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十章

起初只有无边无垠的黑暗。

以西结在一阵寂静而平稳的永恒中飘荡着，此刻的他既非生亦非死，只是灵魂在虚空中飘荡。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世界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声音隐约传来，阴影和实体在视野的边缘缓缓成形。亚空间将基本的功能和目的赋予了这些游荡着的概念，将它们塑造成无形的掠食者。以西结能感觉到它们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自己的灵魂。

随着这些猎手越来越近，以西结也注意到了这无垠黑暗中的一点光亮。那光芒仿佛流星划过将夜的天空。那些觊觎以西结的掠食者犹豫了一下，开始向后退去。它们中有些开始向着那奇怪的光芒蜿蜒而去，但是那股更庞大，更智慧的概念却不为所动，它那原始的敌意丝毫不减。随着那概念越来越近，以西结看清了那人形的光芒，它背后的双翼熊熊燃烧，手执长剑。亚空间的掠食者们开始战栗起来，那些靠近以西结的掠食者徒劳地想要在那天使之前抓到以西结。可辉煌的光剑一挥便将掠食者们化为乌有。

纵然此刻以西结没有肉体，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那天使伸出怀抱带着自己向上飞离。他们脚下是不断远去的无形者们，正为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猎物躁动不已。

自那之后只有无处不在的光明。

以西结眨了眨那双不属于自己的双眼，他重新感觉到了肉体的存在，但是就如那双眼睛一样，这肉体并不是他真正的身体。随着光芒渐渐淡去，四周也被替换成了以西结更熟悉的场景。在他长达数个世纪的生命中，他去过数千计的世界，甚至参与毁灭了其中几个。但是只有一个地方无可避免地深刻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地方不需要他超人记忆也能几乎完美的回想起每个细节。那是他最大的失败，他羞于启齿的秘密。那里夺去了他的一部分灵能，同时也是夺去一部分的他。

库什。

以西结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并非一人，他转过身去以为会看见那个奇怪的救主。但是他的面前站着的是大导师达纳修姆。

“你好啊，以西结。”达纳修姆口中传出了那恶魔的声音。

“别想这么轻易地死在我的手里。”拉斐尔自言自语着将一根粗大的注射器扎进一小瓶透明的液体里。

四周的星界军医师们很少有人关注拉斐尔，他们的手边都是亟待照料的伤员。而那些已经无法救治的人只能被堆在医疗站的墙边。

药剂师将针管从药瓶中抽出，用拇指在以西结肋骨密布的胸腔上寻找着肌肉和筋腱之间的空隙。拉斐尔将注射器高举过头扎向一个薄弱点，他在针尖扎破肌肉的一瞬间将所有药剂打入以西结的第二颗心脏，针管中装着的肾上腺素足以将一头成年的公牛生生激醒。

药剂师失落地看着这徒劳的努力。病床上的以西结还是和被抬进来时一样了无生气。

“我可不会这么就轻易放弃，”拉斐尔说着摸起骨锯将它启动，“所以你也别想。”说着他开始了切割。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以西结问。

“多么有趣的问题啊，”恶魔回答，“更有趣的是这居然是你的第一个问题。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扮成你导师的模样，或者一些更要紧的问题，比如你为什么还活着。但你想知道的却是你为什么会回到了库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以西结重复。

恶魔再一次无视了暗黑天使的问题，在他们站着的黑曜石面上兜起了圈子。“我先回答我帮你提的第二个问题吧。你可不算活着，以西结，你甚至不能算是命悬一线。你死了。那颗兽人子弹彻底的了结了你。你的那失血过多加上脑死亡的肉体还留在荣纳瑞亚，但是你的灵魂却在这里。”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恶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再来回答我提的第一个问题，”恶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并不是我选择了这个形象，而是你。达纳修姆，这个可悲的小巫师。他正在无数光年之外浪费宝贵的生命和资源去试着击败一个他根本不该唤醒的敌人。最终他会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然后下令撤退，但是在那之前还有更多的性命将被无谓的挥霍掉。”

“他将背负着耻辱回到巨石。虽然他的上级并不会因此对他指指点点，但达纳修姆还是会辞去首席智库之位并指定一位他的继承者。但这些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你肯定已经预见到了这些。”恶魔残忍地大笑着，“哦，我忘了。虽然我已经存在了千年但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很新鲜。你已经失去了你的预言能力了，以西结。它现在归我了。由我来看见那些本该由你看见的未来。”

虽然以西结距离恶魔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他已经飞快地踏步上前，探出手去准备扭断它的脖子。可当以西结冲上去的时候恶魔早已不在原地。陡然失去目标的以西结摔倒在地，身上长袍的衣角落在了遍布库什表面的熔浆上，可是长袍却没有起火，这证实了以西结的猜想：这一切都只是恶魔造出的幻觉。

“如此冲动，如此莽撞，”恶魔在高处的屋顶上点评，“我马上就要轮到你的问题了。我只是想先把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问题解释清楚。正如我现在的这个身体一样，我并没有选择我们会面地点，是你做了这些选择，或者说你的潜意识做了这些选择。”

以西结没有说话。

“你觉得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恶魔说着跳了下来，落在了齐腰高的熔浆里。它一边甩落燃烧着的岩浆一边走到了以西结触手可及的面前。“我认为抛开你的身体状况和本该被手术根绝的恐惧来说，你选择了这里是因为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吓到你了。你害怕了，以西结。”

这一次恶魔并没有反抗或是传走，它任由以西结飞快地出手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了无生机地瘫倒在地。

“这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不是吗？依然历历在目，”恶魔又一次以达纳修姆的形象出现在了屋脊，“那好吧，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聊。这次我来挑地方。”

整个幻觉扭曲起来，重新被无尽的黑暗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