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回】番外 我与我的悖反5
远远的山林下,高中绝对是最似城市的地方,钢筋水泥架起的时钟规律地走着表,呼吸没有,脉动也没有,一刻一刻的敲定自己的售价。好在研学后要不了多久,两个星期的长假就要来了,听闻我待在学校过假期,张晓浮果断要把我拉到他家去。还给我看了他的暑期计划——去赤道上看正在修的太空电梯——只能说很扯淡。
不管怎么相信其的能力,两个小屁孩跑出国去看国际重点项目多少有点痴心妄想了。但在过去,暑假对我来说就是坐牢周,因此也答应了去他家过这个假期,前提是我父母没有叫我去哪边玩。不过也结果也很明显,我的父母没有一个人过问……
火车上,卧铺里,我倒头在外侧的桌面上,眼神呆滞地看着桌面那头带着塑料袋的饮料杯。塑料袋伴随着火车固有的咚咚声上下浮动,火车轻微震动,我跟着呼吸,跟着跳动。我就这么上了火车?到这时我还有些恍惚,钱是张晓浮自己的零花钱,我这样的人竟然会想都没想就用了别人钱,还跟着别人回了家?当初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能他的钱也是问上帝要的吧——想到这里我感觉轻松了许多,可还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好在轻轻的扰动带着我的思绪不断下沉,空调的里溜出冷气也覆盖着我背,像母亲推着的摇篮,我也慢慢眯上了眼睛……
张晓浮出去一个小时了还没上来,我趴在书桌上有些抱怨的情绪,这家伙说是带午饭去的,不知道又看上哪个“去看太空电梯的路径可能”呆住了。虽看的出他只是为无聊的假期随意的锚了个点,但这么认真,搞得我在想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影响到他的计划了。
说起来,张晓浮的房间挺黯淡的,即使整个租房有的唯二的窗户就安在他的房间,也不见他掀开几次。而在这书桌下,摆满的饮料空瓶也有意无意的加强了这种黯淡。听说是他在农村里保持下来的习惯,空瓶是可以卖钱的。我的视野尽头,能看到两张大机械的海报,一张是完全的重工业素写,另一张则带些中国古典要素。我盯着那几个“月”“夜”之类的艺术字,挥着不去的焦虑感把我压制在桌上。
抬起身子往上能看到不少书籍,从娱乐的小说到严肃的哲学都有,其中一本科普书里夹着一张薄纸,那是他之前看完一半的一本关于平行宇宙的书。
他的父母很晚才回家,我第一回来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一种农民的朴实感从他们嘴里流出——很好客的感觉。只是我这入世未深的眼力,也看不出有没有对我到来的隐含的不愿。张晓浮和他的父母关系不怎么样,我来的事情他都没有和父母说过,搞得我多少有些尴尬,只是张晓浮自己的意愿很强烈,像是要把意外的因素都压下去似的。
“春晓,他走了多久了?”
一小时三十二分钟。
我叹了口气顺带着拉开了窗帘,黯淡的天像是从屋内夺走了黑暗,细细的雨滴敲打声这时才让我反应过来,今天是有小雨的。虽说他不爱带伞,但买吃食的地方也不远,淋着点小雨也能跑过来,而雨也应该没下大过,想着还是去找找他吧,也算是疏散我的焦虑了。
备上了伞,发了消息,带上门,下电梯,出门看一眼回复——我晚点回来,你实在饿就先去买点东西吃吧。
听这说法我也没什么胃口了,问他人在哪便往他常去的地方走了。
大城市人流的最大影响因素是有无假期,因而小区附近都是空旷旷的,广场也还未到人流溢出的时段。周边有外置座椅的小商店,是我最开始找的,但他不在这里,我顺上几包零食便走开了。而下一个目标比较远,是商场附近的图书馆,来这里的第二天他就拉着我泡了一整天。
可结果,图书馆也没有,找人真的很辛苦,也弄的我有些烦躁。而且这人也是直接打算不回我消息了,但他可能在的地方就只剩一个。仔细一想,我也确定了他今天心情不会好,大概率是跑外面散步去了。上次因为在绿化环保问题上他被带了节奏,虽然没有在网上发表什么,但还是在屋内叫了半天。结果反转后,因为犯了专业知识不足就发表意见的错误,给自己弄自闭了好长时间,他呢喃着“第五次还是六次”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
某个不知名工厂的外缘,一条通往地下的水道边,张晓浮坐在雨下,潮湿的草坪泄出的流水沿着粗糙的水道内壁扭曲着舞蹈。
“有什么事,比改不掉的缺点,更让我们的革命家为难吗?”我持着伞冷眼看着,迟了几秒后喊道,“回去了。”
“我总算知道我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了。”他总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啥?”
“比理想庸俗的多得多的东西……”,过了几秒像是刚反应到似的回答,“淋淋雨能让我心情好些,没什么大事的。”
我看着他把头抬起,用眼接过雨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是一阵阵迷茫,我想为他做些什么,但他是有能力选择对他最好的选择的,我没有站在某种身心健康的制高点对他指指点点的资格。
我也把伞关了。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手就已经按下去了。面无表情的走到河道对面。
稀疏的雨水从我们两人身上流过,度过由盛转稀的草坪,最后跌入洪流中不见身影。
他没有叫我回去,或者让我把伞拿起来,什么都没管。我心里也只希望不要被哪个大人看到,增添各式各样的麻烦。我是不在乎淋雨的,也不在乎站在哪里,从找他开始到现在,除了一些找人的烦躁外,我没有任何的出于自己的心情。所以是环境在逼迫我感受,而我无所谓这种逼迫。
“一,二,三……历史……政治……”他呢喃着,仿佛单纯无意义的数字和名词能让他安静下来。
我依旧看着他,像是藐视他那样看着他。
“平……你准备考什么大学?”他突然问,仿佛雨没有,藐视也没有。
我也突然想起,他说要和我考同一个大学的事情,时间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是玩笑还是真要如此,毕竟他说话也总是分不清的。
“不是说那个人工智能的专业吗?新入的课程加进来的话,应该是要规定专业范围的,倒时候往那边选就是了。”
“到时候我们考同一个。”
“哦。”
我简单的回了,并不是没顾及到他与我成绩上的差距,只是说这些给我一种说废话的感觉。
大概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我和他都湿透了,他才站起身准备回去。
我跟在他后面走着,临近家门他突兀的回头向我解释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出门买面还被篮球砸了,搞得身上一堆油,心态瞬间就炸了之类。
好在回去后两个人都没有感冒之类的,他更是多站了十多分钟才洗的,身子骨在这方面还算坚挺的。夜里,他莫名的在电脑前码字,还不让我看,说是在写小说,而且都是些愤世嫉俗的文,没什么好看的。我也没怎么磨他,只是表示没写完可以理解,等写完后一定要借我看看。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同意,不过时间一长事情一多我就给忘了,因为整个暑期他带着我盲人摸象的学了不少人工智能方面的知识,越是后面忙的越是厉害。
而直到新学期临近,新的课程才正式发布下来,是有的,就是多了一个可选项目,和过去自选的语言项目差不多。
课程一出,还是有很多人选这个方向的,社会上的主流媒体也在推波助澜,反对的声音从一开始主流逐渐变成了零零碎碎的阴阳怪气。张晓浮说这是在转变攻击方向,同时国家也下了舆论上的重拳。总之就是选这门课的人不少,竞争也不知是更小还是更大了。
而在这一回我总算体会了名列前茅的感觉,由于先前的盲人摸象,我和张晓浮对这门学的理解是最好的,部分系统外的知识给我们提供了不少优势。同时在教授方面目前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为此我们还旷过几次课来着。
顺带一提,张晓浮不知道编了个什么故事,利用心想事成的能力,把我们两安排到一个寝室,甚至一个寝都只有我们两人。因为这方面成绩优秀的缘故,我们的寝室常有过来问问题的,平时我都会接待,而张晓浮对此倒是很抗拒,为此还骂过一些态度很差的人,但人家一被轰走,他便又反思起自己的态度了。
但我成绩总不是好的,最后锁定的大学只是可选项目中排第三的,可以说我们这个学校第三的就是倒数第一了,那些在人工智能这一门比我差的学生大多都能选最好的大学,就比如张晓浮,没错,这一门到最后我学的要比他还要深入。但并不是我喜欢这个方面,只是这是唯一让我感觉努力和结果成正比的学科。
在填志愿的时候我们两挤在书桌前,像是写绝笔书那样填上了同一所大学。他那时苦笑着对我说:我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功利地去选择。
我听到时却感到一阵阵的麻木,回看一眼,其实我也从未反思过自己的行动。
高考没有带来任何紧张,因为前几科我就感觉到发挥超常的迹象,最后高考分要高出分数线不少。当然,并没有戏剧的让我多接近或者到达更好的大学的分数线,一切只是平缓的运行着。
而直到走上去新城市的磁悬浮列车,张晓浮都没有向我谈论过他那超出分数线两个层级的成绩,高考仿佛就这么过去了,什么都没留下……
“旅客们,你们好……”成熟的女声响起,那是“夏”姑娘的声音,是国家基础项目的人工智能,交通与城市基建都是由其管辖的。
“夏”的存在又打破了一项技术封锁,部分地方已经以省为单位进行一体化了,就如我们当初所路过的那座城一样,只是规模到达了空前的发展,三层,四层,正方形城市结构可能都在不远的未来。
而新式的磁悬浮列车也代替了高铁,甚至从数据看,这已经不是跑了应该叫贴地飞行。且因为高速状态下,空气阻力的影响会变的极大,甚至让普通的提速手段变为降速手段,就连真空管道都要放上日程了。
坐在对面的张晓浮正看着窗外发呆,和曾经在火车上一样。
“你说未来会不会连风景都看不到了?”
“因为速度吗?”
“你是不是傻了,我的意思是看不到土的年代会不会要来了。”这么说的时候,外头的景色也确实是看不到土地的,满是银白色的路面、大楼。
面对我的找茬他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想这家伙肯定又有什么心事,怕又是哪个新技术人家抢先了,或者是“快八十年代了还在讲XX问题”之类。
“我把专业改了。”
“哦。”我有些躁动的心下意识的冷淡下来了。
“而且在学校里要钱了,要了……很多。”
“你要干什么。”
“我需要很多资源,而且哲学系在未来是容易变现的。”
“哦。”
“只是分个位置罢了,我们还是同一个学校。”
我侧歪过脑袋,像是笑话他似的说:“我不在乎这些……你看,马上就要开进山里了,大自然就要撞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