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落

　　…… 　　〔我是……谁？〕 　　“哥哥！快看！好漂亮的鸟儿！” 　　〔我在……哪……？〕 　　“哥哥……我会好好上学的……真的没关系，不用担心……同学都……对我很好……” 　　〔谁在说话……？〕 　　“哥哥……我好难过……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她们却……” 　　〔哥哥……？〕 　　“哥哥，小雪……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小雪给哥哥丢脸了……” 　　〔活着……我已经……〕 　　“哎呀～这不是那个小杂种的废柴哥哥嘛，你妹妹也真是的，杂种能来上学已经不错了，还想着在班里出风头，荒谬可笑。我们不就打了两下，居然就死了。真是无趣。” 　　〔死……谁死了……我死了……〕 　　“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认错，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给你！” 　　〔放过……谁……〕 　　“啊啊啊！我可是公爵家的大公主，你这种废物一定会被大卸八块的！还有你的那个妹妹，我一定会把她挖出来把骨头一块一块地割开的！你会有报应的！” 　　〔杀……杀……杀……〕 　　“求……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被她们胁迫……我们家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没打她，我只是……！” 　　〔放过……杀……杀……不论身处的人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都逃不过被他人说成是“那家伙努力个什么劲啊？”吗……〕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看到她被她们带去树林里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啊！你误会了啊！” 　　〔杀……全死……误会……那么我还是误会好了……不管被谁怎么觉得了都无所谓了……〕 　　“放过我吧！我不是坏人啊啊啊啊！” 　　〔……好人和坏人都很少，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平时随波逐流，关键时刻则会出于自我保护而露出獠牙……正是因为这样才可怕……〕 　　“里面的暴徒！迅速出来投降！” 　　〔好吵……〕 　　“后撤！保护贵族大人们！” 　　〔如果这个世界是这样践踏底层人的尊严的话……那不如每个人都被践踏一遍好了……〕 　　“庶民！你犯下死罪！为何不忏悔！国家待你不薄！” 　　〔好吵……全部杀光吧……〕 　　“国家完全理解你的痛楚……” 　　〔完全理解什么的……真是个极其自以为是，独断专行且傲慢的愿望，真是卑鄙到令人厌烦……怀有那种心态，简直恶心到无可救药……〕 　　“根据法院调查，是你侮辱贵族在先，违背了国家法律！危害国家！你犯死罪，还不认命！” 　　〔啊……终于被当人看待了一次啊……〕 　　〔……我们究竟……是在为谁活着……〕 　　…… 　　“哗——”贴着泛黄墙纸的门被拉开，岸彼端着一盘咖喱饭，缓步走到少年面前，盘腿坐下，将饭放到少年面前：“请用，你也一定饿坏了吧？” 　　“……” 　　看到少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岸彼有些失落，摇了摇头，轻声对他说：“那我放在这里了，你多多少少吃一点吧。” 　　“……” 　　岸彼看向他，走向门外，临走前把房间的灯打开。 　　“哗——” 　　在门外等候的桔梗询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什么都没做，不管我说什么都是一样。” 　　桔梗反而更加耐心，她拿出围裙里的抹布，将房间横排版上的积灰擦去，又把手擦干，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卡片插进横排版里，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小雨的小窝～ 　　岸彼笑出声：“桔梗姐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吗？” 　　“你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就在准备了哦～” 　　“桔梗姐……” 　　“嗯？怎么了？” 　　男孩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真的很感谢你，愿意照顾我们这些罪犯……” 　　她笑了，如同碧波般澄澈的眼神，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和成就感：“我反而要谢谢你们，给了罪犯一个家～” 　　“好了，我还要去洗碗呢，最近城区内也不安全，今天下午你们就就自己打发时间呗～”她转身，留下幸福的背影。 　　“家吗……”岸彼喃喃自语，“如果大家都这么乐观就好了……” 　　“哦斯！岸大哥，今天下午我们去钓鱼吧！”他一回到一楼客厅，龙面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钓鱼？这附近的河里可没有鱼啊……” 　　“嘻嘻～”少年一拍胸脯，胸有成竹地说：“我早就打点好了！再往南翻过那座山，有一个大湖，里面可多鱼了！”自信都快溢出他的脸了。 　　“可是……我们也没有渔具啊……”玉竹叹了一口气。 　　“嘿嘿嘿～锵锵！”只见他把手往桌下一伸，几根鱼竿就出现在他的手上。 　　“欸！你什么时候买的鱼竿啊？这种鬼地方还有卖鱼竿的吗？”大家都很惊讶。 　　龙面显然很喜欢这种被团团簇拥的感觉：“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南边那么大的一个湖，那些贪玩的老贵族土猪们怎么可能放过呢？用了点小手段，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呢！” 　　突然，一只手拍向他的肩膀，细长的手指微微用力：“龙面君～我想请问一下，你哪来那么多钱？打点好这些的呀～” 　　“噫！”男孩缓缓的回过头去，桔梗一脸和善的冲他微笑着。 　　“啊！我想起来了，这些鱼竿什么的……是我……是我路边捡来的。”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啊～捡来的啊～那南边有一个大湖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呀？难不成～你偷偷溜出去过啦？” 　　男孩再也不敢说话，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众人，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岸彼尴尬地挥了挥手：“嘛嘛……往好的方面想，钓到的鱼可以给大家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 　　“啊～岸君也要姐姐的关照吗？” 　　“龙面，你真的是太不持家了！”后者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桔梗这一边。 　　“呜呜呜……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龙面的头和桌子上演了一场亲密接触。 　　“不过～如果你钓到鱼的话，姐姐就原谅你哦～” 　　听到这，龙面瞬间就跳了起来：“欸！真的吗？！太棒了——” 　　“今天是阴天，那些贵族土猪老头也不太可能专门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抓紧时间吧，兴许晚上能吃到。”百里香坐在樱花树下，看着一成不变的阴天，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事不宜迟，有谁想要和本大爷一起钓一条大鱼的？” 　　百里乡把鞋帮拉上，用鞋尖踢了踢地面，转身询问道：“你们这些女生不去吗？” 　　玉竹抱着一只洗掉色的玩偶熊：“我们要留下来打扫卫生的，你们每天打打闹闹的哪次不是我们打扫的。” 　　“……啰嗦。”他提起鱼篓，又突然想起什么，戏谑地说：“学庄里的男生都走了，你们几个女生小心被那个杀人狂给做掉哦～” 　　“切～我倒是觉得你可能会在钓鱼的时候先一步掉进河里淹死呢～” 　　百里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鸢尾催促他：“老百，再不走，你就等着徒步去吧！” 　　百里乡不再言语，坐上鸢尾的摩托，老式的它发出年迈的振动，乡显然有些不放心：“我说，你这车还能骑吗……” 　　后者一拍车把手：“放心，咱的技术绝对过硬！”随即娴熟地发动机车，左手顺势握紧离合器，然后直接油门一踩到底。瞬间车子就飞奔出去。 　　“喂——你到底——啊啊啊啊——”两人一车飞快地消失在林间……留下众人在微风中凌乱。 　　“额……总之，岸大哥你们路上小心。” 　　岸彼发动了另一辆机车，戴上头盔，上身下垂，头略微向前倾：“我们一定按时回家。”机车发出哄哄的机械声，龙面向他们挥手告别，很快便从视野里消失…… 　　“走掉了呢……”衣雨说道。 　　“好～我们也赶紧干活吧！龙面他们要是没钓到鱼，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珠莎姐又在口嗨了……” 　　“玉竹——”曼珠莎扑向女孩，后者一溜烟地跑了。 　　“给我站住！” 　　衣雨衣薰两姐妹站在原地，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总感觉……好像更难打扫了……”“嗯……” 　　午后的天气似乎随着众人高涨的心情而转好了一些，众女孩全副武装，开始了新一轮的忙忙碌碌。 　　“衣雨酱，麻烦帮我递一下毛巾～”“来了～啊！姐姐你帮我把餐桌在擦一遍哦～”“嗯好！”“喂！玉竹！你怎么能偷懒呢！”“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桔梗将餐盘堆好放进餐柜，又走到院子里，拿起水管，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浇花，回头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欣慰地看着天：“找到了哦～活下去的意义……” 　　玉竹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声喊道：“快看！桔梗姐居然在偷懒！” 　　曼珠莎接过衣雨的毛巾，也是很好奇：“真是稀奇，在我的印象里，桔梗姐就没有停下来过呢……” 　　衣薰举手表示同意。 　　桔梗闭上水龙头，轻轻地将水管挂回墙上：“你们啊……” 　　“不过这么大的学庄……我们真的能打扫完吗……”衣雨叹了口气。 　　“对了对了！我们叫那个新来的也一起——” 　　“不准！”桔梗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那个孩子的情况很特殊，没有我允许谁都不许进他的房间！” 　　似乎是第一次见桔梗如此严肃，玉竹下意识地住嘴了。 　　“……大家一定不准去哦！还有曼珠莎你也小心一点，如果出情况了一定要及时喊出来哦！” 　　“虽然多多少少听说过那个男生是杀人犯……不过真的这么恐怖吗……那么血腥的整改犯也不会来004吧……？” 　　没错，004因为其特殊性，送改的犯人一般没有非常极端，至于为什么—— 　　冷血的实验家自然不太喜欢不听话的或者过于疯狂极端的小白鼠，当然，如果又听话又极端，那也是抢手货。 　　桔梗的话不容置疑：“总之就是小心就好了！” 　　“好～”被那么警告过了，众女孩自是不敢在调皮，安安分分地再次忙碌起来。 　　傍晚，最后一缕阳光终于缓缓地消失在了院子外，漆黑的夜晚再度降临。和以往一样，暴雨总是在最压抑的傍晚来临，对于出门的“家人”的担忧以及对生活的迷茫，女孩子们坐在院子里，有些害怕地搂紧彼此的肩膀，蜷成一团。黑夜像一只狰狞的兽，缓缓地吞噬着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内心觉得由衷地恐惧。一样，如果这时候能有阳光照进来，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吧…… 　　“喂～可以吃饭了哦”香气四溢，桔梗端出一盘盘菜来，招呼着女孩们。 　　 〔对，只要桔梗姐还在，只要大家还在，家就在这里……〕女孩子们心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一个声音。 　　“来了！”“我来帮你，桔梗姐！”女孩子们站起来，向家和太阳跑了过去。 　　桔梗摘下围裙，将绑高的头发散下，“刚刚岸彼他们用对讲机告诉我了，雨太大了，他们在一个山洞里烧火烤鱼准备度一晚，让大家不要担心。” 　　“……”女孩子们沉默了。 　　“好啦好啦～别担心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身上可是带着大家做的护身符呢！来～今晚岸彼不在，我来喊——一，二——” 　　“我开动了——” 　　二楼的少年看着雨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没有言语…… 　　桔梗和衣薰把大家的被子搬到一楼客厅：“今晚男生不回来的话，我们大家睡一块吧！” 　　“虽然一直是很想和大家一起睡的说，但是突然这么说是为什么？” 　　“学庄里没男生，就我们几个女孩子，万一那些坏人又来了怎么办？一个人睡不太安全。” 　　“好耶！”玉竹开心地钻进被窝，招呼着众人：“快点快点，早就这么想了！”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各自铺好被褥，钻进温暖里，互道完晚安后，疲倦爬上眼眶，沉沉睡去…… 　　入夜，雨渐渐小而密起来，噼噼啪啪的雨声响在雨棚上，让这雨变得更无条理。 　　“……” 　　“嗯……”女孩睁开惺忪的眼睑，缓缓起身，还未能完全睁开的眼睛环顾四周，不远处的老旧电子钟闪着光，嗯，午夜，宁静的蝉鸣应和着从树叶的皮肤上滑落的最后几滴雨滴。 　　曼珠莎披衣踱到院子，洁白的小脚踩在潮湿的细沙上，远处都市的霓虹，在雨后的薄雾中发着落寞而温柔的光。于是，阴冷的寒意浸上心来，只觉暗夜里的一切，是年少时曾拥有的一个昙花梦。 　　 她又抬起有些晕乎乎的头，撩起凌乱的秀发，瞳孔里，遥远的星河映着熟睡的梦…… 　　“如果妹妹在的话——” 　　“砰——”突如其来的撞击声瞬间击碎了女孩的回想。她把目光瞥向声音传来的三楼，霎时全身冻结住了—— 　　三楼昏暗的阳台玻璃后面，一双血寒的眼睛传递着丝丝死亡的气味，目光不曾偏移半厘米。 　　 “他……他是……”曼珠莎恐惧的瘫坐在沙子上。哆哆嗦嗦的，语无伦次起来。 　　 可能就在女孩快要因颤栗而叫出声来时，“怎么了，小莎？睡不着吗？”温婉的声音传来，灵巧的手搭在木柱上，疲惫的眼神里透露着关心。 　　此时的曼珠莎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桔梗姐……那里……”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而颤颤巍巍的手指向三楼。 　　桔梗转头看去，血液霎时冻结—— 　　血光的眼睛透露着杀戮的本性，空洞的瞳孔蕴藏着不符合年龄的冷冽，一只干瘦苍白的手紧握成拳，砸在玻璃上，二氧化硅的不规则纹路从拳心扩散开来。“咔咔”的哀嚎似乎宣告着危险即将破窗而出。即使几年以后雨在血泊中再次释放真我时，也不曾改变。 　　桔梗下意识地吞下口水，抬起右手把曼珠莎护在身后，眼神透露出一个十九岁女孩对死亡的恐惧却也透露着违反年龄的坚定。即使多年以后面对军队，也不曾动摇。 　　院子里一片寂静，显得墙外几声鸟叫也如此洪亮。 　　血红的戮光并未刺破窗户，而是缓缓褪去，随即，三楼的阳台归于沉寂。此时的二人才发觉，自己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打湿。 　　“呼——”桔梗勉强微笑了一下，然后轻声对曼珠莎说道：“好了，回去睡觉吧。” 　　“可是——” 　　“没事的，”她一边推着曼珠莎的肩膀，为她盖好被子，一边把一楼的竹门关紧，还从有些褪去胡桃色的柜子里拿出一套木具把门堵上，然后哄孩子般轻拍着曼珠莎：“晚安——”后者很快在不安中疲惫地闭上眼脸。她又起身，把被褥搬到门旁，警惕的靠墙，闭上了眼睛。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