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优越感】
市中心里边金光闪闪的小豪宅。
即使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人，也能根据描述很快找到老头子的住所。给墙皮镀的那一层金，两个月前还没有来着。国王刚刚恩准老头子拥有一批持枪的安保队，真是的，一天比一天猖狂了。
今天是休息日，老头子按理来说不接待任何客人。好在没有伯爵进不去的地方，保安一看到车牌，就毕恭毕敬地卸下了拴门的铁链，还朝着副驾敬了个礼。
老头子正站在花园边上，挑逗着一只伯爵从未见过的家猫。家猫的色泽看起来要比上个月那条名贵不少。很多人为了追求极致的纯种血统，不惜让动物多次近亲杂交，一只漂亮的子代往往要从数十只畸形的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即使是这样名贵的猫，也是耷拉着脑袋，对老头子手中的逗猫棒毫无兴致。
老头子也没什么精神，一脚踹开猫咪，蛮不耐烦地瞪了伯爵一眼。
“我还以为是大儿子呢。”老头子说。
伯爵没有说话，抬手示意老头子，请他进到里屋去。
“父亲，这是今年新摘的，您尝尝。”
伯爵小心地斟着茶水，天气渐凉，茶壶和茶杯还冒着白汽。老头子抬起半个眼皮，看到伯爵喝罢，才抽手端起茶来，小抿了一口。
“勉勉强强，水凉了点，茶叶应该少放些。”老头子梗了梗脖子，继续说，“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下人来吧——今天来干什么的？”
“父亲，两个哥哥好久没来了，我怕您一个人太寂寞。”
“别跟我扯客套，我安逸得很。”老头子摆摆手，“哼，你那个什么研究搞好了没有？”
“进展很大，托您的福，和研究院之间的合作也很顺利，现在已经在临床实验了。”
“最好别成，要挫挫你的锐气。”说着，老头子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以后别搞这些东西了，忙了几年屁都放不出一个。你看你大哥，在外面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有你二哥，现在已经是候选议员了。早听我的，你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父亲，我很满意我的现状。”
老头子反手就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差点把玻璃崩碎开来。
“我都懒得说你。整天在那里玩物丧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要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交给那堆搞科研的。你倒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当个伯爵整天灰头土脸的算什么样子，当初就不改把爵位封给你！”
见到伯爵沉默，老头子也无话可说。事到如今，老头子不再指望这个私生子能有什么出息，只要别给自己惹事，就不做他求了。要不是小老婆家里有点势力，外加是个带把的儿子，老头子当初真想把他丢到井里去。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一人一口喝着茶。老头子让人送来烟斗，又从柜子里取出打火机点燃。火机是镶钻的；烟斗在前几天的拍卖会上出现过，据说是某个艺术大师的遗作。老头子吸着吸着，突然被一口浓烟呛到，局促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还有没有事？猫子还要洗澡。我回去了，院子里头你随便转，别来扰我的清静。”
“还有事，父亲。”伯爵抬起头，“我是想向您展示我的成果。”
“哦，就你那什么研究是吧？快点，我看看。”
“不是的，父亲。成果已经展示给您了。”
看见老头子愣神的模样，伯爵在茶座上又拿起一个杯子，将壶中剩下的茶水倒了进去，再次推到老头子面前。
“父亲，这就是。”
老头子先是犹疑半秒，紧接着眉头一皱，血气下涌，脸色煞白。暴怒之下照着桌子就是一拍，茶具被震得七零八落，茶水淌了一地。
“给老子下药！！！活腻了你！！！”
伯爵没有说话。
“你给我吃了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玩意！！！”
伯爵看着老头子笑。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条件，全喂了狗去了！要不是三十年前我给国王挡了一枪，你还以为你能当上伯爵？！现在好啊，毒你老子，要知道你是这么个不肖子，我当初就该把你丢到井里去里——”
“你以为你斗得过你老子？你大哥，你二哥那样的人，都不敢跟我说一个不字。就你那点爵位，扳不过我一个手指头！你等着，早晚我要你尝到报应，好好认清你自己的地位。”
“你就那么确定，我给你吃的是毒药？”
伯爵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溅到的口水，随后扬长而去，留下衣冠凌乱的老头子在茶室中不知所措。
“老爷，如您所说的，公爵大人带了一大帮人闯进宅子，个个都带着枪，我们已经把数据备份过了。”老管家汇报说。
伯爵合上车门，静立在街道边上。远远望去，宅内火光冲天，黑烟直滚到天上去，晕成厚厚一片。消防队碍于公爵的权势，只能在大宅外围，用火药硬生生炸出一圈隔离带，任由钢筋水泥木饰的建筑轰然倒塌，只剩下灰黑的废墟。伯爵很满意。
“公爵呢？”
“公爵大人在他的宅邸等您。老爷，如今宅子没了，我为了伯爵家兢兢业业十几年，您看......”
“吃药，还是滚。”伯爵打开车门，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管家一眼。
“老爷，之前公爵家开了双倍的价钱挖我走，我都没动一下眼皮子啊——”老管家面露愁容，只希望能稍微打动一下伯爵。
“吃药，还是滚。”伯爵坐在车里，车窗在电机的推动下迅速升起。
“我滚，我滚，唉......”
“我更希望你吃药，”伯爵说着，车窗又重新拉下，“上来吧。”
伯爵到场的时候，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刚好从会客厅离开，如伯爵预料的一样，每一个都垂头丧气的。而与上次见到伯爵的态度不同，这次的老头子刚一看到他，就急不可耐地冲过来，一把扯住伯爵的肩膀。
“你老实跟我说，之前那成果什么的，是不是骗我？”
“您觉得呢，父亲？”
看到伯爵毫不回避自己的目光，老头子丧气地将伯爵重重推到墙上。
“那帮吃白饭的东西，遇到事情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头子还想找东西丢那帮白大褂，但眼下房里只剩他和伯爵，他只好狠狠瞪着伯爵。
“你这种恶毒的人，恩将仇报，早晚会遭报应，早晚要等着下地狱！”
“我已经遭报应了，父亲大人。”伯爵拍拍身上的灰尘，突然言辞恳切地说，“我的房子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你活该！活该你惹到老子头上来。”
“是，我是活该，我错了父亲，我没有怨言。”
突然听到这话，老头子反倒有些诧异。伯爵完全不像是在忏悔，反倒是像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
“父亲，如今我落到这般下场了，您高兴吗？”
老头子没有回答，他感觉好像受到了侮辱，但身上的情绪越来越淡，淡到他变得出人意料地冷静。老头子不停地摔东西，他开始害怕，怕他维持不住这种愤怒的感觉。
中枪之后，老头子住进了最好的医院，枪伤不到半年就得以康复，甚至几乎没有留下后遗症。凭借公爵之位，自那之后，曾经唾弃他的，践踏他的人，他都一一将其踩在脚下。无数的人赞颂他的功德，那些曾以为一辈子遥不可及的上层人士纷纷向他抛来橄榄枝。那些日子，那样的快乐，是如今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是后来多少次重新品味，都是畅快无比，值得向他人津津乐道的。但是现如今，再回忆起过去种种场面之时，老头子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辛辛苦苦结了一辈子网的蜘蛛，却被人挑断了最初架梁的那根丝一样。
“你没骗我。”在会客厅和伯爵的宅子一样成为废墟后，老头子有气无力地说。
“谢谢，听到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明明你当初也喝了那个药......”
“我说过了，那不是毒药，父亲。”伯爵说，“那是一种矫正机制。”
伯爵离去，老头子颤颤巍巍地起身，在柜子里找到他的镶钻打火机，先是点燃了他的烟斗，随后点燃了窗帘。
大哥行商多年，不需要家里的钱；二哥碍于面子，也不愿与两个兄弟相争；最后，公爵的遗产还是落到了伯爵手里。
新的建筑在曾经的废墟中拔地而起。老管家依旧是老管家。
“这样看来，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灵魂。”伯爵说。
“你说的都对，老爷。”老管家说。
快两个月没码字了，感觉开始拉胯了www......
好想回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