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最终幕 唯一的救赎（三）
“云倧阁下，发现他们了。”
“很好，华春雨，来点焰火表演吧！”
“明白。”
“妈的！是云倧！所有人卧倒！”徐振海大喊道。
“谁？”何自明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好奇。
黑色的巨鸟高高升起，机炮旋转而出，就像一只凶猛的毒蛇展开了它的巨大嘴巴，散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金属味。炮口喷出的火焰像一道红色的电光，追随着直升机的动向，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浓烟般的弧线。子弹如同天使之翼一般快速穿越空气，瞬间将晴空塔外侧的金属框架撕成了碎片。
“徐振海！”
子弹朝着徐振海的方向扫去，孔献仪见状一个飞扑将他扑倒，从而避开了壮丽的火焰；而那几名警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在一阵扫射下化作了一团团血雾。
“疑？绳子……”
子弹似乎是击中了捆绑何自明的绳子，他躲在承重柱后面避免了被子弹击中，他很快就挣脱了束缚，见势不妙，他赶忙趁着烟雾在室内弥漫的时，跑到了电梯口，按下了下降按钮。
整个射击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直升机的机炮因为过热的因素，开始升腾起剧烈的蒸汽。
“对不起……徐振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厦门……了。”
“孔献仪……孔献仪！你挺住，我……我给你止血——咳咳——”
徐振海脱下自己的西装，试图给大出血的孔献仪止血，一定是刚刚子弹打中了胸口，鲜血正在不断的往外冒，就像是烧开了的开水；他把大衣压在孔献仪的胸口，但仍旧无法阻止鲜血往外冒，再加上周围全是烟雾，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手忙脚乱一通瞎操作。
“活下去，徐振海……”
在说完这句话后，孔献仪就没有了动静，徐振海要疯了，他痛苦地张着口，无声地呐喊着，泪水如雨般落下，他的双手抱着孔献仪的尸体，似乎想要把她拉回到这个世界，让她重新睁开眼睛。但是孔献仪的身体却如此冰凉，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他想喊叫，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有呻吟和哭泣，这让他感到更加绝望和无助。
——活下去……
——活下去……
——去厦门……
——去厦门……
“沈笠！”他大声朝着烟雾的另一半喊去，“沈笠你在哪？”
“我在这里……”杨萱伊搀扶着沈笠出现在徐振海身前，他的左侧腰部在流血，但好在不是穿透伤，而是擦伤，“天杀的什么情况！有一架直升机对我们开火！”
“孔献仪死了……”
“什么？”
“我们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徐振海情绪十分激动，“是云倧！他要杀我们灭口！”
“云倧？你说的是谁啊？”杨萱伊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便开口问道。
“上了船再解释，如果我们不想把自己的小命搭在这里的话。”
“云倧阁下，里面没动静了，我们需要降落吗？”
“把这座塔炸了。”
华春雨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云倧居然下令把晴空塔给炸塌，于是她回过头，想确认云倧的情况，不幸的是，对方坚定的眼神让自己确认了刚刚的话没有听错。
“有这个……必要么？我们把硬盘回收，然后撤离就行了，这样做太过火了；如果有人调查，会发现这座塔是被武器击毁，我们就完蛋了；退一步说，我们很难在一片废墟里找到需要的硬盘。”
“你看这里——”云倧拿出笔记本电脑，展示着上面的倒数计时器，“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好像徐振海做出了他的选择，到时候云堤城会彻底毁灭，你觉得一座被毁灭的城市会有人发现我们用了武器么？至于硬盘，只要到时候组建一支救援部队，秘密挖掘就行了，硬盘又不是人，它难道还会长一双腿跑了不成？”
“那……该怎么炸毁它？”
“诺——”云倧指了指飞机两侧悬挂着的四枚导弹，“红箭10反坦克导弹，我们飞低一点，朝着塔的基座射击就行了——我才不会像那些白痴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没有对主角团补刀然后被反杀。”
“我明白了……”
——轰隆。
直升机的声音渐行渐远，但接踵而来的是剧烈的爆炸声，塔身开始晃动，还活着的三人都不由得摔倒在了地上。
“那个疯子要炸塌这座塔！”
徐振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第一个起身，朝着垂直电梯的方向跑去，但此时两个电梯井都没有电梯，他回过头一看，何自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他明白了：蒋春文用了一座电梯，何自明用了一座，现在他们没有电梯可以用了。除非走楼梯逃跑……但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300米的高空，光是自由落体都需要好长时间，更何况是走楼梯。
“这里！这里有应急电梯！”杨萱伊喊道，众人朝着她的方向望去，只见观景台的外侧有一个小的金属电梯，这个电梯看起来是专门为维修工人提供的，看起来非常小，估计只能乘坐一个人。
“我们三个人挤一挤，总能塞得进去。”
事实证明，沈笠的判断是错误的，杨萱伊和徐振海上了电梯后，周围的金属支架明显发出了不悦的声音，要是再上一个沈笠，估计这一架电梯会散架。
“我留在这里。”见三个人只能有两个活下去，沈笠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电梯，“我要阻止云堤城被毁灭。”
“不行！我留下了！”徐振海想要伸手去拉沈笠。
“你们留个屁啊？我们三个人里面会敲代码的就我一个人，你们留下了有什么用？”见沈笠说出这么一番话，杨萱伊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就这么决定了，你们赶快跑到船上去，不用担心诺可，我会破解封闭仓，她留在天气控制中心里面很安全，那里就是个巨大的要塞，原子弹都炸不开。杨萱伊，把我的笔记本电脑给我。”
杨萱伊没有说话说话，只是死死的抓着那台电脑。
“把电脑给我杨萱伊！”
“我明白了……”
杨萱伊将笔记本电脑朝着徐振海递过去，但就在沈笠即将碰到电脑的时候，她突然将电脑塞给徐振海，然后一把抓住沈笠的衣领，将他和自己的位置进行了一个交换。
“再见了沈笠……”
杨萱伊在两人交换的时候，轻轻的亲了一口沈笠的脸颊，而后便一把关上了电梯的门，按下了下降按钮。
“杨萱伊！”
——对不起……
“杨萱伊！”
“沈笠，抓稳了！”
“谁他妈设计的电梯啊！三个人都会超载！”
——轰隆。
被火箭弹轰击，承受不住重量的晴空塔发出了不悦的声音，电梯虽然在告诉向下移动，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顷刻间，这一云堤城的标志性建筑物，便顿时毁于一旦，灰尘和烟雾弥漫，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渐渐消失，被死寂所取代。
留下的，只有止不住的雨声。
“华春雨女士，你知道……人类其实是有毁灭欲望的吗？”
“您说什么？”
黑色的武装直升机内，云倧望着消失在一阵烟尘中的晴空塔，突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毁灭欲……人类其实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在一片废墟中，想要拔起万丈高楼；而在万丈高楼建起后，却又想要把它给毁掉。”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继续缓缓说着，“恐惧、焦虑、压力、孤独、无助感等，会导致一些人想要逃避现实，寻求毁灭的快感，这种毁灭欲通常表现为对自我毁灭或者对他人的毁灭的渴求或倾向……也就是，将一切视作敌人，包括他自己。”
“嗯……云倧阁下认为，因为孤独……所以人才会有超越人间规律的理想存在么？”华春雨不懂云倧在说什么，便只能生拉硬拽的接话，尽管这话接起来很僵硬。
“一个人感到孤独，那么这就是同一的匮乏，若一个人不去追求和大众的同一，去拥有自己的特殊性，从而让差异性越来越大，我们也就不必要求别人必须理解我，当别人或世界向我发出同一性请求的时候，我就不会为了追求同一或者为了缓解孤独去泯灭自己的特殊性，从而去迎合他人或世界，我也不会为了获得同一感去追求潮流说着千篇一律的话，我可以自由的说我想说的话。”云倧顿了顿，“超越人间规律的理想……作为追求者，就必须摒弃一切的善恶观，只是将自己作为一台机器……”
“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云倧笑了笑，“但不用担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云倧阁下，下面有人。”似乎是并不想就这个哲学性话题讨论下去，华春雨指了指直升机下方，有一小撮人站在倒塌的晴空塔旁。
“是蒋春文和他背后的支持者，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蒋春文！我们要的是仇黎全部的资料！但这里的芯片只有一半！”倒塌的晴空塔旁，一支由六个人组成的战术小队包围住了蒋春文，他们说着一口蹩脚的中文，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所属的标识——本来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需要什么标识。“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你给我资料，我们给你资金，但你却言而不信。”
“我？言而不信？”蒋春文拖着受伤的右臂说道，她的手在滴血，应该是被跳弹击中，“我可没让你们把仇黎杀了！我们说好的是仇黎不用死的。”
“那是因为你太拖拖拉拉的了，我的老板早就没有耐心了！”为首的士兵掏出手枪，指着蒋春文的脑袋，“把另一半芯片交出来！还有那颗心脏！”
“那你们来找啊！反正那颗心脏和芯片就在云堤城……”
——砰！
士兵没有给蒋春文说话的机会，就将子弹射入她的胸口，蒋春文根本没有料到这一幕的发生，只见她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她那一只捂着的右臂也松弛开，仇黎的心脏，托卡马克装置，或者说“仇黎装置”就死死的攥在她的手中。
“队长，这就是那颗心脏，但芯片数据只拿到了一半，我们该怎么办？”
“先拿着这些回去交差——至于另一半，恐怕那个老板得再出些钱才能得到了……妈的，从厦门追到云堤城，累不死我……”
“队长！我们头顶有一架直升机！”
“什么——”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直升机机炮的火焰便倾泻而下。
“降落华春雨，我们去挖宝藏。”
“明白云倧阁下，我这就找一个适合降落的地方。”
沈笠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装在一个编钟里，有人用锤子锤了一下编钟，产生的剧烈震动让他听不清周围的环境音；但视野还算清晰——云堤城的晴空塔倒了，但他除了感到关节疼以外，身上几乎找不到留学的部位。
看来晴空塔在倒塌之前，钢筋结构将整个电梯箱甩了出去，他落到了花坛中，那些花和被雨水浸泡了不知道多久的泥土变成了缓冲垫，所以从高处坠下来的时候，没有受严重的伤。
“沈笠！”
“我在这里……”
徐振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沈笠看到这熟悉的身影出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方将他扶起来，看着眼前的废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从煤炭堆里挖出来似的，泥土和雨水混杂在一起黏在衣服上，高知科学家沈笠和富商徐振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分辨不出容貌的煤球。
“我的电脑……我的电脑呢？我操……”沈笠突然感觉腰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我好像肋骨断了……”
“笔记本电脑是吧……我去给你找，你在这里等着……”
话毕，徐振海朝着废墟的方向跑过去，开始搜寻那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
雨水开始模糊沈笠的视野，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是钻到了一个浓雾弥漫的森林……对了，杨萱伊，沈笠开始后悔，如果自己刚刚再使点力气，活下来的人就是她而不是自己了，一想到这里，他又想要开启逃避的思维模式。
——不行……还有事情要做。
于是沈笠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他望向周围，想弄清楚自己处在什么位置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血腥的一幕：蒋春文……和几个看起来像是外国雇佣兵的家伙倒在血泊中，见状，他赶忙跑过去，想要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到处都是散落的子弹和被炸出来的弹坑，肯定是刚刚那架直升机干的，徐振海之前说是云倧……云倧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沈笠不明白，当然他也懒得想了，她弯下腰，查看蒋春文的状态。
“咳咳——你好啊……沈笠。”
她还有气，但也仅仅是有气罢了，枪伤穿过了肺部，她活不了多久。
“你受伤了春文……”沈笠在做心理斗争，是这个人造成了云堤城这一系列事件的始末，他应该恨她，捡起旁边的枪把这个女人一枪崩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沈笠只是脱下衣服，试图为蒋春文止血，“……你坚持住，我去交救护车，就是不知道这种天气手机还打不打得通……该死的，我手机哪儿去了？”
“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还愿意救我？”鲜血从蒋春文的喉咙里涌上来。
“我是科学家……还是一个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沈笠将衣服系了个结，充当止血带，“人死了不能复生……虽然我不喜欢这么说，但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我会把你救下来，但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法律会审判你的。”
“不要救我了……沈笠，我这个人……或许本来就该死，本来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蒋春文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发着光的小球，“那是……仇黎的心脏，把它带走，别让不法之徒得到它。”
“好……我去捡它，你躺着不要动，不然雨水会和血混在一起流到伤口里面去的。”
沈笠起身，去捡仇黎的心脏……把这个发光的小球握在手中的时候，他真的感觉到这个装置像是心脏一样在跳动，而且它摸起来并不是金属冰冷的触感，而是……暖暖的，温度很舒适，就像是暖手宝。
——砰！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去观察这个东西，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身枪响。
开枪的人是蒋春文，只不过她的枪口对准的是自己。
她把枪口放在嘴里，扣下了扳机，子弹贯穿了她的头颅——云堤城有史以来可能是最有魄力的市长，就这么……自杀了。
雨还在下。
沈笠站在瓢泼的大雨中，闻着空气里略带烧焦味的氧气，感觉全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