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道历险记》第十一章 (二)

除非被灌肠、肠胃炎或者沙菲克这样的埃及医生干扰,成年人很少会受自己肠道的摆布。我们不会因为急着大便而弄脏内裤,或者不得不随时脱掉裤子。所以,各位,尊重你们排便的家伙事吧。直肠和肛门的协同是我们人类文明行为的推动力。
偶尔也是不文明行为的推动力。帕克斯中尉和他的同事们调出了探视室的一些安全摄像头记录。其中一段视频记录了一名男子把一个杏子大小的盒子握在手心里,这里面是他妻子刚塞给他的违禁品。随后他把握着东西的手伸到背后,深深地插到裤子里,同时另一只手在和儿子玩棋类游戏。
我们看监控录像用的大屁股显示器似乎在告诉我们:阿韦纳尔监狱的电脑硬件从千禧年前后就再也没有升过级了。毕竟预算实在有限。当我询问监狱里为什么没装备体孔安全扫描仪(一种高科技成像椅,可以把守卫们从弯腰探查的烦人工作中解放出来)时,帕克斯大笑起来。他们甚至连重新印名片的钱都没有。这个监狱被设计为可以容纳2500名犯人,现在实际关了5700人。监狱里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会见室里的粉色苍蝇拍,都是坏的,或者老旧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而就在同时,犯人们在用走私进来的智能手机看电影。
新款的智能手机里包含很多金属,足以让阿韦纳尔监狱的金属探测器也发出警报,所以这些手机主要由一个犯人带进来,此人做过髋关节置换手术,可以名正言顺地触发警报而不被盘问。帕克斯说:“我们不会给他做X光检测,除非有法庭命令,或者有医学从业者提出要求。”这个人一次可以带进两到三部手机,而监狱里一部手机的价格是1500美元。“这家伙赚翻了。”可能比帕克斯中尉赚的还多。
三部智能手机(或者一袋烟草)在体积上可比艾哈迈德·沙菲克的装了一杯水的气球大得多。我已经了解了很多有关人类直肠的知识,所以我知道把它们塞进去绝非易事。
“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自己问他们。” 帕克斯已经帮我安排好会面了。
除了一块篮球篮板(我没说篮球“圈”,出于礼貌),以及几把放在正逐渐后退的阴影中的椅子,4号院空空如也。有人用石头在大门旁的泥地上拼出了“四号院(4-YAED)”几个字。这让我想到了因纽特人,在北极人们用石片堆出路标。监狱就如荒芜的北极,你手上的物资少得可怜,只能争取物尽其用。
埃德·博拉是阿韦纳尔监狱公共信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是我此行的陪同人员,他喊来一个警卫打开大门,几名犯人在我们穿过院子时投来了目光,但绝大多数人都忽视了我们。我暗自想: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像阿韦纳尔监狱中的所有院子一样,4号院也有一排生活设施,每处设施都有手绘的红字标识:健身房、图书馆、洗衣房、咨询处、小教堂。就像一个小型的商业街。我在其中一间员工办公室里等候,博拉去找我的采访对象。我问办公室里的一个职员是否知道这名犯人是因为什么罪名进来的。他在键盘上敲除一串数字,然后把显示器转向我。光标在谋杀这个词旁边平静地闪烁着,就是那样,加粗标出。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新信息,犯人已经到外面的走廊了。后面我将用“罗德里格斯”来称呼他,因为我承诺不泄露他的真名。博拉指了指走廊对面的空办公室:“你们可以在那里面聊。”我低头扫了一眼问题清单,里面有诸如“用直肠走私是否是《同性恋杂志》里所谓‘masked anal manipulation(注1)’的变体形式之一?”
我尽力解释来意,罗德里格斯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惊讶或表示无法理解。正如帕克斯的一个同事总结的那样,直肠走私,“是一种生活方式。” 罗德里格斯在圣昆汀就开始干这个了,那是二十多年前,他属于一个帮派,某天一个帮派头目靠近他,并带给他一个任务。“他给我说,‘听着,某人要挨刀了,在……’”
我没听清他最后几个字:“……胳膊上挨刀?”
罗德里格斯忍住笑意,似乎是被黑帮老大要刺伤别人胳膊的命令逗的。“就在院子里。”
罗德里格斯本人看起来与他的犯罪记录并不相符。他很友好,待人真诚,会直视你的眼睛,很爱笑,有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在长途飞行中你会很高兴坐在这样的人旁边。如果不是他穿的裤子上面用大字写着“犯人”,你很难把他和“犯人”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罗德里格斯被命令从工作地点往监狱里走私一个12英寸长,2英寸厚的包裹,里面是4把金属刀片。他被告知:如果他拒绝,其中一把会用在他身上。这真是次痛苦的经历,但是他做到了。这之后,他主要往监狱里圈(hoop)烟草。“在你要被关到洞(这个“洞”指的是单人禁闭室)里之前,把你的烟草、打火机、火柴打包起来……(注2)”罗德里格斯给我比划出包裹的大小,这比我印象里沙菲克的气球要大得多。我向他解释了直肠拉伸感受器和排便反射。“你是不是得费很大力气才能憋住它?”我意识到这问题肯定让我看起来异乎常人。
“嗯,是的,但是……” 罗德里格斯望着天花板,好像在拼命搜寻恰当的表达方法,或者在祈求上帝插手帮助解释。“它能找到那个合适的点。”用生理学术语解释,排便反射被暂时终止了。经过几次终止操作,身体收到不能排便的信号,会暂时消停一会。
肠道运动专家会告诉你,类似的事情会经常性地发生在一些习惯对抗便意的人身上。大多数人并非为了走私而这样做,胃肠病学家迈克·琼斯喜欢管这类人叫“‘还有一件事’先生”。“他们想去大便,但在这之前他们要先做完一件别的事。”也有些人是有“厕所厌恶症”,他们不愿用公共厕所,可能是怕别人听到声音或闻到气味,也可能是觉得公共厕所不干净。这些人通过不断地忍受便意,不经意间把自己训练成了习惯性地对抗自然规律的人。当出现便意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憋住,即使此刻他们身处自己家的厕所中,这个症状的学名叫“括约肌异常收缩”。打个比方,就像你在推开门的同时又在试图把门关上。这也是慢性便秘的一个常见病因(注3),是用全世界的纤维都无法治愈的痛。
“你可以轻易地分辨出这类病人。”琼斯说,“只要把你的手指伸入他们的直肠,然后告诉他们,‘好的,现在推。’然后你会感觉手指被钳住了。”
德国的一个研究组指出,“肛门和直肠检查期间的侵入性刺激(比如被插入一根陌生人的手指)”会诱发肛门括约肌的收缩,所以“括约肌异常收缩”可能只是检查过程中的一种假象(注4)。但他们也承认,括约肌异常收缩确实是部分病人的痛苦的根源。
阿韦纳尔监狱的医务人员报告,便秘是监狱里的一种常见疾病。
注1 抱歉我没查到这个词组的含义,不敢随便进行翻译,但我隐隐感觉这是一种比较刺激的玩法……欢迎懂的人讲解。——译者注
注2 2007年的时候我在写另一本书时,在期刊上看到一篇文章,上面列出了多年来急诊医生从直肠取出异物,那真是个很长的清单。大多数异物的形状并不出人意料:瓶子,香肠,香蕉,诸如此类。但有一组东西里有些听起来就很荒谬的玩意儿:眼镜、杂志,以及烟袋。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他要干啥了!他肯定是要被单独监禁了。
注3 但生物反馈训练可以帮上忙。肛门括约肌可以被接上临时电极,这样我们就可以通过屏幕上圆圈的收缩和扩大观察括约肌的收缩和舒张,病人会被要求在使劲的同时保持屏幕上圆圈扩张。程序设计者专门为孩子设计了一个版本,名叫“接蛋游戏”。括约肌收缩和放松会使篮子来回移动,以接住掉落的鸡蛋。美国鸡蛋委员会的网站上也有这个游戏,不过不要求用肛门玩,用鼠标即可。
注4 尤其是做排粪造影检查时。就是你从字面上理解的那个意思。病人不得不变成一部X光电影的主演,观众是技术员、实习医生和放射科医生。“近乎于一部色请电影。” 胃肠病学家迈克·琼斯评论说。检查需要用 “人造大便”,成分是混合了钡的塑胶黏土(也可以用燕麦片),人造大便会以与正常大便相反的方向被导入患者直肠内。琼斯指出,对于便秘患者,这是场酷刑。“他们会说,‘哥们,我要是能把这玩意儿拉出来,我还来这干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