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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卜洵《灰色马》(鲍里斯.萨文科夫《苍白战马》) | 中卷(二)

2022-12-29 20:35 作者:消融の雪球  | 我要投稿

  七月十日
  安得留·彼得洛威慈又来了。我看见他柠檬色的脸,看见他三角形的胡须。当他调治茶时,他脸上带着困恼的神气。
  “你读完了没有,佐治?”
  “读完了。”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
  他穿着老式的衣服,系了一条黑带,口里衔着一根廉价的香烟。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佐治?”
  “什么事情?”
  “呵,你是知道的……”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但是似乎太慢些……你们现在就可以攻击了。……最方便的时候……”
  “如果我们做得太慢了,安得留·彼得洛威慈,那么,请你自己快些做去好了。”
  他脸上现出很烦恼的神气,手指头在桌上敲着。
  “听我说。佐治。”
  “唔?”
  “委员会已经议决要激烈进行。”
  “唔?”
  “我说,大家已议决,照现在的情势看来,必须激烈进行。”我不回答他。我们坐在一所龌龊的旅馆名叫“进步”的屋里。留声机很粗率地响着。侍役的围裙,在青烟中显得很白。安得留·彼得洛威慈很亲热地说道:
  “你满意了么,佐治?”
  “我为什么要满意,安得留·彼得洛威慈?”
  “呵,不是因为已经议决要激烈进行之故么?”
  “什么?”
  “唉,上帝……但是我不过告诉你而已。”
  他很真诚地愿意给我些快活。我笑起来。
  “呵,你们已经议决要激烈进行了么?……很好。”
  “但是你对于这事,意见如何?”
  “我没有意见。”
  “这话什么意思?”
  我由椅子上站起来。
  “委员会如此议决,我是十分喜欢的,安得留·彼得洛威慈,但是我不以为我们的进行应该比我现在所做的还要激烈。”
  “但是为什么,佐治?为什么?”
  “你们自己去试一试看。”
  他很惊异地把双手放在桌上。他的手是黄色的,他的手指头染满了烟渣。
  “是说笑话么,佐治?”
  “不是的,我并没有说笑话。”
  我离开他,他大概坐在那里有好久工夫,饮啜他的那一杯酒,在想那些问题:我到底有没有同他开玩笑,他自己到底有没有触怒了我。我又自语道:可怜的老人,可怜的长成的孩子!


  七月十二日
  佛尼埃和费杜尔都已经到了。我已经同他们讨论过所有的事。我们的计划还是与前次一样。三天以后,在七月十五日那一天,总督要到戏园里去。
  在七点钟时,爱尔娜便要把炸弹带来给我,她在她的旅馆里,她的往屋中,制造炸弹。她把水银放在酒精灯弄干燥了,她把玻璃管涂上白蜡,把导火管摆了进去。她十分熟悉她的工作。我不曾想到她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在八点钟时,我便要把这些炸弹分配给他们。佛尼埃站守在第一个门口,费杜尔站守在第二个门口,亨里契站守在第三个门口。我们现在不会被他们监视着。这是我十分确信的。这一层不啻给了我们以权力——以一把尖锐的刀。


  七月十四日
  我想起我以前在北方的时候了,那时我住在北极圈旁,在一个挪威的渔村中。在那个地方,一株树木也没有,也不见有小花木,甚至连草也没有。除了赤裸裸的山岩,灰色的天,灰色而沉郁的海洋以外,什么也没有。渔夫穿着皮毛的短衣,在那里拉湿网。有一股鱼的和鲸鱼脂肪的气息。我觉得对于一切景色都看不惯——对于天,对于海,对于山岩,对于鲸鱼油,对于那些沉郁的人民,对于他们听不懂的谈话。我失了我自己。我对于我自己也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了。
  今天我又觉得自己对于什么东西都看不惯了。我到Tivoli 花园里去,在露天戏台前面占了一位座位。秃头的指挥者正向前后面鞠躬:乐队里的叫笛吹出很凄惨的声音。走绳的人穿着桃红色的紧身裤,在灯光很亮的平台上出现。他们爬上柱子,像一群猫,又向下滑溜下地;他们在空中转来转去,跳到这边,跳到那边,在黑夜的灯光里,双手坚固地握住了木竿。我看着他们的强壮而有弹性的身体,毫不起感触。他们看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他们又是什么样的人?……拥挤的人群在身旁走过。头发鬈曲的商店伙计和肥胖的商人懒惰地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他们发狂似的喝着白兰地,互相讥刺,互相笑语。妇人们的眼光,贪婪地在搜寻着什么东西。
  傍晚的天色,渐渐地大黑了,晚雾弥漫在天上。明天是我们的时候了。我心里起了一种清清白白,如钢刀之尖锐的思想。没有爱,没有世界,没有生命。所有的只是死。死是冠——是荆棘的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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