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

 

“我真的好无聊啊……”浮生趴在小几上扑腾着手，假装自己是条鱼。

真想让他的手下来看看他们平时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大少爷私下居然是这么副德行。

“啊！对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浮生坐直身体，“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傅红雪变异？”

“艾福怎么说？”

浮生抬手摸摸耳朵，似是交流了一会儿，才对他说，“艾福说，傅红雪的基因符合变异的要求，不过概率嘛，只有三成。”

拧起眉头，“你原来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拜托，我们以前也没想研究变异好吧，是你硬把资料塞给我，我们才接触的，这还是艾福黑了他们的系统才重新整理计算出来的。”

“是因为拖了这么久？”

浮生又偏头听了很久，然后一脸郁闷看向他，“你们这破岛敢不敢装点电子设备？你能自己听艾福说么？我真不是学生物的！分析数据太多听得我头痛。”

无谢鄙视的瞥他一眼。

“总之是这样的，目前已知的变异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感染丧尸病毒后，没有病变，反而自身细胞迅速进化，这样变异的人，细胞活跃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度，但你知道，目前全球通讯中断，所以有准确数据唯一成功的变异人只有沈巍。”

沈巍……

“第二种则是强行刺激基因发生改变，变异人大多都是这么来的，不过这种变异人仍有缺陷。拿到资料后，我因为好奇就给自己做了测试，我是符合条件的，出事的时候，月叔叔方寸大乱，就连巍巍也一时失了判断，他本来就研究了这么长时间，迫不得已就给我做了变异，而傅红雪在被丧尸咬了之后，采取封住血脉的方式阻止细胞扩散，现在也不可能知道他会不会自然变异了，虽然经过测试，傅红雪符合基因条件，但成功的概率却不是目前的人为技术可以控制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变异失败产生的变异怪物了。”

“……”

“不论哪种变异，都至少要渡过三天到七天的过渡期，期间因为细胞的改变会带来巨大的痛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去的，而且那段时间里，也会丧失自保能力。”

那倒没关系，反正他会为雪哥哥护法。

“啊，还有一点。”

无谢抬眼看生生，这种吊人胃口一句话非要分成三段说的破毛病都是谁教他的？

“根据现在所有的数据表明，凡是变异成功的人，都会丧失生育能力。”说完他自己又皱起眉头，“不对啊，你翻到的预言上说‘人类将不再是单一的种族’，可是变异人若没有生育能力……”

“他们又不会死。”无谢没好气打断他，这个问题问得有多蠢。

“对哈，”浮生恍然大悟，“只要脑部不受到致命伤就不会死，”讲了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似是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般惊讶，“你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同意你和傅红雪在一起？”

就算没有变异这回事，他们也不会有孩子好吧？冥狱的传承是在相关的家族中由艾福选出继承人，可是念心阁不是吧？

无谢满眼同情地看着浮生，深深觉得他脑子不好这件事大概这辈子都好不了了，真可怜，幸亏沈巍哥哥不嫌弃他，真是傻人有傻福。

罗浮生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

“肤浅。”

“哈？”罗浮生这个暴脾气！他怎么就肤浅了他！

“难道你们还有三妻四妾的习俗？话说你和傅红雪到底……”

话还未说完就得到无谢一个鄙视的白眼，“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什么想什么，那是水到渠成人之常情好吧。”可是他看无谢的眼神好像还是在说他有多污似的，真是冤枉死他了好么！不能跟小屁毛孩子一般见识，他们还小，还小，平心静气安抚自己。

“念心阁有一个规矩，叫做‘断六根’。”

什么鬼？

“念心阁从来没有规定一个阁主得有多痴情或者多风流，甚至也没有规定过阁主必须得有自己的子嗣。”

嗯？浮生好像听出点什么了。

“但是倘若阁主有了自己的子嗣，孩子出生之后不论天资聪慧还是愚钝，都在孩子落地那一刻就决定了孩子母亲的命运……”他停顿了一下，眨了一下眼，“去母留子。”

倒抽一口气，“可是，如果将来你成了阁主，又，又没有自己的子嗣怎么办？”

“可以收徒弟。”

“啊？”

“我们有专业的机构培养继承人，并不一定需要阁主亲传。”

想了想，“这样也挺好，你就可以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专心和傅红雪长长久久在一起就好了。”下一辈的事既然有人操心，那他们也完全可以不用管嘛。

勾起嘴角，他有些笑浮生的天真，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浮生不解。

“生生，我们跟你不一样，在你看来我们天生体质异常，能常人所不能，甚至超越人体极限，其实那是因为我们从小就要接受那些超乎常人的严苛训练，百炼才能成钢，所以会过度透支身体之根本，会早早就耗尽精血，会埋下很多的隐患，不管天资再好，这些都不可改变，在念心阁，渡过常人春秋鼎盛时期的都不多见，至少我看到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花，花花，”他瞠目结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秘密。

这就是杀手的命运，从他们成为杀手那天起就知道的事实。有没有人挣扎过？当然有，人心的欲望非常理所能揣度，非意念所能控制，但是有什么用呢？被带入念心阁那天，哪个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等他们挣扎着活了下来，一切都已成了定数，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敌不过天理伦常，顶多苟延残喘，人不人，鬼不鬼折腾多几年罢了。谁知这天下大乱的末世，倒是有了解救他们的办法，只是……

“你还这么小，现在开始调理，不行么？”

“你是不是傻？你见过燃烧尽的蜡烛又恢复原样么？”无谢倒是不甚在意，还逗趣他。

“可是凌亦薇就恢复了啊。”

“那不是恢复，可能就像念儿说的那样，因为她的出现，打乱了一些什么，可是返回念心阁的亦薇几乎一直处于癫狂状态，极少有清醒的时候，最后也是全身的血脉逆行。”

“花花……”怪不得无谢看事情是那么的通透，更是放得下，就像那些身患绝症的孩子总是比别的健康的孩子成熟，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有些事，强求也没用。

“那你有想过么，花花，如果傅红雪变异成功，你们还可以在一起十几年，可如果失败，你就会成为那个被留下来的人。”十几年的时光对恋恋相依的人可能尚且不够，可是对于留下来的人，却会每一天都漫长如同利刃。

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如果变异成功，傅红雪再不会死，那么漫长的岁月，他……

他们终究会有一个人成为被留下来的那一个。

“对了，花花，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无谢抬眼看他。

“你说相思蛊虫必须两只同时存活，如果少了一只，另一只不能取出来么？”

“不能，只要有一只蛊虫离开宿主，另一只则会藏匿起来慢慢融化，因为人体本身不会觉得它是异物，所以即使是现在最先进的科学也找不到。”

“那你爹是怎么做到的？”一只蛊虫已死，可是另一个人却活了下来，这理论不通啊。

无谢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爹爹骗了我娘。”

“什么？”

“他原本下了相思蛊虫，是想逼我娘放弃我，可是他失败了，在我出生之后，他本来是答应取出蛊虫的，可是他做了手脚，让我娘以为他把蛊虫取了出来。”

“其实没有？”

“嗯，“无谢点头，“而且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反而将我娘的蛊虫趁机吸到了自己体内……”

“这样也行？”人类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不，”

“啊？”

“人有男女，天地有阴阳，相思虽然必须两只同时存活，却不能处于同一个人身体里！”

“那会如何？”

如何？“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浮生小心翼翼看着无谢的表情，总觉得不会好。

无谢闭了闭眼，他看到了……

“不属于自己的蛊虫，不可能安静蛰伏于自己体内，纵使平时可以压制，一念一想一思量，蛊虫便会被激活，会在经脉血液之中狂窜不止……”顿了顿，“是以这么多年我很少能见到我爹，他基本都待在自己的院落中足不出户，也鲜少管念心阁的事情，因为绕是我爹那般坚毅的人也……”

浮生倒抽一口凉气，一念一想一思量，曾经那般刻苦铭心的相恋，在痛失所爱后，怎么可能不念不想不思量？

“为，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爹爹说，时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能把朝思暮想变成一汪死水，也能把痛不欲生抚平成冷漠平淡，不管你多么不想忘，不能忘，发誓永远都不会忘，可是那些感觉，欢愉，痛苦终究会在时间的长河中什么也剩不下，爹爹说他不想忘记，既然这是他的错，他也不能忘记，为什么曾经那样如珠如宝的珍爱过，最后却会消散的一点涟漪都没有，他宁愿这样提醒自己爱过，失去过。”

“那他为什么还会把蛊虫给你？”

“我答应了他，”

浮生看着无谢，有着不好的预感。

“我答应了他，不管雪哥哥是死是活，我都会返回念心阁完成我应尽的义务。”可是，“你说得对，生生，我不想成为那个被留下的人，”所以他还是会让雪哥哥去尝试这哪怕只有三成的机会，可是他也不忍心让雪哥哥成为被留下的人，该怎么办呢？

“花，花花，你会把蛊虫取出来吧？”浮生急切的问，“傅红雪变异成功，他的身体也不再适合蛊虫生存，所以你一定会取出来的吧？”

无谢沉默不语。

“花花？”

执念就是执念，用这样的方法留下不想忘却的记忆，只不过是在折磨自己！

何苦这样偏执呢……

浮生着急的准备再告诫无谢几句……

无谢用余光瞥了一眼窗户，“我会。”清晰吐出这两个字。

浮生长吁一口气。

“我没想到他们的药那么霸道，现在伤到的元气一时也恢复不了，我藏不住两只蛊虫……”

“……”他居然真那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