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碧》纨绔少年的不归路〔第一卷 不知忧〕
引子：
“你若许我‘接天莲叶无穷碧’，我便答应嫁给你。”少女迎着荷风，眼眸带笑看着少年。
懵懂的少年大脑一片空白，声音却坚定，他回答，
“好。”
＊
第一章 李穆
“穆兄，明晚迎春楼啊！”
“好好好！一定会来的！”李穆脚步虚浮，大着舌头向周边人拜别。
“公子！老爷回府了！”一小厮模样的人吃力地扶着李穆，急得冷汗直往下掉。
“什么！爹回来了！不是，不是明儿才会回吗！”李穆只觉惊雷乍响，酒醒了一半，步子都稳了，一把抓住小厮，
“快！快叫小二给我煮碗醒酒汤！”说完就推开小厮，急得团团转。
他围着桌子来回渡步，急得抓耳挠腮，心下转得飞快：
回去就称病！就说自己这几日染了风疾，实在是读不进书。
这么一想，李穆镇定不少，在桌边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大口。
等了一会，迟迟不见旺德上来，李穆冲楼梯口喊道，
“旺德啊！汤煮好了没？真是的！急不死我！”李穆急得站起身来，伸着脖子往楼梯口那看。
这时，一身影上楼来，李穆怪道，
“怎么去了这么久？老爷子要是怪罪下来，你也得掉一层皮！”
“是吗？”中年男子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李穆的背猛地绷直，方才楼梯道里灯暗火弱，没看清来人，下意识以为是旺德，现在再一看，
横眉怒目、宽脸厚唇、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站在楼梯口，一只手背在身后。
这哪是什么旺德！
“爹……”李穆觉得自己舌头都捋不直了，腿肚直打颤。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子？！”李思齐说这话时，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李穆听着都想给他爹跪下了。
“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花天酒地！李穆！你自己说说我一直以来都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今年都多大了！”李思齐狠着声说。
“十……十七……了。”李穆扶着桌子，结结巴巴地回答，他其实很想好好说话，但他实在是害怕极了。
“老子在你这个年纪都走南闯北几年了！吃了多少苦！见了多少风浪！混账东西！成天混吃等死！为着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子要多操多少的心！我一再警告你，不要跟些歪瓜裂枣的人来往，次次不听！好啊！今天我就打断你的腿，看你怎么出去混！”还没说完，李思齐就上前一把揪住李穆摔到地上，一棍挥下去。李穆这才发现，他爹背着的手拿着一根大棍！
李思齐毫不手软，棍棍到肉，打得李穆哭爹喊娘，满地打滚，直叫喊，
“爹啊！爹啊！孩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哎呦！——”
楼下的小厮和管账不敢吱声，这云城中谁人不知这李家老爷虽从商，但家教甚严，是从不许府中人沾染坏毛病的。
这李穆倒好，死猪不怕开水烫，李老爷在时还好，还能老老实实上私塾。李老爷一出远门就拉上一堆狐朋狗友，吃酒赌钱。常常在自家酒楼设宴请客。没被发现都算了，要是被发现了，就有一顿打受的。谁要是帮李穆说上一两句，就会被李思齐连着一起打。这下可没谁有这瞎管闲事的心，酒楼管事就等李老爷赶紧收拾完自家儿子走，不要迁怒于他。
李思齐给李穆打了顿狠的，看着李穆抱着双腿缩在桌下，眼泪鼻涕糊一脸哼哼唧唧的样子，火气又上来了。
“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眼看李思齐握着大棒的手背又青筋跳起，李穆脑子里又晕着酒，只求饶道，
“爹啊！爹啊！孩儿真的不敢了！孩儿回去一定好好读书！”
“你最好说到做到！”李思齐哼的一声将棍子摔在地上，李穆吓得一缩。
“旺德！”
“哎！老爷！”旺德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地跑上来，赶忙跪在楼梯口，后背的汗就没停过。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再有下次，你就和福生一样，滚出李府！”李思齐怒道。
福生是以前跟着李穆的小厮，因为总是帮着李穆偷懒耍滑，被李老爷一怒之下打一顿发卖了。
“是！是！老爷，小的一定会劝公子好好读书的！”旺德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把这混账带回府去！”李思齐指着李穆，手气得还有些抖。说完甩手先行下楼去，楼下又传来李思齐的训斥，
“再有给他赊账的，一律给老子滚！”
管事的连连弓腰赔罪，
“是是是！再没下次了，老爷！”
李思齐盛气跨门乘车离去。
旺德连忙爬过去，和几个小厮一起扶起李穆。
“哎呦呦！你们轻点啊！”李穆被小厮抬着下楼，一路上嘴里也不停歇。
“老爷子下手真够狠的！他可就我这一根独苗！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的少爷啊！别怪小的多嘴，您可安分点吧，这一顿打没个十几来天怎么好的了。您不为着别人，就是为了自己少挨顿打，也少和那些人来往吧。”旺德作揖说着。
李穆烦躁地叹口气，说，
“那你给吴墨传个信，明天我去不了迎春楼了，这段时间恐怕都出不来了。”
“好勒，”旺德点头，对几个小厮说，
“好生把少爷送回府，都小心点！”说完看着李穆上了轿子就去送口信了。
李穆回府没多久就发起烧来，迷糊了两天才退下烧去。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李思齐看着他发白的脸色，训斥的话语堵在胸口，终究没说出来。李思齐站在床边看了李穆两眼，李穆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趴着，不敢多动一下。李思齐微不可察地叹口气，眼角似乎浮起点水光，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李穆松一口气，瞬时就歪起了身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李穆退烧后又活过来了，虽然还不能下床，但也不妨碍他和小厮偷偷戏牌斗蟋蟀，在房里玩得不亦乐乎，小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的，只是要防着李思齐时不时的看望。
这天，李穆终于不能再在床上赖着了，他穿戴整齐到前厅向李思齐示安。正听到李思齐同另一位老爷说什么诗会。
李穆开始头疼，
完了，肯定是要我去参加什么诗会，结交什么才子贵士的，真是烦死了。
“李穆。”
“诶！爹，许老爷。”李穆回神，连忙跨进前厅，躬身行礼。
“嗯，我正和许老爷说，罗大人办了一场园会，这云城有头有脸的都收到邀帖了，三日后和我一起去，多结交些仁人志士，也好多学习学习，不要天天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李思齐语气越说越严肃。
李穆把牢骚憋在肚子里，不敢多说什么，面上应下了，心里却像煮了一锅苦水，苦不敢言，烦躁的很。
李穆回到房间，旺德见他烦躁，笑说，
“少爷，您怎么忘了，吴少爷也会去园会啊。”
李穆听到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
“是啊，吴墨也会来。太好了！哎！有的玩了，我真想快点去园会了！”
李穆心中困郁一扫而光，这几天都乖得很，这让李老爷舒心不少，对李穆自然也和颜悦色不少，责怪都少了很多。
夏暑阳高，晴空万里。
阳光炙烤着大地，万物都半焉不活的。
老百姓都寻地纳凉，就连路上干苦力的都缩在茶水摊子下，呼呼冒着热气，汗水滴在脚边又快速蒸发。
这样热的天气，罗府却办起了园会。
罗府主人罗尚益是这云城的说话人，与京城有关系，他要邀人，没人会拒绝。
六月初伏时，罗府的荷园碧荷亭亭，粉莲生香，湖边荷风阵阵，沁人心脾。湖边有长廊遮阳，观廊九曲八弯的绕湖一圈，中间设有小亭短桥相接，最终连接着湖水南边的水榭。水榭中设席，供人休息观赏野趣，或行或坐，都凉快极了。
李穆跟随李思齐递帖进罗府，由婢女引着穿过层层厅门，来到荷园。李穆一路上都在看东看西的，一边寻找熟人的身影，一边为罗府豪华精致的装潢惊叹。李穆一直都知道自家是云城商户里数一数二的，家底已经足够殷厚。但今日一见罗府，还是觉得自家小气了些。
在走廊上走了许久，时时有凉风掠过，带走一行人的燥热。随着往南走，穿过小亭、绕过山石，远处水榭徐徐在眼前展开。
“罗大人，近来安好。承蒙厚爱，邀我等赴会，荣幸。”李思齐缓缓行一礼。李穆连忙跟着躬身行了晚辈礼。
罗尚益扶住李思齐双臂，
“李兄不必多礼，快入座吧。”李思齐略一点头，由婢女将二人引至不同席位。
分开时，李思齐再三叮嘱李穆不要多事，多结交益友，好为下个月的诗会做打算。李穆只管点头，心早飞走了。他看见已经入席的吴墨拿着折扇在朝他挥手。
李穆目送父亲离开后，转身快步入席，
“吴墨！我真是快在家里憋死了！老爷子管得太紧了，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啦！蓝柏他们来了么？”
“哎呀！李兄，我都知道，今儿兄弟可得带你玩乐呵了！小柏子他们早在等了。”吴墨和李穆一起离席，往东廊那边去。
“嘿，李兄，今儿的园会可是有不少小娘子，要是能与某位佳人共成佳话，也不枉来此一游。”吴墨说得眉飞色舞，扇子摇得飞快，还点评起云城内负有盛名的小姐。
李穆听着吴墨如数家珍地描述着各位闺阁的美貌，不屑地说，
“到底好不好看还难说，要亲眼见见才行！”说着李穆眼里溜过一抹精光，
“去瞧瞧。”
吴墨咽咽口水，“啪”地一收扇说，
“行，去看看。”
旺德见势头不妙，忙说，
“少爷啊，老爷说······”
“旺德，你去找蓝柏他们，就说，我们等下再去找他们，叫他们自己先玩。”李穆不等旺德说完，直接命令道。
旺德面露难色，劝道，
“少爷，别去打扰女席了，这影响多不好啊！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李穆挥挥手，皱眉不快道，
“我又没要做什么，就是去看看，又不会干什么。你现在马上去传话，快去！别和个婆子一样。”
旺德见李穆不耐烦了，再劝只会适得其反，让他起叛逆心，就不好收场了。只好点点头离开了，仍忍不住劝道，
“那少爷就看看，千万别干别的，小的去去就回。”
“行了，行了，快去。”李穆打发完旺德，就和吴墨偷偷向东边的女席靠近。
两人躲在假山后，窥看着众闺阁女子，还时不时点评一二。
“切，我当那罗家小姐有多美貌，徒有虚名，仗着自家的好老爹得了个云城第一美人的假名。”李穆嗤道。
“的确，我看那赵家小姐就比罗家的好看，可惜就因为家世没有罗欣柔的好，只能坐在角落里。怪可怜的。”吴墨啧啧叹道。
“罢了，罢了。没什么意思，我们再往东边走走！”李穆拍拍吴墨。
“行。说不定还有机缘呢。”吴墨笑笑。
两人转出来，往东走，正准备过桥，突然一人拦在他们面前。
“君子不该行此事，这可是毁女子清誉之事！”
“你谁啊？！凭什么管本少爷的事，快给老子起开！”李穆看着眼前伸开双臂的少年，非常不爽。
“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及时止损才是！”少年一脸认真，眼中的阻拦之意斩钉截铁。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吴墨走上前，拿着折扇戳了戳少年的肩膀。吴墨看这少年的一身行头，不是什么有钱有权的人家出来的。话中威胁意思非常明确，还带有一点不屑。
“不行！”少年还是拦着。
李穆啧道，
“除了我爹，还没人敢管我呢！”下一秒，李穆就和少年扭打在一起了，吴墨吓了一跳，怎么就打起来了？！赶紧帮李穆，这时旺德又正好找过来了。看到他们打起来了，被唬一跳，赶快拉开他们，推搡中把那个少年摔在地上。
“哪家的混小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少爷，快滚，快滚！”旺德呵斥道，倒没再对少年动手。
摔在地上的少年滚了一身泥，衣服头发也扯乱了，真是好不狼狈。
他眼睁睁地看着李穆他们往东走去，想要阻止可无能为力。
李穆甩甩袖子，啐道，
“什么玩意儿？真是晦气！兴致都被糟蹋了！”
旺德见缝插针道，
“那少爷，不如我们回去吧，这也没什么好玩的！”
李穆不理旺德，旺德知道自己就算把嘴巴说烂了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吴墨给李穆扇扇风，笑劝道，
“哎，就一毛头小子，不要放在心上。”
正说着，他们走上桥来，李穆还想再骂，正一抬眼便呆住了，话头一下子噎住了。吴墨疑惑，顺着李穆的目光看去。
“这居然有一株白莲，少见呢。”身着粉裙的少女蹲在桥边，团扇举在头顶，投下一小片阴影，把本就明眸皓齿的少女衬得更加肤若凝脂。她正向身边的婢女说笑着。
“这满湖的红莲都比不上这朵白莲配小姐。”婢女笑道。
少女正欲回话，好似发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头来，恰好与李穆四目相对。
李穆看到少女的兰花耳坠轻轻摇晃着。
一时两人具惊，都移开目光。
“是张家小姐，叫张娉婷。”吴墨靠近李穆耳边轻声说。
“小姐，我们快走。”婢女略显急促的声音带有明显的敌意。
“嗯。”张娉婷起身往前走去。
李穆听到这话，一下子看向张娉婷，慌张道，
“不是有意唐突小姐，实在抱歉！”
旺德和吴墨直接震惊！
李穆在睁眼说瞎话！
但两人立马心领神，李穆怕是看上张家小姐了。得赶紧帮忙撮合一下。
张娉婷停住脚步，转身对李穆服了一礼，算是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正准备离开，李穆又说道，
“白莲虽清雅，但红莲更配张小姐。”李穆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是双眼看着张小姐。
婢女眉毛一皱，张娉婷却双眼亮亮地笑道，
“多谢。”
吴墨发现自己完全没派上用场，李穆自己就完成了搭讪，真是无师自通！
“张小姐是喜欢这莲花么？”李穆见张娉婷笑了，忙找话问。
“公子自重！喜不喜欢都与您无关。小姐，礼也尽到了，我们走吧。”婢女扶着张娉婷，催着她离开。
吴墨觉得此时自己可以派上用场了，他轻咳一声，用刚好也可以让张小姐听到的声音说，
“张小姐最爱‘接天莲叶无穷碧’。”
李穆怔了怔，有些呆了，只反复念叨“无穷碧”“无穷碧”。少女以扇掩面笑他的呆样，转身向湖心亭走去。
旺德见张家小姐走了，少爷还呆在原地，忙道，
“少爷！快问问张家小姐下次还来不来啊。”
李穆一惊回神，猛地想起有人说下个月罗府还要办一场诗会，脱口而出，
“张姑娘，张姑娘！下个月的诗会……你，你还来吗？”李穆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张娉婷，但见她看过来，又悻悻地缩回手。
婢女双眉一横，
“你！——”
“若得空，家父会应允的。”张娉婷没有再回头，声音淡淡的。
吴墨用胳膊肘顶了李穆一下，
“李兄，你真要去诗会啊？”
李穆好似还有三分魂没回来，呆呆道，
“肯定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第一次连载，有些紧张！˃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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