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人类是否还是人类（下）
技术部没用多长时间就完全推翻了自身的存在。他们不是人类，他们只是在粗劣地模仿他们存在。
社会彻底沸腾了，政府一瞬间被掀翻，统治彻底瓦解。
今天距离公布消息过了整整一年，街上的暴乱少了很多，脑机里的广告也变回正常了。人们冷静下来，开始考虑之后的活法。现在无论谁都完全明白，他们不过是人类的仿制品，他们不会生老病死，只会机械地生活。
是继续假装为人，和地球同生共死，还是另觅生路，离开这个伤心地？
这是一个新的问题。
世杰照常去上班，但是上班的内容已经全变了。乾坤作为风口浪尖的企业，现在的任务是决定方向——他们带来了这一切，问题得由他们来解决。每天工作的内容变成了开会，估算地球剩下的资源量，写解决方案，实施方案。
目前比较受欢迎的方案是星球移民，太阳系的其他行星对于人类并不是好去处，但是仿人经过改造可以一试。那些星球的资源并没有被使用，开发后或许足够支撑仿人去寻找下一颗宜居星球。
按照计划，飞船将在一周后准备完成，第一批飞行员由乾坤内部挑选，他们会作为先驱者在月球表面建立根据地，并开始进行月球的宜居化改造。
世杰推开门，其他几个人都在。
“来了？”付树说，他的办公桌已经撤走了，现在不需要那些东西来辅助他工作。
“嗯。”世杰坐到沙发上，把一杯水灌进肚子里。水是凉的，刺激得他打了个冷战。
“小杰，那个……”小丽犹豫着想说什么，付树抬手挡住了她。
“怎么了？”世杰问。
“公司决定，让你也参加第一批飞行员计划。”付树说“我认为你是有能力胜任的。”
“我？”世杰不敢相信“不是说一个部门只允许选三个人吗？”
“对啊，”付树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李瑞被筛选掉了，他体型不过关。”
“这样啊……”世杰看向李瑞，他背对着他们，庞大的身躯显得有些落寞。他身子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哭泣。
世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别伤心了，胖子，人生在世不如意常有，很正常的。”
胖子转过头，嘴里叼着饼干：“你也想吃吗？”
“去你的，”世杰把他推开在一边“我还当你哭了。”
“我有什么好哭的？”胖子耸耸肩“到天上很辛苦的，还吃不饱饭，现在不用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嗨。”世杰无奈地回过头，付树和小丽都捂着嘴在笑。
“你们都知道啊！”世杰见状，冲上去抱住付树，想把他怼到墙上，却发现他重的不行。
付树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反把他抱了起来：“你怎么这么轻？”
“我还想问你怎么那么重呢！”
付树把世杰抬到肩膀上，又两只手来回换来换去，世杰拍着付树的背喊腰疼。
“哎呀你们俩真恶心。”小丽笑着摆手。
世杰挣扎着想脱离，没想到一溜滑下来脑袋撞在地上，一下子不动弹了。
“世杰，快起来吧。”付树拍拍他。
“别趴着了，等下还有体质测试呢。”小丽也说。
但是世杰始终没起来，付树着急了，抱起世杰赶紧跑去医疗部。结果医疗部说这个治不来，得去大医院。这下付树更着急了。
几人挤着付树的车去了大医院，而且胖子都没能上车。到了市中心的医院，医生说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见过，但是生命体征倒还算正常，只能先放着静养了。
这下几人都傻眼了。
“几点了？”世杰爬起来，看见窗户外面的太阳已经只有一丝丝了。
“有人吗？”他看了看两边，墙刷的雪白，隔壁有张床空着，自己还打着吊针。
这时有脚步声过来，门开了，是一个白大褂:“哟，醒了啊。醒了就好。”
“这是医院？现在几点了？”
“现在快六点了，我记得你是乾坤的员工吧？”医生说“马上你们公司第一艘飞船发射的直播就开始了。”
“马上开始？”世杰瞪大眼睛“我还没去呢！”
“你去什么去啊都昏迷六天了。”医生说。
“我躺了这么长时间？”世杰眼睛瞪得更大了。
“哦，对了，有个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医生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他说等你醒了就立刻给你。”
“什么啊？”世杰接过字条，是贴住的，他把它从边上撕开，里面写着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人类，别装了。我替你去，不用谢我。”
“什么意思？”世杰摸不着头脑。
“上面写了什么？”医生问。
“不能告诉你。”世杰把字条放兜里“我要回去了。”
“不行，你还得留在这观察一段时间。”
“我想回家看直播。”
“在医院也能看啊，”医生说着把他按到床上，给床调整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就这么看吧，这也是为你好。万一有什么事就按铃。”
世杰哼口气，看着医生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看眼时间，的确马上就到了，回家肯定来不及。世杰只好乖乖躺好，打开了官方频道——其实没必要，每一个平台都在转播这幕不容错过的历史性画面。
先是介绍飞行员，世杰一眼就看见了他们部门的几人，树哥，小丽，还有……这人叫什么来着？世杰马上想不起来。是叫小黑吗？
“原来是这小子替了我，还写了个莫名其妙的字条。”
画面转向控制中心：
“准备点火！十……九……八……七……”
世杰撇撇嘴，等他们回来，或者自己上去，一定好好和付树算账。居然害得自己躺医院，没赶上身体测试更没当上宇航员。他甚至都去不了现场。
“六……五……四……”
画面又转回到发射现场，飞船下面的火焰已经烫出一大片云雾，好像是裹挟了一团泡沫一样。天空暗下来了，可能要下雨。
“三……二……”
不对！天整片暗下来了！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来了！
“等下等下！”播音员声音在发抖“天上那个是什么？”
镜头抬高，空中一个圆盘状的巨大建筑像是在缓缓下落，地面上一片混乱，人员被紧急疏散。
“非常抱歉，由于发射现场突然出现不明飞行物，发射任务暂时取消。”
世杰脑子里像是突然打进来一根钉子，他似乎认识这玩意儿，但是想不起来它是什么。他现在必须回家才行。
他把手上头上身上扎的插的贴的一股脑甩掉就冲出门，一辆小推车被他碰翻在地上，护士埋怨地看向他，有病人被他碰倒，医生吓得措手不及。他一口气奔到楼下，拦下辆出租回家。
到家后，他连滚带爬到沙发前，扯出匣子里的东西接在他的脑机上……脑机呢？在医院！
冷静，冷静。他抚了抚胸口。家里还有备用的。
他找到那个抽屉，把备用脑机拿出，还好里面剩了点电，足够把存储器里的东西读出来。他插上存储器，记忆缓缓地流进大脑。
现在他明白那是什么了，他返回直播间，有条弹幕从上面划过:
“那是什么，人类吗？”
是的，就是人类。真正的人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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