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执偶者四糸乃 终章 真相的迷雾
回到「佛拉克西纳斯」之后，子龙出去给全身破破烂烂的士道找衣服，担心的十香则留在医务室里陪着士道和四糸乃。
没过多久，急促到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
士道讶异地看着被推开的房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自己的司令官妹妹。
「你这个——笨蛋哥哥……！」
「呜啊……！」
琴里以破风般的速度和力道扑将过来，一拳砸在士道的胸口。显然琴里用上了多年来两人打闹积累的经验，这一拳还注入了巧妙的旋转力道，堪称完美的螺旋攻击。
「居然做出这种蠢事！你只需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好了嘛！」
「你说什么……」
士道突然放弃了对琴里的谴责。
理由非常单纯。因为刚刚揍了自己一拳的妹妹大人，突然将自己的脸埋进士道的胸膛，双手环过他血迹斑斑的身体，紧紧地拥抱住他。
「……我已经……仔细地计算过你身体的回复极限……！所以只要依照我的建议来行动，你就一定会平安无事……！可你居然……连我的话都……」
「琴里……」
士道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琴里的头。
「抱歉，是我太乱来了。」
「……你做事真的太不经思考了。连阿米巴原虫都比你更深谋远虑。你这个半细胞生物！」
用力把眼泪蹭在他残破的衬衫上，琴里才终于从士道怀里离开。
子龙去拿衣服还没回来，因此士道只能继续顶着这副邋遢的模样。
「真是，居然擅自行动……你们每个人都必须接受从头到脚的详细身体检查。过来这儿。」
「……不急，我建议还是先休息一会更好。」
恢复到的司令官模式的琴里被一个充满困意的声音打断了。
见是令音到来，琴里终于冷静了下，酷酷地转身坐到旁边。
「令音小姐！之前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情——」
「……啊啊，我就是来说这个的，小士。还有四糸乃。」
令音打开手里的一份图表递到两人手中。
「……根据调查结果，我们发现还有一个非常微弱的反应隐藏在四糸乃的精神图表中。」
「那也就是说——难道……？」
「……简单来说，就是只有戴上手偶的时候，四糸乃的身体内会同时存在着另一个人格。」
「那个……人格……就是……四糸奈……吗？」
「……至少可以确定，之前在百货公司与小士对话的『四糸奈』并不是四糸乃，而是藉由手偶现身的另一个人格。那个时候，四糸乃将全部的应对都交由四糸奈负责，本人因此处于近似于刻意关闭心灵的状态之中。因此即使亲吻也无法封印。」
看来「明确意识到自己正在接吻」是封印的必要条件，士道将这点记在心里。
「……还有，关于四糸奈的形成原因，我发现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
「……没错。会孕育出自身以外人格的理由虽然有好几种——但是最常见的原因就是为了逃避被人虐待时所产生的强烈痛苦与压力。也就是说，为了说服自己相信正在遭遇不幸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因此创造出了另一个人格。」
四糸乃默默低下了头。
「……小士，感谢你拯救了四糸乃。我一直都相信……你一定能拯救如此温柔的少女。」
令音那双挂着黑圈的蓝灰色眼眸散发出温柔的光芒。
就在气氛越来越温馨的时候——
「是这样吗？小四你希望让四糸奈替你遭受不幸吗？」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
子龙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手捧衣裤走进医务室。
士道和四糸乃面面相觑，而令音从他们手里拿回图表，朝着子龙高高举起。
「……从仪器的数据上分析，只能是这种解释。」
「什么解释？双重人格？」
子龙语气随意地追问道，顺便瞥了一眼目光躲闪的琴里。
令音就像要与他较劲到底似的连连点头。
「双重人格！哈哈，双重人格！」
子龙看着表情各异的令音等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他伸手指着呆愣的小四，笑得几乎要流出眼泪。
「她说你是双重人格！哈哈哈哈哈——」
他毫不在意身后或愕然或复杂的目光，就这样大笑着扬长而去。
两天之后，子龙奉命秘密回京述职。
秘密述职自然无需在机关驻地久待。他只交了份报告便离开大楼，坐地铁赶去奥森公园，像个普通游客一样优哉游哉地走进去，来到一处视野开阔而又冷清的地点。
已经有人在此等他了。
没错，这才是子龙回京述职的主要任务。
「看来最近进展很快啊！」
身材中等、戴着墨镜的中年人听了第一段汇报，靠在子龙身旁的栏杆上，笑着说道。
「时候到了自然是很快的。以后还快一些也说不定呢，江叔。」
子龙心情放松地回答道。
江叔的正式称呼是「江主任」，当然这两个称呼都只是代号。作为子龙在隐蔽战线的直属上级，他是子龙唯一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行政级别极高，不过当然保密。子龙回国就是为了向他汇报封印精灵的事件，并接受下一阶段的指示。
「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封印了两大精灵，那位封印者的能力果然货真价实啊。」
听完有关封印精灵的汇报，江主任既吃惊又欣慰地感叹。
「他当然是真的，不是假的。最关键的事情只有他才能做到。」
子龙也出声感慨，抬眼望着水波粼粼的湖面。
「你也辛苦了。对了，你的团练近来如何？」
「我正要跟您说这个呢。自从剑之精灵攻略行动开始，敌人的活跃度提高得很快，向天宫市一带据点的物资运输，现在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几倍了——所以我营的战果也翻了倍，哈哈。」
「敌人的抵抗顽强吗？你们有没有损失？」
「顽强程度倒是和之前差不多，至于损失……呃，江叔您别笑啊，最大的损失就是我刚刚说的派人去偷手偶的行动，一个伍差点没跑掉，全挂彩了。」
子龙苦笑着说道，心里对折纸也是无可奈何。
「我笑什么，关键是你要小心行事。对方并不是百无一用的家伙，你要更加重视情报和侦察。」
「是，我记住了。」
见子龙认真点头，江主任扶了下墨镜，然后继续下一节谈话。
「关于一周之前你通过紧急线路发回的请求——」
子龙眼含期盼地盯着江叔。一周前他紧急向组织上反映了真那的事情，并请求秘密送她到国内养病；没有等到今天回国的原因是，
「组织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暂时不能批准你的请求。」
江主任如此告诉他。听到这个答复，子龙着实感觉意外。
「子龙，你有多大的把握她就是你的封印者？」
「八九不离十吧，毕竟预言都对得上……而且，如果她不是封印者的话，那还有谁能是呢。」
「这就是我们不能同意的理由。」
江主任笑了笑，继续解释。
「你一直都没有被封印，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唯一的封印者。她和你之间的感情，用你那边的话叫做『好感度』，是你无法绕开的关键因素。要知道，你终究不可能永远不被封印，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更加重视这一点。」
子龙叹了一口气，双臂交叠放在阴凉的栏杆上。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我更不放心的是她……」
他喃喃地望着湖那边郁郁葱葱的小山。
「你不打算尽快接受封印吗？」
江叔看着有点沉默的子龙，开口问道。
「我这点力量还能有些用处……所以我想再等一段时间。等到士道他们变得足够坚强起来……」
子龙轻轻地回答。
江叔仔细注视了他几秒钟，半晌才转身扶在栏杆上。
「组织上尊重你本人的意见，不过希望你切勿意气用事。刀鞘同志。」
「我明白。」
一艘满载游客的小船从两人面前驶过。江主任淡定地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一口，待船走远后继续说道：
「其实组织上还有一层考虑。」
「是什么？」
「如果你有朝一日碰到连你都无法应付的灾难，丢掉灵力做一个普通人，或许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
子龙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长长叹息。
气氛一时间有些悲凉。江主任注意到这点，于是稍稍改变了语气。
「你也不要有压力，那只是最坏的情况。子龙，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至少我们这边绝对不会放弃你。」
「多谢江叔。不过我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子龙终于恢复了一点笑容，转头看向江主任。
「组织上还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谈不上，算是一条建议吧。」
江主任拍拍子龙的肩膀。
「四个字：顺，势，而，为。」
子龙认真地点点头。
太阳逐渐向穹顶攀去，湖边的树影已然在水面收缩。
「说说你为什么不放心把那个女孩托给『拉塔托斯克』照顾。」
江主任又喝了一口水，继续问道。
「很简单，我对『拉塔托斯克』的人并不放心。」
子龙不禁冷笑了一声。
「虽然以真那的级别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我更怀疑那只是因为她级别还不够。DEM的高层未必不知道我是谁……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恐怕知道了。」
「你怀疑『拉塔托斯克』有内鬼？」
「我在报告里详细写了，攻略剑之精灵时敌人曾经很有针对性地想要坑我们。看看『拉塔托斯克』那些上层的德性，他们全叛变了我都不会惊讶。」
江叔的脸色愈发凝重。
子龙忽然想起了令音，想起了她跟士道和小四说的那些话。
「有的人跟封印者和精灵沟通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自相矛盾，信口开河……我是听不下去，然而那些话却对攻略行动有正面效果。」
「能推测对方的意图吗？」
「唉……难啊。」
子龙很少见地没有形成自己的意见。
「但是对方有无恶意呢？如果是骗取精灵和封印者的信任，动机会是什么？为什么不在攻略行动的紧要关头出卖你们？」
「江叔说的是。我想对方至少现阶段还是没有恶意的。」
「既然如此，那就对以有保留的信任。」
「我知道了。」
子龙稍稍舒展紧皱的眉头。
又过了一天，回到天宫市的子龙带着真那从「佛拉克西纳斯」的传送装置离开。
「大营里的环境很安静，不过我还是喜欢出来走走呢。」
神情雀跃的真那亦步亦趋地跟在子龙身旁，一脸开心地说道。
「你已经是自己人了，自然就没必要继续软禁咯。」
「喂，原来我的养病生活都是软禁啊！」
真那气鼓鼓地想捶子龙一顿，却因为四糸乃在场而不敢动手。小四看着不时斗嘴的两人，帽檐下的脸颊泛起神往的红晕。
三天前，由于真那的配合和协助，不仅使AST丧失了压垮四糸乃的机会，还在搜寻真那的返程中遭到伏击。湖南团练仅俘虏就抓了整整一个小队，全部经过特殊处理后放走；这些人性命倒是无虞，只是一辈子都别想再当魔术师了。
这份功劳子龙全记到了真那的头上，于是顺理成章地让她赢得了「拉塔托斯克」的信任。总部将调一批先进的治疗设备到「佛拉克西纳斯」上，子龙便询问真那，是否愿意住到空中舰去？后者爽快地同意了。
「小四，哥给你找的这个室友还可以不？」
「是……的……！谢谢……子龙哥……」
小四羞涩而又开心地笑着，向真那鞠了一躬。
「请多……指教……」
「四糸乃也是，请多指教！」
真那元气满满地回答道。
另一边的地面上，士道正对着自家房子隔壁突然矗立起来的建筑物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呀啊啊啊啊！」
「你问这是什么……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们会建造一栋精灵专用的特设住宅。外表看起来虽然只是普通的公寓，但是物理性强度是一般建筑物的数百倍，还有显现装置运作其中，灵力耐性也相当稳固。所以即使内部出现一些骚动，从外界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唷。」
「这样的房子是一夜之间就能建好的吗？！」
「讨厌呐。政府的灾后重建队伍也能一夜之间修好大楼，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却做不到呢？你这只井底之蛙！」
提前下地把士道从床上踩起来的琴里如此斥责道。
「……也就是说，之前你说过要让十香住在家里直到住处建好的说法，只是一种诡辩罗！」
「居然说得那么难听。我说过这也是让十香习惯外界生活的试用期吧。」
这话倒确是情理之中。话说回来，虽然士道朝着琴里大喊大叫，对于即将和十香分居这件事情，他终究从心底感到一丝失落。这种感受实在并不好受。
之前十香闹别扭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今天是十香住咱们家的最后一天，所以士道，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别打扰她睡觉！」
「我……我知道了……」
士道再也不敢发作，只得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也不准愁眉苦脸！你忘了马上就要和人见面吗！你这条比目鱼！」
就在这时，士道家旁边的传送点，三个人影随着光晕出现在地面上。
子龙并未急着迈步，而是让四糸乃先行。
「小四，走前面吧。你该学会独自去跟别人打招呼了。」
「了解……！」
身穿可爱洋装、戴着大号遮阳帽的四糸乃用力点头，然后蹦蹦跳跳地朝士道跑了过去。
看到四糸乃这副形象的士道不禁一阵失神。
「什么呀，到现在你还这么着迷吗？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哦哦，难道士道是萝莉控？」
琴里半开玩笑地说道。
「才……才不是！」
「讨厌～这是什么反应？我猜对了？你的好球带是落在国中生以下吗？呀～好恐怖～我也必须小心点才行呀！」
「不，那是不可能的……咕呼！！」
话还没说完，士道就突然被琴里一脚踹在腰上。
手偶首先向士道致谢。
「呀～终于见到你了。你拯救了我，但是当时却无法向你致谢，真是对不起呀～」
琴里之前说过，四糸乃还未完成全部的身体检查，完成之后为了不累积过多压力，她也需要在空中舰上多住一阵子。这次她下来主要是让「四糸奈」当面致谢，当然她自己也想和士道见面。
手偶很快结束了对话，把主动权还给了主人。
四糸乃紧张兮兮地拉低帽檐，面对士道把脸遮住。
「我可以……再次……到……你家里……玩吗……？」
说完后，她提心吊胆地看着士道。
「哦……哦！你随时都可以来唷！」
听见士道的回答，四糸乃露出开朗的表情，然后低下头来又行了一礼。
「谢……谢……！」
虽然磕磕绊绊的，但她已经能好好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士道不禁露出慈爱的表情，伸手隔着帽子抚摸她的小脑袋。
「好厉害好厉害~对了，四糸乃住在空中舰上还习惯吗？」
「没……问题……的。」
四糸乃如此回答，随即转头向身后招手。
子龙这才带着真那走过来。
「小四还需要适应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接下来我和令音会给她上一些国中以下的课程，饮食起居也都由我们照顾，她要是想你了随时都能来找你。还有，我给小四找了个合适的室友。」
子龙笑着说道，然后示意身后的真那上前。
「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原本大大方方的真那不知为何却愣在了原地。
子龙疑惑地转头一看，只见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士道。
过了片刻，真那轻启双唇唤道：
「——哥哥……？」
全场顿时安静了一秒。
「什么——？！！！」
众人同时发出惊呼，其中琴里的声音几乎把其他人都盖住了。
子龙交替看着真那和士道，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这位封印者的面容，的确与士道甚为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