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楠自禁》番外二（上）
“楠笙哥哥，你也会这么想吗……”
“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又把碗摔了？是不是你们没按我早上吩咐的菜谱做？”
沈巍有些不悦的说道。
本来沈巍今天是和林父一起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的，可车刚走到一半就听下人来报，说井然又把碗摔了，不肯吃饭。
沈巍心里着急，便请林父独自前去。看着一脸焦急的儿子，林父没好气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阻拦沈巍，在得到林父的同意后，沈巍对林父歉意地鞠了个躬，转身急匆匆的往回赶去。
“小的不敢啊大少爷！”领路的小厮苦着脸道，“所有的菜肴都是按您早上吩咐做的。可我们刚把菜摆到桌子上，大少奶奶就突然把菜都掀了。还让我们所有人都滚出去。”
沈巍面露不悦，林管家赶紧冲那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倒也机灵，立刻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走到苍鹰阁门口，沈巍回身道：“甜汤呢？”
刚刚跑回来的小厮赶忙举起食盒。
沈巍没嫌烫，亲自捧着碗推门进去了。
林管家则替沈巍关好门扉，静静的站在外面等待吩咐。
房间里只有井然一人。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子旁，背对着大门，看着窗户外面的风景。
地面上满是被打碎的碗碟和珍馐。屋子里没点蜡，有些黑，沈巍捧着甜汤，一边走进来，一边用哄孩子的语气道：
“然然怎么又发脾气了？是在怪哥哥没跟你一起吃晚饭吗？抱歉啊然然，哥哥今天实在是太忙了，然然不要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沈巍走到井然面前，慢慢的蹲下来，舀了一勺甜汤，喂向井然道：“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炖的甜汤，里面放了你喜欢的百合和蜂蜜，然然尝尝，甜不甜？”
以往，只要沈巍拿着甜食来哄，无论刚刚的井然闹了多大的脾气，他都会重新听话变乖。
可这一次，井然却没有张嘴。
他低眸看向面前的男人，沉默不语。
沈巍抬头，对上井然的清明的双眼，心底突然涌出一丝不安的情绪，可还没当他弄清这股不安的思绪是什么的时候，井然却先开口了。
他淡淡的说道：“沈巍。”
闻言，沈巍的瞳孔不自觉变大，手里的碗也不由落地，摔得粉碎。
井然，醒了。
在短暂的失神后，沈巍渐渐接受了井然已经清醒了的现实，他连忙低下头，稳住心神，却无意中瞟到了满地锋利尖锐的瓷器碎片。
沈巍心中一惊，连忙抓住井然的双手，急切地道：“然然你先别死！你先别死！阿楠回来了！他活着回来了！！！”
沈巍大声强调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井然的再度寻死。
相对于沈巍的失态，井然则冷静许多。他看向沈巍抓着自己的手，冷漠的道：“放手。”
沈巍听见了，却固执的没有松开。
“我不会自杀。”
在得到井然的承诺后，他这才有些迟疑的放开了手。
“他在哪儿？”井然问道。
“南京。”沈巍如实回答道，“阿楠在这次任务中立了功，所以他养好伤后便去南京述职了。”
井然道：“我要去南京。”
对于井然的打算，沈巍并不意外。他站起身，扶了下眼镜道：“井然，你不用去南京。昨天刚刚收到的电报，说阿楠半个月后就回来了，到那时，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井然不语，仿佛并没有采纳沈巍的建议。
沈巍也知道自己在他那里毫无诚信可言，他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又道：“井然，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你刚刚苏醒，你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失智？能不能舟车劳顿？这些都是你应该考虑的。”
“所以，可不可以试着等一等，这期间让大夫看看你，好好的养一养身子？这次我用性命担保，绝不骗你。”
见井然没有回答，沈巍又连忙说道：“我知道你讨厌这里，可这里不只是我的家，也是阿楠的家。井然，只有留在这里，你才能第一时间看到阿楠。”
井然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沈巍的建议。
沈巍对着他感激的笑了笑，道：“你别动。我这就叫大夫过来给你把脉！”
等沈巍出去后，陈真真才鬼鬼祟祟的从门外进来，她站在门口看着井然，眼眶红红的，不敢上前。
井然看到是她，这才露出了一个微笑。
“真真，怎么站那么远？”
一听到井然温柔的声音，陈真真立刻落了泪，她扑通一下跪在井然面前，道：“大少奶奶我对不起你，我没保护好你！”
井然上前，扶起陈真真，道：“傻姑娘，我没怪你……”
“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阻止的……”
井然不愿再提洞房那晚的耻辱，他替陈真真擦了擦眼泪，道：“真真，你知道楠笙哥哥在哪儿吗？”
对于沈巍的话，井然始终保持怀疑。
陈真真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昨天听林管家他们说收到了南京的电报，说二少爷半个月后回来！”
井然点点头，渐渐的松了口气，他相信陈真真不会骗他。
陈真真又道：“大少奶奶……您…您生病的时候，大少爷…大少爷他……”
“别这么称呼我。”井然打断道，“真真，别这么叫我……”
陈真真立刻对井然道歉。
井然看着眼前的自责不已的傻姑娘，又拍拍她的脸，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他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变胖的脸颊，面无表情。他是傻了，但却没有失忆。这段时间他和沈巍的点滴相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闹脾气时沈巍是怎么温声细语哄着自己的，也清楚的记得自己每个月发情时沈巍是如何温柔安抚自己的……
井然闭上眼睛，狠狠地咬着牙。
刚刚要喂他喝汤的那个Alpha温柔、体贴，甘愿自己对他予取予求。
可井然没有忘记，造成这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也是沈巍……而他还是林楠笙的亲生哥哥……
正因为这样，井然此刻最不想提起的人就是沈巍。他晃晃脑袋，睁开双眼，告诉自己不要在胡思乱想了，只要一心等他的楠笙哥哥回来就好。只要楠笙哥哥回来，一切都能解决的！
那时候，17岁的井然并没有考虑过人心的复杂性，他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的去抓住自己妄想的救命稻草。他满脑子都只有见到林楠笙这一个想法。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他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很快，下人过来收拾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大夫也过来给井然把了脉，在确定井然的痴傻之症不会再发作之后，沈巍终于松了口气。
而井然看着一旁比自己还开心的沈巍，沉默不语。
就这样，井然暂时留在苍鹰阁，一边调养身体，一边等林楠笙从南京回来。
这期间，沈巍来找井然谈过一次。
看着眼前眼神冷漠嫌恶的omega，沈巍则一如既往地温柔亲和。
“井然，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谈吗？”
井然没有开口，却也没有赶走沈巍。
沈巍尽量不去在意井然冷淡的态度，道：“井然，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井然才道：“我知道洋人的医院可以做清除完全标记的手术，我会去做那个手术。”
沈巍听后摇摇头，道：“可是这项手术失败率很高，不止做不到完全清除，甚至有很多omega都无法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
“那我就去做腺体摘除手术，这个手术很安全，同样可以摆脱掉你的标记。”
沈巍又反驳道：“可摘除腺体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还会大大缩减你的寿命。井然，我相信无论是我，还是阿楠，都不会同意你做这个手术。”
井然不语。
沈巍又接着道：“而且你问过阿楠吗？井然，阿楠可以接受一个残缺的omega吗？”
“AO性别相吸是自然法则，如果你摘除了腺体就跟beta没什么区别了。他不会再被你的信息素所吸引，同样，你也无法再为他生儿育女了。”
“没有任何一个Alpha会选择beta。井然，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听到此话，井然这才抬眸看向沈巍。
他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道：“沈巍，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我接着做你的omega，可我依然还是那句话——”
“让我做你的omega，这辈子都不能可能。”
井然的眼睛如冬日冷峻的太阳一样，明亮又凛冽。
被井然这决绝又无情的态度戳破了自己不堪的心思，沈巍一时间羞愧难当，他不敢再看眼前人谴责的目光。
沈巍微微低头，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道：“本就是我对不起你，我又怎么敢奢求你呢？井然，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等阿楠回来，去见他吧，我不会拦着你的。可腺体摘除手术，你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至于父亲那边我会解释的，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提，我一定会跟我尽力补偿你的，井然，好好活着，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井然撤回目光，没再回答沈巍，甚至是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沈巍苦笑了一下，他最后道：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罢，便起身离去。
“等一下。”
井然叫住了沈巍。
“我需要抑制剂。”
沈巍立刻反应过来了，井然竟然记得自己痴傻时发生的一切，他居然记得！一瞬间，沈巍自惭形秽。
“我会让人送来的。”
说罢，他几乎可以算得上落荒而逃。
林管家见沈巍快步出来，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沈巍慌不择路的匆匆向外走去，大概是他心绪不宁的缘故，下台阶时沈巍脚一滑，差点摔倒在地。还是林管家及时扶住了他。
“大少爷，您没事吧？”
沈巍死死的抓着林管家的手，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闭上眼，苦涩的说道：
“林伯，这一次，我真的无计可施了……”
听到沈巍这么说，林管家惊讶不已，他看着沈巍一路成长至今，哪怕是林楠笙之前失踪，沈巍也不曾像今天这般脆弱无助过。
林管家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苍鹰阁，神情严肃的抿起了嘴巴，他决心帮沈巍做些什么……
话说回来，自从沈巍离去之后，他果然信守承诺没再来过苍鹰阁。井然也不再胡思乱想，一心一意养着身体等待着林楠笙归来。
这天上午，井然刚刚吃过午饭便听到院子外有人吵架的声音。他打开窗仔细听了听，却只听到了“不知廉耻”“不要脸”之类的话。
正好陈真真送茶进屋，井然便随口问了一句。
“哦，您说外面啊！”陈真真放下茶道，“听说是厨房掌勺的孙二娘勾搭了马厩张婆家的大女儿，这不张婆正揪着孙二娘的头发去找林管家评理呢！”
见井然疑惑，陈真真继续道：
“您刚醒不知道，这孙二娘啊做饭是把好手，可惜是个被丈夫休弃的omega，那张婆的大女儿可是个没过娶亲的Alpha，模样出挑，办事儿还利落，这两年啊颇受大少爷器重，听说来年就要升为掌柜的了！所以那张婆哪里能容忍孙二娘毁了他女儿的前途呢，这不守了好几天，终于被她逮着了嘛！”
闻言，井然心中咯噔一下。
那边，陈真真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人家张婆说的也没问题啊！被人休弃的omega怎么配得上出色的Alpha？人家女儿宝贝的不得了，好不容易培养成才了，干嘛要找个‘二手货’？要配就要配最好的omega啊！”
井然的脸色渐渐发白。
“不过也真奇怪啊，从厨房过来怎么跑到咱们苍鹰阁院外了？这也不顺路啊……”
井然抓着胸口，有些气短的道：“真真，我有些不舒服，你先下去吧。”
一听到井然不舒服，陈真真连忙道：“我马上去给您请大夫！”
井然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儿，躺会儿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等陈真真出去了之后，井然这才缓缓的松开了手。
不配……不要脸……不知羞耻……
井然联想到自己，身体渐渐的有些发冷。
仲夏的天气热的人发晕，可井然却听着院子外渐渐远去的嘈杂声，冷得发抖。
走到书桌前，看着被撕下来的一页页日历，算着即将倒数见面的日子，井然不禁担忧的喃喃道：
“楠笙哥哥，你也会这么想吗……”
番外二（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