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魔花】三 第三章
第三章 少女潜行
【补档】
【以下正文】

泡泡袖的雪白衬衫,修身浅蓝牛仔裤,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的固定位置,素净的面上是放空的神情。
韵术麒还是一身校服,临出门时看了眼她,反应过来:“今天早上有测验……我会尽快写完的。在家里等我。”习惯性地锁门。
雨晴珊没什么反应,听着他锁门、走远。
在穿衣镜前看过了,今天这身应该是人类口中的“淑女”风格。
已经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了,打扮成什么样也没关系。
“满是借口的人类。”雨晴珊轻哼,晃着双腿。
紧贴着皮肤的布料,没有裙子舒服。
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衣服其实也无所谓。因为羞耻心所以需要遮掩,但是即使遮掩了,人类的本性也不会改变消失。自欺欺人罢了。
不知道今天是否能再遇到那个男生,叫做什么来着……穆青澪?笔画复杂的名字。他是,把她当做当年那个人了吧?反应很丰富,总归是消极的。看起来并不喜欢韵术麒的样子。
如果再度看见她和韵术麒站在一起,活生生的存在,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呢?
正如他所说的,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还是,隐瞒了其中纠葛的关键人物呢?
只是说着最表层的东西,真是轻松啊。谁都知晓的表面事实,得到的答案会是一样的,也没有什么分析的必要。
能相信多少呢?你到底,知道多少呢?即使刻意遗忘,也要慢慢挖出来还原。和他们比起来,她是全然的空白,却也不是傻子。
她的记忆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目前还无从下手。就姑且,先把自己代入雨晴珊的角色,扮演下去。雨晴珊应该有的记忆,她也是需要的。
对了,不是已经知道在哪个班了吗?直接找过去就好了,等待偶遇也太傻了。
目前认识的人还不算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在人群中搜索出认识的面孔和身影,应该也不是难事。
被韵术麒的存在束缚着,不然她已经到校园里了。韵术麒已经知道她能够无视锁的存在离开屋子,但是没有直接提及,只是表现得很不满。不太想试探他的底线,如果就这样而生气,她也毫无办法,只好约束着自己,所谓的“乖乖等着”。
真是,毫无意义。只是因为这样无关紧要的缘由,而任由摆布。
她能够掌握的力量,有多少呢,有什么呢?
像是心智发育不成熟的稚童,面对着丰富阅历的大人。
空白可以填充,但不能够乱无章法。输入的信息还需要消化,筛选,建立联系,摸索着可能的关键。
如果能够把所有她想要知道的,都摆在她面前就好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毫不费力,但是又无趣。
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在她得到足够的东西之前,别让她感受到太多厌恶的情绪。
如往常一样放空自己,消磨时间,等待着。
她的意识陷入混沌,又随时可以拉回现实。
无端的力量,存在于她的身体里。或许这个描述并不准确,她能够操纵无形的力量。在被她操纵之前,这股力量不存在。体内与体外的区别不大。只是一个念头,她的意识,想要做什么,便已经实现了。
当然只能够做到简单的,例如说,她想到外面的空间,眼眸闭上又睁开,她已经身处屋子之外了。
并不会感到惊讶,更像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其他的人类似乎做不到这一点。
没打算弄清楚原理,总之做得到。而且并不打算告知韵术麒。
想要有所保留,在不再空白一片的状态下,属于她自己独有的东西。东西是什么不重要,连称呼也懒得编造。
还能够做到什么呢?她的意志……有什么追求的呢?记忆,事实,人物……游离于被意识掌控着,又自由地不受控制的微妙感觉。
想要准确描述这种模糊的概念是相当困难的,而且过程及结果并不会使得实际有什么改变,所以被归类为无意义一类。停止思考。
要把精力放在更有意思的事情上,比如说,韵术麒会想要让她看到什么?又或者,她能够看到什么。
很难不期待。虽然预料到还是很无趣。
夜晚不知道是否存在与其他人类一样的睡眠,大概是有的,保持着低消耗,平稳轻缓的呼吸心跳,肢体放松,意识游离混沌不明。
如果想起能够激起警觉兴奋的事,还是感到清醒。
这个校园,藏着什么呢?又或者只是装神弄鬼,虚假的口口相传的传说,千篇一律的基调,毫无意义。
人类白天和半个夜晚活动着,进行着他们认为有意思的事,深夜入睡,如此循环。消减或增加,忙碌的蝼蚁。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疲乏,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改变。生长,老去,肌肉萎缩松软,不受控制,回归原本,然后覆灭。死亡的气味,讨厌。
雨晴珊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死亡。
隐约感觉到的,不寻常的气息,但是无法言语描述。
自己知道就足够了,为什么要尽可能绞尽脑汁找出能够准确描述的词汇句子,传达很可能发生极大偏差的信息内容?传播者,信息,接受者,损耗和扭曲。讨厌。
她觉得自己有些思虑过多了,即使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中断无意义的思考。
总觉得有什么是不一样的,是这些庸庸碌碌行走着的人类所不知道的,也不会想到的。
身为人类的局限性,只能够观察到考虑到自己所处的时代、阶段之类,小范围的事物。即使是现在人类的信息技术十分发达的时代,局限性也相当致命的显现着。无法理解超出自己所处范围以外的事情,即使透过什么途径偶然知晓了此外的世界,也全然当做故事玩笑,毫无长进,直到灾难降临时露出扭曲丑陋可悲的嘴脸。
蜜糖与砒霜,是这样说吗?好像是有这样的说法,针对不同的群体,同样的事物……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有关于,她和韵术麒?
核心的东西,是什么呢?
完全不明白,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雨晴珊闭上了双眸,停止思考。

午餐后,韵术麒终于从试卷堆里脱出身来,将雨晴珊领出了门。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换上一副温和的笑意:“抱歉,久等了。想先从哪里开始呢?宿舍楼的话,应该没有参观的必要吧?我们住的这间屋子是整个宿舍楼里最好的了。”
因为附近没什么学校,所以就算这里风评不怎么样,还是有非常多的学生,为了方便统一管理,绝大部分也是留宿的,相应的宿舍楼也需要容纳很大的人数。
建校时间已经很长了,即使有建筑是后来陆续修建的,一眼望去,基本也是老旧的基调。墙体的瓷砖可以新贴,但是生锈的管道、发泡的天花板、绿得发黑的角落,令人生厌又无可奈何的历史感。还能够住人,但也仅此而已,谈不上舒适。
相比起来,韵术麒的屋子简直是格格不入的干净整洁,简直崭新。
雨晴珊默默颔首,同一格局的狭小宿舍,确实没什么参观的必要。而且绝大部分的宿舍住满了人,打扰也并不好。
于是校道上,温暖洒落的稀薄阳光,不时飘落翻飞的干枯树叶,身着校服的高大男生,清新装扮的娇小少女,并行。
“还是想看教学楼吗?就从最近的这一栋开始吧。”韵术麒走快两步,来到入口,用力推门,惊喜道,“门没锁!因为这栋楼平时是不会使用的,里面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灰……进来吧。”
雨晴珊看了一眼地上的锁链,完全的锈了,甚至有些胀大。
看起来他还算勤快,没有敷衍地遮掩着。
也是,现在除了相信他,还能做什么呢?如果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反倒更加令人起疑。这样毫不意外的普通才是正常基调。
【一切循规蹈矩,约定俗成,流逝的只有时间,什么都不会改变……】
雨晴珊愣了愣,抬步走进了阴冷的空间。
【这里什么也不会有……最有价值的东西,被藏起来,袒露在所有人眼前。】
雨晴珊凝视着在前面带路的韵术麒,咬了咬唇。
【是谁?】
“这里的教室空间比较大,但是也很旧了,桌椅都要腐坏了,不知道荒废了多久。”韵术麒皱着眉,透过破损的窗户往里面望,全都是脏兮兮的,因为洞开的窗户能够透气,倒也不至于有难闻的气味。
“如果这些教室都能用上的话,也就不用那么多人挤在一间教室了,起身都难。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发觉雨晴珊似乎没有跟上来,回头找她时,看见她站在原地,头低垂着,似乎不太高兴。
“晴珊?”韵术麒唤她,往回走,“不想看这里的话,我们去下一栋……晴珊?”
雨晴珊茫然地抬头,见韵术麒站在她面前,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担心。
“怎么忽然发呆?在这里待太久不好,你要是没心情的话,我们就出去吧。”韵术麒说着,去牵她的手。
雨晴珊背手躲过,眨了下眼眸:“不在这里。”
“嗯?”韵术麒疑惑,她是想找什么吗?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比杂乱老旧的宿舍楼更加糟糕,还要谨慎随处可见的漂浮的蜘蛛网尘埃之类被吸入,导致咳嗽。
完全是浪费资源,白白荒废这么大的空间。
没有人气,又破旧,久而久之鬼故事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个版本了。
他倒是不在乎,但是待在这里感觉确实不好,更何况雨晴珊还是女生,万一被吓到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那就出去吧。”他不再试图牵她,但是要确保她待在他的视线之内。
雨晴珊径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线走出了这栋楼,脚步轻快了很多,韵术麒都要稍微提速才能跟上她。
她的脑子里感觉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那是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吗?如果不是声音,她又是怎么接收到讯息的?想要提示她什么呢?
无法分辨,无法分析。
在她意识到并且尝试发问的时候,消失了。如出现之时一般突兀。
她想要找的东西,想要得到的关键信息,在哪里呢?韵术麒熟悉这里,如果试探着问他的话,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吗?不过首先得确认信息的准确性,她承受不起失误。
无法容忍因为自己的自慢疏忽而错开的正确线路……什么是正确呢?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拼命想要回忆什么的时候,因为是空白所以什么也抓不到,连人类热衷的失忆故事里主人公头痛欲裂的剧情也不存在。只是单纯的空洞,不会痛苦,也不会释然。
只是这样,连存在的意义都不明白的,浑浑噩噩地活着的存在而已。
“晴珊,接下来想去……啊,是灰尘进眼睛了吗?让我看看。”
韵术麒放大的脸,靠得太近了。
视线模糊,但还是能够看清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类的脸。这些天看得最多的就是这张脸,即使没有刻意看着,还是没办法地记住了。
再普通不过的,年轻的人类男性的面庞,离得太近了连呼吸都喷在脸上了,还挡住了部分光线,眼前暗下去。
在这里蹉跎时间精力,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得不到,不会有意义。
到底要如何……
雨晴珊猛然转身,放开脚步奔跑起来。
既然不清楚目的,那么随意也没关系。不会到达的终点,努力与否都不会改变。
束缚和限制的念头,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遵循内心的涌动的微妙感觉,自由地使用能够使用的力量,一切都无所谓,什么也不在乎。
如果真的存在神明的话,指引会降临的吧?如果不存在的话,无论怎样奔走,最终也只是原地打转,连地狱也无法坠落下去。
只能够停滞在这里,这片空间,这具躯体,这道意识。
什么都做不到,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慌乱的人类在后面大声呼喊着一个听了很多遍的名字,但是谁?
完全不重要,已经没有必要了。
风呼啸着,灌入耳朵,刺痛生疼。
腰身被蛮力框住,动态被迫中止,停在这个位置。
“雨晴珊!”用力地呼喊的声音甚至有些变形,传递着恼怒和恐慌,震耳欲聋。
韵术麒简直要疯掉,只是把她放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要失控了。她还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
他满头大汗地看了看前面里他们还不到两米的路灯,幸好自己赶上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跑,直接撞上也是有可能的。
是刚才阴森的教学楼有什么惊吓到她了吗?虽然还是冷淡的表情,但是神情不一样了。
更加像普通人,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若是会让她变得更为脆弱,这似乎不是好事。
要拿她怎么办呢?
好在他抓住了,牢牢地,抓在怀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东西能接近她、伤害她。
“阿珊……没事的。”察觉到怀里的少女不再动弹,他慢慢放松了手臂肌肉,将人儿掰过来,直视她的眼眸,轻声道:“没事的,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面无表情的洋娃娃一般的精致面孔,双眸睁大,却毫无光芒。
韵术麒很快发觉,她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肢体也僵硬着。
仿佛意识已经离开了躯壳。
“阿珊……”他呢喃着她的名字,慌乱不知所措。
他应该更加注意她的状况的,她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他早应该知道的。
她的躯体在这里,所以她会回来的。他不会再放她离开。
现在这种状况,要不直接回屋子?
在韵术麒犹豫着将她抱着回去还是扛回去的时候,雨晴珊眨了眨眸子,推开了他:“放手。”
冷得像冰的语气,隐含一丝反感。
韵术麒看了她一眼,退开一步,但离得不远,以防再度失控:“刚才……”
“没事。”她向左右望去,目光停在了不远的建筑上,听见韵术麒介绍:“这是图书馆。里面的书都很陈旧了,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经费可以用来买新书……你想进去看看吗?我跟负责的老师还有些交情。”
雨晴珊并未穿着校服,也无法出示校卡,若是硬闯显然是不行的。只能够找负责的老师,通融一下。而且有他看着,不会出事。
多少还是有些麻烦,并非在校学生这一点……
雨晴珊可不管他在考虑什么,只是冷着脸,盯着门口。
韵术麒无奈,带着她去找老师。沟通一番后,予以放行,只是限定了时间,最多一个小时,就得出来。
若是要找书来看的话,一个小时显然是不够的,但是她应该不会在这里看书,若是看见想借的书,他借来便是了。
他自己平时也很少踏入这里,顶多是陪人来,这里实在是无趣。
觉察到韵术麒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雨晴珊皱了皱鼻子,“分头走。”
“你想要找什么样的?我对这里,多少比你熟悉。平时这里来的人也不多,书不会很乱,按照类别分区放着,要找什么,顺着指示去就行了。”韵术麒指了指书架旁的表。
要找什么?她回想了一下房间里杂乱的书,晃了晃脑袋,随口道:“有关神话……的。”
给年幼的孩子的童话书,或是给抓耳挠腮学生党的教辅书,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人类在日常的生活中忙碌之余,对无法解释的现象作出虚构的幻想,俨然形成体系,信以为真。
所谓的神明与这些人类一样,爱恨情仇,喧哗不已。
若是要打发时间,虚构的比写实的要好,衍生的东西更多。
见韵术麒还盯着她,她扭头:“我自己随意看看,需要的时候会叫你。”
他颔首:“那你别走太远。图书馆没什么人,很安静,你出声的话我能听到的,我会马上赶过来。”
“嗯。”
得到她的回应,韵术麒最后道:“那,我去那边找了。有些地方放着小凳子,若是够不着上面的书,可以搬来踩着,小心别摔了。我走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
雨晴珊甩开他,往深处走去。听见脚步声,他确实走远了。
一排排的高大的书架,书的气味,尘埃的气味,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这里不时还是会有人来清理的。
她扫视书脊上那些陌生或熟悉的字,各种各样的风格,光线暗下去——只有接近出入口的地方意思意思地开了几盏灯,离得远了很快暗下来。
不过本来意不在此。
轻轻闭上双眸,感受着无形之物的流动。
轻微的风中有很多微小的杂质。从书页中剥落的细碎,从敞开的窗飘进来的物质,随着人的走动而带动的微粒。
倘若面前空无一物,等到动力消失,会自然降落,铺在地面上,汇聚成可以写写画画的大片灰尘。等待被清理。然后新一轮沉积。
万物遵循着自身的规律。
但是什么藏匿着呢?
细微得,原本不会被觉察到的,不一致的地方。
暧昧的光难以触及之处,肆意蔓延着,优哉游哉。
牵引着命运走向的,是怎样的高高在上的存在?是潜伏着,有预谋,或是纯粹多种因素交织碰撞之下的巧合?
她抬首,睁眸,注视着灰尘浮动的阴影,唇瓣微张:“是谁?”
能否确定呢?她不知道。也只能够,遇见什么,就揪出来,一一比对。
除她之外,还有别的存在。并非韵术麒之辈的存在。
她紧盯着,不觉轻轻咬唇,肌肉紧绷。
逃不掉,气息被锁定在这片空间,方圆两米之内,完全被操纵着,在她抬首那一刻已经动不了了。
这个人声喧哗的学校里,还隐藏着这样的存在吗?阴冷的,黯淡的,然而一旦发觉,就是无法逃离的强大压力。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缓缓从书架顶端伸出,轻轻勾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低声清朗地笑:“看得见我?”
身材修长的少年坐在书架之上,笑容轻佻,俯视着下面的少女。
目光锁定,不到两秒,少年眸中光芒变幻:“不小心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存在……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轻飘飘地落下,松开她的发,在三米之外,注视着她,幽暗的环境下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出他的语气变了:“你似乎,不是人类呢。”
戒备着,带着些许敌意,但还不至于如临大敌,防御全开。
她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有着疑惑,如今听他此言,更是皱紧了眉:“我,不是人类?”
自从清醒过来,每天面对着的就是韵术麒,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类,虽然感觉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但是无法说出具体。
若她不是人类,那又是谁?她可以不是雨晴珊,但若是连人类都不是,还能够……
剧烈的厌恶和痛苦袭来,冲击着一向平和的心境,她眼前晃动,各种光影变幻,过载又模糊不清的信息量压迫着脑海,忍不住抱头低吼。
若是之前对人类这一群体的态度只是疏离,如今便是无法容忍的极端厌恶。
但是抛开已知的人类,她又属于什么?完全空白的领域,不想要触碰,根本不存在,强行搜索的话只能是自取灭亡。
面对她的剧变,少年原本漠然的神色不由得一惊,探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颌:“这件事,让你如此在意吗?那么,以人类自居,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不可。若连你也无法辨清,一定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无法强行获取。如果不想现在就死,就停下来。”
最后一句话,低声地,在耳畔呢喃,仿佛情人的低语。
她感到灰色的光柔和地搅动了翻涌的脑海,缓缓平静下来,然后光芒散去,破碎。
“是谁?”
如溺水者,意识恍惚。虽然平静下来,但是沉重的,压抑的,无法逃脱。下意识地重复问着。
急促的脚步声近了,是听到这边异常的动静,正在赶来的人类少年。
蓝色长发的妖冶少年捧着少女的头颅,她眸光低迷,唇瓣微张,反复喃语着,身体没有多少支撑,重量压在仅一面之缘陌生的少年身上,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掐着命脉,生死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信息了,但至少标记起来,试探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记住了,好避开。
若是回想起来被他趁机如此轻薄,以这一族的性子,麻烦大了。
“雨……雨晴珊。”她眼眸接近泛白,如此说道。是被反复强调着的,唯一知晓的名字,深深记住了。
没有时间再细说,他捧着她的脸,郑重地说着,声音竟不觉与脑内的重合:“我是——影妖族尊王,湖秋沙。”
【我是——你的朋友,雨晴珊。】
笑靥如花,随风破碎。
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晴珊!晴珊!”
急促低沉的男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震得脑袋疼。
用力皱眉,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眸,看见的果然是这个人:“好吵……”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
见她醒来,韵术麒松了口气,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他记起她似乎讨厌这样的肢体接触,忙问她的状况:“我过来的时候见到你晕倒在地上。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如果很难受,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是聚集了患病的人类的地方吧?她应该不是生病了,只是脑力运转过度。
而且,还不能确定新获得的信息的可信度……她是人类与否。
只听信韵术麒一面之词,姑且置身于此,倒也还站得住脚。若是加入的因素多了,情况不得不复杂起来,疏漏也自然藏不住了。
雨晴珊收敛眸中微光,颔首着,低声道:“这里是……”
不是屋子里,也不是图书馆内。
韵术麒转身去倒了杯温开水,端到她面前:“这里是校医室,不过现在校医有事不在。”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杯水,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双手也有些无力感,为了防止颤抖着把水洒了,她只好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端到唇边,小抿一口,水温正好。
韵术麒把杯子接过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回来关切地注视着她:“真的没事吗?要不再休息一会儿?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来。”
雨晴珊看着自己的双手,沾了些许灰尘:“没事。”她起身下床,走出了校医室。这里陈设如何,不需要在意。
韵术麒追上来:“还想去哪里?”
她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只能泄了气:“回去。”
“先去吃晚饭。饭堂在这边。”
如往常一样的琐碎事宜。
温热的水流自上往下流淌过肌肤,她闭上眼眸,觉得很累。
不多时,轻哼:“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水流声。
她长呼一口气,把水关掉,将身子擦干,穿上衣服。
没有理会在沙发上刷手机的韵术麒,直接进了房间,关上门,开灯。
蓝色长发的俊美少年已经坐在书桌旁,静候着她。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他:“什么时候来的?”
“被你发觉的时候。”他并不隐瞒,神态自若地补充一句,“我什么也没看。”
她眨了眨眸子,慢慢回忆起来:“影妖……妖怪?”
“可不是人类口中的妖怪,只是妖族而已。”胳膊交叠着搭在长椅背上,俊美的少年侧着身,眼眸弯弯地笑谈,“之前多少有些失礼,现在重新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影妖,专门觊觎着活体影子的妖族。”
说起身份来,他又象征性地叹了口气:“之前险些被灭族,只有我还活着,也算是世间仅存的唯一的影妖了。”
那场屠杀有所耳闻,而他身为一族之首却并不在场,也没有过多感情。
只要由他存留于世,影妖一族便不会断绝。
只是他拥有最纯粹的力量罢了。
床沿的少女挑眉,语气清冷:“毫不掩盖意图——你是把我视为猎物?”
绝对的自信,即使让她知道威胁,也不怕她挣扎逃跑。
况且,她没有要逃的意思。若是这样的存在,房间外的韵术麒根本不够看,谁也无法救援。
餐前助兴?恐惧之色,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不……我虽然确实是为了觅食而来,可未曾想过遇到你。”湖秋沙眸光流转,语气轻佻:“想要逃跑的,是我。但你似乎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我不能放任不管。”
她轻哼一声,并不相信。
“你是叫,雨晴珊,对吧?”他歪头,凝视着她,一双眸子似乎脉脉含情,“这个名字,我也不能够相信呢。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这并不公平。你想要探寻的,我也有点兴致。我凭直觉能够猜到你的身份,但对于你……”
她莫名有些烦躁,这种烦躁感不同于面对韵术麒的,而是知道他吊着她的胃口却故意直说半句。
他知道她的意图。
若要索要公平……她淡淡道:“你能猜到什么?”
湖秋沙轻笑一声,些许倨傲流露:“想要试探什么呢?你与我而言,可没有威胁,也,并不可口的模样。”
他完全可以抛开她,假装从未遇到过,若是不慎将要遇到,避开就是了。整个学校这样多人,或者也完全可以不局限于这个地区,狩猎范围广得很,并非非她不可。
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好奇,而且不太想要视而不见。
他很快判断出,她失去了对自身的很多掌控。连武器都拿不起来的小孩是没有威胁的。
还有些时间,满足一下好奇欲也没有关系,奚落嘲笑一番也饶有趣味。
竟会被他遇上,算是什么缘分呢?
“若你不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也不会特意来寻我。”她冷冷地瞥过来,不为所动模样。
是猜到了呐,不是好糊弄的主。
湖秋沙笑意收敛,端详少女面容,字句拉长作思索状:“其实隐约有那么一分面熟呢,你的气度……不过许久没有接触了,弄混了也说不定。没有其他人可以求证,就姑且认为我是对的。”
他注视着她的杏眸,缓缓道:“针?”
她的眸子微微睁大,眸中映出影尊俊朗的面容,脑海里无比安静。
果然没什么反应,湖秋沙也不介意,神态自若地给自己台阶下:“以后,我就叫你‘针’了。”
“什么?”她感觉自己在状况之外,为什么又被安了陌生的字眼作为名字?他们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她开始怀疑,捕捉眼前之人是否也是错误的选择。
“虽然察觉不到你的力量,但是你的血脉无法掩盖,不会有错。你是最可怕的那些家伙的血脉,但是出乎意料的弱小。也可能是,还未成长?你多大了?”湖秋沙已经不纠结于自己判断的对错,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她。
作为一族尊王,他的见识自然不必一般人,最高层的存在也曾打过交道,而以他的了解,作排除法,那么也应该就是她了。只是她是这般模样,倒是真的出乎意料,初见之时甚至受到了点惊吓。现在安安静静地近距离观察,倒也还算平和。
若是将她看作人类女孩儿,这年岁断不可能出现这般脱离俗世的疏离感。
看不出实际年龄的怪物们,很可能力量深不可测……
至少在她成长起来之前,挑逗她是完全不用慌的。
她不想钻进他的圈子里,转而道:“你说的妖族,与人类是什么关系?”
拓展了知识体系,如果能细化就好了。
“关系可复杂了,你想听什么样的?还是说,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湖秋沙看着少女冷淡的面庞,倒觉得有几份可爱了。
不会威胁到自己,不用担心反扑,白纸模样又故作深沉,甚是有趣。
她咬咬唇:“能告诉我什么?”
竟有几分示弱的意味。
她渴求着知识,但是不想被摆布。所以能够得到什么,随缘好了。若是不愿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若是故意歪曲,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她确实处于下风。
湖秋沙沉吟片刻:“唔,要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了。我等影妖,素来奉行利益互换。”
一贯是,你将生前最渴望实现的愿望交付,我将你的影子连同生命收取。
基本上也算是童叟无欺吧。
不过放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不知道能否行得通。不是好的口粮,能够吸引到他的是什么呢?那么些微的熟悉感?支出大于收获的事情,不太想行动呢。
她显然陷入了犹豫。
她身上……她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够作为交换的——这条生命?于他而言也并非必需品。若要强行索要的话,她也无法拒绝——他很强。
若非那时候她有意无意间闯入他布置着的一方空间……现在说来也没什么意义。无疑,她是个鲁莽的赌徒,只能把自己的全部搭上去,前路不明。
简直是赤裸裸又极具危险的诱惑。
这个眼前自称妖族的男性少年。
她确定能够从他这里,得到她想要的“关键”吗?
放在身侧的手,不觉攥成拳。然而还是无力。
见她眼神幽幽地望过来,湖秋沙轻轻扬起唇角:“没想好吗?那就先暂定下来。不过,不能够反悔呐……你不会的吧?”
反悔,对谁而言都不是明智的决定。虽然偶尔也会在觅食之外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但是这时间若是花费在她身上,若是被反噬,可就绝对是收不回本的生意。
至少……目前是他掌握着主控权。
她本来想翻个白眼,但想着好歹刚刚建立互利……合作……?该怎么称呼这种关系呢?算了。
她郁闷着,乖乖地摇了摇头。
“若是这般模样被瞧见了,会很惹人喜爱吧,针。”湖秋沙定定地看着她,语气熟稔得似乎像对老朋友说话,轻轻叹气的尾音。
他也想放松下来,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准备等候猎物自觉落网,结果却招惹了她,虽然已经分析了不少,当她应下之后才稍稍能放心。
这不单只是口头协定。无论是她拥有的力量还是他的,都会自动守护这契约,不受意志控制。
倘若两者之中有任何一位公然挑衅违反,受到的惩罚,至少是令人头疼的。
说得还比较模糊,可好歹默认是定下来了。
安静端坐在那里的她,与商店橱窗里冰冷僵硬而又精致的娃娃没有太大的区别。
冷淡平静的面庞,半闭的眼眸没有什么光彩,呼吸轻得几乎不可觉察。
有意识地约束着自己,即使已经一片空白。
是做了什么才会落到这等境地呢?容忍不怀好意的人类收留着,朝夕相处,偏偏还无力防备,似乎是娇弱待采的花儿。
湖秋沙注视着她,思绪变化。
“惹人喜爱会如何?不然又如何?”她生硬地反问。
有些想自暴自弃,反正也无力掌控局势了,无论是房间内还是房间外的,又或者是她自己……
湖秋沙眨了眨眸子:“受到喜爱可以成为一种资源,也可以是致命的刀子。好在我一向专一,能够对我举刀相向的都被吃掉了。”
他自诩模样比当今妖族最尊贵的两位之一还要更俊,理当是高人气的存在,可惜一直被嫉妒破坏着,被敬而远之,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幽怨的。不过既然已经下决心离开了,过多地回忆过去也并不好。
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已经稳固了位子……外面的世界更有意思,吧?
她静静地看着湖秋沙有点咬牙切齿的模样,讶异于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又感到似乎不是那么冷硬的氛围了。
针?
她无声用口型模仿了一下这个字的发音。但还是勾不起任何波澜。
随便怎么叫都好,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之前都不可信,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名字或许并不是关键信息,所以无论正确与否都无法触发任何东西。
她的记忆,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
“妖族与人类的关系吗……这就跟,我与你的关系差不多。”湖秋沙的声音忽然幽幽传来,带着一分冷意,显然也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但是既然应下了,还是选择性地,告诉她一些她可能想要得到的。
她会全盘接受的,无可奈何,没有选择。
她顿时回神,定定地注视着他,乖巧的模样像是初入学的新鲜学生,面上是懵懂隐忍的神情。
隐藏起想要得到更多的渴望,暂时无法理解的迷茫焦虑,等等。
“我说过你不是人类吧?你同样,也不属于妖族。非要归类的话,你与我,都是被人类,称作‘异族’。”湖秋沙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指着她的喉咙,微眯眼眸地漫笑,然后张开手,妖力流淌,将早已设下的结界加固,防止被打扰或偷听。
她抿了抿唇,决定耐心听他说下去,暂且压下困惑。
湖秋沙也配合着继续道:“人类自诩为这个世界唯一适合主宰的存在,这个世界也被称作‘人间’,无论人类还是异族都习惯如此称呼。确实是人类的天下呢,若非有协议,畏惧异族的力量,这里不会有异族的一寸容身之地。”
“异族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吗?”
湖秋沙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较为稳定的妖族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大多数位于妖界之内。影妖族因为只有我一个存活,领地也不重要了,我也并非固守之人。”
“异族之间……”
“若非先前协议,势如水火。”他直接了当截住她的话头,充足的肯定的语气,毫不掩饰其中血腥,“除却依附于妖尊的种族,其余基本上零散分布,简单而言是随机捕食与被捕食的存在。人类于整个妖族而言,也如同食粮。”
她简单地消化了这些信息,终究是回到这上面:“那我呢?”
“你是不一样的。”湖秋沙站起来,许是坐久了累了,慵懒地站立的模样让一切失色,“你可以选择插手到纷争之中,也可以作壁上观,遗世而独立。人类或是妖族,都不是必须在你们的食物链之内。”
他微微颔首,降低了音调:“虽然同为异族,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某种意义上说,她更加“自由”,不受世俗规则约束。
若是加上天生的力量……可以做任何事。
只是一旦显现出弱小的模样,就会被多方势力一齐抹杀。
是这样神秘又强大的种族啊……

坐在床沿的少女,倏然歪了歪脑袋,眸光清冷地抬眸望他:“你在嫉妒我?”
说着“自由”什么的……他抱着什么态度呢?
像是行走在一片迷雾中,迷雾之外的呼唤或提醒全然没有用处,她无法会意,也无法切实得知什么。
她想知道她在哪里,她是谁,她要走向何方?
一次性全部解决显然是过于贪心了,她也并不指望。
只希望这个决定没有错,眼前之人可以信任和利用。
她也没什么输得起的。
湖秋沙后背轻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听着她的问话,觉得有些好笑:“你我之间存在如此巨大而不可忽视的差异,有何可嫉妒的?何况你现在的状态,啧,连外面的人类都打不过。”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想起来似乎只成功推开韵术麒一次,还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自以为是又没有边界意识的人类……
她后挪了一些,把双腿上抬抱起,神情看着越发楚楚可怜,膝盖上露出的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喉咙里发出置气的轻哼。
她很弱。在脑子里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更是会失去控制。这些她都知道,不需要再提醒。
她又能怎么做呢?
湖秋沙抿了抿唇,扬声道:“我倒是可能,有办法让你恢复一些……只是恢复你原有的东西,并非给你加持。但也只是可能而已,你的情况你自己都不了解,旁人更是无能为力。那才是症结所在。”
她眨眨眼眸,并不怎么欣喜意外,淡淡道:“我不是妖族,你要如何助我?若是愿意告诉我更多,对我而言更有益处。”
他的力量应该无法触动到她。他只能够操纵表面的,内里真正的症结只能靠她自己。
而且到底是非我族类,随意让他人的力量进入自己的领域,并不好。
她已经足够无力了。
湖秋沙看着距离他两米之外的人儿,微微蹙额:“你被削弱的程度不小,落得与寻常人类无异,甚至更不稳定。既然如此,防备也自然而然削弱近无,不会排斥些微的触动。”
“你想对我使用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虽然是妖力,但至少比人类的技术有用。”湖秋沙近乎习惯地奚落房间外的人类:“你难道指望着他把你送到人类的医院里?即使你提出要求,他也不会愿意的。”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忽然抬首扬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
这个妖族不过与自己相识几个小时,为何一副怜悯的姿态!对于她的来历、他的经历、她的境地,怜悯又戏谑地观望着!
他知道多少?!
看着她因为觉得自尊心受打击而炸毛起来,湖秋沙收敛了一直以来的笑意,微微正色:“非要说的话,这里所有人,都比你知道的要多。你该庆幸自己拥有空白,不曾沾染污秽荤腥。倘若确定是完全的失忆了,便由它去,强求过往只会令你陷入不必要的痛苦。违背规则,就连性命也是多余留存。”
盯着她震颤的瞳孔,他缓缓补充道:“对了,若是你再次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搜寻不存在的记忆,引发混乱的话,我不一定还会再出手了……何必呢?”
他一身妖力磅礴,无形中施加威压,全面压制住那少女,她就连一根发丝都无法颤动,思想也似乎凝滞了。
久久地凝视着她,他在心底叹气:这得是多狠……也算是再度刷新他对那族底线的认识。
一个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若是给个了断反而落得各方清净。
不过可怜这种想法……还是早该厌弃。她可是……
湖秋沙又往后退了小半步,退无可退了,这房间就这么大。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慢慢放开了妖力,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她。
她的面上仿佛依旧是懵懂的,巴巴地抬眸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开口:“你知道我失忆了?”
不是明摆着的吗?
在他的目光下,她内心有些低落,也意识到自己会带来麻烦,遂承诺道:“我会,尽力控制住的。”
她还不想死。她知道他并不是唬她。那种感觉,实在是可怕。她的理智还在,就不会允许再度出现。尽管疑惑还是有的。
他愿意帮助她,已经是难得了,并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只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她不会奢求出事也有人兜着。或许房间外的人会照着他所谓的兄妹情谊无条件地相助,但是眼前的绝对不会。
是妖啊,不是拥有着所谓情感联系的人类。
她明白的。
保持清醒和稳定,对谁都有好处。
见她恢复平静,湖秋沙暗暗松了口气,侧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你能够感知到我,那也就没必要找个什么信物之类的做信号。你想要找到我的时候,就能够找得到。在我觅食完毕离开之前,都会在这里。”
“你找到你的猎物了吗?”
听着少女软糯的声音,湖秋沙青色的眼眸闪过一缕什么,随口道:“狩猎期限可是一年呢,随缘诱捕便可。”
她盼着他离开?若是看不到让他好奇的,今天与她这番交谈便无意义了。
若是期限将至还没有找到适合下口的食物,就拿她献祭。这也并不违背。
不亏。
“你打算走了?”她身子放松了些,手臂松开双腿,正身面对着他。之前一直侧对着,多少还是有些累。
“唔。”湖秋沙觉得今天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作用也不大。
他被念头驱使着跟过来,只是为了确认她的态度。好好地放宽心觅个食,可也并不想多出这么个不安定因素。目前不是敌对的关系,也算是好事一件。
至于其他后续可能,等来到再说。单是眼前这位,他自问能够应付。
她确认他将要走后,便在心里琢磨着,平常其他人告别的时候该怎么做?韵术麒只会无止境地念叨已经念叨过数次的东西,比如“等着”之类的词。
可显然用在当下并不合适。
若是什么也不做,又似乎有些怪异,可能不太礼貌?
她这边纠结着,湖秋沙发觉她有些为难的神色,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思忖着,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了,若还想要得知什么,待之后什么时间他心情好了再说。他虽然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可做,但是大晚上的待在女生的房间里也并没有什么意思,也还并不熟悉,还需要戒备着,很累。
她只是目光躲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模样。
湖秋沙眸光微沉,等着她开口。
若是还要请求什么,不过分的话,顺手实现也无关紧要……
“没什么。”心理预设了很多台词,说出口的时候泄了气,生硬地冷淡着,近乎公式化,“再见。”
这个词应该不会错了……她肯定到。
湖秋沙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身影直接消失在空气中,与夜晚遍布的阴影融为一体。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存在了。
确认之后,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她干脆直接仰躺下去,长呼一口气。
有一点微妙的……怅惘?
他没有回应吧……直接就离开了。她为什么要拖泥带水纠结如何告别?
又做了多余的事。
她咬咬唇,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眸。
这样轻易就,将自己出卖了,把自己的命运放置在未知的……只是为了满足求知欲?
一言既出,无法反悔。或许是正确的决定。她也无力考虑其他了。
想要知道更多,想要能够掌控,把陌生感和空白抛开,找寻到意义。
她存在的意义……
是这样吧。
所以,异族中妖族的影妖尊王,湖秋沙——请多指教。
在他面前,什么都无法掩藏吧。
求知欲,好奇心,要胜过贪婪的欲望啊!
这样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