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四十）
食蜂沉浸于满足中的笑容来不及褪去，担忧的神色已经卷起浪潮，“你的记忆现在怎么样了？”
上条的目光没来得及躲闪，更加来不及转动脖子，他径直与目不转睛的食蜂对视，嘴角合欢的微笑逐渐凝重，“好像变得更加严重了……”无法对她严肃的面孔说谎，事到如今谎言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不行呢……”食蜂的回应微妙的慢了些，她掩盖伤痛的时候总是会微笑，尽管上条已经忘记关于她的很多事，却每次都能回想起食蜂悲伤的模样。
“抱歉……”
可是除了道歉，他什么都做不到，只会一遍又一遍伤害她而已。
“是你让我留下来的啊，现在怎么还说这种话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后悔？”食蜂挑起眉毛，在上条扫开视线，低下头之前扯住他的双颊，“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后悔只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食蜂不知道上条的记忆当中，他的过往人生得到过多少人的理解和安抚，不过此刻，细雪一般冰冷，悄悄投射在心底的淡色阴影，没有人会比食蜂更加理解。她深深相信，陷入过同样的后悔之中。这样下去好吗？让他痛苦好吗？接近的意义在哪里？继续走下去为了什么？破碎心痛的结局值得吗……
食蜂一次一次思考过，以为自己得到正确答案过，觉得她会勇往直前过，试图劝说自己堕落过……然后现在她站在这里，抛开所有握住过的冀希，仅仅因为一通电话就甩开能够拯救她的，毁灭她的，推动她的，阻碍她的……一切。堆积到现在的全部，描绘起眼前景色跟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关系。意义和价值失去了思考的理由，或许只要能够站在他面前，意义和价值就会不断增加——即使他的心变成了漏斗，不断丧失他们积攒的意义与价值，细沙落下的声音曾经在玻璃内侧回响过的瞬间却不会是虚幻，忘记也会是真正存在过的时间，他只要经历过他们共同拥有的刹那……就足够了。
“我饿了。”温柔的话语引来和煦的春风，温暖的空气抚上皮肤，上条眼角不禁湿润起来，“我也是。”
足够了吗？
透明的细小水滴落进心田，上条没有品尝到苦涩，也没有感觉到甘甜。不带任何评判，或是引导性的声音淡淡响起，却蕴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力——他必须要回答提问。
足够了吗？
第二次问起的时候，上条的迷惘不知是散开了，还是更加浓密，他试图拨开眼前的障碍， 但什么都触摸不到。他试图抓住的任何记忆关于食蜂都会从指间流逝，无论他的期望多么炽热与真诚，无论他的努力多么虔诚与拼命，失去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所以，一定是没有满足吧。
足够了吗？
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
他没有听到回答吗？或是浓雾从来没有打算评价任何一个答案。
上条过去对未来担忧一定会到来，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去继续尝试摆平那些想到过的问题，因为他已经忘却大部分——如果未来来自过去，那么他根本就不会抵达未来。
既然未来不存在，他此刻温暖起整个房间的幸福又来自于何处呢？
此刻，现在……上条抬起双手包裹住停留在脸颊上温软的手掌，时间确实流淌着，他的记忆正在增加。未来一定会失去的幸福，无法抵达未来的幸福……就用这一刻好好感受吧。
足够了……
“吃饭吧。”
晚饭时间进行的很快，上条还没来得及将白天积累的一些话题记起来，他们连碗都刷完了。食蜂似乎是工作上有些事情，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会儿。无所事事的上条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捧着手机偷瞧食蜂工作时的表情。
“智能手机用的怎么样？已经习惯了吗？”食蜂头也不抬，突然问道。
上条手一滑，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操作还挺方便的，应该很快就能习惯……
上条打开搜索栏，他在网上找菜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前堆得纸质菜谱都是占地方的多余之物，“不过不能用来压泡面呢。”不知为何，上条感觉承认了智能手机全面优点就会失去过去的自己。
“那明天我再给你带个平板电脑吧，那个用来压泡面很合适。”食蜂放下手机，笑嘻嘻说道。“我的行李这两天快到了，你的物品都整理完了吗？”
“嗯……没什么好整理的。”
上条早就把出租屋里的物品统统翻出过一遍了，但是就像那些用不上的纸质菜谱一样，他实在不知道他和环境怎么都搭配不了的私人物品该怎么摆放。
“搬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食蜂说的行李都是之前上条他们搬到的那间高级公寓，虽然上条现在辞掉了搬家公司的工作，但是食蜂多半还是会聘请他们，要他在一旁观摩工作，实在是煎熬。
“要是你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一起去吧，你对那边也比较熟悉。”食蜂用纤细的手指抵着玉脂班白皙的下巴，看透上条的心思说道。
“对了，这个你拿着吧。”食蜂说着从身边的包里摸出物品丢给上条。
上条双手接住物品，打开才发现是一个银色的防灾哨，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他上下反复看，没找出有什么特别的机关。
“那只是防灾哨。”食蜂似乎是故意看上条研究，“这个有什么用？”上条用两根手指提着哨子，猜不透食蜂的用意，她总该不是要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吹响这玩意吧。
“没什么用处，只是类似护身符之类的。”食蜂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带了很久，暂时借给你，可别弄丢了。”
“哦……”上条还是不太理解，总之先把防灾哨放到了口袋里。
“还有周末别迟到，跟你结婚的事情还没有对家里宣布，还得再准备一下。要是动用家里的关系让店里等，会很麻烦的。”
“嗯，我知道了。”
“我也很期待看到你穿西装的样子。”食蜂露出调皮的笑靠近过来，她大略感觉到上条不会太适应正装，却让她更加想看到他别扭的模样。
“别太期待……我肯定不合适……”上条果然眉宇间显出纠结。
“没关系的，高级货会让你焕然一新的。”食蜂拍拍上条的肩膀安慰道，想着要不要说服他更换发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