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第一季第16章 狭路重逢(文字版)

第16章 狭路重逢 ——“斩尽杀绝,就是对一个文明最高的重视。” 16-1 时钟的指针走向零点,当整座城市开始沉睡,这栋白天被掩盖在绿荫中的建筑开始了它的呼吸。 这是一座全部由银白色钢筋组建而成的高楼,黑色的藤蔓紧密缠绕在每面墙壁上。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灯,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漆黑夜中唯一的月光。 因为太过光亮,将散坐在长桌旁的几个人脸上各异的神色照得清晰。 墙上的人影晃动,眨眼之间,月光被黑暗。 扭曲,复杂,沉黜……这是面具也无法掩盖的沉肃气氛。 距离上一次的聚集,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都知道了吧,Hades的归零计划已经开始了。” ??:“所以这就是他背弃我们的原因?以前真是小瞧他了。” ??:“意料之中。他的计划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那些人还被蒙在鼓里吗?” 话音刚落,大理石墙壁上出现了各个医院紧张而忙乱的画面。 墙壁上藤蔓的枝节如同一只只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这心思各异的十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嘲讽。 ??:“呵,什么归零计划?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丑制造出来的可笑把戏。” ??:“你还看不明白吗?所有人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个始终低头的男人终于抬起了他戴着白色面具的脸,瞳孔里没有光。 ??:“我们现在也无法动他。到底是什么在背后支撑他的行动?” 一道尖细的女声响起。 ??:“难道说法蒂玛的预言……真的要来了吗?” 她的肩膀很快被拍了一下。 ??:“放轻松。这个时候要担心的不应该是Ares吗?”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那两个从一开始就空着的位子上。 他们心里似乎都有些明白,这座钢筋的大厦内有一把大火正在燃烧。 “笃、笃”,戒指敲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格外明显。 月光在四方石柱留下惨白的阴影,一个脸上长着诡异胎记的男人站在大殿里。 ??:“归零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一周后我们就能看到预计的成果。” 上位的男人停下了戒指的敲击,只是眼睛里没有波动。 ??:“即使那个实验品失败了,Evol的基因也会让他拥有超越人类的能力, 我将他称作半进化人类。” 说到这儿,男人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齿。 ??:“Hades,是什么促使你擅自进行归零计划?” Hades:“你不觉得之前所有的行动都太慢太愚蠢了吗?”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毫不在意地瞥向坐在左手边的男人。 ??:“你太激进了。” Hades :“你知道,斩尽杀绝,就是对一个文明最高的重视。不是每个人都配成为Evolver。与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Queen身上,不如做点更实际的事情。我想这一点, Ares比我更明白。” 黑暗里, Ares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但男人却像受到了挑衅,他慢慢靠近。 Hades:“世界本就是属于我们的,那些只会繁衍的低等生物已经存在太久。我们追求的美好未来,就快要来了。” 黑暗里响起了几声笑声, Ares已经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相反还透着一种诡异的冷色。 月光越是明亮,就将那灰色的瞳孔照得越是触目惊心。 Ares:“和平是例外,不是规则。” Hades:“你什么意思?” Ares:“我的意思是,我很期待你的口中的未来,希望你可以活到让我领教的时候。”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然后利落地转身离开。 上位的男人转动了一下眼珠,最后什么也没说。他脱下戒指,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 那个叫Hades的男人转身想要追上Ares ,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个位置。 Hades:“老头,作为一个傀儡,你在这个位子上待得太久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走几步, Ares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他故意走得这么慢。 Hades:“Ares,继续一意孤行是不明智的行为,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Ares的脚步没有停下,冰冷的语气却带上了一丝讥讽。 Ares:“哦?你觉得,是谁不明智?” Hades :“至少我不会把这么厉害的武器藏起来。真可惜,最后还是到了我手上。不愧是你的杰作,即便只是半成品。也不知道最后会进化成什么?行尸走肉还是更高级的品种?” Hades抚过脸上愈发狰狞的胎记,说得缓慢。 Hades:“以前你是这里唯一称得上对手的人。可现在的你,越来越让人失望。” 空气静默了一下, Ares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Hades:“和我合作,掌控这个世界。”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从Ares的喉中溢出。 Ares:“你有这个能耐吗?” Hades:“你不用激我,我有没有能耐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着,他转过脸森然一笑。 Hades:“我想你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因为我的计划里,也需要Queen。” Ares停住了脚步,似乎有什么亮光从他灰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Hades:“虽然她不是关键,但锦上添花这种事我怎么会放过呢?” 他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看着Ares无动于衷的脸。 Hades:“都说你没有弱点,不过我看你的眼睛,好得可真快啊。” Ares没有看他,只是黑暗里莫名鼓动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喷薄而出。 Ares:“你还达不到和我合作的条件。我心眼小,最喜欢做的就是对偷盗者赶尽杀绝。” Hades:“那就看看我们谁能走到最后,你的游戏还没有开始,我的游戏却一天比一天更有趣了。” 他消失了。Ares独自站在幽深的走廊里,灰色的眼睛里满是阴戾和孤僻。 Ares:“弱点吗……” 然后他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睛,他很清楚那只是试探和挑衅,心里却渐渐笼上了一层阴影。 墙上的人影晃动,眨眼之间,月光被黑暗吞噬。 16-3 深蓝的天空下,我站在高耸的悬崖边。我被一个人牢牢护在怀中,熟悉又陌生。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那双眼睛,深邃而清亮。山石从脚边滚落,引起阵阵颤动。风灌满他的长袍,他抱着我,一跃而下。他到底,是谁…… 醒来后,我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那双深邃的眼睛,如此熟悉却又难以言说。 这样的梦境让我很不安,尤其是在确认自己可以预见未来后。我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白起离开已经十多天,我看着手链,心里一阵痛苦和失落。他说过会回来,我要做的就是相信并且等他! 就像他对我的相信那样。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似乎也在肯定我的信心。 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近期来势汹汹、原因不明的新型流感。表现的症状和流感没什么两样,感冒,发烧,无力。 说是流感,可当下的抗生素感冒药却没法治愈,虽然没有死亡的案例,但感染的人数却在不断增加。 全国的实验室都在致力于发现这种疾病的病原体,可都一无所获。 病毒的蔓延速度往往快于一切,未知感让人们的质疑声越来越大。 这已经成了继SARS之后恋语市乃至全国最大的事件。 我吞下一把维生素,继续看着电视里的报道。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悦悦的来电。 悦悦:“老板,我最近要请个假……” 她的声音很虚弱,我不禁一个激灵。 我:“你不会也感冒了吧!” 悦悦:“不是不是,是我们学校不让学生出校,有两个男同学感染了,学校领导说要全面检查……” 我:“……我差点以为你也感染了……” 悦悦:“老板你怎么这么紧张?不就是个严重一点的流感嘛,而且我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我:“你好好照顾自己,不用管公司的事情了,我也会让他们几个放假的。” 挂了电话,我戴上口罩去了趟公司。 大街上出行的人少了很多。一来到公司,我就看到物业保安都戴着口罩。 保安A:“听说了吗?老徐也生病了,还特别严重,都住院了。” 保安B:“不就是一个流感嘛,他一大老爷们怎么会住院的?” 保安A:“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今天早上看到他老婆红着眼睛去医院送饭,说是连她都记不清了——” 我:“请问你们说的是哪个保安?是那个高高瘦瘦一直笑眯眯的吗?” 保安A:“是啊,小姑娘你认识老徐啊?” 我:“嗯……有打过招呼……” 我匆匆进了电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记得……这怎么可能是流感的病症!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越来越浓,我的心也越来越忐忑。 匆匆跑上楼给所有人放假后,我想到了一个人,也许现在,她可以给我一些信息。 一跨进医院,我就被乌泱泱的人群吓到了,所有人都戴着口罩,脸上布满了乌云。 我仔细观察着这些感染的人,咳嗽、高烧、意识恍惚……忽然,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钻进了我的脑海。 加上之前悦悦的男同学,公司大楼的保安大叔…… 不,这也许根本就不是流感!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身,就看到了宋医生。 经过上次超能力失控的事件,她重新回到了医院,也摘下了墨镜。 我:“宋医生,我有些关于流感的问题想请教你……” 她沉思了一下,匆匆交代完手头的工作,带我去了她的办公室。 宋医生:“我也正想联系你,有些奇怪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她抬起头,用一种谨慎的眼神看着我。 宋医生:“你有没有觉得这次流感很不正常?病症、易感染人群都和以往完全不同。” 我:“我也这样觉得!而且我刚刚发现了一些也许可以证实这个猜想的证据。感染者中抵抗力较差的老人和小孩反而只占了很小的比例,大多数都是些青壮年……这是十分不合理的!” 宋医生:“没错。除了这点,我还发现所有感染的人没有一例是Evolver。” 我:“!!这……” 宋医生:“我猜测……这应该不是Evolver抵抗力强之类的原因,而是病毒对基因的筛选。” 我:“……也就是说这个病毒在有意感染那些健康强壮的普通人!” 这个结论让我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难道又是BLACK SWAN搞的鬼?! 如果说之前针对的只是我们这些藏在社会中的Evolver,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延伸到了整个人类。 宋医生:“后来我为了确认猜测,专门请了几个朋友,也是Evolver来医院做检查。他们的身体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宋医生看着我,眼里满是紧张、严肃和惧怕。 我:“宋医生,你能让我看一下这些患者的具体报告吗?” 她点点头,递给我一沓详细的资料。门外响起敲门声,宋医生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办公室。 我认真看着一份份报告,手一僵,停在了其中一页上。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灌进的风将那页报告单吹的哗哗作响。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窗台掠过,我转过头,只看到飘过的棕色发梢。 16-4 我抱着越来越强烈的怀疑来到了那名患者的病房。 这是一个城市里最普通的建筑工人,此刻他躺在重症病房无法醒来。 报告上写着他有过10天左右的昏迷,在此期间曾像梦游般站起,还试图用重物攻击旁人。 所幸被及时发现,才没有造成严重伤害。 我看着报告,眼前浮现出程路的脸。 他们的症状,一模一样! 如果……我可以在他的昏睡的意识里看到一些未来…… 我深吸了口气,悄悄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护士:“小姐,麻烦你出去,这里是重症病房!小姐?小姐?” 回过神时,我已经被护士们拉出门外。 手指上微凉的温度还在提醒我刚才那残酷的一幕—— 我看到他倒在地上,脸色发白,眼珠瞪得快要脱落,浑身颤抖。 临走前,我给宋医生发了条短信,拜托她密切关注这个病人的变化。 走出医院,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晴朗的天空,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伤,不知道这样的阳光还能看见多久。 眼前传来哭声,一个小女孩被匆匆而过的行人撞倒,跌坐在地上,我急忙跑上前—— 我:“没事了,乖,别哭……” 我扶起小女孩,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正想给她受伤的膝盖贴上创可贴—— 中年女人:“囡囡,囡囡,你怎么乱跑啊……” 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地从我手里拉过小女孩,快步进了医院。 中年女人:“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万一传染了呢……” 小女孩还有些懵懂,她回过头看着我,对我笑笑。 我捏着手里的创可贴,犹豫着要不要跑上前—— ??:“你不会想要跑上去给别人贴创可贴吧?” 我:“啊?” 李泽言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包上挂的日晷怀表。 自从上次发现这个怀表可以和李泽言通上话后,我就随身携带着。 尽管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可以联系上他。 我:“你等等,我先把创可贴送过去——” 李泽言似乎叹了口气。 李泽言:“快点回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讯会断掉。” 我:“好,我马上——” 我跑上前把创可贴递给那对母女,然后在附近公园找了个空的长椅。 我:“所以说你真的到了未来?十年后?” 李泽言:“……一分钟前你刚问了第二遍。” 我:“我就是觉得太神奇了……以前只在电影里看到过……未来的恋语市是什么样的?” 李泽言:“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更加现代化。” 我:“这次流感事件对未来有影响吗?” 李泽言停顿了一下。 李泽言:“没有影响,事情都解决了。” 我:“太好了!那……未来的我呢?” 我小心翼翼地问着,那头的李泽言忽然有些沉默。 我:“不会是我太厉害,你被吓到了吧?” 李泽言:“白痴。你……很好,比现在好。” 我:“真好……好想一下子跳到十年后。” 李泽言:“这么兴奋,那不然换你来?” 我:“我——我倒是想啊……” 听到我的话,李泽言也愣了一下。 李泽言:“你想也不行。为什么想去未来?” 我:“因为……觉得现在很无力,不知道怎么办,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的事情没这么简单。你知道吗?这些感染的人都是普通的青壮年,而且这个病毒对Evolver没有影响。医学界也没有办法……虽然现在不是很严重,但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忽略了那头已经沉默的李泽言。 李泽言:“***,你现在在中央公园吗?” 我:“嗯,你怎么知道?” 李泽言:“别管我怎么知道,去中心湖找一棵树,快去。” 我懵懵地站起来,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着李泽言说的跑了过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中心湖边上的大树。 我:“我找到了,就在中心湖石碑的旁边,怎么了吗?” 李泽言:“带钥匙了吗?现在把你的心愿刻上去。” 我:“李泽言……这算不算是破坏公物?” 李泽言:“……破坏气氛倒是你厉害。” 我讪讪一笑,看了看旁边没人,就一笔一画地在树干上刻下了几个字。 我:“好了,不过我为什么要刻字啊?” 李泽言:“这不是笨蛋都会喜欢的心理暗示吗?” 我:“你……你也太无聊了!” 我气呼呼地对着怀表做了个鬼脸,不过也真奇怪,刚才低落的心情好像好了不少。 李泽言:“你说这个病毒并不影响Evolver?” 我:“嗯。” 李泽言:“即使现在没有影响,你也要注意远离。” 我:“啊?难道是未来……” 李泽言:“不是。” 他很快出声打断了我,然后我听到那头停顿了几秒钟。 李泽言:“你很敏感细心,但也很容易冲动。有些事情你必须谨慎,明白吗?” 我:“……嗯,我懂,我会努力做到的……” 那头的李泽言轻笑了一下。 李泽言:“一切等我回来。” 他说的有些轻,却一如往常的自信二果断。好像即使隔了十年,他也可以护我周全。 我:“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李泽言:“这倒是你第一次希望我早点回去。” 他特意把第一次这三个字说得重了一些。 我:“不是啦,总觉得独自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会有点孤独吧……”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园和远处马路上匆忙的人群,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孤独的感觉。 我:“以前看电影,里面主人公穿越时空以后都是一个人,没有家可以去。熟悉的一切都变了,熟悉的人也变了……” 怀表的秒针跳动了一下,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李泽言独自走在繁华城市的画面,他的脸上有些茫然和无助。 李泽言:“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听好了,现在回家待着,不要乱想。等我确认一件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我:“嗯……那你要……” 怀表传来滋滋拉拉的声音,李泽言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却没有听清。 然后我们的联系再次断了。我只好对着怀表说出了未完的话。 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然后帮我告诉未来的自己,现在的我会加油的。” 此刻同样站在大树下的李泽言慢慢看着树干上长出浅浅的刻痕,那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大家都要平安健康。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女孩认真用力,一笔一画刻字的场面。 多日来都是紧抿的嘴角终于扬起了弧度。 李泽言:“……笨蛋。” 只是笑意很快就从李泽言的脸上离开了,他紧紧捏着裂开缝隙的怀表,走进了一座高大的钢筋建筑中。 16-6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昔日热闹的商业街如今冷清得可怜,偶尔几家开门的店铺也全然没有生意。 我慢慢走着,身旁的大屏幕一个个相继亮了起来。 新闻:“本台最新消息。许墨生命科学研究所五分钟前宣布新试剂的发布会将于明日召开,此次试剂将全力针对近期的流感事件……” 我停在了原地。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那天后,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不再出现的邻居,不再开放的研究所,不再接起的电话。 那天的一切也像一个海市蜃楼,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 我曾经问过自己,恨他吗?答案是否定的。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不会用简单的对错去判断一个人。 我也曾经努力回想过,去捕捉一些当时忽略后来想起来却觉得蹊跷的细节,但总是不了了之。 这一刻背对着荧幕,我似乎不想看见任何与他有关的画面,可内容却一字一句的钻进了耳朵。 他在研究试剂,针对这次流感的试剂…… 也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BS的人,也猜测这次的病毒和BS有关,他……也脱离不了关系吧。 只是……面对这么轰动的发布会,我居然有一瞬间的退缩。 我:“也许我可以让顾梦去,或者看同行发回来的报道……”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是害怕面对从他口里说出那些我已经发现的疑点? 是不想确认这个病毒真的和他有关,因此自己无法做出理性的判断? 还是……仅仅是不敢面对他? 我闭上眼睛。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了梦中那双清冷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我。 心悬了起来,好像有个答案正呼之欲出。 这个新闻发布会,我一定要去! 等到真正站在发布会场,我才开始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 主人公还没有出现,偌大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 这个曾经政府用来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如今开放了授权,可见重视程度。 只不过……人也太多了。不仅仅有全国的记者,甚至有一整席开放给了普通群众。 与其说是新闻发布会,更像是一个给全国民众宣告的场合。 以许墨严谨低调的态度,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还在思考,讲台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记者们拼命往前挤。我却在往后退,再后面一些。 脚步声响起,躲在人群里的我悄悄转过头,看着那双黑鞋慢慢走到中央。 有一瞬间我觉得周围嘈杂的人声很远,自己好像站在一个无人的地方。 我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抬起了头。 许墨。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石头,突然间投入我心里平静的湖泊,泛起涟漪。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一段时间,可他的脸却熟悉的好像昨天才刚见。 我下意识地捏紧手腕,汗水涔涔渗出。 讲台上的许墨没什么变化,依然是熟悉的白色外套。清冷的表情也和那天一模一样。 他拿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侧过头和身旁的助手说着什么。 我躲在人群里保持着微仰的姿势,观察着台上的一切。 忽然,许墨转过头,一瞬间对上了我的眼眸,犀利而深邃。 我猛地侧过身, 把头埋得低低的,心跳瞬间如雷。 过了好几秒,我才一点点转过脸,讲台上许墨依然在和助手说着话,似乎刚才真的只是随意一瞥。 真是的,我也太一惊一乍了,明明是来采新闻的,怎么好像鸵鸟一样? 深吸了几口气,我定了定神,拿起相机开始了拍摄。 16-7 主持人:“各位记者和观众朋友们,我想大家一定都对今天的发布会充满了期待。到底许教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神奇的消息呢,让我们欢迎!” 热烈的掌声响起,咔嚓声不绝于耳,白色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许墨安静地站在台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这笑容却不像以往那样淡然。 而是带着某种压迫的力量,深不可测。他只是一抬眸,现场就安静了下来。 许墨:“大家好。首先感谢各位的到来,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宣布新试剂正式投入研发阶段。这次我们将投入全部力量,希望可以尽快取得成效,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的话很简短,却充满了自信和某种孤傲,在场的媒体无一不被他激起了热血,纷纷踊跃提问。 记者a:“听说您暂停了手头全部工作,全身心研究这个试剂,您觉得这是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吗?” 许墨:“当然。选择的标准不是最优而是最需要,这个试剂也是。” 记者b:“这次的事情医学界也没有任何办法,您为何这个时候站出来,是认为自己更厉害?” 许墨挑了挑眉,没有在意记者话语里的火药味。 许墨:“平心而论在各位前辈面前我并没有多少资历,但人不可能总是活在经验里。哪怕是最成功的研究,也会在时间和知识的不断前进下变为无用。” 说到这里,他锐利的眼睛里忽然散发出一种生气,带着某种野心。 观众席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忽然举起手。 许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话筒被递到了那个人手里。 观众a:“你好许教授,我的父亲昨天因为流感住院了,他对我说治不好的话愿意来做人体药物测试。请一定要帮我拒绝他!”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了几秒钟。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看着彼此,然后拿出相机对准了许墨。 许墨沉思了一下,朝讲台边缘走去。 我也紧张了不少,下意识从包里掏出录音笔。 我:“!!” 银白色的光刺进我的眼睛,还有那笔上两道划痕,都让我的心脏急剧收缩。 我猛地塞进包的最里层,心快跳到嗓子眼。 我:“太倒霉了……怎么会拿错……” 我连连安慰自己是出门太匆忙了。却没有注意到,台上那个行走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停顿了一秒。 许墨:“首先,我对你的父亲表示尊敬。” 许墨停下脚步,弯下腰,对着那名观众,认真地鞠了一躬。 许墨:“其次,我无法答应你,甚至我希望会有更多的人来做药物测试。” 观众a:“那、那要是死了怎么办?!” 许墨:“就像每一种伟大的药物诞生一样,科学的进步就是不断的牺牲。而过程中因为失误引发的死亡或伤害,都是必要的。”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观众区首先坐不住了。 观众a:“什么年代了不能用动物了吗?这谁还敢来试验啊?” 观众b:“科学家也不能这样啊,听着怪吓人的……” 我的心不禁揪起,许墨这么直白说出残酷的真相,他到底想干什么? 质疑声越来越激烈,许墨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淡然地看着所有人。 在他看来,这很天经地义吧。 一股不舒服的情绪在我心里涌起。 我想要离开这里。 转身之际,我被一只手拉住了。 记者c:“你不是《发现奇迹》的制作人吗?我记得许教授是你节目的顾问!” 记者b:“哟,大制作人也在这儿,你应该比我们更早知道许教授的科研计划吧?” 我:“我……只是来采集新闻的,大家还是把注意力都放到台上吧。” 我摆摆手,低垂着脑袋,努力想要逃出人群,心里更加后悔来了这次发布会。 可这样却没有任何效果,我反而被他们团团围住,不停追问。 记者c:“大制作人,你对刚才许教授的回答怎么看啊?” 记者d:“请问《发现奇迹》之后会追踪报道许教授的研究吗?” 记者们纷纷发问,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朝许墨看去。 许墨站在台边,平静地看着我们,似乎在看一场闹剧,他的嘴角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我心里尴尬之余更添莫名的怒火,对许墨的怒火,还有对自己的怒火。 我:“不好意思,这些问题我都没法回答。因为我和许教授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而且之后《发现奇迹》会有新的节目顾问。大家还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发布会上吧,打扰了。”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 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许墨:“不知道***小姐对我的研究或者刚才的回答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16-9 我脚步一滞,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只敢用背影对着他。 是有偶尔想过和许墨再见面的场景,危机时刻或是公寓楼下的偶遇。 可我没有预料到,是在这样的场合。 我:“没有。” 许墨:“那为什么发布会还没有结束,你就已经要走了?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请提出来。” 他的语气带着一些漫不经心和隐隐的怒气。 我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然后转过身,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再次见面之后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我:“我是有意见。请问许教授,你刚才口中的牺牲具体是什么?” 许墨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他略一沉吟,缓缓开口。 许墨:“生理意义上的死亡。” 我:“所以说你认为为了整个社会的利益而牺牲少数人这是正常的,对吗?” 许墨:“你这是在偷换概念。不过这句话,我个人十分赞同。” 记者们全都拿着长枪短炮对着我和许墨顿猛拍,似乎在他们眼里合作伙伴的交锋比科研的发布更加吸引眼球。 许墨:“这就像非常经典的电车难题一样,选左跟右都会陷入道德的两难困境。但事实上,无论是不是为了社会的进步,总有许多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被淘汰掉,死亡或者其他方式。所以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正视,优胜劣汰永远是生存法则,这样人类才得以生生不息。”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真傻啊,居然都忘了,这些是他一直以来贯彻的信仰。 我:“在你眼里生命就这么轻率吗?” 许墨朝我走近一步,眼里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许墨:“你觉得什么是不轻率?” 我鼓起勇气,挺直腰板,认真开口—— 我:“尊重每一个生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你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医院里那些重症的病人们,即使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们的意识还是在很顽强的生存。福利院的孩子,甚至每一个连生存都窘迫的流浪汉也在努力活下去。这是每个人的诉求和权利。你无法剥夺。” 现场有几分钟的静默,许墨站在台上,很安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似乎带着几分冷傲和试探。 许墨:“你说得很好。” 他转过身,走到讲台中央,拿起笔在讲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分别是:政治、战争、救援。 许墨:“但你只站在了少数人的立场,悖论也因此产生了。人不可能进行纯逻辑的思考, 那应当是神的一种特征。从原始社会到现在,人类因为政治斗争被牺牲,因为战争命丧沙场。可这其中的一部分人,牺牲的原因甚至毫无意义。公平不是唯一原则,作为文明的基石,生存高于一切。如果可以带来卓越的进步,这个牺牲甚至无需经过他们同意。”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许墨的脸上笼罩上了一层肃杀的气息,决绝而果断。 我不禁想起了那天,他也是用这样的神情对我说,为了更好的未来。 这就是他要的未来吗? 我张了张口,终于问出了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我:“如果……牺牲的人是你自己,你会愿意吗?” 许墨似乎笑了一下,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许墨:“会。” 我的心里猛然一抽。 许墨:“如果可以让人类社会跨进一大步,我很乐意。” 他说的是那样果断,让人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我:“……如果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呢?” 我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问,只是执拗地看着许墨。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明明他之前都已经说的那么明白。 可许墨也只是看着我,嘴角细微的牵动,像是嘲笑我这个问题的愚蠢。 时间似乎凝固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捕捉不到他脸上分毫的变化。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 我曾经想过再见面一定要质问他那次决裂,把自己怀疑的一切都讲给他听。 此刻我才明白,这个想法有多么天真。他早就不是当初的许墨了吧。 记者们还在不断拍着,生怕遗漏许墨的点滴表情。 我:“许教授,感谢你的回答,也祝你研究顺利。只是你的观念,我永远无法赞同。因为在我心里永远有比生存更重要的东西。” 我闭上眼睛,不想将自己的失望和隐隐作痛的难过流露出来。然后转过身,大步离开了现场。 身后响起了无数的咔嚓声,我已经可以预料到明天新闻的头条会是我和许墨的这场交锋,可现在我已经不想管了。 16-11 我随便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了下来,从刚才开始就狂跳不停的心依旧没有缓下来。 回头看着身后不断有记者走出的会堂,我终于明白自己和许墨早就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我:“明知道的结果,我还在纠结什么……还是回家吧……” 我整理好相机和线,塞进包里,又下意识往包的最里层摸了一下—— 我:“糟糕!!!”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把整个包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我:“电池、耳机、钱包……” 一滴汗珠从我额头滑落,刚才的钢笔去哪里了? ! 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一个唯一的可能性—— 但马上我的脑海又被另一个念头占据—— 我:“反正它的主人也在那儿,主办方打扫的时候会交给他的……” 我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离开了那里。 十分钟后,会展侧门处一个脑袋伸了出来。 我:“不知道人都走光了没……” 我探头张望,大厅里空无一人,我推开虚掩的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很快,我就在靠近讲台的桌子下发现了它。 我:“找到了!” 我急忙蹲下,捡起钢笔。 ??:“你在干什么?” 我:“啊!” 我猛地抬头,一下子撞到了桌角。 实打实的疼痛让我下意识抱住脑袋,钢笔一路滚,在一双黑鞋前停了下来。 然后我看到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了那支钢笔。 许墨:“你就是回来找这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带着一丝玩味。 我深吸一口气,捏起拳头,快步走到他面前。 我:“是啊。不行吗?” 一丝笑意很快从许墨眼里闪过,然后他挑挑眉,把钢笔递到我眼前。 许墨:“别再丢了。” 我伸出手,眼前忽然闪过那个明媚的春末,心却开始一点点冷却下来。 或许我不应该回来找它。 我收回手,后退了一步。 我:“不用了,我这个人最丢三落四。而且,它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说出果断的话。 我:“现在,它应该物归原主。” 许墨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我。 那种眼神让我很不舒服,也让我好不容易安定的心再次乱跳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收起了钢笔,然后略一颔首。 许墨:“除了钢笔,你还应该给我一样东西。” 我:“啊?” 许墨走到我面前,挡住了出路。 许墨:“我今天才知道,自己被《发现奇迹》开除了。要求一个解释不过分吧?” 我:“你!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许墨:“很影响我的声誉。” 他说地轻巧淡然,但我却一下明白这是他的把戏,看我出糗的把戏。 太无赖了! 我:“哪有你这样的?” 许墨:“我是什么样的你还不清楚吗?”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朝我走近了两步,一股压迫感无形涌来。 许墨:“一个解释而已,回答。” 我:“因为……” 我后退了两步,满脑子搜寻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因为,因为你接下来要专心研究……对!会很忙!所以我们节目就不占用你宝贵的时间了……” 许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上节目反而可以调节身心?” 他走得缓慢,却没有停下步伐。 我:“我……我忘记了,反正我们这种小节目,不劳您的大驾!” 许墨:“哦?如果我想呢?” 我:“我、我已经说出去了,全国媒体都知道了。” 许墨轻笑一声,似乎对我窘迫的样子很满意。 心里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我闭上眼睛,鼓起勇气一口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而且,你已经和《发现奇迹》秉持的价值观背道而驰了!在我心里,它是正义而宽容的!” 一秒,两秒,空气安静了很久。 他怎么不说话? 我慢慢睁开眼睛,许墨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我,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刚才因愤怒产生的勇气此刻间全然消失了。 许墨:“很好的解释,我接受了。” 我:“等一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许墨脚步一顿,转过身,眼神毫无温度。 16-12 我:“……你和最近的流感有关系吗?” 拜托,请一定要回答,没有。 许墨:“有。” 我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轰然倒下。 我:“好、好……” 我说不出什么话,只是不停地点着头。 余光中似乎有什么光芒闪过,身边白色的窗纱在风中飘动。 恍惚中, 我听到了再次朝我逼近的脚步声。 许墨:“你的表情,很失望?如果真的和我有关,你会怎么做?” 他的眸子明亮又锐利,带着汹涌阴沉的气势,整个人是这样的陌生。仿佛从头到尾,我都没了解过他。 我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快要被逼进角落。 许墨:“你坚持的公正善良,真的带来想要的结果了吗?比生存更重要的东西,不会就是这些吧?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你的价值面前,会牺牲自己重要的人吗?” 他语气咄咄,不容我反抗和辩解,步步紧逼。 我:“我——” 我的眼前恍然出现了程路倒下时死灰的脸,还有医院里那些陌生而挣扎的人们。 我又退了一步,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下一秒,许墨的一只手已经撑在我的耳边。 许墨:“你犹豫了。犹豫只代表一个答案,会。” 他没有停下逼近的动作,窗外明晃晃的光更加刺眼,我快要睁不开眼睛—— 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就像从高处坠落的树叶。 许墨的眼里瞬间划过火光,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一拉,身体一倾,跌进了许墨的怀里。 下一秒,一道激烈的金色光芒在眼前飞速闪过,往我右手处冲去。 我还没来得及惶恐惊叫,就已经被许墨牢牢按在怀中,他的一只手还护在我的后脑勺上。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我能感受到许墨浑身紧绷的杀气。 他死死地盯着窗外,脸上再次浮现出沉肃和阴戾。 我怔怔地看着许墨,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敢主动直视他的眼睛。 是我看错了吗?他的眼里有划过瞬间的紧张和惶恐,就好像……要失去珍贵的东西一样。 可是不出一秒,这些情绪全都消失了,他的眼眸重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即使离得这么近,我还是看不透他。 我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怀抱,腰间的手却收得更紧。 我:“你……” 许墨:“不要说话。” 他嗓音压得低低的,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头顶。 我一动都不敢动。 沉默在偌大的房间里无声蔓延,只有我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为什么危险已经过去了,我的心还是跳得这么快? 叽喳的麻雀,闷热的午后,耀眼的阳光,还有危机时的相护。 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一个月前,回到他还是许墨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紧张地护着我……他在保护我。 我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 我正想说什么,腰间的手已经松开,许墨的神情恢复了刚才疏离的样子。 我往旁边退了两步,瞥到右手边墙壁上深深的窟窿。 我:“你没事吧? ……刚才谢谢你。” 我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叫出“许墨”的名字。 许墨:“我只是确保你的安全。” 我:“我的安全?” 许墨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我:“我的安全……也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吗?” 许墨:“当然。我不做没有价值的事情。” 他不再多说,我也明白,上次对峙时那群黑衣人也说要确保我活着,一直都是这样。 那以前的种种保护难道也是…… 我不敢去想了,只想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许墨:“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许墨依然挡在我的面前,在模糊的视野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好,还是模糊的好。 我笑了一下,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许墨的眼睛。 我:“我不会。” 眼泪滑到嘴角,我依然执拗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世界的真相以亲历痛楚和失望为条件向人们敞开。即使光源熄灭,我依然会坚持自己的光明。无论有多艰难,多黑暗。多傻,多可笑。” 许墨那波澜不惊的眼里似乎落进了什么亮光,在纠结着,交缠着,就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这是曾经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教我来的,我永远不会放弃。” 转身的瞬间,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无声无息。 我不会再在他面前落泪了。 16-15 到底还是低估了媒体的速度,发布会才刚结束一个多小时,我和许墨对峙的画面就上了新闻头条。 我怎么都没想到,人生第一次上这么大的头条,居然是这样的原因。 热辣辣的阳光刺地我睁不开眼睛,我加快步伐,只想赶紧回家。 仿佛上天也在和我作对,路口一辆大卡车停在那里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我只好改走旁边的小道。 幽深的巷子,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细微的脚步声在身后不急不缓地响起,似乎是路过的行人。 我的脚步渐渐放慢……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有人在跟踪我。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又不敢停下脚步。 我只好保持着原样假装没发现,脑海里却已经闪过千万种求救的办法—— 报警吗?不行,这里交通不便,警察不能很快赶来。求助朋友?还是拼尽全力跑到有人的地方呼救?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紧捏着手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一点异样。 身后脚步声突然开始加快—— 电光火石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极其不可能的人。 怎么会是他? 下一个画面,是刚才危机时分他看向我的,紧张的眼睛。 我闭上眼,决定赌一把。赌他会救我,赌我刚才没有看错他的眼神。 我拿起手机,一声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 我:“喂,是我。我想问,你刚才说的话现在还有效吗?” “哒、哒、哒……”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 我的耳朵快要贴到手机上,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就被挂断了。 下一秒,白色的屏障将我笼罩,金色的光芒再次席卷四周,天旋地转,我的意识里只剩下那个轻轻的笑声。 他会来救我吗? 我:“许墨……” 我呢喃着,意识昏沉,黑暗将我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风吹过,我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小巷中。 天空下起淅沥沥的小雨,人声、脚步声、街市嘈杂的声音都在不远的地方。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回过头,却发现身后来时的路变成了死路。而在前方几步之外,有一座高大的银白色建筑。 我从没有在这条熟悉的小巷里看见过这座大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突然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更加急促、沉闷。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步子,后无退路,前无出路,我心一横,不管了! 就在贴近的瞬间,我闭上眼抬手用力朝他身上挥去! 可是力量差距太大,他瞬间将我的两条手臂都抓住了!我无法动弹,只好胡乱踢着腿。 我:“你是谁!放开我!” 手臂上的力气收紧了一些,一声细微的叹息在头顶响起,我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别乱动。” 是……是他! 我猛地抬起头,距离太近,他的脸都有些模糊。 我:“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会真的是来救我的吧?” 许墨:“我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许墨松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一丝不苟的衬衣上沾着雨水,就像是赶过来的一样。 他居然……真的来了! 酸意漫上鼻腔,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相信他会来?还是不敢相信他会来? 我想要开口对他道谢,可许墨的表情却仿佛毫不在意。 我:“你来救我……也是出于你的目的吗?” 许墨:“嗯。” 然后他不再说话,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巷。嘴角也一点一点抿了起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我的心里依然往下沉了一点。 我定了定神,让自己不再乱想。也开始打量起眼前奇怪的一切。 身后没有退路,我们向那栋大楼走去,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只有一座楼梯直向上盘旋,楼梯的尽头是一条空旷的封闭走廊。一旁是低矮的栏杆,另一边有一扇普通的门。 许墨没有说话,我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唯一的那扇门上。 他拉起我的手,我有些发愣,却没有抽回,跟着他走了过去。 16-16 “嘎吱——”虚掩的门开了,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幽暗的实验室,各种仪器和用具,甚至还有一张盖着白布的实验台。 就在我的注视下,白布的一角抽动了一下。 然后我看到一只手将白布缓缓褪下,头发、眉毛、眼睛、鼻子……一张毫无感情的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转过头,用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的意识全部冲向大脑,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 寒光闪现,我脚步还没落下,尖锐的利器已经刺到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已经牢牢地握住了那把尖刀。 鲜血沿着刀刃一点一点滴落。 我:“许墨!” 他整个身体都挡在我面前,将尖刀反刺入那个人心脏,利落,干脆。 金属掉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和那个人的身体一起消失了。 这一切都在几秒钟内完成,我愣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许墨垂眼看着我,他抬起一只手,却停在半空中,然后缓缓放下。 我:“你的手,疼不疼?” 我想要握起他的手检查,却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 许墨:“为什么不问我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可是你流血了……” 看着汩汩鲜血,我有些着急,却找不到止血的工具。 许墨利落地撕下布条随意包扎在手上。 下一秒,一股无声无息的温暖在我头顶盘旋,然后轻轻落下,如同他曾经无数次的安慰。 我僵在原地,不敢乱动,只能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许墨:“那是幻象。……别担心。” 这声“别担心”带着久违的温柔。一种许久没有出现的柔软情绪在我心里蔓延开来。 我:“幻象?那这里的一切难道也都是?” 许墨摇摇头,然后手指从桌角划过,看似陈旧的桌子却没有一点灰尘。 许墨:“是梦境。” 什么?!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禁想到上一次许墨告诉我的催眠。 我:“所以其实我们都睡着了?像上次郊游一样,是在做梦?” 许墨:“不,这是人脑意识搭建的梦境,这里一切都是虚幻,刚才的幻象也是梦主自我意识化成的攻击者。但只有一点和普通的梦不同。我们是实体。” 霎那间一种极其可怕的猜测快要涌到我的喉咙。 我看着许墨的眼睛,他不会攻击我,我也不会攻击自己,那这里…… 我:“……难道这是别人的梦?” 许墨:“嗯。而且这里的实体,不会只是我们。” 一层冷汗从我背上渗出,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可眼前的一切却又实实在在告诉我,就是真的。 我看着许墨,他的脸色已经凝重得如同最沉的夜空。 许墨:“如果我们在这里死去,就是真正死亡。或者,永远沉沦在潜意识。” 那一瞬间,许墨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淡。 我:“潜……潜意识?” 许墨:“嗯,一片海还是一座森林,没人知道。” 鸡皮疙瘩瞬间爬上我的手臂,永远沉沦……那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我:“那我们怎么出去?” ??:“可怜的Queen,Ares难道没有告诉你,只有梦主才可以自由出入吗?” 紧闭的门被一脚踹来,三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有S形状的纹身。 ??:“Ares,这么久,又见到你了。” 许墨不动声色地走到我身前,他看向那三个闯入者,嘴角忽然扬起不屑的笑容,冰冷刺目。 许墨:“见到我不是你们意料之中的吗?” ??:“我们受Hades的命令来请你们过去。请吧,两位。” 许墨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指尖,语气傲慢。 许墨:“你们真的认为,还能见到他吗?” 霎那间一道白色的屏障张起,将为首的那个人裹在其中。 他手里的屏障还没展开,脸色就变得紫红,随着爆破的声响倒地,眼睛里流出鲜血。 一道低声的咒骂后,剩下的两人不甘示弱,合力扬起手,冰冷的暴风雪凭空出现,向我们袭来。 许墨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光影。 然后他抬起左手,大片的雪花从他掌心飞出,凝结为冰柱,一下子刺穿了那两人。 他!他居然使用了和对方同样的Evol! 屋外响起了惊天巨雷,似乎有几道白光从天空闪过,若隐若现。 许墨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像在思索什么,然后我看到他的瞳孔忽然放大了一下。 许墨:“跟我走!” 他拉过我,从走廊快速逃离。 我们沿着楼梯一路往下,穿过最后一条长廊,前面就是大楼的出口,有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到它在扭曲变化着! 许墨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捂住了胸口,身体轻微地颤动着。 我:“你怎么了? 许墨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痛苦的神色,我从没见过。 我:“许墨……”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的不安又开始强烈地浮上来。 我:“你刚才怎么了?” 许墨:“……我们先出去。” 一阵压抑地低喘后,他又再次恢复了往常的神情,拉过我的手,继续往前跑。 看着许墨的脸色,我感觉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离开这栋建筑会这么容易。 就像进来时候被旋转的光包围一样,几秒后,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荒地,无边无垠。 刚才这里不是小巷吗?! 许墨的眼里骤然间涌动着无数亮光,然后他抬起头。 刚才还一碧如洗的天空上慢慢浮现出一颗明亮的星星。 莹白色的屏障瞬间架起,飞速升腾,然后将那颗星星包裹。 下一个瞬间,屏障爆破,天空中只剩了绚丽的大片星云,无数道白色的光汇聚在远处,那是地平线的地方。 许墨指了指那里,贴近我的耳畔。 许墨:“那里就是梦境的出口。” 我朝他点点头,正准备奔去,却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密密麻麻,像是庞大的军队。 我看到无数个人,向我们涌来。 一个、两个、三个……不对,他们有着和刚才那三个人一模一样的脸! 如同被无尽复制的人形机械,他们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背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不出两秒,我和许墨已经被他们团团包围。 16-18 许墨无声地抬起一边手臂,将我护在怀中。 他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严肃和阴沉,狭长的眼睛里一下闪过许许多多情绪。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扣在腰间的手心里都是细密的汗。 然后他侧过脸,靠近我的耳畔。 许墨:“还跑得动吗?” 我点点头,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许墨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然后看向前方,脸上再次恢复了紧张的神情。 ??:“真是精彩, Ares。” 人潮中忽然让开一条道,一个脸上带着狰狞胎记的男人走了出来,他面上虚假的微笑不足以掩盖神色中的讥诮。 Hades:“不知道我的使徒足够让你惊讶吗?他们被困在那里已经太久了。这么多年,终于被我找回来了。” 他的眼睛在周围这群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许墨脸上。 许墨:“等很久了吧?” Hades:“哪里,一点都不久,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这儿自投罗网的。” 那个男人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Hades:“可惜啊,你不该有弱点的,Ares。” 弱点? ……他是指什么? 我惊讶地看向许墨,他的脸色很平静,可越是平静,我越感觉到他内心喷薄的怒火。 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挑起我的一丝头发,在手里把玩。 许墨:“能让你看见的弱点,真的是弱点吗?” Hades:“你什么意思?” 许墨:“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快就亮出底牌呢?” 话音还没落下,我就看到无数道冰柱向四周飞速射去,周围的一圈人全部倒下,一个不落。 那个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呵斥一声,又有无数个人向我们跨进一步。 Hades:“呵,你的底牌不也早就亮出来了吗?告诉你吧,来之前,我去见了他。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忽然举起双臂,仰天大笑。 Hades:“只能用和他们相同的三种Evol消灭的六芒军团出现了第四种、第五种甚至更多的使徒……” 他叹了口气,用委屈的语气说得轻快。 Hades:“超出了你本该承受的复制种量,该怎么办?” 他脸上的胎记随着笑容变得狰狞而邪恶。 Hades:“Ares,你算了这么久,自己也没想到吧。” 许墨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冰柱分裂为最锋利的利刃瞬间向男人身躯袭去。 对方措手不及,踉跄着后退两步,他抹掉嘴角的鲜血,露出恶狠狠的笑容。 Hades:“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结束吗?” 脚步声纷杂,身边又开始围上一群陌生的人,他们面具一般的面孔上依旧印着诡异的纹身。 他们源源不断地涌来,如同万千蝼蚁,生生不息。 我感觉到许墨身体僵硬了一下,他的眼里出现了一团莫名的火气。 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Hades:“Queen,别紧张,说实话我对你毫无兴趣,我要的只是Ares的合作或者消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Ares是这次——” 忽然,腰间的手一紧,我整个人都贴在许墨怀中。 同一瞬间他已经扬起另一只手,一道白色的屏障在我们面前架起。 他侧过脸,贴近我耳边,用只能我听见的声音说道—— 许墨:“记住我说的出口。” 我:“……什么意思?” 许墨:“跨过去,不要犹豫。” 我的心重重往下沉,忽然涌起极其强烈的不安,快要冲破喉咙! 许墨:“现在,离开我的身边。” 他看着前方,脸上的神情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弦弓,紧张危险。 我:“……为什么?!” 许墨:“听话。” 我:“不行!你……” 许墨:“照我的话做。我会去找你。” 他用我再熟悉不过的温柔语气说着,下一秒,我已经被他猛然一推。 周围的景色模糊,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处在荒地的外围。 我:“许墨!” 许墨回过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眼眸中缓缓落下的潮汐,温柔的就像以往的每个他。 甚至还有一丝,他后来再也没有展露的笑容,温润清隽。 然后白色的屏障再次架起,只不过这一次,他将自己和那些人围在其中。 即使被阻隔,我依然能辨认屏障里激烈的战斗,脚下的荒地隐隐震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许墨让我离开的话语。 我想靠近,却被强大的力量推离,一次又一次。 我的心沉到谷底,抹掉眼泪闭上眼睛,一咬牙,向出口跑去。 我不能当累赘! 16-20 我从没想过自己和许墨会面临这样的处境,即使我们在对立的阵营,他在我看来永远是那么骄傲强大。 我不停奔跑着, 远处交战的声响越来越激烈,我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许墨不会有事,从认识到现在,每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会出错…… 明明他就是我的敌人,明明救我是有自己的目的,明明都下定决心不会和他再有关系了……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 越来越强烈的白光汇聚在眼前,出口就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 只要跨过去,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停了下来,颤抖的身体怎么都无法迈出下一步。 我告诉自己,再回头看一眼,确认他不会有事就好…… 扭过头的瞬间,我却看到白色的屏障在天空霎那破裂,分崩离析,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天地间。 我的心头瞬间像被无数辆车碾过,心脏像被一只手牢牢紧握,喘不过气。 ……我闭上眼睛, 迈开了脚步。 迷雾从荒野四处向中心扩散,而最中间的,渐渐被染上血色。 雾气中破碎的白色屏障如同一只只蝴蝶在空中飞舞,掉落在许墨的肩上。 许墨的眼前忽然闪过刚才女孩哭泣的脸,一阵离心的疼痛破土而出,鲜血从他肩头喷涌。 对面的男人早已浑身是血,脸上黑色的印记更显得触目惊心。 Hades:“Ares,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和我合作。我会开创一个不同于现在的世界,只属于Evolver,高等、自由、美好,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吗?” Ares:“愚蠢。根本不存在那样的世界。高等文明从来不是被创造出来的,只有拾取和进化才能抵达。你所谓的创造不过是掩盖自己无能的借口,难道现在你还在妄想吗?” 不屑和清高在许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仿佛是被揭穿了内心深处最虚伪的想法,那个男人暴怒,荒地震动裂开无数道裂缝。 轰隆声中似乎夹杂着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许墨!” 就在那个男人出手的零点一秒,我飞身向许墨扑去! 这个瞬间,许墨的眼中闪过震惊、迟疑、不可置信,还有他不曾发现的喜悦,交缠在一起。 Hades:“先抓住Queen!” 人群向我扑来,惊惧间我的腰被大力握住,连着几个翻滚,许墨的手始终护在我的脑袋上。 我睁开眼,许墨冒着怒气的眼睛就在眼前。 许墨:“为什么不听话?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的脑袋昏沉,身上早已不剩多少力气,听到他的话我的鼻子突然一酸。 然后用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语气朝许墨大吼。 我:“骗子!你根本就没打算找我对不对!” 许墨有些愣住了,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我:“每一次你都骗我!这次我不会上当了!” 对不起,如果就这么离开,让你在这儿独自承受危险,我永远没法原谅自己。 即使,我们是敌人。 我要向你证明,在黑暗里,我也会坚持自己相信的一切。 我用尽全部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挣脱开许墨的怀抱。 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荒地上裂开的那些口子变得更深,纵横交错,滚烫的热浪向我们袭来。 恍惚间我甚至看到点点火星从裂缝中跃出! “咔嚓”,身后的地面再次裂开,如同峡谷般深不到底。 身边又再次围上了更多的人,圈子一点点缩小,我们快被逼到绝路。 Hades:“Ares,十分钟后我就会摧毁这个梦,现在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那个男人缓缓说着,他的身旁站着无数个面孔相异的使徒。 许墨的眼里是无以复加的平静,他甚至都没有看向那个男人。 猎猎的风灌满了我们的衣服,天地间只剩下呼啸声。 许墨:“***。想知道发布会上,我的答案吗?” 他握起我的双手,扬起嘴角。 霎那间我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月光,它在褪色的空中逐渐凝聚,成为尖刀,向我刺来。 在极近的距离瞬间炸裂,黑色液体从我瞳孔淌过。 视野有一瞬间恢复色彩,我看到一双带血的眼眸快速闪过。 然后是黑白的电视塔、黑白的公园、黑白的研究所…… 还有,黑白的我自己。 一切不过发生在两秒间,我已经被许墨重新拉回怀中,脚后跟抵在龟裂的边缘。 意识快要消失……我攥紧许墨的手,眼睛都要睁不开。 许墨:“不会。我不会牺牲重要的人。” 他看向我,脸庞带着温柔的微笑,平和而笃定。 许墨:“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的心忽然重重地一跳,酸意在鼻腔蔓延,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就被他紧紧抱住,向深渊奔去。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黑色,扭曲旋转。 急剧的热浪快要将我融化,我只能感受到头顶的裂缝正在一点点合上。 许墨说过在这里死掉就是真正死亡或者进入潜意识,我们……要永久沉沦了吗? 我还没有问出心里所有的疑虑。 我还没有听清楚他的回答。 我还没有…… 真是耍赖啊,就这么擅自替我做了决定。 我没有力气再想了,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耳边只剩下最后一句话—— 许墨:“我没有骗你,傻瓜……” 16-22 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温柔的蓝色潮汐,还有那双一闪而过的深深眼眸。 我:“唔……”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旷的实验室里。窗外已经是深夜,夜空如墨,点点星云还在闪着光。 这……这里是刚才那栋建筑!我们不是死了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我:“好痛!” 我……没死?还是……这里是许墨说的潜意识? 那许墨呢?! 坠落前最后的画面再次在眼前闪过,我心里一惊,急忙站了起来。 我用力推开门,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地上,他的背抵在门外,似乎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可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眼泪啪嗒掉落,蹲下身把他拖进了房间。 我:“许墨!许墨你怎么了?” 他的衬衫湿了,肩膀处被鲜血染红,似乎也是刚醒来,听见我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你受伤了!” 我就要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指尖。 滚烫的温度,随着手指一路传到我的心脏。 他看着我,眼眸比黑夜还要静谧。 许墨:“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嗓音低哑,包含着太多我不懂的情绪。 我:“……因为你救过我,我不能抛下你不管。” 许墨:“救你是因为你活着对我更有好处。” 他似乎一直强调这句话,看着他的目光,我的心里微微一颤。 我:“那为什么要告诉我出口的方向,让我一个人离开……” 许墨:“……你会妨碍我。” 我:“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走?难道你不考虑自己吗?” 许墨:“不需要,这本来就在我的计划中。” 他牢牢地盯着我,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看着他满身的血和不在意的笑,我突然很难过。 是不是我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对不起……” 眼泪滑落,进入梦境来一直紧绷的情绪在此刻涌了出来。 我:“我们现在是不是在潜意识……” 许墨:“这不是潜意识。” 许墨开口,嗓音十分笃定。 我:“什么?那我们……” 许墨:“我们现在,依然在他的梦里。而他们,在我的梦里。” 我怔住了,脑海里似乎有很多画面在拼凑旋转,就要拼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我:“……难道说我们从大楼逃出来后都是你的梦境?你是怎么……” 许墨:“我有我的办法。” 许墨打断了我的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可你不是说在梦中死去就是真的死亡……” 许墨:“我的梦正好相反,死亡就是逃生。” 我有些不解,茫然地看着他。 许墨:“我推开你的时候有感觉到疼吗?” 我摇摇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许墨:“在我的梦里不会感知到任何疼痛,也不会在现实的肉体上显现。” 我:“那些人会怎么样?” 许墨:“他不会让自己死亡,只会永远困在我的梦中。” 我:“可是万一他们有人出去,会不会对你……” 许墨:“不会。一旦离开,就会失去在这里的所有记忆。” 他说得平淡轻巧,似乎在说一件日常的事情,可是我却看到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火光。 许墨:“闭上眼睛,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遗漏了一件从一开始就有疑点的事情—— 电光火石间,无数片段在脑海里拼接。 轻易逃离的建筑,顺利到达的出口,还有他将我推开前,忽然勾起的一笑。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我们再次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那道白光就在不远处。 这一切,难道都是他算好的?!可他却从没有告诉我! 我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地掉眼泪,不停地抉择,不停地将我的心掏出来反复揣摩! 骗子! 我死死地盯着许墨,注意到我的神情,他也回看着我,没有说话。 大片红色已经从他肩头淌到了胸膛。 可就是这个骗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我…… 我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充盈着,失落,难过,怀疑,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我:“……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吗?” 许墨:“你很聪明。” 我苦笑了一下,我哪里是聪明,我太傻了。 我:“如果……我没有回来呢?” 许墨:“从那个出口,成功逃生。” 我的眼泪无声息地涌到眼眶,他果然都算好了一切…… 眼睛忽然被一只大手覆盖,气息微凉。 我:“我也会忘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停顿了许久,然后我听到了许墨很轻很轻的声音。 许墨:“会。” 恍惚间我感觉他的手指好像颤抖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颤抖了。 眩晕的意识冲进脑海,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许多刚才没有看清的黑白画面,里面是一个个黑白的我。 开怀大笑的我,认真苦恼的我,伤心哭泣的我……最后一个,是毅然离开的我。 ……这……这就是许墨的未来吗?不!这里面全都是我和他决裂后发生的事情! 难道说这是许墨的记忆?我不是已经可以看到他人的未来吗?可为什么这一切都没有任何色彩? 晕眩中,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脱口而出—— 我:“许墨……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为什么我们是敌人,你却总是不顾一切地救我……为什么你救下我后,总是一次次推开我……为什么我可以看见别人的未来,却看不到你的……” 我没有等到回答,只好把意识彻底交给自由,不再去思考。 注意到女孩睡着,许墨的手无声息地环住了她的身体,然后将她眼角的泪温柔擦去。 黑色的漩光已经在身边环绕许久,肩头的痛也已经流淌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许墨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放进女孩手中。 然后他倾身凑近女孩耳边。 许墨:“以后不要再独自面对危险了。尤其是,为了我。” 然后黑色的光开始旋转,扩散,像永不复现的记忆,将许墨和女孩全然吞噬。 16-24 幽暗的房间里,许墨脱下满是血的衬衫,肩头处几道深深的伤口还在冒着血。 甚至都能看见隐隐的骨头。 许墨却并不在意,他随意地换上新衬衫,走到桌前。 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匣,毫不起眼。 许墨拿起,按入指纹。 “啪”,盒子打开了,里面躺着一颗黑色的药丸。 许墨忽然笑了一下,捻起唯一的那颗,送进了嘴里。 然后他放下匣子,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走廊中。 匣子上细细的手写体文字在侧面闪着光:Dream-vision Fragments Recovery 隐匿在黑暗中的人拖着血淋淋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他的目光穿透窗户,凝聚着火光。 漆黑的大殿里,高处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翘着腿,若有所思地看着缓缓走来的戴着面具的人。 那从来都是不怒自威、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在看到男人时,闪过了复杂的光。 是不可置信,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你……” 坐着的男人突然一个起身,他薄薄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通知你一声,我回来了。” 然后他慢悠悠地走下台阶,转动的眼球似乎在打量大殿里的一切。 擦肩的瞬间,那略带慵懒的噪音再次响起。 ??:“你不会已经习惯这个位子了吧?” 清朗的笑声响起,无邪又充满魅惑。 没有人看到他眉毛扬起的弧度,空荡荡的大殿里瞬间只剩下一个人。 如同枯枝的藤蔓在铜灰色的墙壁上无限延展,围坐在中央的几个男人脸上都是或多或少的紧张。 ??:“Hades消失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用紧张,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坐在主位的男人懒洋洋地开口。 ??:“你们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后盾是那个人。” 在场人听闻,纷纷笑了起来。如同催熟的养料,门口的藤蔓缠绕得更盛。 笑声中,一道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谁!” 一个高个男人站起了身,他指尖的利器随时就位。 笃、笃、笃,门被敲了三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那扇门。 下一秒,铁门已经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冲开,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黑暗里显现。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银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散发着邪魅。 ??:“你是谁?” 男人粲然一笑,开口的语气却冰冷无比—— ??:“我命令你们——” 当每一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他们不是没有动手,而是被定格在了原地。唯一能转动的只剩眼珠。 男人走到主位旁,轻松拎起本来坐在那儿的人。 他饶有兴致地翻阅着桌上的电子文档,兴趣浓时还哼着小调。 然后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围成圈的人墙,一个响指,这些人才终于恢复了行动。 但没有人敢坐下来,也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他们的脸上只有一种神情——惊恐。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无聊。” 男人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没有意思,他摇摇头,拨了下银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墙上的藤蔓停止了生长,在日光灯晃动的第二下,其中一个男人才张开了恐惧的嘴巴。 ??:“……Helios?” 16-25 清亮的台灯照在桌前,洒下一片宁静。 ***,***。 许墨,你记得他的梦吗? 我沉眠在梦中,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还有许墨的名字。 那声音就在眼前,近到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猛地伸出手,却抓不到任何东西。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我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里是跑马灯的黑白画面。 可惜那些画面都如同底片般,模糊不清。 我记得自己在路上被人跟踪,怎么一下子会在家里醒来? 好像有什么片段被遗忘了,可我却抓不住它们的尾巴。 在想到许墨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悲伤和不舍。 这一切又和许墨有什么关系呢? 我努力回想,只记得我和他在发布会的针锋相对,在无人后台的步步相逼,还有那个求助电话…… 现在我安全地躺在家里……难道真的是他救了我?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却一眼瞥见外套口袋中闪着银光的钢笔。 明明已经还给了他…… 我紧紧抓起钢笔,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越想头越痛。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抹了把汗,接起宋医生的来电。 宋医生:“***,你上次拜托我密切关注的那个病人,突然从医院里消失了!” 我:“什么?!” 滋拉一声,电话被切断了,我什么问题都没说出口。 台灯的白光在眼前晃动,啪,一切归于黑暗。 随即,咔哒一声,卧室的门开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影子,有一个人在向我走来。 他在微笑,我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