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拾贝】疾

　　三只手，举着三只杯子。

　　我轻轻晃了晃，没酒了，于是伸手去桌上拿壶，没想到三个壶我一只也没抓到，反而全都给碰倒，酒洒了一桌子。

　　现在没酒喝了。

　　我看看窗外，三个月亮挂在天上，我确实是喝醉了，记忆中竟还以为只有一位嫦娥，如此算来应是有三位。吴刚无疑也有三个，他们一个姓吴，另一个姓吴，而最后一个则姓吴。

　　我放下酒杯，横躺下来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瞥眼看见墙上挂着三把宝剑，我知道它们都属于我。于是我站起来，将一把从墙上取下，放在灯火旁细细瞧起来。

　　多漂亮一把剑啊！

　　我抚摸着剑，上面的豁口来自于一次次砍杀，剑柄的红漆涂的是敌人的鲜血。当年，我有多么神勇自不必说，我的名字即是利刃，足以让叛贼昼不能食，我的双眼便是羽箭，能够叫敌党夜不能寐。

　　翌日，酒醒了，身下地板晃动，我居然坐在车上。问了车夫，原来官家连夜召唤我，命我去收复中原，真乃神迹显也！我爬起来，腰间的宝剑已然配好，拉开车帘，将士们皆整装待发，见我抵达，号角声当即吹响，无人不高呼“收复中原”。

　　我走下车，伙夫递给我一块烤熟的羊肉，我随手传给一位士兵。看着这些勇者，我的心中生起一股澎湃的热浪，有这样的军队，收复中原指日可待！随着我的走入，四周奏起慷慨激昂的军歌，我同士兵们一起高唱，在场的人都满怀为国效力的热情，伴随着热泪盈满了我的眼眶。

　　战争很快打响，我跨上一匹骏马，它的速度仿佛传说中的的卢那样飞快，我拉开弓，箭就像闪电般射出，弓弦的震颤也发出雷鸣的声音。敌军首领应声摔落下马，敌军不战自溃，四散逃窜，不久就被我军悉数斩杀。

　　回到营地，大家摆下佳肴，盛起美酒，大口吃肉，痛快畅饮，或吹嘘自己作战的勇猛，或思念家乡的爷娘妻儿，或大谈收复中原后的惬意日子。我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大嚼，心想绝不会辜负官家的信任，不日定要收复中原，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将军！”一个独眼的士兵向我举杯“我敬您一杯，预祝我们讨伐逆贼大获成功，早日收复中原！”

　　“好！”我畅快举杯，一饮而尽。

　　“将军！我也敬您一杯！”另一个脸上一道长疤的士兵同样举杯。

　　“将军！我们也……”

　　“将军！”

　　“将……”

　　“讲什么呢，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一个温柔女声忽然钻入我耳朵，大军营帐怎能有女人？岂不乱我军心，衰我士气！

　　我从桌上抬起头，一个美貌女人正扶起桌上的酒杯：“幼安，怎么又喝的烂醉？昨天说要给同甫写信，想来也是全忘了吧？”

　　“如玉啊……”我用力眨巴两下眼睛，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如玉从我怀里拿起宝剑，重新挂回墙上。

　　“也不怕把你割伤了。”她说。

　　我晃晃悠悠起身，走到窗户边，天已经大亮，黄叶随着风飘到台上，麻雀在枝头反复地叫着那几句陈词。

　　我转过身，看见桌上的水痕，看来是喝醉的时候蘸了酒水写下的：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又念叨什么呢？”如玉问。

　　“我怎么会忘呢，信就在桌上。”我说“你晚些抄下来，替我寄给陈亮去。”

　　“行，”如玉答应道“饭菜都要凉了，你赶紧梳洗吧。”

　　我看看铜镜，揪起一绺头发：

　　“等会你再把我这白头发拔一拔，官家肯定是嫌我这副样子不够威风，才迟迟不肯招我……”

　　“嗨呀，你那白头发要是拔光，不就成秃子了嘛。”如玉笑了。

　　“是吗？”我也痴痴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