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弹少年团||江南名媛】第九十九章
前篇指路
他眼望着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默不作声地凝望海面上悲凉的浮光一如曩昔地涂抹斑驳岁月。从入夜到深夜，朴智旻已经站在悬崖边很久了，凌晨的晚风依旧很凉，沦陷于聒噪海浪中的城市也依旧静得可怕，他试图让大脑充斥远去的海浪声，尝试无果后又报复性地利用酒精灌注进身体，哪怕只是一秒钟，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将那道身影抽离自己的记忆。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兜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之间的距离不退不进，就这样僵持在极其尴尬的交界线上，谁也不愿再迈出一步。
垂眸凝望手机屏幕上一片空白的对话框，男人断断续续地打下一段文字，他有绝对充足的理由询问她是否已经安全到家，借机询问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可一旦回想起她疏涩窘迫的眼神，这些念头便会被一一打消，最终只敢默默退出聊天界面，打开了她的朋友圈。
在那些疯狂思念她的渺茫时光里，她的生活动态便是他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在曾经，金婉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分享生活的人，可自从离开闵玧其以后，她就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开始在清晨分享自己的早餐，即便只有她一个人，开始在深夜分享单曲和诗集，就像一个自由且幸福的人，过着知足的生活，做着想做的事。
她的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三天前的一篇影评，那部电影不出所料是她的现任男友田柾国主演，她所叙写的评价字里行间更是充满了对他的爱意。
每每看见她分享自己轻松愉悦的日常，朴智旻的心绪便会愈发复杂，他会因为她的可爱而高兴，会因为她拥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安心，同时又会因为那个占据着她的幸福与分享欲的人不是自己而失落，那些低落消极的想法也总是长驱心头。
倘若自己也能够遵循内心，大胆地向她传达心意，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有没有可能会是自己？如果自己早一步占据她的心，她所分享的这些生活里，是不是就会有自己的影子？被她所拥有的光笼罩着的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不知不觉间手中的啤酒见了底，朴智旻闭上酸涩的眼，不知是否是酒精麻痹了神经，过于复杂的思绪总算是陷入漫长的空白，他就这样倚靠着参天大树漫无目的地凝望漆黑的海，任由心绪飘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恍惚间看清了那道模糊的海平线，看清了躲在灰蒙蒙的海洋里若隐若现的云层。
他静静凝望着，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机记录下了眼前这一幕，毫不犹豫地将照片发送给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假如有人要用一把刀剖开他的心脏，那就一定会看见他尽是伤痛的过往，以及埋藏在最深处一只沾染着光的小小身影，悄悄填埋着时间在他心中刻下的裂痕。
黎明到来前的最后一缕微风抚过男人微扬的嘴角，手机亮起的微光伴随着朝霞一同而来，上面毅然显示出一条已读消息，
【这片海，很像你和我。】
午后的办公室里，闵玧其习惯性的冲了杯咖啡，可是看着眼前一叠又一叠厚厚的文件又忽然没了喝的兴致，他最近总是这样，工作时提不起精神，休息时又辗转难眠。
时至如今，时间列车已经驶进一年中的最后一个章节，距离两人离婚已经过去半年，在这似长非长似短非短的时间里，沉浸在山林静谧中的宅院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幽静，二楼北边的卧室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无人问津的杂物房，摆放在宽敞餐厅里的那张圆桌也再没被热闹的话语声填满过。可不论是漫天飞雪还是秋叶纷飞的时期，闵玧其都会借着各种名义主动制造交流机会，可那人却像是下了决心要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从不阅读自己的信息，从未回应他的任何一条消息。
分明这种僵硬的氛围应从那场晚宴后得以缓解才对，他却愈发觉得两人的关系不太对劲。她总会在他奔向她之前飞快的逃离，只要是与他相关的活动，给她留下的位置就永远都是空的。
...
“少爷，董事长说今天没有时间回家，晚餐只留了您的份。”
...
“理事长，这周公司的计划安排还是按照董事长的指示，全权由您负责。”
...
“不好意思，这次的活动金小姐还是没来。”
...
在他人生中缺席的人越来越多，他本不该在意，过于沉重的负担让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回首过去，忙碌的奔跑与争夺渐渐成为了他人生的全部，不再愿意承受停止时产生的空虚感，可是这次，他没有办法不停下。
那人离去后带来的沉重打击终究还是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渴望，发现了从自己手心间流逝逃走的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可当他回头追赶时，却发现一切为时已晚。
马克杯里的咖啡依旧平静，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腾着氤氲的热气。摩挲着左手空荡的无名指，半小时很快便在他无缘无故的冥想中过去了。闵玧其索性自暴自弃举起马克杯一口灌尽，试图让苦涩冲刷自己混沌的大脑，但早已尝遍了种种苦味的大脑又怎么可能对这一杯平平无奇的咖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有的只是因为过猛的摄入而逼出的一滴生理眼泪。
“咳咳..”
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微弱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那么一些突兀。他逼迫自己集中精力，绷紧神经心无旁骛的批阅文件，直至一道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进。”
“理事长，总公司的代理人现在已经到公司楼下了。”
“让他在会议室等我。”
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点头示意，闵玧其淡淡地答应一句，神情又恢复了平时的沉着冷静。面前这个态度恭敬办事严谨的男人名叫董诚，闵玧其正式以接班人身份进入公司学习时便待在他身边办事经务的秘书，同时也是闵国勋最得意的手下之一。
“理事长，这次的策划...”
听见男人犹豫不决的声音，闵玧其整理衣物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眉宇间划过一道微不可测的复杂。
“不用你操心，我会处理好。”
“是。”
这句话过后，闵玧其的神情便始终保持凝重，直至到达会议室。推开玻璃门，闵玧其一眼便望见了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男人。
“好久不见，闵理事长。”
男人立刻向他欠身示意，闵玧其并没有多做理睬，熟视无睹地拿过董诚手里的文件示意他离开，神情平静的在男人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回应他的语气更是充满了漫不经心的坦荡与从容，
“不愧是董事长的掌上明珠，工期一个月的策划书居然一个星期就整理出来了。”
“那是当然，因为这是董事长最看重的策划。”
“嗯..确实。”
闵玧其垂眸仔细阅读文件，翻动纸张的脆响时不时响过寂静的会议室上空，他翻看的速度很快，似乎只是简单扫了几眼，短短两分钟便浏览完了所有文件，可就在跟前的男人自以为这份方案正合他意时，他却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纤细修长的手指擦过微扬的嘴唇，饶有兴致道，
“不过看样子要想速度和质量兼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理事长的意思是...”
啪。合上文件夹的声响干脆果决，紧接着闵玧其便将文件全数丢到了男人面前。看着眼前的文件，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
“你似乎对这次策划的目标理解太少了，太急于求成可是会吃大亏的。我们这次瞄准的是整个韩国市场，并不是用你这种不用脑子编辑出来的策划能顺利拿下的，如果按照你的策划实行，那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月，闵氏就会彻底变成菜市场里的臭鱼烂虾。”
“但这次我们是和海外的Keion集团合作进攻市场的，Keion集团是韩国的巨头企业，我们只要...”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做点缀红花的绿叶？”
闵玧其皮笑肉不笑地打断男人的说辞，眼神犀利冷傲，
“这是闵氏第一次和Keion这样的国际企业合作，你觉得他们会考虑不到你所说的这些因素么？靠着这种格局的宣传和营销手段，就连首尔市场都未必能拿下。”
“你完全可以耍点侥幸心理，但可别太明目张胆，毕竟这里是弱肉强食的战场，不是小孩的游乐园。”
一针见血的反驳堵得男人一个字也辩不出，只是窘迫地埋头试图从手里的白纸黑字中翻找出可以作为反驳的要点，但结果可想而知，眼前这个男人所指出的所有问题都是致命打击。
许是被这番浪费时间的争论扰了兴致，闵玧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整理腕表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理事长，您作为这次策划的参谋人之一，意见固然重要，但希望您别忘了，这次的策划是由董事长来决定能否实行的。”
闵玧其的动作顿时怔了怔，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向男人，
“你说什么？”
“理事长这些年的成长速度确实惊人，远远超出了董事长的预料范围，但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您似乎还是没有学会最重要的东西。董事长培养您，不单纯只是培养你只身打理公司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想培养您的野心，对眼前有可能掌握住的东西的野心。”
“河代理，你不觉得你说这种话不大合适么？”
面对他的反问，男人只是微微欠身换上坦然的微笑，
“这些都是董事长要我传达给您的话，您若有所疑问，我会尽力替您传达。”
“什么培养？什么野心？我同意全权打理公司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别得寸进尺。”
闵玧其掷出一句警告转身摔门离去。巨大的响动自然是惊动了门外的董诚，他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碰见的是一张满是愤怒的脸庞，
“理事长..您怎么了？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闵玧其并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是阴着脸色与他擦肩而过，但董诚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次策划对于公司发展有多么重要，一定是刚才两人在会议室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理事长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理事长，是河代理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还是这次的策划书做得很糟糕？”
董诚寸步不离，紧随其后进入电梯，谁知下一秒电梯里便涌进大批下班的员工，纷纷向两位问好，想必是察觉到了闵玧其难看的脸色，所有人都识趣的收敛笑容不再对话，这让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窒息了。
一楼，所有员工陆续离开，只留下了闵玧其与董诚两人，闵玧其径直按下了负一层的按钮，缓缓关闭的电梯闸门也在顷刻间拼凑出了他眉宇间的冷冽与凌然。
“帮我处理剩下的文件，我要去总公司一趟。”
“...是。”
电梯抵达的提示与男人平淡的声音同时响起，望着他毅然决然朝停车场走去的背影，董诚只是欠身示意。
闵玧其现在要去见谁做些什么，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也心知肚明倘若他与那人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但他无权干涉，虽无法做些什么，但他还是相信他所信任的理事长一定能够顺利解决这次的危机，因为他有一个不得不将这一切做到完美的理由，不是为了顺利接管公司，而是为了以一副全新的模样出现在某个人面前。
闵玧其有一个深爱着的女人，这是董诚来到闵玧其身边的第一天便有所觉察的事。
起初只是略微有些惊叹，认为这样冷冰且一心向着事业的人理应高傲自大且目中无人，只把世间庸俗的情情爱爱当做乏味生活的一味调味剂，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他意外的是个长情的人，总会在处理完公事的午后或凌晨坐在铺满月光的的落地窗前在手机上反复浏览一个女人的聊天界面和朋友圈，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向她主动发送过一条信息，就像身处海底整天凝望海面的一条游鱼，明明渴望温暖的太阳，却迟迟不敢迈出半步。
他所信任的理事长在工作方面是人人皆知又无人能敌的绝对强者，可在情感方面却是个情窦初开没有经验的孩子，时而胆小时而鲁莽，会因为那个女人晒出的一张照片而罕见的露出凝眉的沉重表情，而后又因为自己的望而却步悄悄叹气。这些董诚都看在眼里，从不过问，只是对这个神秘的女人有着极其强烈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会让理事长如此上心呢？他们之间又有过怎样让人念念不忘的故事？
董诚不曾想过这些问号竟会有得到答案的一天，而这一天的到来，仅仅只是一个极为平凡的下班夜晚。漆黑色的凯迪拉克弛过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在夜晚城市繁荣璀璨的灯光中绽放着夺人视线的傲气与猖獗，在后车座上的男人凝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
“董诚，这里离费尔蒙公寓有多远。”
“大概五公里左右，怎么了吗理事长？”
“开过去。”
处理了一天的工作又来回奔波开了大大小小的几场会议，他沙哑的嗓音与神色都是肉眼可见的劳倦，董诚有些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忽然改变回宅邸的想法去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您是有约吗？”
可他抛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通过后视镜，董诚只看到了一张犹如刀削过一般锋利却藏不住半点疲惫的侧脸，他微垂的眼眸流转于窗外热闹的人潮，像是固执地想要寻找出什么东西。
“理事长，如果您只是想看看那边的公寓楼，我可以改日为你安排，今天您看起来已经很累了。”
“没关系，继续开吧，开到我说停下。”
“...是。”
董诚抿了抿唇，识趣地不再过问，继续踩动油门将车开进公寓，没有指示便不停下，直至车辆驶进公寓的最中心。
“在前面停下。”
“是。”
“不用下车，坐着就好。”
董诚欲想下车，却忽然被闵玧其缓慢的声音叫住，他有些狐疑地回头看，意外发现他飘忽不定的目光紧紧聚焦在了某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眼前楼房最顶层。
分明是第一次来的地方却清楚路线，到达目的地却不再有动作，而让他做出这些怪异举动的原因，缓缓归根到了车窗外有说有笑着走来的一对情侣身上。即便周遭光线再昏暗，两人的装扮再朴素，董诚也能一眼认出，那个亲密地挽着身边男人手臂的，正是闵玧其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金婉。
黑色短发，相貌平平，身材不瘦不高，既不像气质非凡的名媛，也不像恃宠娇纵的豪门千金，反倒像个浑身穷酸味的平庸俗人。有一瞬间，董诚几乎以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出现了严重的偏差，自己心目中那个驰骋战场无所不能的王者，心中竟然装着一个如此无知无趣的人。
男人幽深的视线依旧紧紧锁定在两人身上，望着他们心无旁骛地牵手走进公寓楼，直至最顶层的灯光亮起，那张困倦沧桑的脸上才舍得显露出几分不甘心的遗憾与失望。
“走吧。”
他淡淡道。上升的车窗将世界慢慢隔绝，两个尤为沉重的字眼落进寂静无声的车内，在那片仿佛望不见边际的昏暗夜色中，所有未知的伤悲都只能化作悄无声息的离开。那一夜，董诚终于明白，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对于自己所珍视深爱着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因为自己暗中倾慕的情愫而感到胆怯，而是因为，她早已有了自己的爱人。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