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第一卷:巫师纳迦什】第二十四章:王子之血

2020-06-21 17:08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第二十四章:王子之血

喀穆里,生者之城——耐性之乌拉提普四十六年(帝国历公元前1950年)

 

       喀穆里祭司王站在正午的阳光下,试着不去想有关血的事情。

       他正站在诸王平原边沿的一座监工平台上,看着劳工们为建造黑色金字塔铺设地基。根据纳迦什的旨意,位于喀穆里冥都中心地带的平原已被彻底改造。原本为后世国王们预留的丧葬用地已被全数占用,但即使这样也还远远不够。附近规模较小的陵墓都被分拆迁走至冥都其他地区,以便为石料处理场、劳工集结场和废料场腾出空地。一条崭新的宽阔大道从大平原一路向北直通河岸,沿途陵墓均被拆除,为从河岸驳船上拖来的巨型大理石块让路。等到纳迦什的奴隶大军开始为建设黑色金字塔的地下部分进行挖掘时,这条路将会被用来每天运出数百车沙土。而当它完工时,黑色金字塔会使冥都里的其它建筑相形见绌。事实上,它将成为全尼赫喀拉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单体建筑。唯有其所有者的野心能与之相称。

       纳迦什将双臂紧紧交叉于胸前。尽管是在正午,他还是感到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气,渐增的疼痛与疲倦感开始让他觉得四肢无力。他很快就需要再次进食。经过几个月的试验,纳迦什已经大大改进了从鲜血中提炼生命力的过程,但其效应仍旧转瞬即逝。由于血液来源的质量高低有别,国王每次饮用只能享受从几天到一周的青春活力。

       不过药效倒是一直好的令人称奇。纳迦什此生从未拥有过像这样强大的力量或敏捷的思维,然而每当血潮褪去,他都会感到比以前更虚弱、更无力。没有任何饮食或休息方法能带走那深入他骨髓的可怕寒意,或是那令人焦虑的虚弱感,这些都使他感到像孩童一样无助。唯一的解决方法是找到下一个献血者。

       幸运的是,国王在这方面储备十分充足。

       在城市冥都的边缘建有六座奴隶营地,周围是一排排壕沟和木刺路障,还有来自国王军队的骑兵在那里日夜巡逻。自从击溃赞迪里以来,纳迦什宏伟的建设计划已动用超过三万名劳工,其中就包括奈库蔑特国王的大部分军队及其三分之二的国民。每天都有更多的奴隶被送来这里——作为其他尼赫喀拉城邦献给纳迦什的贡礼,以确保他们不会遭受与奈库蔑特和他的人民同样的命运。

       通往喀穆里之路上的战斗干净利落,这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赞迪里庞大的佣兵部队。那些迷信的北方野蛮人并不信仰尼赫喀拉众神,因此奈鲁祭司的咒语无法保护他们。这令他们很容易受到纳迦什魔法的伤害。他用各种各样的幽灵幻象和厄运预兆彻夜折磨着蛮族战士。等到午夜,野蛮人已经惊慌失措,处于暴乱的边缘。当奈库蔑特和他手下的贵族们试图恢复秩序时,佣兵们开始暴力反抗。

       赞迪里军队开始在疯狂而残酷的战斗中自相残杀,一片混乱。黎明将至,幸存的雇佣兵成功逃离赞迪里营地,向南部沙漠深处蹒跚逃窜。奈库蔑特余下的部队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精神萎靡,他们的营地几乎被摧毁殆尽。清晨,茫然的幸存者开始从营区残骸中回收物资,纳迦什齐装满员的军队就在这时突然出现在他们后方。

       尽管奈库蔑特的部队在前一天晚上经受了各种考验,他们还是设法组织起来准备战斗。但接战后不久他们便遭到了阿克汉所率骑兵的背袭,赞迪里战线在重压之下迅速溃散。到了中午,奈库蔑特国王向纳迦什提出了自己的投降条件,但喀穆里之王拒绝了。赞迪里人只能无条件投降,否则就将被全部消灭。奈库蔑特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这一要求。

       傍晚时赞迪里军队的幸存者已被全部解除武装并被押上了奴隶囚车,准备长途跋涉前往喀穆里。奈库蔑特则被摘掉王冠、扒掉王室长袍,只许穿着一身麻衣骑着满是跳蚤的骡子回国。而只有在他数日后抵达赞迪里残破的城门时,他才会真正意识到纳迦什对他的城市做了什么。

       喀穆里大胜的消息像暴风一样席卷尼赫喀拉,从赞迪里的废墟中四散奔逃的各国大使也印证了这一事实。而在喀穆里,成群的市民聚集在大街上为他们凯旋归来的国王欢呼。通过这次残酷而高效的闪击战,生者之城得以重回自己在尼赫喀拉的卓越地位,而纳迦什也终于可以开始着手实现他一直以来的宏图大愿。

       国王再次扫视了一遍挖掘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小群学者和奴隶正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黑色金字塔计划的副本,供纳迦什参考。国王右侧站着黑色阿克汉,他穿着华丽的长袍,戴着从战败的赞迪里贵族那里偷来的金戒指。他的努力如今得到了回报,因阻击奈库蔑特有功,阿克汉被册封为国王的大维齐尔,负责督造黑色金字塔。同时,他也是纳迦什诸臣中第一位被国王赐予生命灵药、再度品尝青春活力的人。

       纳迦什测量了一下挖掘进度,工程到目前为止进行得很顺利。

       “按计划继续,”他对维齐尔说,“挖掘工作必须昼夜进行,直至完成。”

       “我们的人民也要如此工作,还是说仅仅是奴隶?”维齐尔细问到。为了进一步加快建设速度,纳迦什已下令将所有罪犯充入奴隶营,并将每一位需要执行年度公民义务的市民派往了建筑工地。在这个庞大的建筑完工之前,喀穆里所有的道路和基础设施建设都将暂停。

       纳迦什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摆了摆手。

       “每个人必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但最困难最危险的任务还是留给奴隶。”阿克汉深深鞠躬。

       “如您所愿,”他回答,“但奴隶的死亡人数会因此增加。我们已经因为饥饿和疾病原因失去了相当数量的奴隶。”

       “疾病?”国王皱起眉头。“这怎么可能?”维齐尔不安地摇晃了一下,他身上也表现出了渴血的初期征兆:双眼凹陷,双手冻得微微颤抖。

       “阿萨芙和盖赫布的祭司们并不怎么主动。我曾向祭司们抱怨过,请他们帮忙清洁或隔离这里的病人,但他们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一次破坏我统治的尝试,”纳迦什咆哮道。自从他登基以来,这座城市的祭司阶层就一直很招人烦。他们派长老到觐见会上要求他交出尼菲丽姆,并且还要他同意在苏克特成年后会立即让位。他们的追随者在民众中散布谣言,说众神不满他的统治,除非他被赶走否则便会惩罚喀穆里。这些祭司无疑是受了玛哈拉克祭司议会的指使,后者十分在意自己在全尼赫喀拉的权威地位。如果有机会的话,纳迦什会很乐意派他的战士们去清理这些神庙,把该死的祭司全都丢进奴隶营做苦工,但是不幸的是议会在其他大城邦依然很有影响力,所以此刻他不得不忍受他们的干扰。

       一阵寒意袭上国王魁梧的身躯。他紧紧地交叉着双臂,怒视金字塔的地基。

       “所有死掉的劳工,尤其是那些死在挖掘现场的,都要被填到金字塔里去。把他们埋在地基下,或者用他们的血和骨头去砌墙。具体怎么做并不重要,只要他们的死能给建造金字塔提供益处就行。你明白了吗?”

       维齐尔点了点头。在国王所有的仆从中,阿克汉对死灵法术的掌握最为牢靠。在黑色金字塔的建筑结构中添加死亡能量将有助于协调纳迦什的召唤咒法,并使其更容易剥离出微弱的黑魔法之风。

       “如您所愿。”他说完又鞠了一躬。

       纳迦什很满意,正当他准备离开回到宫殿里去继续他的研究时,恰好看到卡夫如正急匆匆地走上台阶,来到监工平台。和阿克汉一样,这位年轻的祭司也接受了国王的魔法灵药,尽管对于卡夫如来说他更像是被迫服从了国王的命令。仆人的不情愿让纳迦什感到很困惑,但很明显,卡夫如那一度令人忧虑的健康状况得益于魔法力量正在日趋改善。

       年轻的祭司走近国王,鞠了一躬。纳迦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怎么没在王宫里?”卡夫如现在除了日常工作还负责看守尼菲丽姆和她的儿子,他们在宫殿的不同区域被彼此隔离。卡夫如停下来喘了口气。在强烈的阳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颜色,白里透黄。

       “一小时前,一支先遣队到了城里,有消息说一支莱弥亚王室代表团正在路上。”他说道,“莱玛什佩特拉国王(King Lamasheptra)预计将在下午晚些时候抵达,并将在今晚的大会上请求接见。”

       国王的表情黯淡下来。

       “莱玛什佩特拉一定会坚持要见尼菲丽姆和她儿子。”

       年轻的祭司小心翼翼地说:“先遣队倒是没有特别提到这一要求。”纳迦什怒视着他。

       “别傻了,”他吼道,“不然莱弥亚国王为什么要离开他的安乐窝,穿越半个大陆跑来这儿呢?”纳迦什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咬紧牙关把它镇住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寻思着在和莱玛什佩特拉见面之前是否还有时间喝一杯灵药,但转而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软弱了,于是将其搁置到一边。“不过这倒并不令人意外。莱玛什佩特拉鼓起勇气来到这里试探旧日盟友的力量只是时间问题。他带来了多少人?”

       “五名乌沙比特和一支骑兵中队,没了。”祭司耸了耸肩。

       纳迦什点点头。“看来他没想做什么鲁莽的蠢事,很好,”他边说边不耐烦地向卡夫如挥挥手,“去通知尼菲丽姆和苏克特,他们将参加今晚的觐见会。谁知道呢,也许这么多年后终于再次见到她的儿子能动摇尼菲丽姆的决心。那样的话倒是会使今晚的闹剧值得一看。”



       莱弥亚代表团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和节拍分明的铜铃声来到了塞特拉王庭,与之相和的还有丝绸飘动时的轻语以及赤脚踏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六名舞女沿着光洁的廊道舞动前行,王庭中的讨论声随之戛然而止。她们包裹在橙色、黄色和红色缎带中的身姿不断摇摆旋转,就像一个个迷人的阳光精灵。那裸露的香肩、圆圆的臀部和闪烁着的黑亮双眼瞬间便让来自尼赫喀拉各地疲惫不堪的贵族们忘记了自己刚才正在讨论什么。

       莱弥亚国王从舞女身后大步走来,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迷醉的熏香味。莱玛什佩特拉身材纤细,体态优美,步伐就像前面的舞者一样轻快敏捷。他是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看上去才刚刚成年。莱弥亚的国王通常都会晚婚,因为他们声称自己要尽可能长时间地沉迷在那座城市的堕落奢靡中,以便尽其所能地服务他们的女神。莱玛什佩特拉有着一张无论少女还是老妪都为之倾倒的脸,光滑无痕的蜜棕色皮肤,清澈的棕色眼睛,以及坚挺的鼻子和一张丰满又性感的嘴。他胡子剪得很短,紧致的卷发垂落双肩。与大多数年轻贵族的着装不同,莱玛什佩特拉身着柔软飘逸的黄色丝绸长袍,还是敞胸款,搭配带有花纹的丝绸长裤。金戒指在他柔软的手指上闪闪发光,左耳还挂着一枚镶着宝石的耳环。群聚的贵族们盯着莱弥亚国王上下打量,仿佛他是什么奇异的新物种。

       直到不久前塞特拉王庭还是空荡荡的,甚至在图特普国王举办觐见大会时也是同样。但现在,大厅里和过去一样人满为患。一群新晋贵族正穿着花哨的短裙和披肩站在莱弥亚人队列前,瞠目结舌,而努玛斯、阿斯崔、莱巴拉斯和卡-萨拜的大使们则忧心地聚在一起,互相窃窃私语。在喀穆里国王打败赞迪里后的一个月内,各国的第一批使团便陆续抵达,瑟瑟发抖地听着纳迦什向他们宣告尼赫喀拉的新秩序。有赞迪里作为前车之鉴,再也没人敢忤逆那如今被称为篡位者的人。

       大厅的尽头群狼环伺,那里矗立着国王的选民们——他的维齐尔和各路亲信,他们正如捕食者般看着莱玛什佩特拉和他的随从靠近。在他们中间的高台之上,纳迦什国王端坐在塞特拉大帝的乌木王座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在靠近的莱弥亚人。

       在离高台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旋转的舞者们止步鞠躬,她们身上的绸带还在像火舌一样飘荡。莱玛什佩特拉从她们中间走过,径直走到高台石阶脚下,非常之近,以至于阿克汉和谢普苏-胡尔不得不躬身退下为国王让路。

       莱玛什佩特拉张开双臂向纳迦什致意,并给了他一个明媚而熟练的微笑。

       “你好啊表亲,”他对篡位者说,“我是莱玛什佩特拉,家中老四,伟大的莱玛夏拉兹(Lamasharazz)之子。终于能见到你,实在是万分荣幸。”

       “那么我也为你的到来而感到高兴。”纳迦什冷冷地说,皮笑肉不笑,“莱弥亚的子孙已经很久没来觐见过生者之城的国王了。我甚至开始觉得你和你的老父亲是有意侮辱我。”舞者们脸上掠过震惊之情,但莱玛什佩特拉没有上当。

       莱弥亚国王平静地说:“我们要到生者之城来可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旅程,表亲。要是按你所说,那缓缓流动的河水与沙丘也是在嘲笑你咯?”人群中响起一阵急促的笑声,引得阿克汉等人纷纷瞪眼观瞧。莱玛什佩特拉则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我做梦都不会想去得罪我的亲人,尤其是一位能为自己赢得如此令人生畏的王座的人。”

       “说得好,”纳迦什的声音柔和下来却依然咄咄逼人,“那么,这次访问的原因是?”

       “那还能是什么别的吗?我的表亲,当然是责任与忠诚,”莱玛什佩特拉说,“以及对家庭的爱。在我们可敬的父亲去世前,他让我在女神面前发誓会将他的祝福带给他那未曾谋面的外孙苏克特。他还吩咐我代他向他的女儿尼菲丽姆道别。以及,为了纪念我父亲,我才长途跋涉来到此地。”

       “为尼菲丽姆,为苏克特,但是不为我这个表亲吗?”

       莱玛什佩特拉笑了起来,似乎是欣赏纳迦什的机智。“说的好像我无视了喀穆里的祭司王一样!我当然也是来向你表示敬意的,同时还会向你保证,莱弥亚将一如既往地尊敬喀穆里。”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我高兴了。”纳迦什回应,“几个世纪以来,喀穆里比其他任何一个城邦都更珍视与莱弥亚的关系。那么我想,莱弥亚应该也会像尼赫喀拉的其他城邦一样,愿意为我们的互敬互利付出小小的代价吧。”莱弥亚人依旧微笑着。

       “谁也不能为尊重开价,表亲。什么东西能令你满意?”

       “一千名奴隶而已,”纳迦什耸了耸肩,“对莱弥亚这样富裕的城邦来说,这无疑只是一份薄礼。”

       “每年一千名奴隶?”莱玛什佩特拉皱起眉头。

       “当然不是。”纳迦什笑着回答,“每月一千名奴隶,以帮助我完成正在喀穆里冥都中进行的伟大工程,当然,也是为了和平。”

       “为了和平,当然,”莱弥亚国王说,“我敢肯定,这比赞迪里付出的代价少的多。”

       “的确如此,我很欣慰你能明白这一点。”

       “别担心表亲,我明白不少事情。”莱玛什佩特拉边说边向纳迦什右侧较小的王座点了点头,“我还没看到我高贵的姐姐和她儿子。早先听过不少关于尼菲丽姆传世之美的传闻,现在很想亲眼见证一下。”他向王座微微鞠躬,“我为她带来了莱弥亚人民的礼物,以彰显他们对太阳之女一如既往地爱戴与忠诚。我相信你会允许我把礼物献给她吧?”

       “我们总是很乐于收到来自各大城邦的礼物。”纳迦什的语气中满是不屑,“带上来吧,让我们见识一下。”

       莱玛什佩特拉微笑着向他的随从招手。一个小小的人影从侍卫、朝臣和奴隶中间溜了出来,急匆匆地奔向高台底部。纳迦什发现那是个小男孩,大概只有十五岁左右,却穿着佩特拉祭司的鲜黄色长袍。那个男孩站到莱玛什佩特拉身边,深深地向纳迦什鞠了一躬。

       喀穆里之王怒视着那个男孩。“你在逗我吗?”

       “你的反应可以理解,表亲,”莱玛什佩特拉笑着说,“但我向你保证,纳布尼法是一位虔诚的正式祭司。玛哈拉克的祭司们预言他将是年轻一代中最有天赋的人,伟大天父对他的命运有特殊安排。不过现在他将侍候王后,既然她不能去参加城市神庙中的仪式,那么纳布尼法将照料王后的精神需求。”

       纳迦什竭力掩饰起自己的愤怒。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莱弥亚人很聪明,但是他的动机是什么呢?是祭司议会贿赂了他让他带着他们的小间谍进宫吗,还是说莱玛什佩特拉心甘情愿成为那些烦人祭司的盟友?

       他当然可以拒绝这份“礼物”,但这样做会让别人觉得他软弱,而玛哈拉克只会一个接一个地送人过来,直到他接受。纳迦什一脸怀疑地看着那个男孩。纳布尼法的神情泰然自若,充满了年轻人的自信。国王开始好奇男孩的血尝起来味道如何,他笑了。

       “欢迎你,孩子,”纳迦什对纳布尼法说,“好好侍奉王后,到时候你会得到奖赏的。”

       纳布尼法再次鞠躬。莱玛什佩特拉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我亲爱的姐姐和她儿子在哪儿?”他问,“我原以为她会在这里,就像一个好的统治者应该做的那样,主持接待她的客人和忠诚的臣民。”

       纳迦什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沉默不语。然后,他抬起右手,向王座后面的人影招了招手。

       黑暗中传来低语,接着是脚步声。第一个出现的人不是尼菲丽姆,甚至不是苏克特,而是一个跛脚的残疾老人,瘦的皮包骨头。他的光头上伤痕累累,嘴角松弛抽搐着,一双蓝眼睛曾经锐利而有神。喀穆里最后的大维齐尔——伽兹德转过身,像个孩子在呼唤他的玩伴一般朝黑暗招手。他无视了目瞪口呆的人群。恐惧或怜悯的表情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纳迦什在活埋亲弟弟的当晚放过了他的性命,但并非出于仁慈。他将老人交给了自己的属下,而这些人多年来一直在很有创造性地折磨着他。高龄与痛苦磨碎了伽兹德曾经敏锐的头脑,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寄宿在老人身体中的孩子。纳迦什随后把他作为礼物,送回给了尼菲丽姆和苏克特。

       伽兹德示意一位高大而高贵的年轻人走出黑暗,站到光下。此人身着华丽的贵族服饰,纯锦的短裙和披肩,额上戴着属于王子的金饰。苏克特有着同他父亲一样英俊的容貌,一双锐目和结实的方下巴又显出他伟大祖父的英武之气。一看到他,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甚至莱玛什佩特拉似乎也被这个年轻人的高贵气质所震撼。

       苏克特,图特普之子,气宇轩昂。他昂首阔步地走过王座,就仿佛那上面没有坐人,他一路走下石阶直到站在莱弥亚国王面前。年轻的王子一现身,国王的朝臣们就感到一阵不安。尤其是阿克汉,他看着苏克特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条毒蛇。

       莱玛什佩特拉对着苏克特报以热情地笑容,无视了身边那些贵族忧虑的眼神。他正要开口,但当他看到太阳之女从纳迦什宝座后的黑暗中出现时,只觉得如鲠在喉。

       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纯白长袍,腰上一根栓有铜饰的束带轻垂下来。她又长又黑的头发由香料洗过,扎做一条粗辫,几乎垂到腰间。王后那双绿眼睛在深邃的眼窝中显得栩栩如生,但她的脸上毫无妆色。她赤着脚,额上也空无一物:王后那沉重的金冕与各色头饰,连同她当年从遥远的莱弥亚带来的金手镯和戒指全都不见踪影。生者之城的王后、太阳之女尼菲丽姆已在痛苦和失落中心如死灰。她的脸宛如一张苍白的面具,虽然美丽依旧,但更像是雕刻在石棺上的肖像。

       王后不再是从前的少女了。年岁和苦难在她的容貌上留下印记,让她看起来远比真实年龄老上许多。看到她的一瞬间,王庭上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连莱玛什佩特拉也被吓了一跳。莱弥亚国王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半步。他飞速瞟了一眼喀穆里王座上的那个人,然后慢慢地、恭恭敬敬地,向尼菲丽姆下跪。

       一阵布缕摩擦的声音在大厅里传开,其余的人也照做了。一些人不失优雅地跪下,而另一些人则只是惊讶地跪倒在地。不一会儿,大厅里还站着的就只剩国王的仆从了,他们面面相觑,忧心忡忡。

       王子转过身去,近十年来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母亲。

       纳迦什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一对母子,竭力抑制自己的恼怒。大错特错。他本应该安排一场只有莱玛什佩特拉和苏克特参与的私下会面,而不是现在这种场面。他本想通过允许他们在王庭上短暂相见的片刻来展示自己对图特普妻儿的控制,但他没想到这些人是如此的迷信又多愁善感。

       苏克特盯着他母亲的眼睛,就在那一刻,他失控了。王子全然不顾自己位于朝堂之上、众人面前的尊严,冲向自己的母亲,一把拉住她的手。尼菲丽姆也伸手抚摸他,神情恍惚如在梦中,震惊之余又有些茫然地皱起眉头。苏克特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紧紧贴着自己的额头。

       喀穆里之王毫不在意这伤感的画面。他的眼中只有莱玛什佩特拉。莱弥亚人正面带敬畏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却依旧难掩眼中心计。

       那一刻,纳迦什意识到苏克特必须死。



       他们在亡者之夜找上了他,宫中其他人早已睡去。苏克特的住所位于王宫地下二层,原本是处用来存放珍贵香料和红酒的储藏间。整片区域自从柯特普在世时就被废弃,至今已有十余年。这些年来只有卡夫如和伽兹德在这里阴暗的过道中来来去去,苏克特房间的钥匙被牢牢掌握在纳迦什之仆的手中。

       卡夫如负责带路,颤抖的手中拎着一盏油灯。他熟练地穿梭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直至来到一扇没有标识的厚木门前。卡夫如在他的长袍里摸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根已经失去光泽的铜制长钥匙,把它塞进了那扇木门的铜锁里。

       伴随着一声巨响,机械开始转动。卡夫如刚刚推开一道门缝,黑色阿克汉便立刻上前将仆人粗暴地推到一旁,油灯跌落在地板上。拉门卡特和谢普苏-胡尔默默地跟在维齐尔身后冲进房间。

       房间很小,大概只有十二步长六步宽。墙边放着一张窄床,床头是一个用来存放王子衣物的雪松木箱。床对面是一张木桌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王子平常会在此用餐并阅读一些从图书馆带给他的书籍。尽管他被允许在严格的监管下去到王宫庭院里散步,但近十年来只有这个小房间可算是苏克特的家。

       伽兹德从门后的狗窝里吓得爬了起来。他发出一声孩童般的惊叫,随即被拉门卡特抓住胳膊扔到一边。老仆一头撞到桌子旁的石墙上,失去知觉瘫倒在地。

       当两名贵族向他逼近时,苏克特从窄床上一跃而起。拉门卡特首先上前,伸手拽住王子左臂。苏克特右手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模糊的弧线,拉门卡特一声惨叫,锁骨旁插着一把餐刀,离脖子只差几寸。

       谢普苏-胡尔跨步上去一拳砸在王子脸上,打断了他挺拔的鼻梁。年轻的王子向后跌去,被床板绊倒撞在墙上。

       谢普苏-胡尔和拉门卡特抓住苏克特的双腿将他拖到地上。伽兹德刚刚恢复意识,开始倚在墙边大声哀嚎。苏克特满脸血污,奋力想要从袭击者手中挣脱出来。这时一个人影走进了房间。

       纳迦什的身影笼罩着苏克特,他手中攥着两根细长的铜针。

       “按住他!”他厉声说道。血腥味弥漫在房间的空气中,使得国王几乎因渴血而头晕目眩。

       贵族们死死压住王子的胳膊,表情因用力而变得狰狞。纳迦什像蛇一样迅速上前,一针见血。苏克特的身体因痛苦而变得僵硬,眼前的一切让伽兹德嚎叫的愈发大声。

       “让他闭嘴!”纳迦什咆哮着,拉门卡特走过去开始殴打那老人。国王点头示意,谢普苏-胡尔扒下王子的外衣扔到一边。

       “墨水!”纳迦什转身向卡夫如伸出手,但对方却还站在远处的走廊里。

       年轻的祭司犹豫了,他将笔刷和墨水瓶紧紧攥在手里,光滑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但他已经多次尝过国王的灵药,眼睛深处同样闪烁着饥渴的微光。

       “肯定还有别的选择,”卡夫如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能这么做,主人。至少不能对他。”

       “你居然敢质疑我?”国王咬牙切齿,“你?嗯?他也是血肉之躯,就跟你从大街上拐来的那些人一样,他跟那些被你割喉喝血的奴隶没什么区别。”

       “他是一位王子!”卡夫如喊到,“是图特普与太阳之女的儿子。诸神绝不会原谅我们!”

       “诸神?你个蠢货,现在我们就是神。不朽的秘密属于我们。”纳迦什指向僵直的王子,“他体内满是神圣之力。想象一下那会有多么甜美、强效。喝完这一次,可能之后一个世纪我们都不用再服药了!”

       卡夫如脸上满是痛苦。“如果您想要受祝福的血那就去杀一个祭司吧!如果他死了,您就会失去对尼菲丽姆的掌控,而莱弥亚可能会对我们宣战,您希望如此吗?”

       “尼菲丽姆不会知道的,”纳迦什冷冷地说,“直到我想告诉她为止,莱弥亚也同样。”他向卡夫如迈出充满威胁性的一步。“苏克特必须死,让他活着太危险了。你难道没看见王庭上那些的人对他是什么反应吗?”

       “但王后......”卡夫如结巴着。

       “统治这里的不是王后!”纳迦什怒吼起来,“别告诉我你被那个女巫的迷了心窍,你有吗?有吗?如果你想让我杀个祭司来代替他,那我就现在当场放了你的血。”

       卡夫如被国王恶毒的威胁吓得连连后退,却直接撞进了阿克汉怀里,后者的手立刻如铁钳般死死扼住了他。祭司瞥了一眼维齐尔令人毛骨悚然的脸,丧失了剩余的勇气,将墨水和笔刷交给了国王。

       纳迦什接过工具转身走向王子,眼中满是贪婪。

       “备碗,等我画完符咒,”他单膝跪在苏克特旁边,“我一滴都不想浪费。”



       几小时后,纳迦什穿过王后房间外黑暗的走廊,他的长袍像沙漠之鹰的翅膀一样在身后飘扬。他血管中的血液燃烧着、咆哮着:那充满青春活力与高贵神性的血,那偷来的血。

       王后的门卫都是些硬汉,残忍而清高。就算现在成了王后的狱卒,他们也随时准备为王后闺房的圣洁战至最后一刻,但当国王突然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像受惊的孩子一样退缩了。卫兵们看到了纳迦什眼中燃烧着的可怕力量,那炽烈的凝视宛如乌西里安本尊降临。他们集体跪倒在地,将额头压在石头地板上,身体因恐惧而颤抖不已。国王无视了他们,像风暴般大步走过,左手轻轻一挥便推开了眼前沉重的厚实木门。

       一时间,那些睡在宽阔前厅中的侍女们尖叫起来。她们惊恐地从沙发上跳起,呼喊着她们女主人和众神的名字祈求帮助。

       “安静!”纳迦什左手攥拳,默背了一条咒语。大厅中的阴影立刻变得如墨水般厚重,翻涌着将那些女人吞入其冰冷的怀中。国王走过成堆的地毯,经过她们沉默而颤抖的尸体,冲进了尼菲丽姆的卧室。

       房间内的装潢十分奢华,铺有锃亮的大理石地板,还有一个高高的露台可以北望大明河。尼菲丽姆迅速从床上爬起,用丝绸床单盖住自己赤裸的躯体。她的黑发散落在肩上,眼睛像猫一样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王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纳迦什看着她,心中再次充满了渴望。他身体里满是力量,从她儿子的血管里流出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可以从她那里得到想要的任何东西。

       “我一直在思考。”国王露出了笑容。

       尼菲丽姆一语不发,她的身体紧绷着。纳迦什忽然意识到她离房间另一侧的阳台非常之近。如果他再靠近些,只怕她会立刻跳下去。然而这种想法只会让他更想得到她。

       “那天在觐见会上我看到你和你儿子在一起,突然意识到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大错特错。”纳迦什边说边抬起胳膊扫过房间,“把你关在这里是不对的,就好像笼中鸟。我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控制你。你的意志很强大,几乎跟我一样强大,而且你之前说过宁可去死也不会向我屈服。年复一年你我渐行渐远,有一天你终将离开这皮囊前往来世,加入你的丈夫。”

       尼菲丽姆脸上掠过一丝机警的神情。她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你说的没错,”她回答,“如果你今天下午是想通过让我和苏克特重聚来击垮我的意志,那么结果恰恰相反。”

       “哦,我知道,”国王说,”你非常坚强,几乎和我一样坚强。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所以,我来这里是想放你自由。”

       太阳之女困惑地看着纳迦什。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选择,”国王面带微笑,“我于此时此地对诸神发誓,从此以后不再伤害苏克特。我再也不会用他来胁迫你了。”他缓缓走上前,“你现在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命运。继续像现在这样待在这里与我共治国家,或者喝下这个,那么你的生命——如你所知——也将随之终结。”

       纳迦什抬起右手。他正端着一只小小的金杯,里面半盛着暗色的液体。从苏克特那鲜活心脏中流出的灵药尚有余温。王后端详着那只杯子,神情变得十分坚毅而冷静。

       “你发誓苏克特以后会很安全?”

       “从今往后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纳迦什说,“我发誓,诸神在上。”

       太阳之女点了点头,飞快地做出了决定。“那就把杯子给我吧。”

       “你确定吗?”纳迦什问道,“一旦喝了这杯里的东西,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尼菲丽姆抬头傲视着纳迦什。

       “我这辈子从没像现在这样确定过一件事,让黑暗降临吧,我已经对这悲惨而可怕的生活感到厌倦。”死灵法师始终微笑着。

       “如您所愿,王后,”他将杯子递给了她,“喝吧,忠贞的妻子。药效将是快速而无痛的。”


【第一卷:巫师纳迦什】第二十四章:王子之血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