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缘分侍从重明鸟小传——菖双双
菖双双

重明身葬千秋梦,歌隐含泪,
血影藏刀,安能舒眉展笑颜?



她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很久。
在她破壳而出,看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时,她的五感尚不灵敏。那时的她,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霓羽族少女。
她和其他的霓羽族少男少女一起成长,一起学习飞翔,一起搜集脱落的羽毛,织造柔软的毛毯子。
他们飞过千树万花,笑声随风而飘,响彻整个羽国……那时的她,可真快乐啊……
风过无痕,但拂过她翅膀上的羽毛时,却有些微的凉意。她伸手理顺自己被风吹得有些乱了的羽毛,看着天上正嬉笑的霓羽族孩童,心中的疑惑之情愈发深重。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感觉自己同霓羽族人之间存在着许多不同:她的羽毛更柔亮有光泽,同伙伴一起飞翔时,她永远飞得最高,最远……
还有,她拿起被自己随意丢弃在桌面上的镜子,和镜中的自己相对视时。朱红色的瞳孔幽幽,似乎在强调着,她与众人的不同。
“如果我不是霓羽族人,那我……究竟是谁呢?”她悄悄的呢喃着,曾经闪亮的眼眸中满是迷惘和疑惑。
或许,她该去询问一下羽国的长老们。只是,他们给她的答案,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犹豫半响,思虑半响,日升月落几经轮回,她还枯坐在窗前。因为她知道,这一去……她很可能就会成为浮世飘萍,再无处可依。
她还在这里犹豫不决,反复思量,突然却有小鸟儿出现在她窗前,告诉她,长老请她前去羽巢。
“双双姐姐,我看长老们的脸色都可严肃了。如果你做错了什么事,就好好道歉,长老们那么心疼你,不会罚你的。”
善良的小鸟儿不知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还主动开口安慰她,她唇角扯出一个微笑,心尖上冉冉升起一抹暖意。
点头称是后,小鸟儿放心地飞走了,她在整理了一番仪容后,也深呼吸了几口气,展开翅膀,滑入天空,随风翱翔。
只有展翅在风中时,她才可以斩断心中千丝万缕的羁绊,自由自在地呼吸,翻越山岭,河流……只可惜羽国很小,没有山岭河流。
不过片刻,她便落地于长老们栖息的羽巢。巍峨宏大的羽巢,把她的身影衬托的如此渺小。
迈入羽巢之中,她仰头望向高高在上的长老们。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长老们望着她的目光,还是如往日一般柔和慈爱,似乎还藏着……怜惜?
“双双,过来。”长老们轻声呼唤,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度拉近。她上前几步,心头的壁障也有所松动。
“长老们唤我过来,许是已经知道了近来盘旋在我心头的困惑。还请长老们……指点迷津。”
她想冲长老们行礼,却再次被长老们制止。这些年来,整个霓羽族,唯有她一人,可以不对长老行礼。或者说是……长老们不受她的礼。
长老们看着她,近日来,她原本娇俏丰腴的脸蛋变得愈发瘦削,一双朱色幽瞳像含着血一般鲜红。长老们仔细端详她的脸色,半响,轻轻叹息。
“双双,你先坐。”还是大长老出言,打破僵局。“听说你最近总是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双双,这些年来,霓羽族对你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她沉吟一声,吐露出四个字:“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大长老微微一笑,似感慨,似无奈。“你应当知道,这些年来,霓羽族上下从未对你有过苛待,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是霓羽族人?”
“正因为你们从未有过苛待,甚至还都是优待……大长老,你们对待我的方式,是对待客人的方式,却不是对霓羽族人的方式。”
“如今,我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她看着大长老,唇角绽出苍白的微笑。
她的笑容很美,但看起来却是一种……极其易碎的美丽。

羽巢中的空气归于安静,无人再发一言。长老们的脸上都带着思量,像是在估量,到底要不要将那个埋藏在她身上的秘密告知于她。
她微微垂眸,掌心尽是黏腻的冷汗。刻意放缓了自己呼吸,她抬起头来,朱红的眸子恢复清明之色,正好和直直盯着她的大长老四目相对。
“大长老,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她看似平静的开口,似乎只是想寻找一份真相。
“唉,瞒了你这么多年,看来是真的瞒不住……”大长老轻叹息,再开口。“你的确不是霓羽族人,但我们也算同根同源……”
“双双,你是重明鸟一族的后裔。而且,是唯一的后人。”
“重明鸟?!”关于自己的身份,她曾经有过许多猜想,可这个答案,却还是远远地超出了她的预想。
“重明鸟……不是上古神兽么?大长老,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半响,她有些暗哑晦涩的声音响起。
“双双,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大长老的声音还是如往日一样平静。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瞒着你的身世,因为你的族群覆灭地太过惨痛,我们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才如此决定。没想到你竟自己勘破了玄机,着大概就是天意吧……”
听到大长老的话,她原本就失去了血色的脸颊更是苍白了几分。她知道,被霓羽族掩盖了身世的秘密一定不会美好,但是……覆灭?惨痛?
她的神思有些模糊,她用指甲刺入掌心,用细密的痛觉提醒自己,让自己的注意力强行集中于大长老说的话——她的族群,她的身世来历。
“重明鸟一族是上古神兽的后裔,其形似鸡,鸣声如凤。他们有着不同于霓羽族的力量,可以降妖除魔,祛除邪睨。”
“是年,魔族入侵,大破三界之门,将人间化为炼狱。情况危急之时,重明鸟一族肩负起除魔重任,誓要将他们驱逐,还世间一片净土。”
“但魔族数量众多,除之不绝……无奈之下,他们最终以身为祭,将自己和魔族一起封印。”
“自此,世间再无魔族肆虐,同样,也再无重明鸟现于世间。你还在蛋中时,被重明鸟族长在最后那场大战前交托于我,你,便是重明鸟一族最后的血脉。”
真相,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大长老的口中吐露,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她的心头。
她轻轻闭上双眼,眼底赤红一片。她不应该是只快乐的鸟儿,她身上……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牺牲和血泪。
她睁开双眼,凝视着将自己抚养长大,让自己无忧半生之人。如今,她对他的感情,异常复杂。
她尊敬他,对他能让自己无忧无虑地成长至今而感激;但同时,又对自己的无所作为而愤怒……
菖双双,知道真相又如何,从今以后,你就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大长老轻叹一口气,似是明白她心底的千种苦楚:“双双,魔族已经倾覆,世间已然安定。你的父母也不会希望你沉浸于仇恨之中,羽国,永远是你的家园。”
“谢谢……”她听到自己这样机械地回复到。她同长老们拜别,一个人飞回自己的屋中,一个人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境以血色为底色,她好似在云巅站立,看着重明鸟大战魔族的场景。看着那些和她有着同样瞳孔的族人,一个个的牺牲自我……
最后,大地归于平静,天空恢复碧蓝,她茫然地站在云巅,看着阳光洒下,微风轻拂,世间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一场战乱。
她猛地睁开双眸,将自己的意识从梦境撕扯回现实。夜色如水,凉月满空,她张开翅膀,将自己的身躯护在其中。
天气并不冷,但她却觉得,自己需要温暖。用纤弱的双臂抱紧自己,她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滑落眼眶……

菖双双走了,在新一日的朝阳还未升起时,悄然离开了羽国。
随风徜徉在天空中,她轻轻抬眸,将羽国安恬的样子尽收眼底。这是哺育她的地方,她不会忘记……
只是如今,她不是霓羽族的菖双双。而是重明鸟,菖双双。
她在天空盘旋,看清阳光下的安宁净土——这种安宁,是她的先祖们,用生命换来的。
太阳出来了,地下的人儿也开始活动了。云外一声鸡啼,让清晨多了一丝喧嚣。很快,婴儿的啼哭声起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起了,人们说话的声音起了……
他们各说各的,聊天的内容各不相干。她躺在一朵蓬松的白云上,半闭双眼,听着他们的絮絮叨叨。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有多么羡慕这些平凡生活中琐碎的幸福啊。
她不能报仇,因为世间再无魔族肆虐;她也不想报仇,因为她知道,先祖们只想让她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
可是她,还能开心的起来吗……她收起翅膀,任由自己跌落云端。双足触地之时,她走入人群之中,近距离感受着他们的欢喜和热闹。
就这样,她白日混迹在人群之中,夜晚,便随意找棵大树栖息。热闹都是旁人的而不是她的,但她却觉得,能离得近一点,也好。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行尸走肉,每天浑浑噩噩的活着,但她也不想回到羽国去。
心头的伤口没愈合,她只能选择放着不管,因为一碰就会流血。
是夜,暴风雨来袭,风很大,雨很大,她委身躲着的树木被大风刮倒。站在一片落木狼藉中,她放声哭泣,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
世界虽大,却无一处可以予她容身。
她张开翅膀,遁入漆黑的夜色和狂乱的冰雨之中。四面而来的大风,吹得她左摇右晃,东西不分。她的翅膀被雨水打湿,每挥舞一下,都宛若千钧。
好累啊……她再无力挥舞翅膀,找了一片避雨的屋檐,蜷缩着躲藏。凉意顺着她的羽毛根部,流入心间。
好累啊……她紧闭双眸,把头往翅膀里藏去。就这样睡去吧,好好歇一会,她已经无眠了太久太久……
她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醒来时,她才发现,她已经不在之前那个蜷缩着的角落里了。甚至……她现在,都不是人形。她变成了鸟儿的样子。
“诶,小鸟儿,你终于醒了啊。”一声悠然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她轻轻抬头,看到一个笑颜明媚的少女。
“嘻嘻,我早上在我寝宫门外发现你的,你全身都湿漉漉的,还好没受什么伤。昨晚那么大的风雨,你的窝是不是被掀翻了才躲到这里来的?小可怜……”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纤细的手指摸了摸她头顶的绒毛。“放心,我会让小德子在御花园给你安置一个窝,这样你以后就可以把这里当成家了。”
家?好陌生,却又好温暖的一个字啊……她的心被这个字击中,略略低头,在少女的掌心中蹭着自己细腻的绒毛。
如今的她,不问前世,不问后路,只想有一弯避风港可以暂且躲避世间风浪。而少女,给了她。
她是谁,这个问题已不再重要。如今,她只想安心地做一只,小鸟儿……
菖双双

重明身葬千秋梦,歌隐含泪,
血影藏刀,安能舒眉展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