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隐藏的神秘诗人,古波斯诗坛的最强人物
(上次更新好像还是六个月以前
。
。
。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如果你有幸读过《倚天屠龙记》,或许会对这段剧情有印象:茫茫大海之上,昏睡中的蛛儿喃喃吟诵上面的诗,谢逊、张无忌等一时豪杰听后,顿感人生悲凉。随后,谢逊回忆起明教群雄的波斯往事……
这句诗出自《鲁拜集》,作者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欧玛尔·海亚姆,一位11世纪的波斯诗人。看到这里你可能会问:古代波斯也有诗人?
对于中国人而言,波斯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国度。

我们从语文课上知道,出生于中亚碎叶城的李白诗中有大量波斯元素;我们从历史课上了解,波斯王子卑路斯曾流亡唐朝客死长安……
然而,对于媲美盛唐的波斯诗歌,一般人可能毫无概念。因此,在认识海亚姆之前,我们必须先走进这个被歌德誉为“诗国”的文学殿堂。
十世纪至十五世纪之间,波斯诗歌达到极盛。从文学上来说,这段时期相当于波斯的唐朝,波斯文学“四大柱石”相继诞生——菲尔多西、莫拉维、萨迪、哈菲兹。顺便提一句,伊本·白图泰旅行南宋时,曾在杭州听到歌女唱萨迪的诗。
波斯诗坛相当发达, 菲尔多西写下了波斯民族史诗,可以比拟司马迁;莫拉维以叙事讽刺诗见长,可以比拟白居易;萨迪为人民而写诗,可以比拟杜甫;哈菲兹一生借酒抒情,可以比拟李白。当然,这一系列类比纯属个人印象。
而至于海亚姆,则难以比拟。

鲁拜体,波斯文原意即四行诗体。第一、二、四行需押尾韵,这与中国的绝句在形式与内容上都极相似。在鲁拜体诗人中,海亚姆最为知名,因而其101首四行诗直接被命名为《鲁拜集》。
除了语言古雅流畅,其意境似乎也有相似之处,比如在第十七首注释里,郭沫若建议“此首宜与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并读”。
天地是飘摇的逆旅,
昼夜是逆旅的门户。
多少苏丹与荣华,
住不多时,又匆匆离去。
——《鲁拜集》第十七首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春夜宴桃李园序》(节选)(是不是有内味儿了)

由李白的“秉烛夜游”,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古诗十九首》。海亚姆的思想底色,正是魏晋式的悲观。
与魏晋名士们一样,海亚姆一面用生死无常讽刺当权者的残暴统治,为底层的人们提供哲学的慰藉;一面用及时行乐打破宗教家的思想禁锢,在黑暗的时代重新确立人的价值。
他讽刺历代暴君,“花园已与蔷薇消亡”;他不信神学教条,“我自己便是地狱,便是天堂”;他挑战神的霸权,“你请容赦人,你也受人容赦”;他追问人的意义,反思生命“何故来”“何故往”……
而西方,还要等到两百多年后的文艺复兴,才能重新找回人的价值。
也正因此,海亚姆的诗一经翻译,便在西方引起轰动。
1859年,一个名叫菲茨杰拉德的英国三流诗人,翻译出版了《鲁拜集》,海亚姆随即风靡欧洲各国。据统计,目前单是英译本就有32种之多。在中国,胡适、闻一多等也都对海亚姆推崇备至。

但其实,在古代波斯人眼中,海亚姆的文学地位并不高。波斯人民重新认识海亚姆,是在他风靡世界以后。这与中国的诗僧寒山相似,都属于“出口转内销”。
在古代世界,东西方对于诗歌的看法不同。东方重抒情,无论是唐诗宋词还是和歌俳句,都是抒情短诗;西方偏叙事,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只谈悲剧和史诗,抒情诗被视为低等的音乐艺术。
或许在地处东西方之间的波斯,两者皆长。
叙事诗的代表首推菲尔多西,西方人读其《列王纪》一定会想到荷马;抒情诗的极致则是哈菲兹,李白若能读其诗一定会大呼过瘾。

而海亚姆,则既不“东方”也不“西方”,甚至突破了波斯本土的文化局限。他的诗,直指人类共通的、普遍的情感,探索人类永恒的、无解的主题。这样的诗人,我称之为“世界性诗人”。
如果抽象的类比的话,在西方是莎士比亚,在东方则是老子。相比于弥尔顿,中国人更能理解莎士比亚;相比于杜甫,英国人会更着迷于老子。前者是各民族的精神代言,后者是全人类的心灵捕手。
,
,
,
其实,在波斯历史上,海亚姆并不以诗名世,而是以数学家与科学家的身份载于史册。他曾参与修订帝国历法,同代人称他“通晓希腊人的学问”。但在《鲁拜集》第57首中,他又如此自嘲:
啊,人们说我的推算高明,
我曾经把旧历的岁时改正——
谁知道那只是从历书之中,
消去未生的明日和已死的昨晨。
这份悲观与明悟,令他超脱于一时一地,集中西诗歌大成,最终成为“世界性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