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今天更新长篇《三千世界》第四章的第5-6话~

前情提要：

吕将军的主人也是小动物社交的参与者之一美莹，她带着将军走了，吕可颂和我昂子平安离开。然而将军盯上了我昂子，并组织追随他的狗们利用主人的社交账号私下联系，他们要从我昂子和奶爸那里夺取的东西是过滤器。而此时，吕可颂在鸭爪箱底发现了一套奇怪的合金首饰……

| 苏莞雯 | 未来局签约科幻作家、独立音乐人，北京大学艺术学硕士。擅长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现惊奇想象。代表作《岩浆国》《九月十二岛》《奔跑的红》。《九月十二岛》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

三千世界

第四章 龙帮派

（全文约10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5分钟。）

05 送我上青天

奶爸因为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彻底住进了吕可颂的招牌屋中。奶妈为了方便照顾也守在他身边。吕可颂不得不又增加了一份兼职，才算是保住了一家四口的一日三餐。

只有我昂子是全身心对这一改变感到高兴的，他不再孤单了。白天吕可颂不在家时，我昂子和奶妈就会拉着奶爸去附近的公园里散步。

这天，奶爸在草地上呆滞侧卧的时候，视野中出现了两只狗——他们正是使用了过滤器对主人说话的狗。过去，他们还是金牌鸭爪厂的职工。再追溯远一点，他们也是曾经和奶爸一起带着我昂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成员，是青天国的国民。

“我们被主人抛弃了。”一只狗开门见山，“我们决定回到青天国。”

奶爸将头移向一侧，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呆滞。

“你该不会是嫌我们善变吧？”

奶爸没有反应。

“善变这种事不是正常的吗！”

“你们在做什么！”奶妈的一声呵斥传来。

两只狗齐刷刷地回头，看到奶妈带着发抖的我昂子赶来了。现在，奶妈、我昂子加上奶爸，在数量上勉强压制住了这两只狗。

“这是我们共同的危机！”一只狗向奶妈走了两步，“我们被人类抛弃了，这里不适合我们生存。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我们要回家！”

他发出了“嗷呜”声之后，路边的垃圾桶后头、树后头、长椅后头一下子蹿出了一群狗——足足有十四只，他们从四周聚拢而来。

奶妈护着我昂子说：“不要怕。”

但我昂子瞧见奶妈颤抖的后腿，自己也抖得更厉害了。唯有奶爸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直到那些狗走近，将他们嘴上叼着的、身上背着的各种口味的干粮放下时，奶爸才一下子有了反应。

“饼干？熏肉？牛奶？”奶爸的身体逐渐抬升，直到他完全从草地上站立起来，抖了抖身子，摇晃起尾巴。

“你们快走吧，别多此一举了。”奶妈依然严厉。

然而，当其他狗闪到一边时，奶妈看到的是对着一堆美食狼吞虎咽的奶爸。

“你不是……不是食欲不振嘛！”奶妈问奶爸。

“那是嗷呜……那是平时的饭都太难吃了……”奶爸含糊地回答。

“你不是抑郁了嘛！”奶妈又问。

“吃不上好东西当然抑郁了，嗷呜呜……”

我昂子“咕”了一声将头埋进奶妈的毛发里，似乎也感到了难为情。

“这么说……”贡献了食物的一只狗问，“你同意……”

“我不原谅！”奶爸说完还打了个嗝。

“啊？”

“我不原谅你们的背叛。虽然我吃了你们的食物。”

寒风卷过，在每一只狗的身上缠绕出和毛发一般多的愁绪。

这天晚上，吕可颂回到招牌屋后接到了美莹打来的电话。

“你说将军想见奶爸一面？”吕可颂这样问时，不小心惊醒了奶妈。我昂子和肚子圆滚的奶爸正在一旁酣睡。

“可是下一次小动物社交还……”吕可颂压低声音。

“我们可以不用等社交的日子，我们可以直接见面。”美莹提议道。

如果想要见面，那就可以直接见面，这种正常的交往方式，如今对于顾虑种种、恐惧社交的城市人来说，反而是一种勇气。

她们约在了公园的长椅上。

吕可颂只带上了奶爸，但是奶妈也悄悄跟在了后头。

美莹只带上了将军，不过还有一群狗在公园的路上出没，最后干脆尾随着将军，成为了一支队伍。

奶爸和将军见面了。

“别抖！”将军的第一句话是呵斥守在周围的其他狗。

奶爸一下子挣脱开吕可颂手上的绳子，跑到长椅上坐好，又伸出一只后腿，对将军说：“舔它！”

吕可颂和美莹无声对视。

“你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吕可颂轻声问。

“嗯……”美莹小声回答，“我从将军那里大概听说了。我也很惊讶，我竟然能够理解他们，还愿意跟他们一起胡闹。可能因为我是写小说的吧，总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能理解这种世界的人会越来越多吗？”吕可颂抬头哈出一口热气，“还是会越来越少呢？”

“你在做什么！”奶妈跳了出来，这一次她是对奶爸发脾气，“你也太傲慢了！”

“你没看出来吗，他们是来求我的。”奶爸的身子向后仰，试图将长椅搓得暖和点，好尽情躺下去。

“如果我们有一点点余力，我们就应该去理解别人，去爱别人。”

“可是我们没有余力，我都快要累死了。”奶爸吐出舌头，任凭它歪斜地垂到一边。

“那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吗？”奶妈气鼓鼓地问，“难道我为你做的一切就是轻轻松松的吗？”

奶妈跑开了，奶爸的身子直挺起来，他知道现在不是追奶妈的时候，便把一鼻孔的粗气喷在将军面前。

“我们来是因为……”将军的气势有些溃败，“这些兄弟想回家。”

“你怎么想？”奶爸眯起眼睛，问将军的意思。

“我？我都到这里了……”

“可是我没有听到你的决心。”奶爸说，“化身为龙需要十八只狗齐心协力，需要秩序。”

“我……”将军低声说，“我也勉为其难同意了。”

“啊？我听不见！”

“我同意了！我要回家！”

“那你说你讨厌人类呀，你最看不起人类了。”奶爸强迫着将军。

将军回头看了一眼美莹，又看看奶爸。他闭上眼的同时似乎有眼泪飞溅：“我讨厌人类。”

奶爸早已按捺不住心情，他一下子从长椅上蹿出去，跑了几米。

“你怎么了！”吕可颂连忙叫住他。

“我要去找奶妈，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奶爸狂奔了一段路，又折回了一点。原来，奶妈就近在咫尺，只是躲在一棵树的背后。

“我们要回家了。我们要和其他所有的狗一起集训，复习化身成龙的体操。”奶爸说这些时，胸脯一震一震，“你有勇气和我一起吗？”

奶妈也有些激动，她欲言又止，酝酿了一会儿后问：“为什么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呢。”

“因为我……我……”

奶妈白色的睫毛抖动着：“你……看出我爱上你了？”

奶爸“咕”地点下头。

“你知道只要是你真心实意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奶爸又点头。

“那，你也爱我吗？”

还是点头的回应。

“你爱我的理由是什么？”

“这……”奶爸说不上来，但是他强调道，“理由什么的有很多很多！”

将军带着一群狗围了过来，吕可颂和美莹也跟上了他们，奶爸的回答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我们需要一个训练场地，谁有地方吗？”将军问。

“公园不就可以了吗……”有只狗在狗群中小声说。

虽然这是冬天，公园也一副萧条的模样，但所有狗都心知肚明，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场地可以占领了。

十几只狗热切地讨论起来。吕可颂在一旁拉住美莹问：“如果将军真的走了，你舍得吗？你没有抛弃过将军。”

“我……”美莹有一些犹豫，“这不应该是我的选择，这是将军自己的选择。你笑什么？”

吕可颂用手拍拍冰冷的脸：“我觉得暖和一点了。”

“嗯？”

“过去我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我总是缺少底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其实很笨。但是在整座城市中哪怕只看到一个人也是这样想的，我就觉得有了信心。”

“可是，很多人说我是个怪人。”美莹说。

“也有人说我是个笨蛋。”吕可颂说。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

“啊对了。”吕可颂突然记起了一些教训，“也要小心，动物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

十八只曾经化身为龙的狗开始恢复集训，吕可颂和美莹被任命为教练员兼顾问。第一天，他们聚集在公园里头，先从热身运动开始。

只有一只例外，那就是奶爸。

奶爸是主舵手，在飞行时负责把握方向，但他总是离队。吕可颂找到他时，他正在逗鸭子。

“小鸭子好可爱啊，小时候总想抓了当宠物。”奶爸严肃地说，“现在的我是个成熟而清醒的大狗了。我已经不会再迷恋小鸭子了。”

“哦？”

“我迷恋改造小鸭子。”

吕可颂有些不解。

“这是不是和人类对宠物的心情一样呢？”奶爸提出了一个让吕可颂难以解答的话题，“人类只是想要利用宠物。虽然偶尔会真情流露，但是随着心态越来越成熟，就会变得越来越无情。”

这之后一段时间，吕可颂发现和奶爸有相似想法的狗不在少数，他们提出了一些惊人的做法：在网络上向人类公开训练情况并且求助——但这并不是真心的。他们只是想要众筹到更多粮食、训练用品甚至是宿舍。

因为这些行动的效果太过显著，人们送来的物资十分丰厚，许多狗在训练时有了更多的想法。

当吕可颂喊“向左转”“向右转”的时候，心神不定的狗就开始交头接耳。

当吕可颂吹哨让所有狗报数的时候，从他们口中发出的声音总是跑题。

“一！”

“二！”

“三只鸭！”

“四！”

“来一口！”

“不给！”

“就一口！”

……

吕可颂一喊停，所有的狗就当那是原地解散休息的口令，纷纷冲向储备食物的地方。负责看管的物资的美莹不论怎么藏起食物，都能被狗就地刨出来。许多鸭子也因为那些动静狂奔而来，在地上拼命啄食。

我昂子欢快地跟着成年的大狗钻进食物堆，但是瘦小的他很快就被挤出了外头。他甩甩耳朵，看着屁股挺得高高的大狗，又回头看看吕可颂，低下了头。

“想什么呢，快去吃呀！”一只刚刚撒完尿，姗姗来迟的大狗对我昂子喊道。

“咕……”

“听说今天有人给我们寄了海鲜，海鲜哦你懂吗！”

“咕……”

“哎呀别不好意思，大海可是我们的故乡，每一只狗都应该热爱海鲜——”大狗推着我昂子往满地狼藉的食物堆跑去。

我昂子在混入狗堆之前偷偷看了一眼吕可颂，想要征求她的意见，只是那时吕可颂已经去找奶爸了。

奶爸正躺在公园里临时搭建的一只帐篷里吃薯片，他眼前的电脑播放着和狗有关的综艺节目。

“你不是不用电脑的吗！”吕可颂撩开帐篷的门帘，有些抱怨。

“我也只是看看，嘿嘿。”

“你要不要考虑找肖捷来当教练员？我和美莹两个人恐怕……”

“他不行。”奶爸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他是小学生吧，我看不起小学生，我可是在人类社会中观察多年了。”奶爸得意洋洋地说。看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说过多么讨厌人类，并且承认自己吸收了人类社会的偏见。

“你就不关心训练的情况吗？”

“我嗅过鸭子的味道了，目前进展不错的。”

“你不去亲眼确认确认吗？”

“那太麻烦了。那些家伙是不是认真，我一嗅鸭子就知道。”

奶爸恐怕没有意识到，在他学会了偷懒的时候，其他狗也学会了靠取巧来度过每一天。

有些狗的一天是从第二天开始的——他们起得晚了，看一眼夕阳，就会继续睡到第二天天亮。

有些狗迷上了拉赞助和搞众筹，还在网络上开设了直播频道，大肆宣传他们化身为龙的时间——当然，他们用的是过去主人的账号。

奶爸那儿也出现了新状况。有一次，奶妈撞见他对着电影画面里的一只母狗大献殷情，说要把刚得到的一箱牛肉粒送给她。刚巧母狗在电影里的台词是歇斯底里大喊“我要，我要”，奶爸以为她回应了他，瞬间变得泪眼汪汪。

“你干嘛呢！”奶妈吼了他，“明天就是公开起飞的时间了！”

“你，快去，把那箱牛肉粒给她送去。”奶爸这样吩咐道。

“你说什么？”

“我答应了人家，食言了不好。”奶爸催促着。

“你……你真是被冲昏了头脑！”奶妈还有很多话憋着没说。

奶爸不高兴地仰起脑袋：“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

“我已经这么爱你了，还要我怎么样？快点说，是不是想让我死，让我为你献出生命！”

奶妈含泪高喊：“不需要。”

她钻出帐篷，在寒风中狂奔起来。正当她连跑三圈的时候，将军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边上。

奶妈渐渐停下来，抑制住眼泪。

“你也不相信他吧。”将军说。

奶妈扭过头去：“明天就是起飞的时间了。一切矛盾，等回到青天国后再说。”

第二天，公园里迎来了许多媒体记者和大人小孩，他们都对那些能使用过滤器与人类对话的狗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而关于那个化身为龙的传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无法理解，只等亲眼一见。

在集合之前，奶爸还在接受一家媒体的采访。

“怎么样看得帅呢，只要头低一点阴影打下来看到这个弧线就比较帅，请这样给我拍照。”奶爸显得十分斯文。

其他狗也纷纷盛装打扮，有的在脖子上系上蝴蝶结，有的穿上了皮马甲。更重要的是，所有的狗都按序号分到了属于他们的合金圈圈。他们将合金圈圈佩戴在四肢上，扣紧的时候制造出清脆的“咔哒”声。

“起飞的时间到了，所有狗各就各位！”奶爸一声口令，所有的狗都在他身后排成了一排。他们得意地吐出舌头，哈出热气，为临走之前享受的这份待遇而骄傲。

“预备——起飞！”奶爸的四肢率先展开，合金圈圈带着他飞起了两米高。接着奶妈和我昂子也陆续起飞，他们在两米高的低空首尾相接。

“原来龙就是狗狗？”有小孩子用手指着我昂子的背影说。

吕可颂对身边的人解释道：“化身为龙这项技术需要十八只狗齐心协力，严格根据指南摆出对应的动作，形成一种秩序才能实现。”

但是没人在听她说话。

飞起的狗一只连着一只，一切顺利。最后一只起飞的是将军，他也升腾到半空，叼住了前一只狗的尾巴。

媒体的镜头紧张地抓取着十八只狗形成的这一独特阵型，人群中有人放出了准备好的礼花，片片花瓣冲向将军的头顶，洒落下来。在上升的过程中，将军突然打了个喷嚏，狠狠咬了一口前一只狗的尾巴。前一只狗狗一紧张，又咬了前一只狗的尾巴。疼痛如此一路传递，就像一列隐形的多米诺骨牌。

人群中，吕可颂先发现了不对劲的情况。她刚喊出“小心”，就有一只狗从队伍中间掉落下来。

秩序乱了。

“大家撑住，我们还能重来！”唯一不需要咬住狗尾巴的奶爸连忙高喊。

吕可颂和美莹都揪紧了心，然而狗狗们各有各的心思。

“都是你的错！”

“是他的错！”

“我的姿势是不是很像一条狗！”

“我的发型毁了！”

这支松散的队伍刚刚起飞，还没真正建立起秩序，大多数成员就都摔得四脚朝天。现场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遗憾的声音。最后只有奶爸、我昂子、奶妈三只还停留在半空，但是他们也不得不降落了。

已经有媒体记者开始将这次的活动定性为匪夷所思的狗集会，有的在摄像机前正式宣布化身为龙计划失败。奶爸顾不上面子问题，忙着去查看一只只狗的受伤情况。

“没事吧？没事吧？”

我昂子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我得跑得更快一点，才能看到更多狗。”心急的奶爸说着把自己的合金圈圈摘了下来，交给我昂子，“帮我看着。”

我昂子“咕”一声，想跟着跑去又努力压抑着冲动，停在原地。

跌在地面的将军翻了个身，滚到我昂子面前，坐起，和我昂子面对面。

吕可颂担心他们要起冲突，连忙往我昂子那儿赶去。然而将军快速解开了自己的合金圈圈，俯下身子叼走了奶爸的掌舵用的那套。

“将军！”

将军的视线越过吕可颂，看了美莹一眼，之后他开始往人堆跑去。

他跑得很快，四肢灵活有力，浑身白色毛发跟着摆动。

“他偷走了掌舵的合金圈圈！”奶妈向将军追去，但很快被如潮的人流挡了回来。

我昂子委屈地“咕”一声，把头钻进肚子里。

“没事吧？没事吧！”奶爸还在逐个询问那些姿势狼狈的狗。

06 一群狗就是一个队伍

“没事就好，大家最重要的是保存体力，只要不残疾，咱们还能化身为龙。”奶爸站到了狗群的正中央，试图稳定军心。

十几只狗陆续站立起来，奶爸看到了奶妈，又看到了我昂子——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身子因抽泣而抖动。

“你们怎么了？”奶爸问。

“我的合金圈圈呢？”奶爸又问。

“将军呢！”奶爸再问。

狗的一生，总会留下一些羞羞的记录，比如把一家工厂搞破产，比如违背誓言，比如被对手偷走了重要的东西。所以奶爸相信：一定要活下去，活到科技发达到可以抹除那些羞羞的记录后再高大上地去世。

在那一刻来临之前，他得为名誉而战。

他开始追赶将军，虽然已经迟了许久。一群鸭子在他的指挥下深入人群，挤入每一个缝隙当中寻找将军的踪迹。但奶爸已经等不及了，他开始横冲直撞。将军没有走远，他感觉嗅得到那身气味，但被他惊动的人群没有给他纵情奔跑的机会，有一双皮鞋不慎踩到了他的一只前腿。他“嗷呜”一声大叫，更加刺激了附近的人。

“这是流浪狗啊，大家小心得病！”有人大喊一声，人群更乱了。

奶爸的伤口又遭到了两三次的踩踏，他的重心已经支撑不住，干脆闭上眼睛，往地面一躺。

“大概，这就和遭雷劈是一样的吧。”他喃喃着，“我是自食其果。”

人群散去后，吕可颂和奶妈找到了昏迷的奶爸。两个小时后，在宠物医院里的奶爸已经一只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接着，他被送入笼子开始“住院”，只有奶妈和我昂子随吕可颂回到了招牌屋中。

“他真的瘸了吗？”奶妈问吕可颂。

“医生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吕可颂也问，“有谁找到将军了吗？”

奶妈沉默着摇头。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低头了，虽然你是人类，但是我请你帮助我们回家。”

“我……”吕可颂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是成功送过其他动物回家吗？”

吕可颂从脖子下方拉出了光晶体戒指做成的吊坠：“你说这个吗？这是肖一切送给我的，我可以用他去袋鼠们那儿。但是，如果要回你们青天国，我得连上那儿的电路网络才行。你有线索吗？”

“我们离家太久了……”奶妈摇摇头，“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放弃了……”

正当她们愁眉苦脸时，我昂子的哈气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他在做什么？”吕可颂觉得我昂子不太对劲。

在小小的招牌屋里，我昂子从一处跳到另一处，跌一跤，甩甩头又跳起来。

“在……跳沙坑？”奶妈猜测道。

“看这个样子，确实像是模拟跳沙坑训练。”吕可颂说，“他还想再努力一把。”

“你怎么知道？”奶妈问，“难道……他开口说话了吗！”

吕可颂摇头道：“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可以观察到。这是奶爸启发我的，鸭子也没有说话，但是他可以理解鸭子。我昂子的行为一定也有某种秩序，只要熟悉了就可以理解。”

我昂子还在来回重复那个动作，虽然看起来毫无长进，但有着一股“努力”和“更努力一点”的气势。不会说话的他，此刻反而因为没有废话显得十分坚定。

奶妈叹了一口气：“整个队伍里，只有我昂子在认真训练。偏偏他又这么弱小。”

“既然还有他在坚持，那我们也再试试吧。”吕可颂试图帮助奶妈重振旗鼓。

“你的决定是……”

“我来帮助你们回青天国，不管用什么方法。”

吕可颂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什么方法可行。她没有明确的方向，她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放在大脑中的重要位置，每天想，时时想。

同时她也担心奶爸，担心他因为自责而做出蠢事。第二天一早，她就和奶妈一起去了宠物医院。

奶爸在笼中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显得一脸悠闲。

“我以为你会怪我们把你弄到了人类开设的医院里……”奶妈小心翼翼地说。

“你睡得怎么样？”吕可颂也担忧地问。

“你们不用烦恼了，我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觉得丢脸。”奶爸说，“关于化身为龙这件事，我已经有了新方案。”

“啊？”

“选拔合格的狗，取代将军！”奶爸试图在笼子里站起来，但是沉甸甸的石膏拖垮了他。

“可是掌舵的合金圈圈……”奶妈问。

“那个我还没想好，但是我觉得迈出第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到了一种方法。”吕可颂说，“我认识的袋鼠有很高的科技，他们或许能做出你们需要的合金圈圈，你看，我的翻译器耳坠最初就是他们做出的原型。”

奶妈的两只前爪在地面“啪嗒”起来，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把选拔新狗的消息带给其他在公园中修养的狗，他们又将这个消息发布到了网络上。两天下来，他们成功引发了一些响应。许多主人把这看作是一场狗的选秀大赛，纷纷把自家的宠物打扮一番带到了公园。他们排起了长队，成了冬日里公园独特的风景线。

奶爸虽然一只前腿缠着白绷带，还是作为面试官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你有什么特技吗？”奶爸问面试的第一只狗，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

第一只狗十分茫然，呆立许久后才把一只脚抬起来：“我的特技是能变成丹顶鹤。”

“丹顶鹤？你只是想尿尿吧！下去！”奶爸用一只腿敲起长椅。

第二只狗上来了，又被奶爸骂了下去：“啊？什么也不会吗？除了喝奶吃饭就没点真本事吗？”

第三只狗走上前，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让我下来？你以为我怕啊！”奶爸挣扎着跳下长椅，“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那只狗伸出两只前爪抱住奶爸的脖子，用力一扭，奶爸“嗷嗷”叫起来，两只后腿不断在地面寻求平衡。

“我的特技是锁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放开我……”

一个上午过去，奶爸已经累瘫：“不行，都不行。”

“你的意思是，没有一只狗比得上将军？”吕可颂问。

“算是吧……”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把将军找到吧。”

“说得倒是容易。”

“我自作主张找了个顾问，他虽然年纪小，但头脑很聪明。在你面试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现在他真的帮忙找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是什么？”

吕可颂摇起了头：“这件事交给我和我的顾问去办吧。你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哦？”

“去和奶妈和好吧。”

“可是我没有和她吵啊，你看到我今天和她吵架了吗？”奶爸反复摇晃起脑袋。

“没有吵架就不需要和好吗？”吕可颂说，“只要她需要你，你就可以去找她。”

对奶爸留下这一番话后，吕可颂去见了她的顾问——肖捷。美莹也和他在一起。

“吕老师，根据我的调查，美莹姐姐的一个账户最近一直有不明的收入，已经确认不是稿费了。我怀疑是将军偷了她的账号。”肖捷一番分析，找到了一个切入口。

“就算将军偷了我的账号，为什么就会有零散的收入存到我的账户呢？”美莹担心地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一起去看看吧。”肖捷说，“我在附近的流浪猫狗当中调查出了一些线索。”

他们一同出发了，去的地方还是在公园里。三人踩过丛生的杂草和倒地的花盆，走入一个废弃的花圃中。

“没有人会经过这里。”吕可颂说。

“会不会是集训的时候，将军自己发现了这里？”美莹也开始推测。

“嘘，看。”

在肖捷的指引下，她们看到了将军白色的身影。在他的面前架着一只手机，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背景板，上面写的字是：可爱萨摩耶。“可爱”之前还有一个“最”字被划掉了。

“他在做杂耍直播。”肖捷小声说，“那些入账就是他收到的打赏。”

美莹想要上前，吕可颂拉住她，让她先观察观察。

将军在手机镜头前摆出了各种姿势，先是普通的“恭喜发财”手势。之后他给自己戴上蝴蝶结，变身为一位淑女。而他最大的绝活，则是利用四肢上的合金圈圈，让自己变成一个悬浮在两米低空的白色毛球。

手机上观看的人都在夸赞，美莹却揉起了眼睛。

“你怎么了？”吕可颂问。

这么一问，美莹干脆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惊动了将军，将军扭头望向三人，渐渐降落到地面。

空气中一时间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气息。吕可颂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但是感觉有种情绪在将军和美莹之间发酵。

“我……”将军张了张嘴，“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肖捷问。

“还不是时候。”

“哦？”肖捷试图刺激将军，“你可是偷了贵重物品的家伙，你以为轻易就会得到奶爸的原谅吗？”

“奶爸？”将军哼了一声，“我在鸭爪厂的时候他就没有原谅我。我只是想要创新工作方式，用上人类也在用的电脑和网络。本来我以为会得到他的夸奖，结果……结果反被臭骂一顿。”

经过肖捷的试探，将军摘下蝴蝶结，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从工厂逃出后，我只想找到吃的和住的地方。”他看了一眼美莹，又低下头，“在美莹家确实很享受，但是我放心不下其他跟我一起跑出来的兄弟，所以帮他们去偷了过滤器，好让他们融入人类社会。后来兄弟们被主人纷纷赶出家门，找到了我。我……我也担心美莹总有一天会背叛自己，还不如趁一切都美好的时候离开她，这样就不会造成不好的回忆了。”

将军顿了顿，继续说：“训练时我确实想过，如果要回国，那一定是回自己的国家，对，我就是间谍！带上我昂子回去会有奖励。你们看不起就看不起吧，生活本来就是如此残酷的。等到试飞失败，我总算认清了这群狗没出息，我们回不去的，要我掌舵才有希望！或者……或者，我们都不要为了这无望的前途而努力，合金圈圈不完整大家就能都散了。我也不要负责了，各自谋生。”

“所以你偷走了掌舵的合金圈圈？”吕可颂问。

“我想有一天能去找美莹，让她再次收留自己。但是我要学习，学会了杂耍以后我可以替美莹分担生活费，我们可以相依为命。”将军抬起头望着美莹。

美莹没有回应他。有时候想说的话太多，语言就会笨拙。

将军扭头看了眼手机：“我的粉丝在叫我了，我要继续直播了。”

“你用这个合金圈圈只能杂耍。”吕可颂叫住将军，“但是如果大家的圈圈合在一起，你们可以变成龙。”

“我们回不去了！”将军背对着吕可颂，“我们的兄弟里头已经有很多只都是老狗了，现在成功不了，以后还有可能出现奇迹吗？好希望出现奇迹呀，好希望能有很大很大的名气，到哪里都能真正被关爱。明明已经看到了一点曙光，可是做起来好难，好难啊。”

将军的话让吕可颂也无言了。

“怎么办，怎么办？”将军自言自语着走向他的背景板，冬日的枯枝落叶在他脚下被踩出“吱吱”声。

冬天是很冷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先有一个决定吧。”吕可颂说。

冬天是很冷的，光靠自己不行。她是这么想的。

“我……我想写一部关于龙的小说。”美莹开口了。

将军扭过头来：“你是说……”

同一时刻，瘸了腿的奶爸在公园的树下找到奶妈。人们送来的食物已经不多了，奶妈正在仔细将它们归类。看着奶妈的背影，奶爸焦躁不安地原地打转起来。

“你怎么不休息……”奶妈发现了奶爸，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喜欢你的理由有很多很多。”奶爸充满勇气地开口，“我想一条一条跟你说个清楚。”

“你怎么……”

“喜欢的理由如果不说出来，我怕我会后悔。”奶爸低头望向自己受伤的前腿。

后悔的可能性太多了，如果他们无法回到青天国，如果他们必将在这个世界里直面困苦生活下去，如果改天他就遭遇比瘸腿更严重的不测……

爱的理由是生活的一道甜点，奶爸认为自己应该为奶妈献上这丰盛的一餐。

巧合的是，此刻的将军也有着和奶爸相似的想法。

“写一部关于龙的小说，这是你的心愿吗？”他问美莹。

“嗯。”美莹点点头。

如果无法为美莹的创作献上自己的全部，将军害怕自己会后悔。

将军回到了狗的中间，十八只狗重新成为一支队伍。

“这一次，我们的食物有限，也就是说我们没有三心二意的条件了。”吕可颂站在狗群当中说，“大家都拿出决心吧。”

此起彼伏的“汪汪”声回应着吕可颂。

“可是，我们们也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肖捷出了声，他转向奶爸，“瘸了腿的奶爸，做不出标准姿势吧？”

（未完待续）

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康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