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郁金香
巴黎,一座天使与恶魔并存的城市,在不觉之中,我竟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五年之久 ,当我在一战刚开始后从波士顿搬到巴黎时,我的家人都以为我疯了,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在美国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要跑去巴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说只是因为一个梦就从安全的故乡搬到是非之地未免也太过于荒谬了,但我就是这样做了。不过时至今日,我却时常感激那时的自己,如果我当时选择留在波士顿的话,那我大概率永远会生活在无聊,平静与安逸之中。
在刚到巴黎的日子里,除了浪费时间,我好像什么都没做。为了能让我生存下去,同样住在巴黎的远房亲戚为我找了个图书馆里的闲职,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拿工资,不过工资也只够勉强维持生计而已。在那段漫长的,悠闲的时光中,我常常写些无聊故事拿给我在巴黎结交到的朋友看,老套的情节与空洞的文字没能让他们中的任意一个对我的小说表达喜爱,我这才意识到我已经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了这些没意义的文字中。于是我转头去关心时政,然而此时凡尔登战役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之中,每日的死亡数字让我感到麻木与疑惑,数字中也有我在巴黎结交的朋友的亡魂,但不知为何我却难以表达对他们的怀念与悲伤,仿佛他们对我而言都只是陌生人一样。那些日子里我寝食难安,经常班也不上就去咖啡馆里喝咖啡,一个人往往能坐一个下午。此时我的工资已经完全不足以养活我自己了,便只能伸手向家里要钱。母亲常在回复的信中让我快点回家,但我却从来都没有过回家的念头,我觉得我还没有开始我在欧洲大陆的生活,我内心中的骄傲让我不愿重回故土,就算死在异国他乡,也远好过灰头土脸的滚回家。
由于在咖啡馆的日子越来越长,我和咖啡馆老板也越来越熟悉,他是个好客的巴西人,我们经常聊些有的没的。他有一个女儿,比我小十岁左右,长相非常漂亮,眼睛清澈的像格陵兰蓝河水一般。与一般的姑娘不同,她对文学非常感兴趣,常把自己写的一些小说拿给我欣赏,这让我想起以前我自己写的那些废纸,同时也让我庆幸我及时的放弃。突然有一天,她叫我去荷兰给她买一支郁金香,说什么要从中汲取创作的灵感,我看着这个如亲妹妹一般小女孩,不假思索的同意了。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老板,他却满怀歉意的让我忘了这件事。我明知道原因,却仍然问他为什么。他一脸震惊的看着我说
“你疯了?现在去荷兰,你不怕死在路上?你如何穿过比利时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平静的回答到。
…………
在那之后他劝了我很久,但内容我已一点不记得了。当天晚上,我在梦中梦到了我从没见过的高大的纯黑色建筑物,那些东西至少比埃菲尔铁塔高四倍。他们在我前方警告我,但我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也迎着他们走去,突然地动山摇,我在愤怒与不干中惊醒,我的心情异常的低落,但此时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要升起了,我明白我必须出发了。
我从西欧平原一路驶到弗兰克平原之上,当我骑着马奔驰在弗兰德平原时,我想起了以前在美洲时的经历,我怀疑我是个拉丁美洲人而不是美国人,我想起了母亲写给我的信,想起了我死去的巴黎朋友,想起了我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快乐时光,我总感觉一切的过往都仿佛不是我自己的经历一般,我看向前方不断涌现的大地,我感觉这是将来属于我一个人的坟墓。
第二天一早,我将要到阿姆斯特丹附近时,我在路旁看见一家郁金香店,便走了进去,我在店里没看见人,但店里的郁金香让我不敢相信,仿佛我已经走进了肯库霍夫公园一般。
“有人吗?请问这里已经到阿姆斯特丹了吗?能否卖给我一支郁金香呢?”,我能感受到我声音的颤抖,也许我从未如此兴奋过。
“先生,还没呢。您才到乌得勒支,请问您要什么颜色的呢?”
“不,我想,现在我应该,不,是必须要买两支了……”
…………………
(原稿做于1920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