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特远征短篇】《弑君者》下
战帅摇摇晃晃地勉强起身,仅凭着一腔热血和未酬壮志激励着他蹒跚前行,姿态从最初的摇摇欲坠逐渐适应到只是微晃的步履。疼痛本该压垮他的脊梁,屈服他的膝盖,但他只是咬紧牙关,眼神坚定地继续向前迈步。在接下来的几小时里,在那些继续为他服务的男女眼中,老人此刻表现的坚毅远比今日之后为他举办的任何纪念活动都更能彰显他的一生。
他手持“解放者”,这柄银剑是由泰拉高领主在远征出发时赠与他的信物。当他能直面敌人时,他会用这把剑亲手处决对方。当敌人离他尚远时,他会用剑指引白银血盟的地狱枪射杀对方。
穿过宫殿的廊道,这里曾是奢华糜烂的华美大厅,但在执政官的统治期间却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帝国将士们在充满尿骚味的破旧大厅中战斗,曾经放置伟大国教艺术品的大走廊成为了叛逆大敌的士兵们的厕所,曾经矗立雕像的基座被一摊瓦砾所取代。
斯莱多的嗓音伴随着向前迈出的步伐愈发洪亮。鲜血从他的弯刃流下,他的双眼熠熠生辉,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只有他能看到的景象。
“清除完毕。”康茂德召集了七个银甲卫士在他身旁,而在走廊的另一端——那里曾挂着来自十二个世界的风景画杰作,最后一个敌人也倒下了。
“打得好,中士。”耶尔赞叹道。康茂德在七十米开外的地方一枪打中那个杂种的喉咙。“你要是枪法一直能这么好,我们现在就能结束任务了。”
中士只是点点头,他惯常的戏谑之言没什么参考价值。
“前面的楼梯直达西区防线的城垛上,”康茂德对战帅汇报道,“或者我们可以先转移到中央教堂,然后穿插走左侧的仆役走廊。”
“去防线,”斯莱多下令道,“就像我们在找他一样,他也会来找我们,他现在插翅难逃,已经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
“你确定—”
“去防线,”战帅高举佩剑,仿佛在发起一场远古骑兵的冲锋。“她在辽阔天空之下亲口告诉我,今天就是结束一切之时。”
在第十天的第十八个钟头,绵延一公里由宽阔的堡垒,炮台,尸体和沿着宫墙的被摧毁的人行道组成的西防线,在轨道轰炸和帝国炮兵的远程炮击的轮番轰炸下受损严重。
大雨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轻易便打湿了布料,衣服粘在皮肤上让人难受至极。斯莱多沿着大理石城垛前进,他没有戴手套,感受着解放者剑柄的触感。银剑上原本优雅的金属光泽因底下陷入战火的城市火光而倒映成闪烁的琥珀色。精美的雕花在红光下闪耀着,如同缠绕着钢铁的舞动火蛇。
“我敢肯定,”老人低声说着“千真万确。”
银甲暴风兵在他周围散开,动力背包在倾盆大雨中嗡嗡作响,地狱枪在手中如雷霆般轰鸣。在最后的进攻中,几支小队被集合起来,联合作战。康茂德留在战帅身边。
“他们都死在那了,长官。”他的嗓音平淡,竭力掩饰心中的失望和担忧。
“我很确定,”老人再三说道,斯莱多向外俯瞰着那座被夷为平地的城市,然后低头看向狭长的城墙,和墙上满是残破的炮台和被屠杀的敌军尸体。“你知道的,她告诉过一切将在雨中终结。”
康茂德忧心忡忡地瞥了其他人一眼。战帅靠在一堵完好的墙上,倒吸一口冷气“我现在好累”他说“我承受的疼痛你难以想象。”
中士看到伤口正在吞噬老人的生命,这点他可以保证。内脏伤口虽不至于立刻杀死他,但会令他在慢性死亡的过程中痛苦万分。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助,战帅会永远留在巴尔哈特。
“接下来的命令是什么,我的战帅?”另一个白银血盟的中士特雷尤斯问道,康茂德挥手示意他别烦战帅。
斯莱多并不在意属下的疑问,战斗让他血流不止。颤抖的手掌握着一尊只有手指大的青铜女子雕像。老人的指关节因紧握而发白。
“不该是这样。”他喘着粗气望着远处陷入火海的巴罗波利斯,纵使城市被大火肆虐,但它的废墟还是屹立不倒,足以抵挡大雨侵袭。
他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打在解放者的剑刃上,能量立场蒸发了雨水发出一阵嘶嘶声。
“敌军炮火!”康茂德在他身旁发号道。
“集合,集合,”银甲守卫相互呼喊道,“在那,集合,正前方。”
斯莱多幡然回神,看到他最忠诚的亲卫们举枪,将能量光束从城墙上倾泻而下。一群穿着粗陋长袍的士兵从一个拱形的塔楼门口出来,走向城垛,用他们自己的激光枪和实弹步枪迎击他们。
三位银甲卫士倒在第一波子弹风暴中,仰面朝天地死在酸雨下。其他人则急忙寻找掩体,释放火幕,将暴徒的队伍撕成碎片。
斯莱多对着一切视若无睹,他只看到了那簇拥在一群身穿牧师或信徒长袍而不是军服的敌军中,那个曾具人形如今相貌大变的怪物。
一张没有牙齿,嚎叫的嘴巴张得极大,脸上剥落的肌肉和骨头全都显露出来。它看见了老人,尖叫起来,从上下蠕动的喉咙里喊出一百种不同的怪叫。
他不知道它是怎么看见他的。这只怪物空空的眼眶里没有眼睛——它的三张脸都没有眼睛。三张嘴则全都在嚎叫,从巨穴般的嘴巴里无声地呕出胆汁。长着无数关节的手指对着空中胡乱地抓取着,那怪物的腿似乎很脆弱,看上去不足以支撑它的体型,但它却突然迈着双腿疾跑过来。
当它在雨中奔跑时,三张脸都在齐声尖叫。
斯莱多爆发出一阵沙哑却真诚的大笑,这吓了他的部下一跳。他对着帝皇与挚爱的圣萨巴特大声宣誓,然后冲向那个似乎通过嚎叫呼吸的恶魔。
“长官!”康茂德疾呼道,“长官!”老人甚至都没回头看。
经过十年远征血战,征服诸世界,牺牲十亿条人命。战帅终于在巴尔哈特与执政官相遇,就在第十天的第十八个钟头。
所有人都停火了。
老人和长袍怪物在战火间相遇,他们利刃相接,刀剑碰撞绽放火花。不带丝毫犹豫,完全不去考虑对手的战斗风格,凡人与曾是凡人的怪物互相搏杀,不含一丝杂念,只为让宿敌死去。
几位银甲战士,包括康茂德,举起瞄具观察着战斗,每人都渴望找到战机开上一枪。而成群的敌军则如惊慌失措的野狗一样嚎叫或呜咽起来——有些在高喊助威——有些则哭泣哀嚎——有的则陷入恐慌。没人敢拿起武器,仿佛瞄准主人是不可饶恕的亵渎而可能伤到主上的危险更是项天理难容的罪过。
“我能打到那个狗娘养的,”耶尔喃喃道,眼神紧盯着目标,“我发誓我绝对能打到它。”
康茂德也确信他可以做到,但他还是平静的下令“不要轻举妄动。”
“那就是他吗?”另一人问道“那个就是执政官?”
帝国将士们看着那个没有皮肤的怪物挥剑如疾风暴雨般猛烈,老人在它剑下苦苦支撑。他的剑速太快,根本无法看清招数。它的长袍是如乞丐的破布,骨节状的躯壳在狂风暴雨下流淌着雨水。裸露的静脉沿着它剥落的四肢和三张还长着脸皮的面庞上形成紧密的网状结构。最恶心的是它的移动方式——如昆虫的蠕动中带着某种不明的优雅,过多关节的四肢像螳螂一样抽搐着。
老人看上去从未如此富有活力过,年龄迫使他硬接下每一击,而不是灵巧地避开。通红的脸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腾腾热雾从他气喘吁吁的唇边消逸。然而,他却以一种自巴尔哈特开始前从未有过的方式散发活力。王座在上啊,他甚至还在笑。
这个自称纳兹巴的怪物用长着七根手指的手掌掐住斯莱多的喉咙,掐了很久,力道之大使得老人失去了平衡。它挥着锯齿利刃自解放者剑下刺去,劈开银甲撕裂了斯莱多的大腿,碎甲和鲜血泼洒在大理石上。
老人屈身连连退后,勉力支撑着那条伤腿,当他的重心转移时,鲜血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大腿。“那是股动脉,”耶尔小声说道“该死,这很快就会要了他的命的。”
“守住阵地!”斯莱多对着身后的属下喊道,他忍不住偷瞄了他们一眼,纳兹巴的攻势之残暴只允许他失神一瞬。“我即是帝皇的意志,我即是受祂赐福的圣人之剑!”
他们在敌我双方的包围中决斗,剑刃交锋迸射的火花照亮了凡人和怪物的脸庞。二者的锋刃伴随着怒火不断升温,闪烁着深橘色的光芒,双方的能量立场都已被提升至了极限。
“上刺刀,”康茂德下令道,“见鬼去吧,我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还没等到银甲守卫接近,纳兹巴便挥下了最后一击,终结了战帅的生命。
它三张嘴同时嚎叫起来,将锯齿利刃捅进斯莱多的体内。老人无力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松弛的嘴唇和身上的军服。
“杀了它!”康茂德痛呼道,不要命地冲过去,白银刺刀装在地狱枪上,如长枪般捅过去。纳兹巴纤长的手指抚摸着斯莱多的脸,没有指甲的指尖轻轻掠过老人的嘴唇,和没刮胡子的下巴。当它抚摸着这位垂死之人时,那张大嘴打了一个气息不顺的咕噜。
它转身面对冲锋的银甲战士,那三张脸茫然盯着人群。它温柔地抱着他,依然没有放弃对老人的占有欲。
邪教徒从绝逆大敌身旁穿过,蜂拥而至淹没了它的身侧,他们尖叫着挥舞用家具做的长矛,用偷来的步枪近距离射击。大敌的士兵已经成了群乌合之众。
一根长矛划破了耶尔的脸,扯下了他的头盔,他咒骂着杀了那个袭击者。紧接着,将刺刀捅进下一个信徒的喉咙里。康茂德脸上也挨了一下,他吐出一口掺着牙的血,挥着步枪左右开弓,用枪托将他们击倒,然后让队友对着倒下的敌人补刀。
他在混战中一眼瞥到了战帅。
那短暂的目光相遇,喜得他将笑声脱口而出,他的喊声几乎算得上是快乐的欢呼。
斯莱多从怪物的深渊巨口中拔出宝剑,结束了这次拥抱。怪物的手指离开了他被雨水打湿的脸庞,在斯莱多的眼前无力的抽搐着。
因腐败而发黑的脏器,从纳兹巴肚子上的裂口处流泻,鲜血和肠液倾泻在石板上,流出一摊浓浆,打结的肠道则姗姗来迟。
纳兹巴舔了舔没有嘴唇的巨口,颤抖着跪在地上。
斯莱多把解放者放在它皮包骨的喉间,老人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执政官的脸上。受祝的神钢亲吻着那苍白,颤栗的肉体。
仅是说话就耗尽全身力气了,但老人还是说了三个词以做审判。
“为
了
帝皇。”
圣剑挥下,血肉被轻易切开,喷涌出一股恶臭的黑血。
至高执政官—纳兹巴,无力地倒在地上。它的头滚了一圈,一直滚到信徒的靴子边。
在尸体倒下之前,剑就已经从老人无力的指尖溜走了,而他则对着大雨滂沱的苍穹发出一声怒号。
他胜利的怒号终于得到了回应,但不是来自他的手下。
执政官倒下了,而他那些衣衫褴褛的信徒则陷入了癫狂。
许多人在原地瘫坐着,或是无声的啜泣,或是崩溃的哭喊。他们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对着粗糙的皮肉捶胸顿足。这些很容易被猎杀,他们跪着死去,和他们的主人一起沦落到给最堕落的异端预留的地狱中去。另一些则放弃了与帝国战士混战,嚎叫着听不懂的语言冲向已经身负重伤的战帅,他们对倒下的战帅拳脚相加,抓住银色军团在将所有未穿银甲的人全部杀光前的宝贵时刻里,挥舞着血迹斑斑的匕首反复扎着老人的身躯。
最后一个信徒也死在康茂德之手,他一脚把她踢在墙上,一枪托打断了她的下巴,然后朝着头开了三枪。
她的肩上什么都没留下,因为没有一张可以吐痰的脸,他就吐在了她的徽章上——上面是黄铜打造的执政官的三张脸。
“安全了。”他高声提醒到。
康茂德听到战帅在呼喊他的名字,他转过身走上前。
斯莱多躺在他倒下的地方,他的制服被鲜血染红,大部分是自己的。
“结束了。”他微笑着说道,那抹挂在嘴角的微笑真诚亲和,嗓门依然清晰有力。
“结束了,我的战帅。”康茂德说着,听到宫殿里传来的枪声,有些则越来越近了,他揉了揉眼睛将目光看向远处。“我们得把你弄出去。”
“好,好。”他气鼓鼓地说道“拜托,别像个小学生一样站在那抹眼泪,快扶我这把老骨头起来。”
“做个担架,”中士对耶尔下令道,“拼尽全力也要做出来。”
“你胆敢违抗我的命令吗,耶尔”战帅两股战战着被两个人搀扶着起身,“我也许快死了,但我不懒,我会用这两条腿走出去,这才是圣萨巴特想要看到的我。”
耶尔和提瑞从两边搀着老人,好让他能走过去,的确,他是和他们一起走的,而不是让他们背着他。
“保管好我的剑,康茂德,它是我的好伙计。”
“是,我的战帅。”

礼堂随着远处炮火的轰鸣而震颤。
蒙面女子并不为流下的泪水感到羞耻——至少她没有为在他这样的人面前哭感到一丝羞耻。在整个复述过程中,她一直站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打断他;当他声音嘶哑时,没有给他水喝,也没有做任何辩解。她一直只是拿着刀站在他面前。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康茂德说道“你的君王就是这样死的。”
一个夸张的大笑刻在鹰钩鼻的狂欢假面上“他不是我的君王,我是血契军,我只为高尔服务。但纳兹巴确实是我们中最好的,我会为他哀悼一整夜。”
“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死得很惨。”
她似乎并没有恼羞成怒。“我对有这么多人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来收场而感到悲哀,但这是混沌伟力的意志,否则他就永远不会有机会晋升。”
康茂德咽了口口水,试着润下他疼痛的喉咙。“接下来的你也知道了,在宫殿里的战斗,银色军团殿后,掩护战帅撤离。”
“是的,”她屈身半蹲,上次这个姿势她用匕首划了他好久。“我猜你是觉得自己很勇敢,对吧?拖延我们,好让那个垂死的老头能和你的兄弟姐妹一起逃出去。”
康茂德不是一个虚荣的人,但如果这都不能使他自豪的话,那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可以引以为傲的。
“我有一个问题,”她问道,他知道她在面具后发笑,“你的朋友耶尔,他怎么了?”
“他是后卫队的一员,就在我身旁。我知道他被打中了,但我不知道有多严重,我只知道他杀了你们四个。”
她靠得更近了,刀刃压在他的喉间。就在那,他想着,就往那个部位。
但她没有杀他。她眨了眨眼,眼睛瞟向自己手中的匕首。“等等,”蒙面女子低声说道“你保管着战帅的剑。也就是说……你的剑就是……”
康茂德对着她笑了笑。“王座在上,你真是个迟钝的婊子。”
她转过身来,瞥了一眼她之前扔掉的那把华丽的宝剑。那把她以为是他的佩剑。
就是现在,这就是他要的注意力分散的那一瞬。
他的靴子在她的两腿之间猛地踢去,用他积攒了半个小时的精力,一股脑地全往她的下腹用去,她向后倒在桌子上。他站起来,依然绑在木椅上,疯了似地朝她扑去——如果有人在看的话,那场面极其滑稽。
当她爬起身的时候,他踢了她一脚,两只靴子砸在她的脸上,打碎了她的脸颊,鼻子,还有她那怪异的女巫面具。当他倒下时,椅子被他压碎了,各种参差不齐的木腿扭伤了他的脊柱和肩膀。他的手腕仍然被绑在背后,但这无关紧要。他已经足够自由了。
趁她在地上呻吟时,康茂德欺身压上去,用他的膝盖撞向她的喉咙,压碎了呼吸的希望。通红发紫的脸上那双竖瞳大眼瞪得溜圆,她爪挠着他的大腿和胸肌,撕扯着那些暴露的伤口。康茂德发出痛苦的喘息,但一刻也没有放松压力。
“你应该趁刚刚那会去呼救的。”他说道。
她无力地踢他的背,有气无力地捶打他的前胸。她的脸已经发青了。康茂德咕哝一声,愈发用力地压下去,随着压力的增加,她脖子上的椎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最后,她瘫倒了。
中士还在原地等了三十个心跳,确保她再也站不起来。
几分钟后,康茂德笨拙地把自己从绑在坦克上的线缆中解脱出来,然后从地板上捡起解放者,从平平无奇的皮革剑鞘中拔出那把精致的军刀。
当他用拇指按压激活符文时,电光在弯刀的锋刃上舞动。
“和你聊得很愉快。”他对女人的尸体说道,并朝房间里唯一的一扇门看了一眼,随即破窗离开。
在逃跑中保持优雅是不可能。况且她还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他的伤势使得任何试图以正常速度逃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康茂德摇摇晃晃地奔跑着,从咬紧的牙关间吐出一血痰,每一次呼吸都在吞咽疼痛,在胸口下,在他的制服还没有被完全粉碎的布料上,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他的腿上有几十处伤口。他的靴子里面又热又闷,而且出的不是汗。
大出血很快就会让他倒在这,在这一切结束后,女巫会用那把匕首杀了他。
在这四个钟头里,康茂德不止一次地想着趴在地上,在碎石堆里爬来爬去,但不管他多少次失去平衡,他都要一直保持移动。他周围的城市完全是一片废墟——被夷为平地的断壁残垣和破碎的道路。几小时前被帝国夺回的宫殿隐约出现在南边。在倒塌的墙壁后,它的一半仍在燃烧。女巫和她的朋友们并没有把他拖很远。
他已经走了将近五分钟的路程,几轮激光这时追了上来,越过他的肩膀射了过来。
中士扑到最近的瓦砾堆后面,用还没断指的那只手紧握着战帅的佩剑,探出头偷瞄追杀他的人是谁。
其中两人在荒地上奔跑,把枪举在臀部开火。他们穿着和女巫一样的怪诞服装——那些充斥着病态喜悦的鹰钩鼻狂欢假面——且穿着同样的猩红色制服。
血契军。
他希望外面不会再有这么多恶毒的混蛋了。他们是新成立的邪教吗?一群他们以前没有遇到过的敌军?
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他都不可能再从他们的另一次持刀审讯中幸存下来。
康茂德投身于尘土飞扬的碎石间,开始爬行。如果他跑不动,那就是时候躲起来了。
第一个红袍士兵穿过三天前还是博物馆的废墟。他把步枪举到脸颊,一听到声音就瞄准墙角和碎石块。动作完美,感官敏锐。昂着头,准备开火。
却完全没注意到地板上微弱的血迹。
当他经过另一块倒下的砖石时,一把军刀从下面猛地劈出来,砍断了他的小腿。他倒在地上,什么也没打中,过了一会儿,战帅斯莱多的宝剑干净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鲜血在剑刃的能量立场上燃烧时发出清脆的嘶嘶声,随后化作一缕黑烟。
倒下一个。还有一个。
康茂德站起身来,咒骂着抽筋的左腿。这使他的脚跛得更厉害了,即使他拿着死去的血契军的步枪,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
在一场猫鼠游戏中,当一方被迫在尘土中挣扎时,那么是谁在扮演老鼠的角色的证据已经非常充分了。康茂德把自己拖到一根柱子前,背靠在剩下的柱子上。他的财产是一支缴获的激光枪,且只装填了一半,闻起来有点像一口打开的棺材。另一把则是人类帝国中最精良、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命运也在同他作对,可以肯定的是另一个血契士兵绝对知道他在哪——即使他被杀的同伙没有机会尖叫,但他还是在倒下时开了几枪。还有个同样令人不安的事实——康茂德虽然缓慢但肯定会死于失血。
很有可能,耶尔会这样开玩笑的说。但耶尔估计也死了。
中士试着第三次眨眼,这次成功让视野看得清晰了。
站起来,他想。先站起来。
康茂德把老人的武器系在腰间,用柱子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紧握着他的新步枪。
现在,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又过了两分钟,追兵才赶上他。
此时,康茂德的嘴和喉咙都干得几乎无法呼吸,眨眼也无法阻止他的视线迷离。
突然什么东西哗啦一声落到地上。在他疼痛的手臂上还能感觉到猎枪的重量,那掉的肯定是那把剑,或者是他盔甲上的部件。
或许,它也没那么重要。
“Eshek gai tragir,”血契在他身后咆哮道“Eshek gai tragir kal-kasakh!”
康茂德转过身来,看到灰色雾霾背景下的一抹红色污迹。
“我不会说……”
等等,那是什么语言?
“Eshek gai tragir!”血契又喊道。
“我不会说…污言秽语。”康茂德说完,然后放声大笑。
他举起武器,但他的手却像是在水下游动。他听到血契的步枪响了一声,红色的污迹模糊地移动着。
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他的痛苦没有什么变化,他所承受的疼痛已经无法再进一步了。他们已经把他撕成碎片了,杀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更多的枪声响起。更多的声音在轻声诉说。康茂德擦了擦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们夷平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在战帅身边的生活,就是这样,以卫兵的身份活着,毁灭整个世界只为折断一条毒蛇的脊梁。
圣人的神圣屁股啊,他太累了。他隐约地猜测自己是哪里中弹的,但全身都是一样的痛。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这就是那个老头奋战到最后时的感觉。
真是个顽强的老混蛋。
当血契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经瘫倒在地。他们的手抓着他破烂的衣服,抓着他的身子,把他扶起来,问他能不能再坚持一会儿,并喊着他的名字。
“我不说....污言秽语。”他又嘟囔了一声,倒在耶尔的怀里。
”资深士官莱兰”那声音喊道。
“你可以进去了。”衣着整洁的保镖这样说道。康茂德也正是这样做的,尽管他的跛足让他走得很慢。
那天早上他刚醒来的时候,医生威胁着要把他的腿卸掉。
“把你的腿挪开,”即使在止疼药作用下还是痛得要命,他咧着嘴说道,“不然我就把你的蛋蛋打飞。”
他现在只得一瘸一拐地穿过敞开的门口,期盼着腿能早点弯下去。
在战帅的帐篷里,二十名穿着各式制服的军官站在中央一张桌子周围,桌子似乎被纸张淹没了。康茂德没有同任何一位高官对视,只是偷偷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纸。
是一份伤亡名单,来自海坎八号。
他又瞥了一眼桌子。王座在上啊,上面全是过去两周的伤亡人员名单。这得是砍了一片森林才能造出这么多纸。
“康茂德 莱兰?”叫他进来的那个人带着浓厚的鼻音问道"我相信你一定有东西要呈给我。"
“是的,我的战帅。”
他行云流水地将那把漂亮的、刚擦拭干净的剑拿了出来,剑柄朝上。但即使像这样微角度向前倾,他背部正在愈合的肌肉也在火辣辣地疼。他颤抖着把剑递过去,感觉腿都要断了。
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他手中接过斯莱多的佩剑。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去伸手把它偷回来。
“不错,不错。”这把剑的新主人激动地说道。“好一把宝剑,为老人立下大功。收下我的谢意,中士,你做得很好。”
康茂德笔直地站着,敬了个礼。他避开了战帅的目光,而是盯着他的银白胸甲,里面裹着一副肥硕的身躯。
“万分荣幸,我的战帅。”
“我会在将来送你些什么,以表彰你在战场上的英勇。现在你可以退下了,中士。”
他又敬了个礼,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莱兰?”战帅像是用带着鼻音的冷笑说出他的名字。“我还没有看你的报告,废墟里的那些叛徒,中士,他们是怎么称呼自己的来着?”
“血契,我的战帅。”
“哦,对了,就是它,谢谢。”马卡洛斯,斯莱多的继承人,萨巴特世界远征的战帅,转身回到他的指挥部。
“血契,”他对他们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