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等你(第十七章 未同归 第十八章 浪淘沙)
第十七章 未同归
我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我和他又好像回到了曾经的年少时光:我站在火车站的站台前,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他兴高采烈的跑到我的面前,眼里尽是笑意。渐渐的,他的笑容越来越模糊,离我也越来越远。我想去拉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住。
“延年!”我从梦中惊醒,四下张望,发现他正站在窗边,手里拿了份报纸,若有所思。
我直起身,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脖颈,身上的衣服滑落到脚边。我这才发现,原本披在他身上的大衣,盖在了我的身上。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子照射在屋内,在阳光的包裹下,周身都笼罩着暖意。
“醒了。”陈延年合上手中的报纸,原本眼中的清冷渐渐化成浓浓的暖意,“做梦了?”
我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心中有些苦涩,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什么。”
目光略过他手里的报纸,仔细看了一眼,正是今日的《民国日报》。
“已刊登了?”我抬眸看着延年。
延年点点头,将报纸递给我。“你这个同学,不仅效率高,而且文风老辣,现在整个上海都已经知道日本工厂残害童工一事,早上我去买报纸,民众已经议论纷纷了。”
我将周敬飞的文字大致浏览了一遍,将报纸放回到竹凳上,缓步上前,与他并排靠在窗边。
“日本内外棉纱厂共计23家,所生产的白坯布,除了用于自家樱花牌花布的生产原料之外,还有一部分转销至江浙、山东等地,那边很多的染厂用的坯布都是日本人生产。这次日本人虐杀童工,必然会引起大家的群情激奋,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上海总商会写信,希望上海商界同仁可以一同抵制日货,另外,我准备再亲自去一趟山东,和那里的染厂老板们见一见,希望他们也能拒绝使用日本人的坯布,以此扩大我们的坯布销路,同时断掉日本人的后路。”我平静的说着自己的打算,心中却有些忐忑,对于北上山东,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父亲经商多年,生意遍布各行各业,时间长了,多少会有些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意味。记得上学的时候,他就总跟我说北方的那些商人都土的很,不值得相交。
我侧头看着陈延年,他静默未语,脸上带着些许忧色。我想,或许他是不喜欢我的精于算计,便不再多说什么。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走吧,我们去吃点早餐。”过了良久,陈延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吃过早餐,我与陈延年分别,急匆匆的回到公司。将亲笔写好的倡议书封好,交给张秘书,吩咐他将信亲自送到上海总商会会长虞洽卿先生处。随后,我找到崔浩,将我心中的打算告诉他。
崔浩建议由他前往山东,洽谈合作一事,而我则留在上海,盯住上海总商会,号召同仁抵制日货。
我心中明白,崔浩是为我考虑,怕我只身前往有什么意外,可是对于这次的事,只有作为柳氏集团的负责人的我出面,才能事半功倍。
“你放心好了,我让宋叔和张秘书陪我一块去,总不会出什么事的。”我笑的一脸轻松。
崔浩见我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崔浩忽地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我跟前,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柳眉,我听白兰说,他今天晚上就走了,你还不准备准备,送送人家。”
我瞪了他一眼,随即眼睛看向别处,故作淡然:“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
“千万别,大小姐,您还有什么事儿没处理,我给您代劳了。”崔浩又往前凑了凑,将我手中的钢笔一把夺过,放在桌子上,“快走吧,别矜持了,小心后悔。”说罢,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将我推出办公室,啪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崔浩,你开门,让我进去。”
“柳眉,我是为你好,你就快去吧。”崔浩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我站在门外,都可以想象到他那副嬉皮笑脸、怡然自得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你开门,我的包还在里面呢!”
吱嘎一声,门开了,崔浩将皮包塞进我手里,再一次催促道:“去吧,别留遗憾。”
我无奈的笑了笑,走出了公司的大门,望着街边的灯火阑珊,冷风吹过我的脸颊,风硬硬的。
我叫了辆黄包车,来到车站,可就在推开候车室大门的那一刹那,我却犹豫了。我不知道是否要去见他,虽然我心里是那样的期待再见上他一面,可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们早已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了,或者,从我认识他开始,我们都不曾志同道合过。我心里清楚的明白,那么多年,我追随的,仅仅是他陈延年一人。
我松开门把手,转身准备离去,却不小心和正准备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我退了一步,只听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对不起。”我急忙道歉,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捡那掉在地上的东西。
平安夜的曲子响起,我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那只怀表。我当然记得它的样子,当陈延年第一次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对它充满了好奇。而今,这只怀表终于在我的面前,展现出了它的模样:银色的金属外壳下,已有些许斑驳的痕迹,简洁的表盘似乎与这市面上的怀表没有任何的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在表盖的内侧赫然的贴着一张被修剪过的照片。而照片上的人,是十七岁的柳眉。
“柳眉。”耳畔传来陈延年的一声惊呼。
我没有理会他,僵在那的双手缓缓的伸出,将地上的怀表捡起来,捧在手心。
我的心中只觉得一阵绞痛,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看着面前的他。
陈延年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这么巧。”他的话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我再也忍不住,泪珠滚落,扑进了他的怀中。感觉到他的双臂慢慢环抱着我,我也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胸口激烈不安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延年慢慢松开手臂,我抬起头,看着他,任由他的手温柔的拂过我的面庞,擦拭我眼角的泪水。
“柳眉。”延年深吸了口气,涩然道:“原谅我……”
“延年,我懂,我都懂。”我哽咽着,“对于我来说,能知道你的心,就已经足够了。”
第十八章 浪淘沙
一九二五年 津浦线 火车
民国十四年一月,我与延年在上海分别。他一路南下,回到广东,继续着他的事业。而我则在宋叔与张秘书的陪同下,北上山东。
火车的汽笛声伴随着车轮转动的咣当声,十分有节奏的打落在我的心间。车窗外,是漫卷的雪花,像芦苇,随风飘荡,落在这苍茫的大地上,满世界一片干净。
我坐在车窗边的位置,望着窗外的一切有些出神,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平添了几分萧瑟离愁之感。
“大小姐,您要是累了,就去里间,歇一会儿。”宋叔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
我接过茶杯,轻摇头,浅笑道:“我不累,倒是您,一把年纪了,还要多注意才是。”
宋叔扶了扶眼睛,顺势坐在我的对面:“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有劳您挂心。”他面上带着慈祥的微笑,继续道,“大小姐,应该没去过山东吧。”
我怔了下,看着手中茶杯里冒出的热气,任由它熏在自己的脸上,眼前顿时蒙上一层薄雾。
“算是去过了吧。”我喃喃自语。
记忆中,每次坐火车,都有他的陪伴。
一九一八年 一月
从上海到北京的火车要坐上三天三夜,因为是冬天的缘故,一路北上,雪越下越大,火车上冷得很。
为了节省路费,我们买的是最便宜三等车厢硬木板座,用木条拼凑成的椅子并排坐了我和延年、乔年三个,时间长了,全身窝在那,无法伸展,十分难受。
我缩在靠窗的角落里,木然的看着周围嘈杂的一切,只觉得整个人都是乏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果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 !
“喝点热水吧。”延年将水杯递到我的身前:“刚接的,还热乎,喝了就没那么冷了。”
“我不喝,谢啦!”我有气无力的摇头拒绝,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车厢内,各种食物的味道夹杂着汗味弥漫在空气当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这一路上,你这不吃不喝的哪能行?”延年的眉毛拧成一个结。
“没事儿,我就是没什么胃口。”我看了他一眼,强打起精神,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那吃点山楂,开胃。”延年依旧坚持不懈,挑了挑眉毛,从包裹里掏出来一块儿山楂糕,递给我。
我愣了愣,看着眼前红彤彤的山楂糕,心中从未如此懊悔,为什么当时非要拽着乔年去买什么山楂糕。苦笑了下,缓缓将它接到自己手中,简直欲哭无泪。
我不是真的没有胃口,只是火车上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要糟糕许多。订票的时候,父亲就让宋叔给我订了头等车厢。长这么大,我从未坐过火车远行,听说头等车厢里,洗手间、化妆室一应俱全,还有侍者提供服务。车厢内的地面上铺的是柔软的地毯,旅客既可以在自己的包厢里躺着休息,还可以在外面的公共区域内,坐在天鹅绒的软座上欣赏名画与窗外的风景。
当然,那是官员和富商们才能够享受的舒适与惬意。
十块大洋一位的车票,不是穷学生们能够负担的起的。
为了一路上能和延年兄弟俩待在一块儿,我硬是偷偷地将手里的票换成了普通票。
三等车厢内是没有暖气的,它紧挨着火车头,蒸汽机震耳的轰鸣声震的我的脑子嗡嗡的,偶尔伴随着冷风吹来的煤灰,不小心吸进鼻子里、嗓子里,酸涩塞闷。
车厢内挤满了贩夫走卒,有着最为平常的市井间的喧闹,甚至还会听到鸡鸭鹅等家禽的聒噪声,以及偶尔纷飞在车厢内的“一地鸡毛”。
至于洗手间……那是我拒绝在车上吃喝的最终原因。而这些,作为女孩子的我,终究是没办法向他们两个开口的。
我掰了一块儿山楂糕,将如凝脂般的膏体含在嘴里,酸溜溜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偏爱甜食的我,打个激灵。
胃,更难受了。
我恹恹的靠在座椅和窗户间的夹角的位置,身子随着车厢不停的摇摆晃动。冬日,天本就黑的早些,整个车厢只有前后两盏煤油灯,车厢内也随着夜幕的降临而逐渐变得昏暗。
或许是晃悠的久了,眼皮愈发沉重,我合上眼睛,将身体缩在大衣里,闭目小憩,偶尔也会因为车厢的晃动磕到后脑勺,而不自觉的“哎呦”两声。
嘈杂的声音渐渐消散,偶尔还会听见家禽呱呱的叫声,半睡半醒间,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轻轻揽过我的肩膀,小心翼翼的用手扶住我的头,慢慢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衣衫上有熟悉的皂角味道,是他……
这是梦吗?
感受到他臂弯的温热,我下意识的半睁开眼,偷偷地抬头仰望,他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棱角分明的下颌,一起一伏有节奏的呼吸,朦朦胧胧的,全部落在我的眼里。
我心思微动,只觉得一股热气蔓延至整个面庞甚至耳根,心跳也随之加快了许多,脸颊贴在他柔软的棉袍上,冰冰凉凉的。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抚平慌乱心绪,靠在他的肩膀上,假装继续睡着。
如果这是梦,我情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吱”火车忽然急刹车,刺耳的摩擦声,响彻车厢。惯性使然,我不自觉的身体前倾,急忙伸出双手,抵在身前的小桌板上。
陈延年也顺势扶住我的肩膀,将我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我靠在他的怀中,侧过头看着他,略显黝黑的皮肤,浓密的睫毛,清澈的泛着微光的眼睛,以及高挺的有些冻得发红的鼻子……咫尺之距,我贪恋的,凝望着他,有些出神。
一丝血红在他的耳根处蔓延,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迅速的弹开。
“我看你的头总是撞到隔板上,所以……”延年眼睛看向前面的桌板,轻声解释道。
我回过神,明白他的顾忌,心中如五味杂陈,身子向后挪了挪,努力的让自己的面上挤出一抹“同志”般的爽朗的笑:“我知道,多谢啦。”
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学,在他的“六不”面前,永远都是。
“哥,我说你怎么不拉我一把。”乔年的话语声在耳边响起。
我和延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他用手捂着额头,眼睛眯眯着,小嘴儿不自觉的努着:“额头碰到桌角了。”
“你一大小伙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延年黑着脸,语气中虽带着几分责备,手却不自觉的拉住弟弟,关切的查看他额头上的伤。
我坐在角落,伸长了脖子,见延年的手已经附在弟弟的额头上,似是要去揉弟弟已经有些红肿的额头。
我急忙起身,拉住延年的手腕,睁大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不能揉,越揉越肿!”
延年也是愣了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我。
我从大衣兜里拿出手帕,桌板上,之前延年给我倒的热水,如今已然冰凉。我将手帕浸湿并拧干,将延年挤到了角落的位置,挨着乔年坐下,轻轻的将手帕敷在乔年的额头上。
“你们男生从小好动,就没磕碰过吗?不知道要用冷敷才能消肿呀。”我转过头,白了延年一眼。
延年摇摇头,尴尬的笑着。
“我哥就是偏心,怎么眉姐姐就扶的稳稳的,单单撇下我。”乔年用手扶住额头上的手帕,目光瞥向我身后的延年,满脸委屈。
“你也说了,她是你眉姐姐,你是女孩子吗?”
延年的语气淡淡的,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即便是这样,我却依然从弟弟意味深长的笑意中,听出了几分强词夺理的味道。
脸有些发烫,不过幸好,他看不见。
“砰……”
我们身边的车窗玻璃忽然爆裂,破碎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我心中大惊,忍不住发出尖叫。
延年急忙将我和乔年护在身下,一边用两只手捂住了我俩的耳朵。
枪声越来越近,刺骨的北风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吹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顿时被寒意所笼罩着。
我惊恐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延年和乔年的手。
“是打仗了吗?”我看了眼身边的延年,努力的让自己镇静下来,可因为实在害怕,声音还是不住的抖。
“别慌,先看看情况再说。”延年轻声在我的耳边低语。
车厢内已然乱做一团,人们纷纷站起身,扛着行李,推推搡搡,拼了命的挤在过道处,想要从车门跑出去,还有人试图打开残破的车窗,从狭窄的缝隙中翻出去。一时间,叫嚷声、哭泣声充斥了整个车厢,车厢首尾两处昏暗的煤油灯不住的摇晃,灯影散乱!
我们三个人像是“摆好的牙牌”,依次窝在长椅上。我的整个身子都靠在延年的怀里,在这混乱的场面中,他均匀的呼吸,有节奏的心跳, 让我慌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枪声逐渐逼近,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喝声与叫骂声,所有想要逃出去的人都被逼着退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延年站起身,将我和乔年挡在他的身后,我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左右是逃不出去了,静观其变吧。想到这,心中又生出一股子的勇气,顺势扶住乔年的肩膀,将他护在怀里。
我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旅客,他面色苍白,颤抖的嘴唇不住的念叨着:“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车厢内鸦雀无声,在这茫茫的夜色当中,沉寂的像一座孤岛。
三名壮汉走进车厢,我偷偷地瞟了几眼,黑色破旧的棉衣,棉絮已经从破烂的孔洞中翻出,头上戴着一顶毡帽,两个看年纪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另一个蓄着小胡子,要不是腰间别着的枪,他们的打扮似乎与我在上海附近乡村看到的农民没有任何不同。
“都听好喽,兄弟们出来混,只为求财,乖乖的把值钱的物件儿交出来,俺们绝不撕票!”为首的小胡子在车厢前呼喝了一声。
一听说绝不撕票,车厢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下来。生死之间,毕竟还是性命要紧,所有人都乖乖的掏出了自己的财物。
这毕竟是三等车厢,有钱、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绝不会待在这受旅途颠簸之苦。
搜罗半圈,仅得到十几块银元,剩下的不过是些熏肉、鸡蛋等生活品。
偶有几个不老实想要藏私的,也被两个壮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我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三个人骂骂咧咧的,抱怨三等车厢太穷。
“二哥,别心急,肥羊们都在头等车厢,大哥他们定有大收获。”
“你们三个,把钱都拿出来。”为首的留胡子的土匪恶狠狠的冲我们嚷道。
我心中惊惶,大气都不敢出,下意识的攥紧乔年的手。
“我们的钱都在这了。”延年回答的很平静,只见他将十块大洋放到土匪的手中,那是他和乔年全部的家当。
“他们两个呢?”那人手再次伸出,指向我和乔年。
“我们兄妹三人,到外地求学,所有的盘缠细软就只有这些。”延年身子微动,挡在“小胡子”身前。我只能看到他坚实的背影,感受到他言语间的从容不迫。
“你,出来。”小胡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低着头,余光感觉到那人指着的是我,心里一沉。
我从容的站起身,走到了过道的位置。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股温热牢牢的握住,低眉细看,是他。
我浅笑,用来掩饰内心的慌张,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土匪。
“你这身儿衣裳,料子不错。”小胡子细细的打量着我,目光在我的身上游弋着。
“这是我哥攒了好久的钱给我买的”我哑着嗓子回答,学着延年的平静,指尖冰凉,心里早已是七上八下。
“去,把衣服给我脱下来。”
“别碰我。”
“别碰她!”
我和延年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他慌张的站起身,将我护在身后。
“兄妹?”小胡子颇为玩味的审视着我们,“我怎么瞧着不像啊?”
“她……她是我嫂子!”乔年也跟着站到我的身边,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对面。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空气里的煤烟味呛得难受,眼睛也酸涩难忍。
我十分痛快的解开纽扣,将大衣脱下,扔到那人的身上:“既然这位大哥看上了,送您便是,拿去典当也值一块钱”
风继续呼啸着,刺骨的风,吹进我的身体里,好冷。
我打了个寒噤,将脖子上的金链子扯下,走到延年的身边,拉着他的手,继续强装镇定,故意露出凄楚的神色:“不瞒大哥,我跟他是私奔出来的,想着一块儿去北京求学,逃出来已是不易,还带着个弟弟,身上已别无长物。”
我顿了顿,又往前踏了一步,偷偷的将那条项链塞到土匪的手中,哀叹道:“我们都是穷学生,已是山穷水尽了,还请大哥给条活路!”
见他将信将疑,我又凝着眉,使劲儿的吸了一口满是煤灰的空气,努力的让自己酸涩的眼睛闪出泪光,一字一句,恳切非常:“大哥,您想想,若我们真是有钱,又何必在这又冷又破的三等车厢里遭这份儿罪!”说罢,泪水恰到好处的划过面颊。
似乎是懒得听我哭哭啼啼的唠叨,小胡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把我推回了座椅上。
我跌回到他的怀中,眼泪如珠串般滚落。
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