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已久的吊兰》——三
在宾客盈门的西环路越南螃蟹腿店，罗日正跟着桌对面的小胖子正觥筹交错、无话不谈。
“那么，你看到那辆面包车后，是怎么做决定的呢？”小胖子刚放下酒杯，兴致勃勃地听着罗日讲述着昨天发生的事。
罗日脸上，不知是挂着无奈还是疲惫，消愁着说道：“当时吧看见那辆车，就停在出警局巷子外的KTV旁边，我当时也不敢确定了。毕竟那晚袭击警局的时候实在是太黑了，还下着雨，就没有看清楚车牌号。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女孩子需要照顾，我也就没想追出去看什么的。不过昨天，我有种预感，跟上这辆面包车，或许能发现其他线索。”
小胖子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只螃蟹腿，边掰开边调侃道：“什么直觉啊那么灵，以前跟你上学的时候你都不靠直觉的啊。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相比之下，罗日显得有些冲动、着急，都没来得及戴上一次性手套，就开口说：“不是，是当时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牵引我一样，我就想跟过去了，很神奇对吧。听我说，当时在市区还比较拥堵，但是我没有上前去打草惊蛇，而是顺着墙壁，找了个拐角当掩体，然后观察四周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盯着我。确认安全后，才放心继续监视他们。”
小胖子熟练地将螃蟹腿上的壳剥开，肥美的蟹腿肉从里面完好无损的显露出来，光是让人看见这外表油亮亮的蟹腿肉都会令人垂涎欲滴。最后，再将蟹肉完美地吮吸进自己嘴里，就大功告成了。
这位吃东西技能拉满的小胖子，是罗日的小学同学，道上的人都叫他“来宝”。本来是个伙夫，没曾想有朝一日，竟像港片一般，救了自家老板一命，随后慢慢在老板的打点下在黑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罗日这次请他吃饭，便是为了从中搜集线索。
来宝放下了手中的活，开始了中场休息的前半段：“说下去。”
罗日看上去都等不及对方要说话，脱口而出接下来的故事。
“当时我通过面包车后视镜，只看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男的，主驾驶我不敢确定。随后等待了几分钟，有人从KTV后的小巷子里，拖着一袋编织袋，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当时给我的第一印象那就是，如果这帮人真是昨晚袭击我们的人，那么编织袋里一定是些违禁物，比如毒品什么的。再这么想下去，我越发觉得他们胆大包天，昨晚刚闹出事今天居然还敢返回案发现场，真是不知好歹。拖着编织带的人，将编织袋丢进面包车后备箱后，也从后座上了车，随后车子就启动了。那时候我才断定车上是三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副驾，一个后座。”
罗日一个劲讲完这些，来宝显得有些休息快结束了，准备下一轮对食物的进攻。不时还点着头，中间插一下话，适当呼应罗日的讲话。
“我想你没有转身回到局里请求秦局的增援，而是自己追了上去，对吧。”
罗日刚给自己续上了一杯酒，浅尝之后，眉头稍微皱了皱，又继续滔滔不绝说道：“是啊，我没有回去，因为我刚入局，要知道一个新手如果能独立破案的话，对我有一种心理满足，而对他人则是一个展示的机会，那种感觉你也应该懂。”
来宝选择和罗日碰杯，喝了一杯酒后也回答道：“我懂，当初多少新手警察为了独立破案偷偷跟踪我们的人，但是业务不精被我们逮到，随后他们说出的话和你如出一辙，至少八九不离十。破案的诱惑力太大了，你做这行 ，自己小心。追上去了，后来呢？”
“你听我说，那些都是伞兵。一群本科毕业刚出来的垃圾，以为自己是大学生就牛哄哄的，没个三脚猫功夫就敢出去干，我在外省也见过。至于面包车嘛，他们开车刚到路口，我也启动好了摩托车，随后跟上去。这帮人真能跑，从市中心，跑到牛北的跃进路，再往前走都快到牛钢了。我很少去到牛北，第一次去不时还看了看周边环境。哎，牛州果然都一样，要么威严耸立的钢筋森林，要么残枯败叶的老旧危楼；一边喊着创造绿色宜居城市，一边干着破坏环境重大工程。一路上我都是这个想法，直到我跟随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来宝脱下了一次性手套，翻了翻手机，跟罗日大概讲道：“牛北啊，我想一下。牛北前几年有最大的飞车党，不过几年来交警和城管相当给力，很少看到飞车党有大的动作，就算是飙车也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已经很低调了；宁家帮，前些日子被牛钢的武保部端了，也不可能有人为了报仇去市中心的一个小警察局报复；凤凰岭嘛，一群初中生，只敢在警察局门口吐痰，没有胆量去劫人吧；至于沙塘，天高地远的，不太可能会在跃进路设立什么根据地。”
来宝在这一口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一边的罗日则跟刚刚讲话时的那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戴起一次性手套，开始扒拉螃蟹腿，边吃边说：“不用想了，到最后我发现他们就是个倒卖树苗的。”
“啊？”来宝像是没听清楚一般。
“真的，他们就是在郊区，把刚种下去的树苗给拔了，然后又放到市场上面卖。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小贼。他们停车的地方，正是他们楼下空地。我看着那栋楼，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栋楼外表看上去破旧不堪，但是每一层都刷上了不同的颜色，整栋楼在一片不是黑就是白的楼房中，显得格外生机。他们将树苗放在一楼其中一个房间内，又从面包车上拿了一些装有东西的袋子，三个人分别提着，然后上楼。我紧随其后，他们才刚把袋子放下，我就在他们背后大喊‘别动，警察！’不过你猜猜，袋子里边是什么？”
“什么？”
“文具，上学用的文具，而且非常齐全。三人看到我后非常紧张，但是没有做出过激的动作，缓缓将双手举起。我从他们背后，看到了五六个孩子，对，好像是六个。”罗日停止了剥开螃蟹腿的动作，也不说话，就看着桌面，是深思，还是没成功破案的失望，旁人无所得知。
来宝还是感觉疑惑，不解问道：“意思是说，他们像电影那样，为了供小孩读书而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咯？”
“是，而且那些孩子，他们说都是路边捡来的。我也没辙嘛，只能告诉他们，不能再出现下一袋树苗。三个人有手有脚的，出去找份工作，还是可以养……”说到这罗日停顿了一下。
“还是应该可以养得活他们九个人的，至于小孩的教育，我不知道。”罗日没办法把手里的螃蟹腿完美剥开，而是掰断了。
来宝又提问道：“如果代表法律，你不应该放过他们。但当时你站在了道德这一边，选择放过他们。如果再有下次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不知道。”
两人一直喝酒到晚上十一点，才舍得离开。
罗日不时提醒来宝，叫个代驾，不仅安全还不会因为交警突击查酒驾而被扣留。来宝则表示来之前就打点好，不会有交警检查出来他酒驾的，就算有，二天那人也会认识他，最后的结果也只是扣12分然后重新考试而已。
“开玩笑的，我会叫代驾的，你放心。倒是你，一个人开摩托车回去安全吗？”
罗日早已佩戴好头盔，面不改色说道：“不会有事的，我家不就在马路对面，走一下就好了。你一定要等代驾来啊。”
一直到来宝联系好了代驾，两人这才分别。
罗日的目的，是希望来宝能帮助他，至少提供警局劫人的线索；而来宝也同意，表示尽力去跟进这件事，同时也让罗日日后对他们帮派在市中心的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谈不上互帮互助，毕竟两人的道不同，顶多算是利用资源。
罗日开着摩托车拐进回家的小巷，回想着那晚发生的经过，是不是自己遗漏了那些细节。不得不说，新上任的警察都还挺上进的，总想干出成绩。只是，脑袋里拐错了弯，细节没想起来，倒是右手的油门不断往上加，只听见“砰”的一声，罗日应声倒地，摩托车因为惯性还往前滑了近一百五十公分。
罗日脱下头盔，眼前白茫茫一片，脸上满是没睡醒的模样。他隐约看到摩托车的轮廓，慢慢悠悠站起身，想去把车扶起来。
可他走近一看，那轮廓并不是摩托车，车子都已飞出去老远，而那轮廓也随着距离慢慢显现出来。竟是个人！一个样貌年轻，衣着宽松，背着书包看似年轻的文艺少女，只是俨然没有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