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lia Lipnitskaya—软卡《辛德勒的名单》无法忘怀的红衣小女孩
前段时间重温电影《辛德勒的名单》时想到了软卡2014年索契冬奥的同名经典节目，思考了一下为何多年过去这套节目始终无法让人忘怀以至于她之后的其它同曲目花滑再难使人心中掀起半点波澜。为何它特别到如同这部电影从陈旧的时光里翻出再看时依旧让人动容，下面是我个人的一些拙见。
我在杂技的埃及艳后演绎栏目里提到过面家的编舞基础不算很好，他们多数时候依赖于形象塑造，若形象与选手自身契合，那么节目效果就会加倍提升。现在倒回几年看，与杂技自身形象以及对异域类曲目的感知力如出一辙，软卡可以说是将“俄国悲情文学”基调发挥到极致的选手：她有西方长相里少见的清冷忧郁面容，伶俐娇柔的身躯和内敛的气质，即便在节目之外也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人，这样的人去演绎《辛德勒的名单》你不会觉得她只是在进行一项运动或比赛，而是在讲述节目后的故事，在这套演绎中你会寻求背后延伸的意义或反思历史或解剖现实。我看到过一句对她很有意思的描述“she doesn't skate ,she flows. ”言简意赅地将这个女孩独特的气质描绘出来。
2014年的索契冬奥，软卡的《辛德勒的名单》算得上天时地利人和的集合：电影故事和音乐给予节目的创作空间，A叔对内容编排细致入微的把控，软卡自身形象和气质的贴合都让这套节目成为了花滑史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对于这套节目我想先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叙说一下我的个人见解，我将拆分为电影情节和历史背景；考斯滕、音乐和编舞部分。有的是基于资料查找和阅读，有的是对于节目编排中形象更为丰富的探索，希望各位看了之后对这个节目有更多的讨论。
一、电影内容及时代背景
①影片内容介绍：
《辛德勒的名单》影片依据真实事迹改编，讲述了德意志商人奥斯卡·辛德勒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纳粹党卫军屠杀犹太人的暴行中倾力拯救1200多人的事件。在30年代经济大萧条的背景下，辛德勒作为商人瞅准了战争时期大发横财的机会，以低廉的价格收购了一间位于克拉科夫的德国珐琅器材厂，主要生产搪瓷器皿。这个阶段的犹太人被从四面八方赶向集中营但未被进行大规模屠杀，若能证明自己有为战争服务的价值，将会得到一份证明文件作为被剥削的劳动力暂时保住性命。辛德勒以隐晦提出庇护的方式让犹太人为他工作，条件是启动资金由富有的犹太商人出，其余招来的犹太人则作为廉价劳动力为他打工，而他自己主要通过围拢德意志高官打点关系使他的犹太人工厂能正常运行，然后借此机会大搞一笔，在这期间他的犹太经理以招工的名义和伪造证件帮助很多没有战争服务价值的老弱病残、妇女儿童进入他的工厂，辛德勒知晓后虽然生气但面对众多犹太人的感谢，他并未将他们赶出工厂，也许从这个时候起就注定了辛德勒最终将走上一条违背德意志种族论的道路。1942年在目睹纳粹德国大举搜捕克拉科夫犹太区藏匿的犹太人时，那些人拼死藏匿、逃避搜捕却终究难逃被就地枪决命运的悲惨场景令辛德勒震撼不已，其中经典一幕里，全片唯一的一抹红在黑白的世界里格外分明：那是一个红衣小女孩，在七零八散人群的奔逃中，于不知何处枪弹的扫射中，在周遭断壁残垣的映照中，孤苦伶仃而又茫然不知所措地被推进了时代的洪流，躲进了废弃的楼栋，画面并没有继续她遭遇的描述但在影片的最后三分之一揭示了她的结局，辛德勒正是那个偶然看见她藏匿，又在命运际会下看见她凋零的人，对辛德勒而言，“红衣小女孩”代表了他所有看到的犹太人的不幸也代表了中后期他内心深处发生的一系列变化。
整个影片按照情节发展可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战争前期犹太人被打砸抢、被驱逐赶向集中营，该时期只有少部分犹太人会被处决；第二部分是战争中期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的新的犹太劳动力，以阿蒙·葛斯为代表的地方军官凭借手中权力仗着极端的种族优越感和个人喜好随心所欲地掌握着管辖区内犹太人的生杀大权，这个阶段纳粹党卫军想杀谁就杀谁甚至不需要理由，犹太人的命甚至不如一条狗，从中期开始对犹太人悲惨遭遇已极为同情悲悯的辛德勒在面对葛斯时也不得不伪装成前期唯利是图的黑心商人形象，通过工作和利益牵扯的名义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工厂的犹太人；第三部分是战争快结束前党卫军在战场接连失利的同时赶在红军解放集中营前对管辖区内的犹太人疯狂屠杀的丧心病狂写照，其中以臭名昭著的奥斯维辛集中营为代表，1944年战争大局基本已定时，辛德勒得知自己工厂的工人在战争胜利前夕很可能会被集中处理，他连夜同经理写下了一份有着1200个犹太人的名单，这些名单上的人正是他用几乎所有的钱贿赂纳粹党卫军高官保下来的人头，并以雇工的名义将这些人解救到他位于捷克布瑞恩利兹的一个工厂，从而使他们幸免于难。
据说辛德勒生前一共开出过两份名单，第一份名单原件已遗失，第二份是写于二战结束前一个月，这份名单目前被保存在以色列亚德瓦谢姆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里，而这部电影正是基于这第二份名单拍摄的。
②犹太人悲剧的历史背景
影片中辛德勒说过一句话“战争只会激活大多数人的黑暗面而非正义感”，关于犹太种族为何会被屠杀很多现代研究指向长久以来犹太种族宗教文化同欧洲寄居国的隔阂，二战前德国经济颓废萧条的困境以及当时背景下犹太人经商领域表现的出类拔萃使其成为了统治阶层的矛头；但奇怪的是纳粹统治阶层上台最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成功地将经济萧条归咎于犹太人，而是因其宣扬的“爱国主义和振兴经济”的愿景得到了人们的选票；真正开始对犹太人下毒手是在Hitler的权力已经稳固并且在欧洲战场取得成功的时候，所以并非一开始就将困境的根源指向犹太人。从理性角度看，他们前期也只是意在驱逐犹太人将犹太人从本土人的生活里隔离开来，反而在战争中后期逐渐失利的形势下转变为花费更多人力财力去消灭犹太人而不是将他们投入战场，这是让后来研究者难以理解的。在整个战争中，屠犹和侵略成了两个平行体系，按照Hitler的原话，他发动的是两场战争：常规战争和种族战争，以至于在战争中后期他对犹太人的所作所为呈现出一种无法追溯确切根源的疯魔癫狂气息，这种气息表现为对犹太种族的绝对歧视和仇恨以及对雅利安种族的绝对优越感和自尊。很多人似乎早已不在意发动战争的根源是什么或者他们自己本身也不明白，但战争的狂潮无疑是将统治阶层的矛头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当军国主义和集体主义占据了社会主流，那些在时代大潮面前保守的、失意的人们便将这矛头指向———犹太种族当做侵泄不满的对象。
③电影拍摄手法
在了解了时代背景后我们再来看影片的拍摄，《辛德勒的名单》是以庄严厚重的黑白为主色调，在选择表现整个时期的场景时，大多为拥挤不开阔的地方，几乎都是有限、封闭的空间。工厂、宿舍、楼梯、躲藏的粪池处处给人以压抑的感觉，光线也是非常的灰暗，这样的主色调代表着当时几乎所有犹太人的艰难处境和黯淡无光的至暗时日。
在前面的介绍里有提到，影片最经典的部分是全篇开头三分之一和结尾三分之一出现时长加起来不超过一分钟的红衣小女孩，她是观众的视觉中心，让观众自始至终都有着一种强烈的冲击感，整个影片的黑白主色调为红衣小女孩做了极其充分的铺垫，那样压抑沉重的生存环境与渴望生命的红色产生了强烈鲜明的反差。小女孩静悄悄地逃跑、躲藏，摄影机的机位从高到低，由远及近一直追随着她，暗淡却鲜艳的红色，导演斯皮尔伯格以一种主人公辛德勒之外的第二旁观者角度，冷静客观地跟拍记录着穿梭在人流中的小女孩，大多时候都是远景拍摄，使小女孩看上去只像个小红点。在这种空旷的镜头中，我们已经猜到了女孩的命运，直到影片最后三分之一那抹红出现在了推车上。红衣小女孩既是时代背景下无法掌握自身命运的犹太人的写照，也是借用孩童的身份去诉说战争的残酷，种族屠戮的无情。据统计600万被屠戮的犹太人中其中150万都是儿童。
“红衣小女孩”在影片中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过，但孩童纯洁美好的年龄，强烈渴望生命的色彩，却在观众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记。她身穿一件红色的衣服随着人群移动，那灰暗中的红色小点仿佛在时代的洪荒中逆流挣扎，看的让人十分揪心，如果我们把这一点红与犹太人不屈的反抗联系起来，就不难体会到这是一块生命的亮色了。尽管她小得可怜，小得微不足道，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哪怕她只是一团很快就会被扑灭的火苗，她也依旧是被残害的犹太民族心中一团熊熊烈焰。
电影的最后是真实的犹太幸存者给辛德勒之墓放置石块，影片结尾采用了彩色色调，意味着黑白压抑的噩梦时期已经过去了。辛德勒墓地周围是绿草、野花，洁白的石碑上放上了一支鲜红的玫瑰。谁也不知道这支玫瑰代表着什么，也许是冷酷的纳粹主义之下也有辛德勒这样难能可贵为了拯救一个个如玫瑰花般美丽生命而放弃自身利益的人；也或许是对那个“红衣小女孩”亡灵的告慰。
二、考斯滕、音乐和编排
①考斯滕
回到节目本身，我们不难发现软卡正是以“红衣小女孩”的身份来诉说《辛德勒的名单》影片里那段尘封的历史。我们先来看考斯滕上的设计，几乎与电影中小女孩的服装一致，红色的大衣和灰色的底裙，严丝合缝的纽扣，紧裹的内衬，为数不多改动的是将电影中小女孩的红色领结改为更能体现故事背景里萧瑟肃杀氛围的立领，软卡扎上的马尾也从侧面加深了小女孩的形象。连同手套在内的上半身服装都只限定在红色和灰色两种颜色之中，红色如同我们刚才在电影拍摄手法中所讲代表着渴求生命的希望和不屈的反抗意志，而灰色在没有黑白氛围的冰场上象征着故事时代背景下犹太人晦暗无光不见天日的底色。
软卡以“红衣小女孩”第一身份来演绎一个大的故事背景，因此同斯皮尔伯格拍摄手法相对的，这次不再以旁观者的角度用整个大的灰色背景去突出红色小点，而是聚焦于红色小点本身来看待其命运的走向。整个考斯滕大面积的红色都在强调红衣小女孩对于生命的渴望和挣扎，同时也代表着血液的流逝、生命的消亡。除了作为常见点缀的水钻整个考斯滕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显得尤为经典令人过目难忘。
②音乐
电影主题音乐是由大师约翰.威廉姆斯John Williams作曲，在场景部分刻画或人物描写的配乐片段都恰如其分的加深了影片的氛围感直扣人心，将一个民族复杂而沉重的内心世界表现得淋漓尽致。凄美、哀婉的倾诉性旋律伴着以色列裔小提琴家伊扎克.帕尔曼Itzhak Perlman的独奏部分仿佛在音乐里诉说着人类对战争的思索和对人性的反思，使其成为世界电影音乐宝库中的经典之作，并获得了当年奥斯卡最佳电影配乐奖。节目中音乐的起止和高潮也恰恰是软卡编排中最扣人心弦的部分，现在我们一起结合音乐来看看整个节目的编排。
③编排
节目开始前，软卡以低头背对众人的姿势伫立于舞台，当旋律响起时她维持该姿势向前缓缓踏出两步随即右转身做了整个节目中最经典的回眸动作，这样几个简单的开场动作却包含了许多内容：首先对应了电影中拖着沉重步伐被驱赶向集中营不知命运归途的犹太人群，这时背对的观众仿佛电影里辛德勒的旁观视角去看待这群人的命运轨迹，而软卡的回眸从这个时候可以看出她已经进入了电影故事情节将自己代入到了红衣小女孩的犹太身份，虽然原片并没有小女孩回头的画面，但是节目镜头拉近时软卡微蹙的眉目，眼中的哀伤和仿佛要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能说出的嘴角已经将犹太人在电影里对前途未知的迷茫、无助和悲恸表现得淋漓尽致，没有复杂的动作没有过多的言语在开头观众就已经被吸引跟随她的演绎和音乐进入了电影情节。
接着她将头转回去旋即左转身面向我们抬头快速奔来然后张开稍显无力的双臂目光朝上不知望向何方，这里由开始的低头再到抬头，从沉重的步伐到快速地奔跑映射了影片中小女孩逃跑以及藏匿在废弃楼栋时对活下去的强烈渴望以及对“生”的探寻。随后的弧形变刃步以及抬头向天空挥手的姿势还有接下来一连串的压步仿佛在描绘一个藏匿在狭窄之地被裹挟在迷茫人群中努力透过窗口向往天空追寻自由的形象。
之后软卡张开双臂又抱头的奔跑似乎在描述影片镜头外小女孩在躲藏期间随时可能遭遇枪杀的提心吊胆场面，在跳跃和旋转之后的后压步再次右转身回眸张开双臂，此时已不同于节目开始时的面部表情，软卡眉头紧锁，眼中的悲伤已经无以复加，目光悲痛望向远处随即低下再到之后外勾、内勾、捻转、抬腿、小跳、括弧等步伐可以让人想象影片里的战争中期在废弃楼栋里拼死东躲西藏，暂时侥幸躲过一劫的人发现一同躲避的人不断减少的悲惨景象，这个时候也是她对生的希望渴求最热烈的时候。接着是疑是双手往外推抵住门的动作一直到后面跳跃之间都仿佛在描述红衣小女孩的艰难处境，我们发现后面的步伐编排中软卡侧身回头张开双臂出现的频率次数非常多，似乎都在映射影片镜头之外小女孩拼死躲避的情景。
后外结环三周跳后，软卡有一个看向双手然后抚摸脸颊接着将手臂伸出去的动作，我个人认为这里暂时脱离了红衣小女孩的身份更像是以小女孩旁观的角度看到影片中因为躲避空间不够为了孩子放弃自己可能生还机会的母亲将孩子托付给他人自己离去的凄凉场景。后面的正躬身、侧躬身、提刀躬身再到烛台贝尔曼总给我一种红色蜡烛燃烧，火苗逐渐熄灭，小女孩的生命也随之进入倒计时的感觉，然后来到整个音乐小提琴独奏的高潮，软卡凄婉哀绝双臂无力垂下的下腰鲍步到后面的燕式巡场和音乐最后部分软卡掩面折腿转和I字转都表明最终红衣小女孩经过垂死的挣扎也没能等来生的希望。
音乐结束软卡第三次右转身回眸，这次的回眸就如同临终前的回望饱含着对命运的无情，希望就在眼前却再也等不到的悲凉以及对残酷现实的失望。
三、总结
软卡的《辛德勒的名单》不管是从选手自身的表现力，音乐的叙事性，节目内容编排的紧凑感和层次起伏来看都不是只流于表面形式的作品，我想这也是在节目九年后的今天仍然让喜爱花滑的观众难以忘记的原因。虽然软卡的花滑事业就如同影片中的小女孩一样昙花一现，但是现在她家庭和睦，有一份热爱的花滑教练工作，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也让大家倍感欣慰，祝福我们的软卡，感谢她为大家带来了这么好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