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的征服战争,带来的是不毛之地还是繁荣与文明
罗马军队在大败不列颠的喀利多尼亚人后,冬季即将来临。阿古利可拉的士兵们也已经非常疲惫,因此,阿古利可拉率领他的部队返回基地,任由喀里多尼亚人自生自灭。
他们向南深入罗马已经控制了几十载的领土,所经之处就越不像是不毛之地。这里没有被焚毁的废墟,没有饥肠辘辘的逃难者。相反,罗马人看到的是精心打理的田地或者熙熙攘攘的城镇,以及热情地向他们兜售商品的商人。富裕的农民端着精致的进口杯子喝着意大利葡萄酒,曾经野蛮的不列颠军阀们也不再栖身于山丘堡垒之中,而是住进了奢华的别墅。他们炫耀着身上遮盖了纹身的托加,他们还把儿子送去学拉丁文。

如果卡加库斯能活着看到这一切,他或许会为这种矛盾的现象感到困惑。但对于大多数生活在罗马边境的人民来说,罗马帝国和不毛之地没有半点关系。一个半世纪之前,演说家马库斯·图留斯·西塞罗曾经在给弟弟昆图斯的一封信中,完美地表述过这一点。当时,昆图斯在希腊人居住的富庶的亚细亚行省担任总督。但昆图斯性情暴躁,因此他统治下的民众怨声载道。
西塞罗先是给了昆图斯几页大哥式的严肃建议,随后口气一转,表示并非都是昆图斯的错。希腊人需要面对现实。西塞罗指出:“如果不是在我们的政府统治之下,这个地区难免会遭遇内忧外患。只要有政府,就必然要有税收。所以亚细亚应当乐于献上一点物产,换得永久的和平。”

在2 000年前,卡加库斯和西塞罗对于战争的产物明确地表现出了两种不同的看法:战争究竟会带来不毛之地,还是人间乐土?
在一个理想化的世界,我们可以用数字解决这场辩论。如果罗马人的征服带来了暴力死亡率的下降和繁荣程度的上升,我们就可以说西塞罗是正确的,战争确有其好处;如果一切相反,那么显然卡加库斯对当时情况的理解更为准确,战争只会带来不毛之地。

但现实世界很少能用精确的数字来记录,在当时的世界条件下,我们基本找不到什么可靠的数据,即便在欧洲也是如此。只有一种证据,有可能覆盖各个时期,那就是人类的遗骸,上面通常会留下暴力致命的痕迹。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从这一源头上获得可靠的统计数字,但是当前的问题是,并没有多少学者对这种情况做过大规模的研究。
在卡加库斯生活的时代,罗马帝国的疆域面积相当于今天美国本土的一半,在那里生活着6 000万人。其中,约有4 000万人(希腊人、叙利亚人、犹太人、埃及人)生活在帝国东半部复杂的城市社会之中,而剩下的2 000万人(凯尔特人和日耳曼人)生活在西部较简单的乡村和部落社会中。

罗马人说,打架、劫掠、战斗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每个村子都有防御工事。对一个罗马绅士来说,如果没穿托加,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穿得太单薄;而对一个日耳曼人来说,如果他没带着他的盾牌和长矛,他会觉得仿佛赤身裸体。罗马人坚称,那些蛮族崇拜砍下来的人头。他们喜欢把人头挂在正门外,涂上柏油以防止发臭。他们为他们愤怒的诸神献上活人当祭品,有时甚至把人放到枝条编成的神像里活活烧死。塔西陀说:“日耳曼人对和平不感兴趣。”
因此,难怪西塞罗会认为,罗马征服它的邻邦,其实是在帮它们一个大忙。所以欧洲人也乐意认为,他们征服世界是在帮这个世界一个大忙。罗马人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就再合理不过了。

但在欧洲帝国于20世纪后期衰退之后,古典主义者们开始质疑罗马人对于被征服者的血淋淋的描绘。有的学者认为,也许古代的帝国主义者,就像现代的帝国主义者一样,热衷于把他们手下的受害者描绘得未开化而腐朽,需要被征服。西塞罗想要为压榨希腊人找到借口,恺撒要让对高卢的进攻看起来有必要,而塔西陀想要赞美他的岳父阿古利可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