辈子。”他笑:"我总以为他在说绾妃娘娘,现如今才发觉,或许他说的,是拂冬姑姑。”
“可你怨恨绾妃,也怨恨父皇,所以一走了之,你没有告诉父皇当年的真相,因果往复,叫他死在了亲生儿子手中。”
蓝湛的声音始终平淡,平淡的仿佛天外神明,居高临下的审判人的是非对错。
“拂冬姑姑,你们扯平了。”
手里的面具掉在地上,那女子怔怔的望着他,眼眶里渐渐蓄满了眼泪,但她慢慢的笑了,笑出了声。
是啊,主儿固然欺他骗他,但她也难逃罪责,她怨他负她痴心一片,她也害他父子成仇,覆水难收。
可不是扯平了吗?
当年的人,纠缠了一生,都已经去了,剩她一个,来见证因果,到现在,也够了。
“那你呢?你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我?”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少年长大了的模样,出落的真是极好看的,就是眉眼看起来温柔里带着冷,这样的人心狠。
蓝湛不答,只是从地上拾起他的面具,擦净了灰尘,重新戴回了脸上。
拂冬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前人的所有故事就要在这里落幕,但他不会拦着。
蓝湛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女子拼尽了毕生的力气撞上墙,额间流下血来,惨烈的去了。
拂冬姑姑,你,你们,就这样一了百了了。
可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如果我之前所有不能言说的身不由己只是你们之间骗局的结果,如果我从前的取舍,全然没有它的意义,如果我的前半生,都只是一场巨大误会里的笑话,可过往一桩一件都没有一点退路,它就那样横在我们之间。
我再也找不到我的魏哥哥了。
他转身就走,觉得这一场博弈近乎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能维持住最后的风度已实属不易。
他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在雨里走了一夜,沿着长街,一路走到城郊的湖畔。
这里的雨可真冷,其实冷一点也好,他是该更清醒一点,但是慢慢的,他就又觉得身上越来越热,眼前伴着一阵一阵的发昏,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又发热了,或者......只是快要死了。
但他不能就在这里倒下,归于尘土。
黎明时分,外头的雨终于停了。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受到了某种重压,直逼的人喘不上气来。江澄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一夜未眠的魏婴,觉得他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随后,是外头金光瑶一声急切的唤:"忘机!”
最吃惊的莫过于陆怀安——才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没法想象好好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披着一身疲惫,浑身上下无一处干燥的地方,微微垂着视线,水珠从发梢滴下来,滑进衣领就没了痕迹,无限落拓。
蓝湛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他只是在一片迷茫中看见了满脸焦急的金光瑶和惊慌失措的陆怀安,然后是匆匆跑出来的江澄,最后是目光阴沉而复杂的魏婴。
“你去哪里了?”
低沉的声音像淬了冰,可是也仅仅只有这一句话,然后就拧紧了眉。
金光瑶已经扑了上来,一碰到他便慌道:"忘机,怎么这么烫......"
“阿瑶,没事。”他努力的朝他笑笑,不想劳烦任何人担心,紧接着又转而朝陆怀安拘礼道:“委实给陆大人添了麻烦,还望您海涵。”
陆怀安原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如今见蓝湛这副模样,更是气不起来,忙不迭的去扶他——然而未等他再说什么,眼前人便身子一晃,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魏婴那满腔的怒火在真正看清蓝湛的那一刻忽然灭了,某一个瞬间,甚至萌生出一丝失而复得的如释重负。
他推开人,从陆怀安怀中将人抱起来,径直往屋里去。
“去叫随行的许太医来。”
其实蓝湛倒也没有真的晕过去,只是眼前发昏,一时没有站住才倒在了陆怀安身上,现下被魏婴抱进了屋子,许是总算暖和起来的缘故,大脑竟开始慢慢清醒起来。
江澄一干人被拦在门外不敢贸然闯入,只好惴惴不安的等在门口,直到金光瑶带着太医匆匆赶到,才一起进门去,却见蓝湛原本穿的湿衣服已经被换下来了,此刻人好好的被塞在被子里,床边放下了纱幔,看不清里面的人的状态。
他的面具被摘了下来,放在一边。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许太医更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成了在场诸位中除了当事人外知道内情最多的人,不禁惶恐,恨不得当场挖坑把自己埋了。
“……回陛下的话,蓝将军还好,只是淋了雨有些着凉发热,臣开些药,吃过后三五日便可好转。”
金光瑶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件十分尴尬的事——这间房间,是陛下的。
臣子睡在陛下的床上,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可人又是陛下自己抱进来的,而且还亲自换了衣服。
亲自换衣服……
其他人慢慢反应过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你就在此歇着吧。”魏婴似乎也没觉得不妥,只吩咐了底下的人另打扫一间房,便领着一众人出去了——按照计划,今日是要一起去勘察河道的。
许太医手脚麻利的很快端来了药喂蓝湛服下,也不敢多留,再三嘱咐了其多休息,便忙不迭的离开了。
魏婴的房间里不喜欢点香料,只有一点瓜果清香,环境很是宜人,许是药物的作用,蓝湛很快感觉到了困倦——但仅仅是有些困倦,真正闭上眼睛时,只看见往昔的那些人,那些事纷繁复杂的在眼前不住的晃,最终定格成灰色的影子。
他睁开了眼睛,怔怔的望着窗前,那里放着一樽青琉璃瓶,里面插着一枝梨花,应当是插在里面有两天了,还未来得及换下,许多花瓣已经落了,几片零星的花瓣在窗台上枯黄,更多的卷入了风里。经过这一场雨,在泥土里腐败。
梨花开的不长久,更别提折下来插在瓶子里,那短短两日的美,有什么意义。
魏婴,我们的整个前半生,付出的情感,无尽的纠缠,刻骨的恨,都不过是一场泡影,你的追逐,我的逃避,除了真切的伤害,最终也是落得没有意义四个字。
落了的梨花因为那场雨,回不到它最初的枝头。
要是在当初,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们会不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魏婴,你登基那天,问我为什么会哭,我没有回答,因为其实我不知道。
我只是站在角落里看你越走越高,恍然竟还觉得有点高兴,我在想,我把江山还给你,把抢你的人生还给你,把欠你的一切都还给你,这样,你就会把我的魏哥哥还给我,我们或许就能回到从前。
可我早就明白,我的魏哥哥,我早就找不回来了。
可笑的是,我自以为自己很清醒,可却忘了,其实我也找不回来那个问心无愧的自己。
所以,我们不能回到从前,你有错,我也同样不无辜。

到这一章结束,两个人的关系就基本清楚了,伪骨科get
为什么说这一章是个转折,是因为其实这一章才是揭露两个人悲剧的始末,是上一辈的阴差阳错,或有心或无意,让魏婴始终蒙在鼓里,成为真正弑父亡国的人,而蓝湛从前碍于亲缘关系忍痛做出的所有努力也都成了泡影,从前以为血缘关系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但现在尽管证明了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曾经他们给与对方的伤害却再也不会好了,因为金子轩的死,阿瑶的空等都成了蓝湛心中再也拔不掉的刺。
在这里我也想说一说,魏婴的性格的确扭曲了一点,他的恨也不是无理取闹,因为他不知道蓝湛的苦衷,他是真的曾经为了他的太子殿下放弃了复国,试问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满怀希望的以为他们是相爱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是一场空,所求的得不到,正常人谁能一点怨气都没有呢?我没说他后面和蓝湛互相折磨的方式是正确的,但是请不要总在神的角度看角色,(只提醒个别没事私我和我杠的,没有恶意)其实所有人的关系里,包括上一辈的人,都没有真正的赢家,每个人都有他的悲剧之处,所以这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故事。
后面湛湛就要开始着手筹划离开的事情了,因为他原本也是个自由的孩子,一朝误入宫墙,但他终究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