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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华晨宇水仙文(十五)壳卷

2022-06-25 19:45 作者:宇官_  | 我要投稿

小猫发情了,春天来了,卷第一次跟着壳下地就被吓到了。

兴奋地先跑在前头,顺着一溜田畦跑过去享受田间自由的风,时不时蹦跳着跨过一两颗小石块,忽然看见远处一个人呆呆地站着,鬼魂一样阴森可怖。

身体僵硬地站稳,又立刻被吓得折返回来,直直躲到壳的身后呜咽。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卷一边死死抓着他,一边指着远处的人。那人好像就要追过来了,好像就要过来质问他为什么跑。


田地四周有村里人劳作的小小身影,还有成排的绿树以及偶尔划过蓝天的麻雀,壳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呀?有什么好怕的?”

卷这时冷静些了,定定地看了看,那人好像并没有跟过来。


壳拉着他慢慢走近,那根倔强的手指指着的居然是一个稻草人。风吹得稻草人的衣角轻轻摆动,而毫无神采的黑眼睛并没有眨一下。

卷傻了眼,壳扶着稻草人的肩膀笑弯了腰。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也不过是这稻草人的表情狰狞了些。

卷跺了跺脚还叉起腰,满脸都写着“不许笑”。


这时的小麦刚刚抽出来昵嫩的麦穗,长到脚踝一样高。

壳不舍得让卷儿干什么活,带他出来就是为了玩,也是为了一抬头就能看见树荫下同他挥手的人,那个不会说话的人,他喜欢的人。

壳几次看过去时卷都是笔直地站着,于是远远地对他喊:“卷儿!你不累吗?坐下来歇歇!”

那个很小很小的脑袋好像摇了摇。


走近了以后又问他:“站着多累,怎么不坐下来?”

卷指着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黑虫,足有指甲盖那么大。

“哦,”壳席地而坐,随手捡起一片树叶将那只虫子引到上面去,举起来笑他,“原来卷儿怕稻草人,也怕小虫子。”

将树叶连带着上面的小虫一起扔远,抬头依然央求站累了的卷儿和他一起坐下。


卷还是很瘦,像一棵小树站得挺拔。宽松的裤筒被风吹得晃荡来晃荡去,这件薄裤是母亲用壳穿过的旧衣服改出来的,裤脚有一处补丁。

他把一身简单的衣服穿得很可爱,犹豫地低下头寻找安全的空地,而壳坐在地上将双腿伸直,拍拍自己的腿说:“坐我腿上吧。”

卷立刻做出“啊?”的口型,见壳真的伸手拉他过去坐,就慌张坐到地上以示拒绝。


也不知道慌张个什么劲,后来卷还是把壳的双腿当作长椅,坐在了他的小腿上。

托着腮眺望开阔的田地,或者小饿时啃两口馒头。


壳家里有两块地,一处是这里,离家很近,走几步就到了。还有一处是在半山腰,卷第一次跟着去的时候走到腿脚酸疼才摸到地方,半路上脚踝还被锋利的草叶划出一道口子。

走一趟不容易,所以他们会带上吃的喝的来到这里,从朝霞待到落日。


卷在壳的腿上坐着坐着就不怕小虫子了,可以把脑袋枕在他腿上,躺下来学习怎样用草叶编小花篮,或者把树叶吹出响声,高兴时还能打个滚。

壳就倚着树干,把他从小到大玩过的花样都教给无比好奇的卷儿。


山腰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和烟火气,俯瞰过去也看不到很远的远方,但暖风仿佛能醉人。在这里能做的事可太多了,以至于壳喊他走的时候,卷还在热切地追赶一只花蝴蝶。

小腿一般高的草丛里偶尔冒出来几串油菜花,也冒出来一个穿梭往来的卷儿,一时竟也分不清是他追蝴蝶,还是蝴蝶围着他转。


壳好像是生气了。

“卷儿,你不累了吗?脚上不疼了吗?”

卷这时才想起来脚疼的事,停下来看着蝴蝶绕了几圈又飞远了,从口袋里拿出树叶“吱呜”地吹响一声表示遗憾。

乖乖跑到壳身边去,又吹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想吹罢了。

这声音是从他自己嘴里跑出来的,卷真的很乐于让树叶替他说说话。


壳把贪玩的卷儿背走了,让背上的人猝不及防。卷甩着小腿,嗓子里尽力发出一些不满的声响。

“卷儿,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怕你走累了。”

卷这才安静下来,双手乖巧地搭着壳的肩膀,很好奇会被带去哪里。


转过一处山脚,突然像变魔法似的撞见了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油菜花田,卷几乎是瞬间睁大了发光的双眼,无声感叹着。

春天的底色或许就该是这种蓝天下肆无忌惮的花海,仿佛夺了黄蝶鲜艳的翅膀,明晃晃地在风里张扬。

偶尔一两只蜜蜂碰歪了一株小花,才让人清醒过来这并不是一幅油画。


什么叫“带你去一个地方”呀,分明就是约会,但壳不常接触这种词,当然也不会说出口。

宇村一向保守务实,有人种油菜花自然也是为了挣钱,但就在花开的时日里,谁也不能不说这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地方。

就算是母亲这样年纪的人来到这里,也会欣然说起年轻时的往事。

“谁还不爱个花儿朵儿什么的。”


许多年前的小壳曾偷偷看见一对年轻人在花丛里拥吻,那时候就觉得这里是很美好很神圣的地方,不该有干完活以后的腰酸腿疼,也不该有伤心的眼泪与任何压抑的苦楚。可以不用心怀顾虑,可以尽情撒野。

村里没有玫瑰红酒,却有这里最朴素的浪漫。


壳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卷也需要这样一个地方。

但壳又怕他们城里小孩见识多,这些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便有些紧张地期待着他的反应。

“卷儿,好看吗?”

卷用一只手将壳搂紧,吹响了另一只手里的树叶。

听起来是觉得好看的调子。


壳并没走到里面去,而是绕着花海走在岸边,走得不快。卷在他背上平稳而有节律地颠簸,推推他肩膀还是想要下来,壳不松手,不舍得松手。

“再走走,到前面再下来吧,这片花大着呢。”


确实是很大,铺满了半个小山腰。卷去景区里看过的和这里相比实在是显得吝啬。

干脆从后面环住他,脸颊贴在他脑袋上,手里还攥着那片树叶,就这样随着脚步的起伏一下一下往前。


小路也似乎没有尽头,给人一种不知去向何方的错觉。

若真是没有尽头就好了,壳边走边说话,总觉得说不够。而他又不是嘴皮子爽利的那种人,说话慢慢的,东一句西一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声音也小,只刚刚好让他们两人听到。


“卷儿,你脚上划那一下知道疼了没?下次再见到那种草,记得绕着走。”

卷转一转手里的树叶给壳看,表示他听到了。


“我小时候也被划过,我哥也被划过。但是飒飒就没有,他眼神好,就是有本事躲得远远的。”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切萝卜切破了手指,那时候家里没有什么碘酒啦药水啦,就把药片磨成粉弄在上面,好得可快了。”


“……我哥过段时间又要出门不知道去哪,地也不种活也不干。我妈管不了他,说你都比他强多了。他走了也好,留在家里还整天气人。”


“等到夏天收了粮食,绒绒就会开着小车来了。把车开上船,然后坐船来我们这里,再从船上开下来开进村子。到时候…到时候带你认识认识他呀。”


壳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能说,絮絮叨叨从晒在墙角的葵花籽聊到过年时杀的一只鸡。

回过神时才注意到卷儿的双手早就软软地垂下来,手里那片树叶也不见了踪影。细微而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贴在耳边,忙了一天也玩累了的卷儿呼呼睡着了。

“卷儿?”

睡得还挺沉。壳心里笑自己可真有能耐,净说些无聊的东西把人都说困了。


壳还是没停下来,怕停下来把他弄醒。油菜花太好看了,他想一直走下去。

背上一团软绵绵的人像热水袋一样挂在身上,反正卷儿也听不见,壳就更小声地与他说说话,说说心里话。


“卷儿卷儿卷儿,有人说过你这名字很好听吗?写出来也好看,像油菜花一样好看。”

壳不知道这比喻是否恰当,心里琢磨了半天。

“嗯,像所有好看的花一样好看。”


“我们今天看了油菜花,等到夏天还能去河边看荷花。夏天的时候我可以捉鱼给你吃,吃不完的鱼。秋天的时候去看满院子的玉米,冬天的时候去看雪。然后春天又来了,我们再来这里看油菜花。”

壳顿了顿。

“要是你不腻的话。”


老远处有一个村里人扛着锄头闪现了一下,又消失不见。


“可是呢……”这次壳沉默了很久很久,只剩下一点点风声和脚步声。

天边传来一两声响亮而单调的布谷鸟叫,壳叹了口气。


“卷儿,我特别高兴你哭得越来越少了,笑得越来越多了。想起你刚来的时候天天哭,一天能哭好几顿。那是我们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哦,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喜欢你,那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话。现在呢,好像更喜欢你了……是很怕你被人欺负的那种喜欢,是想要抱抱你、亲亲你的……”

壳越说越觉得放肆,很快就不说了。偏过头来贴贴卷儿的侧脸,已是极大的满足。

蓝天白云不知为何物,他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觉得这样背着卷儿走啊走,就什么都不想要了。


不知不觉走惯了路的壳居然也觉得腿酸,才意识到这怕是真的走了不少。而这时卷儿一只手指动了动,然后伴着一下深呼吸,很自然地摸了摸壳的脑袋。

“卷儿,你睡醒了?”

卷揉揉壳的头发。睡醒了。


在一片空地里坐下,在明亮的暖黄色里被花香包裹。

卷怕他背自己背久了累着,从包里拿出水给他,看着壳喝了几口。

歇了一会儿,又递过去笔记本上的一行字:“壳子,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壳露出一个“为什么要这样问”的表情,盯着他说:“当然是看花呀。”

确实是来看花的。

卷拨弄两下旁边的花,然后也盯着壳。


视线交缠,风吹过来企图带走两个人脸上的灼热,只是徒劳。

那是直勾勾、亮晶晶、黏糊糊、剪不断的可以拉丝儿的眼神,化开了一个慢慢靠近小心触碰、甜里掺着点苦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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