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影》 Blinding Shadows【第六章 圣火浇灌】pt.18 时间涟漪
沙罗姆只攀登过象牙塔的其中一座，那是一个武器的珍藏室，而在对面东南方的象牙塔，则是私人的监狱。与洁白如雪的砖墙大相径庭，里面的空间潮湿、阴冷、没有半点光亮，只有孤零零的一扇铁窗通往自由的蓝天，不过沙罗姆并没有扒在上面张望的欲望。
两轮夜幕伴着干瘪的面包和稀水肉汤咽下，剩余的则是静默，和生命中仅剩的一股火花，在临刑前的最后一晚消磨殆尽。
“几块酥饼即可。”沙罗姆对于最后一餐的要求被轻易地满足，他拆开了精美的包装盒，选择了范斯塔生前最喜爱的口味，细嚼慢咽地吃下，随后镇定自若地将双手交给狱卒，“走吧。”
由王宫通往主广场的道路被铁荆棘牢牢封死，民众被隔绝在外，当沙罗姆所乘坐的马车徐徐驶过之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沙罗姆听见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对话，数天前他还是受到追星捧月的待遇，如今沦为了一名普通人、一名罪犯。
“听说他玩忽职守，军事部门当时群狼无首，慌乱了好一阵子。”
“王子的失踪该不会也是沙罗姆的诡计之一？”
“或许他曾经利国利民，但是萨乌罗王总是最理智和威明的。”
沙罗姆苦笑一番，不再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的态度转变令本就麻木不仁的他更加无言。“如此受人爱戴的萨乌罗呀……”他轻轻编起旋律吟唱起来，直到狱卒喝令他收声。
“我们是朋友吧，鲁本斯？你相信他们所说的吗？”
狱卒没有回应，但是这次，他没有制止沙罗姆继续说话。
“这个国家会好起来的，但不是由萨乌罗的子嗣所改革，”沙罗姆岔开双腿，彻底放松开来，仿佛是在去赴宴的路上，“我们一直所追求的长远和平，永远是在错误与遗憾中汲取的。不幸的事，我只是一名卷入其中的牺牲品。”
处刑台的纯木架构与周遭精美的建筑格格不入，它在平坦的地面上隆起，四角以血红色旗帜固定，黑衣蒙面的刽子手，手持砍刀，站定在台面的正中央，宛如一座煤黑岩的雕塑。沙罗姆被护送着押下马车，沿途穿过一些身着华贵服饰的官员以及皇室成员，他认识其中的大部分，其中伽林二世与沙罗姆对视的时间最久。
人群没有太大的声响，没有炮仗、没有口号。
沙罗姆双膝跪地，卸下了绑绳和手铐，只等待着萨乌罗的一声令下。他仰头环顾着碧蓝的天宇，没有绵软的云朵，宛如一只青蓝色的瓷碗倒扣在世界的头顶，突然，沙罗姆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抑——自己分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沙罗姆轻轻地低头，所面对的正是萨乌罗王的方向，他站立在临时架起的高台上，艾芮丝与他并肩而站立，双手合十。
不知为何，沙罗姆无法平息下来，任何思想预备都被磨刀石的蹭蹭作响接连地打散，他回朔着在眼前走马跑灯的记忆潮流，抓住了使他跪在这个地方的诱因，只身潜入进去，余光仍瞟着萨乌罗王头顶上的，镶嵌着古老象牙和紫水晶的王冠。
“您愿意原谅我吗，国王陛下？”
“行刑。”
仍迷茫中的记忆被拦腰斩断，意识在虚无中碎成了水滴状的无形，那些欲望从泡沫中拥挤了出来，与沙罗姆被斩下的头颅一起，沾在血迹斑斑的处刑台上，向着地心深处的陌生世界冲刺。
“人死不能复生，恶魔则横行于命运之上。”一个声音说道。
有关于叛变的军事大臣被处刑这件事，风波顺着萨乌罗王的再起而渐渐淡去，人们所畏惧的硝烟战争没有再临。实际上，那股硝烟的源头被彻底浇灭，在荒郊野外，两败俱伤的代价，赤霄帝国停止了抵抗，将其领土归纳入象牙国的囊中物。新上任的君主则比先前的军阀更明智一些，主动提出了互贸与文化交融的计划，而象牙国的百姓们包容地接受了这份得来不易的和平。
数周后，象牙国的中心愈发欣欣向荣，深夜的灯火通明一盏又一盏，边裙的乡村地带也收到了皇室的亲自资助，王族与贫民间不再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和平年代所带来的清静彻底注入了象牙国的每一丝角落，一切都是幻梦般的安康乐业。
萨乌罗王站在象牙宫的东北尖塔，双手背身，眺望着受晨曦所眷顾的美景，橘色的日轮将他的瞳孔照地炯炯有神。舒爽的微风吹去了所有的烦躁与傲慢，他的灵魂被这番幽静所彻底洗涤了个干净。
“我们所努力的，终于取得了正果，象牙国从未如此壮丽过。”萨乌罗王感慨道，没了国王专属的锐气，这时他反而成了一名普通人。
艾芮丝走到国王身旁，她有些踟蹰不前。萨乌罗的转变是与她一起经历的，她却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失真感。“亲爱的。”
“什么事？”仿佛一大场破镜重圆，伴侣少见的温柔又紧紧环抱住了艾芮丝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或许那名升入天堂、或在地狱中徘徊的幽灵才能够解释。
“我怀孕了。”
萨乌罗的眉头舒展开来：“多么机缘凑巧的时刻……我向和你全世界许诺了一个崭新的开端。”
“答应我，这次千万不要迷失自我。”艾芮丝依偎在萨乌罗的肩上。
“我从未如此清醒过。”他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