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海风

他听着海风。

伴着海浪。

从皮肤上刮下恐慌。

他冷，发怵。

站在砂石滩上。

海那端的黎明，洇过天空的黑幕。

把灰暗的光芒留下。

海水要没上鞋尖，他明白。

他要睡了。

 

“乔迪。”

“……艾丽尼阁下…”

“现在不是看海的好时候。”

她站在他的斜后方，他听见长风鼓起她的斗篷。

像在耳边，跟随他的心跳。

却是雷声阵阵。

“……好久不见…”

没有相视的回答，回忆报以痛苦……

而大海咽下了他的眼泪。

 

她牵上他的手。

那是手套下藏着的伤痕，隐隐发痛的瘀伤，皱纹在手背摩挲而过。

“你会回来为我治疗，你会的，不是吗……”

肩头的寒冷轻轻消散了，她倚在他的身侧。

当冰冷的海浪侵蚀他脚踝的温度，似是从皮肤挖到骨骼，恐惧消耗到只剩下麻木。

 

生长。

 

“你在看什么，乔迪？”

“……格兰法洛。”

昨夜，海水没过灯塔之顶。

伊比利亚残旧的屹立消失在天海的那一线。

“那些时代死了，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活着。”

阿戈尔人无言，闭上了遥望远处的双眼。

而时间在睫梢流淌过去，十年、五十年、百年、千年……

他们会化成白骨、融进海浪。相拥的此刻，千年万年。

“我们回高处去吧。”

少女牵动他的手，他却是默然不动。

如握住他今生的悲伤、遗憾，牵出他难禁的泪，他没有回头。

他听着海风。

海水将近及膝。

松了手。

 

死亡。

 

他记得，他的爱人在风暴尽头飞舞。

他记得，黎明呼唤他，而他提灯守望。

在不见天光的世界，吹起一片星火。

他记得。

浪花打在胸膛上。

海风在耳边。

轻声耳语。

 

进化。

 

海水灌进提灯。

飘走了。

 

“答应我一件事。”

“艾丽妮，别这样……我……”

“做个普通人。”

“……”

“相信我……相信我。”

他割舍了他瞳中的金黄、他的灯、他的船。

他丢弃了书籍、手稿。

但他离不开伊比利亚。

他在战线后做了个护士，却发现回来的，不是伤员，也不是裹尸袋。

他没有离开，而日以继夜地，做着普通的工作。

没有讯息，没有前景。

他们不断后撤。

除了生命和希望，他什么都抛弃了，然而大海没有回应，只是向他走来。

他听着海风。

沉入海中。

而水流抚摸他的脸颊。

似是销蚀了骨骼。

他睁开他老去的眼睛。

他看见宁静。

是温柔的绝望替他盖上被褥。

 

融合。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裙子…很漂亮！”

“嘻…你这样，还怎么跟人说话啊？流明先生……？”

“别！别……我只是觉得艾丽妮阁下答应我的邀请，太意外了…”

“头脑简单！小孩都能猜到你的心思。”

“欸…！等等一下，我有…我有一些东西，礼物，给你的……”

“这么冒犯你的上司么。”

“阁下！不敢……”

 

“谢谢你……乔迪。”

“艾丽妮……”

“不对。”

“阁下！艾丽妮……阁下。”

 

 

 

他看见沉没的伊比利亚，沉没的黄金年华……

掩埋在无尽的深蓝里，掩埋在他的瞳孔里。

他蜷缩在海的怀抱中。

他是伊比利亚的孩子。

借着紫色的灯火，他会在相拥中失去呼吸。

沉向海底。

 

他听着海风。

伴着海浪。

看着海燕跃着浪向他飞来。

金黄的灯火引着她的归途。

他明白。

他要睡了。

封面来自lofter冬笙  https://an96an.lofter.com/post/1f0d193e_2b76b209f?sharefrom%3DLOFTER-Android%207.5.8%26shareto%3Dqq  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