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NO同人」记忆之潮
记忆之潮
顺着那腐烂或半腐烂的气味，忍受住愈发浓烈的酒精味，你能够找到在贝加尔湖畔的这个小地方。
即便在战后俄罗斯的废土上，这里也算不上热闹。几乎所有正经人都要为了生计而拼上全力，所以只有寥寥的几个闲人会在这种地方消磨白天的宝贵时间。这其中，常常有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虽然驮着背，但坐在那里的姿势却并不如同龄的酒客一般晃荡，没有人听他说过话，也没人见他喝醉过。
只是一个人在那里终日喝着闷酒。
他叫做奥拓·布劳恩，曾经应该是个军人——或者是个党员，这个老人应该也背负了一段故事，历经了各种荣耀悲欢。但荣誉在这个失落的国家里一文不值，在苏联毁灭之后，西伯利亚便满是这样的老家伙，终日惆怅，游荡，满腹牢骚。
但在这片土地上没人愿意用美酒换你的故事，他们生活中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他们等不及借着醉意，暂时地逃离这个混蛋的现实，哪怕只有几个小时，哪怕劣质的伏特加的后劲会让人感觉脑子被拳击了。
“您就是布劳恩吗？”
“ist。”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旁边，他穿着军装，约么只有二十岁出头。
“萨贝林。”年轻人自顾自的开始了自我介绍，“瓦雷里·萨贝林，是红军的。”
“雅戈达的人找我这个老家伙有什么事？”
“我想和您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倒出一小杯。
“听说您以前在亚洲和欧洲都参加过运动。能和您聊聊列宁吗？”
列宁？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明明这是多年以来头一遭听到这个名字，布劳恩的内心却泛起一丝暖意。但他的双眼仍紧紧地盯着酒杯，“列宁早就死了。他留下来的也都毁了。就连尸体现在都不知道到了哪个混蛋手里。”
年轻人停顿了一下，“他肉体死了，但精神不灭。”
“喝。”听到这话，布劳恩嘴角微微抬起，发出不屑的短声，“苏联已经没了，世界上现在还有几个人信他的？哪怕在这西伯利亚，希特勒的书都比他的要畅销多了。”
“列宁的苏联其实在1922年就已经毁灭了，当布哈林……”
如果刚刚年轻人的话仅仅让他扬起了嘴角，那么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差点笑出声来。“20年在德国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认为搞先锋队违背了卢森堡的主张。37年在中国的时候，也有人觉得统一战线的建立是背叛……结果现在呢？”讲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搞本本主义的，搞修正主义的，不管是左倾还是右倾，到头来不都被法西斯搞了？”
青年顿了顿，似乎是在消化布劳恩刚刚的话。
“奥拓·布劳恩先生，我想请您想想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参加运动。”
“为什么……”老人凝视着杯中之酒，似乎要从这澄澈的液体中望见自己最深沉的记忆，“1918年，基尔港的水兵们起义了。我当时只想着早点结束战争，就也倒戈了。后来从《前进报》上，我才明白了不是所有德国人都平等地承受着战败之苦。将几百万人送上前线让克虏伯赚了几百亿马克。所以我唾弃纳粹的说辞。之后便是入党，败选，国会纵火，污蔑，受审，锒铛入狱……”
“我想您应该是为了公正，为了消灭天底下人剥削人的现象而挺身而出的。”
“我没这么伟大……没这么伟大……”老人嘟囔着，又灌下了一杯酒。
“我相信只有为了这个目的奋斗的人才是真正的列宁主义者。”
“列宁……”老人想起30年代的一个下午，他翻看着《国家与革命》，犀利的笔锋，严密的逻辑，这位来自俄国的革命家的文章引得他连连称道。是啊，自己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决定追随这个俄国人吗？
“如今列宁死了，他的理想被背叛，他一手建立的联盟四分五裂。但我们仍有机会——因为真理在我们这一边，人民也会跟我们一起的……”
抬头，老人看向这个年轻人，稚气未脱，仍对这个世界抱有幻想……最重要的是，他还有理想，还愿意为了解放全人类的理想而燃烧自己的青春，老人仰视着，他感到自己不像是在看人，到像是直视着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充满了朝气，在西伯利亚的寒风中渗出点滴温热的光。如果跟他一起，说不定还有希望——看着这样的青年，老人突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太老了……”
“革命者永远年轻——欢迎入伙，布劳恩先生。”
我们都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这段名句——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奥拓·布劳恩，绝对是这句话的完美反面。
他将生命的大半献给了这个事业，被自己的祖国视为叛徒，从苏联一路辗转到了东方，最后栖身于这个苦寒之地。却只能亲眼见证着整个事业从头到脚的崩坏了，自己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而在自己的晚年，只能喝着酒，慨叹着一生的碌碌无为……
历史的发展是不受个人的意志影响的，与萨贝林的相遇给了他又一次机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来为这个事业而效力，他也欣然接受了。
他的一生绝不能说是白费，他丰富的经验与阅历，总能使他在委员会中成为一个稳定器，为理想主义的萨贝林提供作为革命前辈的脚踏实地的建言。但他也很是古板，难以跳出过去布哈林主义的影响去考虑问题。
或许他们的努力可以让社会主义最终涅槃重生？或许他们最后也只能如飞蛾扑火。
但现在还犹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