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身世亦无悔,千载回转与君伴

Ichwillmitdemgehen,denichliebe.(觅我所爱,与之双飞)
————【德】BertoltBrecht
当礼堂庆典的烟火流星般冉冉升起,绚烂的火花在漆黑夜幕中接连爆开,将星海般璀璨的光芒映在俾斯麦眼中时,她又听见了齐贝尔琴那古老的沉吟,低沉而沧桑的琴声从遥远天边传来,裹挟着她的思绪浩浩汤汤地奔向回忆。

港区,夜。
今夜的港区风雨弥漫,成群的水珠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爆响。
俾斯麦放下手中挥舞许久的钢笔,活动手腕,保持握姿良久的腕骨发出一连串骨爆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成堆的文件有如小山般堆放在桌角,里面包括且不仅限于港区内各类资源的调配许可,摞起来近乎一人高。身为秘书舰,俾斯麦和指挥官承担了港区的一切事务,每日批改大量文件早已是家常便饭。
她侧过头,悄无声息地瞥了指挥官一眼。
不远处的指挥官半靠在沙发上,低头审阅着手中的作战报告,从她的视角看去,指挥官的目光被微垂下的发梢阻隔,仿佛隐匿在林间的幽泉,让人探不清虚实。
时间不允许她再过多休息,提起笔尖仍旧发烫的钢笔,俾斯麦再度提笔,挥洒下墨汁。
笔纸交织出沙沙之声,与窗外的倾盆大雨混杂在一起,像首悲怆凄迷的老歌。
说起来这支钢笔还是两人誓约纪念日时他赠与自己的,笔头的金尖镀有一层17k纯金,Montblanc的鎏金技术令它即使在昏暗的雨夜也能熠熠生辉,这样一支珍贵钢笔的价位自然不菲,更何况如今港区的发展正走在刚起步的低迷期,但指挥官却硬是省吃俭用着买下了它,并在笔身上篆刻了一行秀丽的小字:
Dubistmein,ichbindein.(君属我身兮,我身属君)
身为铁血领袖,她当然清楚这首诗的来历,中世纪的那位圣修女跪拜在神光的沐浴,将自己的满腔爱怜都化作这首情诗留给了所爱,它也成为了千年来铁血最简单最美丽的爱情诗,其知名度堪比东煌的《关雎》或是重樱的《源氏物语》。
“啪”耳边传来不轻不重的声响,将俾斯麦拉回现实。
“累了吗?”指挥官放下作战报告,弯腰站在她身后“陪我批改了这么久的文件,辛苦你了。”
俾斯麦摇摇头,示意自己无恙。她拿起手边的瓷杯,将剩下的凉咖啡一起饮尽,劣质咖啡独有的酸苦味齐齐涌了上来,苦的像是将整个世界的碳都烧了进去,依港区目前的经济实力只能购得这种品质下等的酸苦咖啡,却最能提神。
一道惊雷忽地炸响在窗外,粗壮的雷电将漆黑的天幕撕出了一道裂缝,惨白的银光从里面透出来,晃得两人本能合眼。俾斯麦忽地发觉,屋内原本暗橘色的灯光熄灭了,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朦胧黑暗。
火柴被划亮,微弱的光芒升起,指挥官从抽屉中取出蜡烛点燃,摇曳的烛火逐渐旺盛,将大片黑暗驱散,让人想起风浪中的灯塔,莫名地安下心来。
“是线路老化了吧,这种天气...”指挥官思考了片刻,无可奈何地摇头,“蛮啾们应该在准备修补了,但今晚应该是不可能修好了。咱港区好像也拖欠电费许久了。”
见俾斯麦没有回应,指挥官扭头看去,却发现她正轻捂着双眼,不适地皱着眉头。
“俾斯麦?!”指挥官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惊慌发问。
“没关系,被闪电晃着眼了而已,稍微歇一下就好。”透过恍惚的烛影,俾斯麦的面容有些模糊。
指挥官长长叹息,他知道晕眩不止是因为闪电,更多的是她缺乏休息的缘故。长时间忍着疲乏处理文件,只靠苦咖啡和橘皮吊着精神,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想着想着,指挥官便坐了下来,缓缓搂过她的肩头,俾斯麦刚想反抗,便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压下。
“听我的,你该休息了。”指挥官的态度坚硬如铁。
摸清了指挥官脾气的俾斯麦明白想要反驳只会是徒劳,况且自己也确实急需补充熬干的精神力,她渐渐沉默下去,几乎在抵住指挥官肩头的一刹那,便陷入了梦乡。灯火斑驳地照映在她的睡颜上,白皙的脖子微微泛起粉色,那些纤细的血管就隐藏在羊脂般的肌肤下,随着呼吸轻缓地起伏着,仿佛包裹在金黄阳光中的温玉。
她实在太困了。
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指挥官幽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怜惜。他小心翼翼地在俾斯麦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缓缓抽出依旧留在她手中的钢笔,扭头看向依旧繁多的文件,目光忽地坚毅起来,烛火照在上面,像是为钢铁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金光。
屋内,笔声再度响起。

“怎么不进去?大家可都期待着呢。”肩头忽地出现一张笑意灿烂的脸,齐贝尔琴的低鸣与礼炮的轰鸣渐渐远去,俾斯麦回到现在。
“没什么,刚刚走神了而已。”俾斯麦摇头,却又嘶的倒吸凉气,捂住了隐隐发痛的脖颈。
指挥官熟练地扶住她的双肩,一如既往地按摩起来。
’是她长久工作落下的老毛病,指挥官曾为此不止一次地找到过女灶神,开出的也多是跌打油活血膏一类的外敷药,并表示要经常按摩帮助治疗,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总是最好的治本方案。
“我们以前总是会谈港区发展壮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想象着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和数不清的石油,我说等到那天我一定每天为你举行盛宴,再不让你受苦。”指挥官含蓄地笑着,一瞬间像是沧桑了很多。
“现在我们做到了,整个海洋...不,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你落了这种老毛病,胃疼,低血糖,颈椎病,享福都不能早点...”
“又不是治不好....难道你不愿意陪我?”俾斯麦缓缓向后靠去,抬头询问道。
但不及指挥官回答,她便自己先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连那段苦涩的时光都闯出来了,又怎么可能会在养病时耐不住寂寞?
俾斯麦忽地转过身来,她缓缓抬起双臂,无声地环住指挥官,几乎是同时的,指挥官微微俯下身子,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她没有回应,指挥官低头的那一刻,她的目光被指挥官胸口的某件小东西吸引了过去。即使岁过境迁,物是人非,岁月的风沙磨掉层层黑漆,腐蚀出道道伤痕,崭新的身躯也落日般衰老下去,却总有那样一份纯粹而永恒的情感伫立在记忆深处,等待着你去推开大门,笑着和你说一声。
“你回来啦。”
就像那只留在指挥官口袋里的Montblanc。

“如果时光能倒流,当年你还愿意选择和我再走一生吗?”
“不愿意。”俾斯麦闭着双眼,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哈,我猜到了。不过现在你已经属于我了,想反悔都不行。”
“我还有半句没说呢。”俾斯麦轻轻拂起耳边的碎发,让它们藏到洁白的头纱后面,
“一生太短了,不够。”
封面画师:燕小柒V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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