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哎，毛毛，起来尅饭了”老者用略带沙哑但高昂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孙孙。那孩童很是利索，一脚将被子踹飞后右手握住其中一端后随性一甩便华丽的转身一周蹦下床去，好似昨晚在电视中看到的侠客。至于那半截掉在地上的被褥他自然是不会管的，胡乱穿了双拖鞋便跑了出去，在一股脑冲至老者身边后抓住了老者的胳膊。老者左手扶着自己孙孙的肩背，右手递来了孩子最喜欢吃的糖糕。那孩童一把抓过糖糕后便蹦蹦跳跳的要去打开家里的大铁门。 “哎呦我滴乖乖，还想跟爷爷比赛跑吗？唵？” 老者慈祥的笑着，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跟在了孩子的后面。虽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但那孩童早已把手中的两块糖糕塞进了嘴里。等到那老旧的、上面沾满了浅浅一层浮灰的大红门打开后，孩童才勉勉强强的把嘴里的糖糕噎了下去，用稚嫩的声音问:“奶奶跑哪去了啊～”老者悠然的将门锁归位，再将钥匙拔出来后缓缓地说:“你奶奶下地干活去了，我等下也过去，你就搁家里看电视就管了” 说罢便回屋端了碗面条出来，还不忘捎一盒牛奶。“来，你最爱喝的蒙牛zhuazhua” 那孩子熟练的撕开吸管上的包装，模仿着搞笑动画片里的人物一样故意找了很久才把吸管插进饮用口。“你看看，研究的时候跟科学家样，以后肯定是科学家的料！”“那肯定的” 就在亲爷孙两拉呱的时候一只壮实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跑了出来。身上黄黄黑黑的毛发虽排布杂乱，但手感却出奇的棒，像是干燥的拖把与顺滑的麻布的结合。那大狗身子靠在孩童的身上，粗壮的如同南瓜条般的尾巴不住的左右摇摆。孩童蹲下身来抱住了那只可爱的大黄。 “哎，狗身上脏，别抱” 可孩子哪里会管这么多，他只知道大黄是他记忆里第一条陪着他的狗狗，也是他最喜欢的狗狗。没有丝毫嫌弃它身上的灰，紧紧的抱着。小孩子嘛，哪里会想这么多呢。见此，白发老人便也只是笑笑，接着就大口大口吸溜着碗里的面条去了。片刻后老者起身再回屋，出来时头上戴了顶草帽，肩上也披了条破毛巾，手里还拿着铁锨与锄头。不过在孩童的眼里，自己的爷爷倒像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拿着宝剑的隐退绝世高手一般。 “我下地干活去了，你就搁家待着，我和你奶奶晌午回来，别乱跑” “可能带我一起去？” “你去那干啥，地里又热，还没人陪你玩，听话，搁家里，等会回屋把门插上......”说罢老者便迈着大步走向了太阳会高高升起的地方，虽然老者已六十多岁，但仿佛还是同壮年一样。 我托着腮静静的坐在远处，直到老者壮实的背影同凌晨五点多的最后一抹黑暗一同消失后才起身走向那孩童。那孩子见到了陌生人向自己走来也没有害怕，反倒是好奇的询问我的身份。我嘴角的弧度轻微上扬 “我是你隔壁永志叔的侄子，他们也都下地了，就跑来这看看” 那孩子倒也是天真的相信了，点着头对我说 “永志也是我的叔叔，那我带你玩会，等晌唤他们回来你再回去吧” 我与那孩童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那只黄狗蹲伏在我的脚边，没有因为生人的到来而叫唤。这倒也是在意料之中吧。我望着大红门口的一大片白桦树林，林中氤氲着稀薄但实在的白雾。我伸了伸懒腰，张开了双臂走了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与林木的香味，在我的耳边有布谷、喜鹊、杜鹃等在叽叽喳喳的吵闹。我靠在离手边最近的一棵木上，贪婪的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片片被砍倒的树林，它们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树墩，而后又变成了一片片种植用的农田...... 回过神后，我发现孩子在呆呆的看着我，我再次向他走去。 “走，哥哥带你去买零食吃。”我搂着孩童的后背，带他走向马路对面的那家小卖部。进入小卖部的卷帘门，映入眼中的便是几个生锈的床架，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零食箱子。里面除了诱人的零食外一定还装着一个又一个孩子的美好童年的碎片吧。我这么想着。 “很多巧克力哦，知道你喜欢吃，多给你买一些” “不行，太贵了，哥哥” “什么话？哥哥有钱，随便吃，再说了，你爷爷给你的零花钱你买这么多可比克和棒棒糖还有辣条也吃腻了吧～啊，还有米卷！你肯定喜欢，老板多加点红山楂和白糖，要两份！” 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币一边对着旁边的卖米卷的老板喊到。 “还是你们小孩能一口气吃这么多甜食啊”吃了几块巧克力的我微蹙着眉头。一边吐槽着一边将剩下的巧克力都塞进了一口气吃十几块巧克力的孩子的口袋里。 “因为很好吃嘛” “好吃也不能一口气吃这么多，知道吗？你本来就不好好吃饭，还容易上火。” “你咋知道嘚” “你爷爷跟我说的～”我牵着孩童的手穿过了马路。 “好无聊啊，你带我去田里逛逛吧～”于是这位矮了我半米的孩子拉着我的手奔向了乡村的田野里。太阳此时已经冉冉升起，烘干了空气中的清冷，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很舒服。 农忙季节，家家户户已是闭门下地干活的情景。偶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聚在一起唠家常，看到我身边的孩童便招呼道:“毛毛，可来俺们这坐会？”“不嘞，我带我哥下地玩”孩童回应道。漫步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青色麦浪中让我有些失神。远远望去有一位骑着自行车的小女孩向我们驶来。 “爷，你还记得小时候经常骑车找我玩的那个小女孩不？” “知道，前几年做手术的时候打麻醉剂下身瘫痪了，医院赔了钱，现在只能窝在家里了。” “……” “你要去看看她么？” “……” 等我再回过神来时，那位小女孩已经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在了我们身边。我端详着，黄黄黑黑的皮肤，脸上还带着红晕，扎着高马尾，身上一袭红白碎花裙，很是讨喜。 “干嘛呢” “我带我哥随便溜溜，不讲了，你先回去吧”身边的小孩率先开口。活泼的小女孩骑上车后向我们道了别。 “哎，你这臭小子，争点气行不行？”我笑着揶揄身旁的孩子。他大抵是没听懂，拉着我继续向前面一直走了。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摆，我的思绪也同其摇摆不定。兜兜转转折回了家门口。瞥见了领居大爷家门没有关。难道今天大爷大娘没有去干农活？我这么想着。 “啊，那是我大姑奶家，她肯定在家，我去找下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孩子已经奔到了门口推开了房门。 “哟，毛毛来了啊，快来坐”随着熟悉的、沙哑无力却极其慈祥温柔的声音响起。年过八旬的老妇人迈着蹒跚的步伐熟练的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饼干，牛奶，香蕉......我倚在门旁，浅笑了一下便浅浅走了出去。 “你大姑奶去世了，昨天” “啊？我还想着暑假的时候去市里医院看看她的，高中几年都没机会见她的” “……” 坐在大爷家门口的拖拉机上，我点了一支烟，心里满是遗憾。 “啊？哥，你还抽烟呢？少抽点，对身体不好！”那孩童拿着一堆零食走到了我旁边。 “是对身体不好，所以你以后别沾这些” “我肯定不会的，放心吧！” “呵，你三岁的时候不就是趁着爷爷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点了一根？还被呛个半死。” “这你都知道？”孩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呼出了最后一口烟圈，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并没有理会他。回头时看到大黄狗伏在拖拉机下面小憩。 “嗷呜”狗狗被我轻踹了一脚，发出不满的声音。 “以后别往拖拉机下面钻，危险。”我对大黄狗说了一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坐在家门口的石墩子上面，我眺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中感到了些许凉意。 “俺们农民，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孩子得好好学习，将来才不会跟俺们一样，你讲可对。”远处，老者的声音洪亮，同身旁的几位光膀子老爷们边聊天边往家的方向走。身旁老者的老伴也是一脸笑意又带点嫌弃的看着老者，似乎是觉得他聒噪。 “我该走了” “你不来看看我爷爷奶奶吗，正好中午一起吃饭呗。” “不用，我很熟悉你的爷爷奶奶” 我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记得听他们的话，少惹他们生气，对了，别跟他们提起我来过，下次带你吃好吃的，给我保密。” 我挥挥手，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了起来，耳边也出现了一些杂音。 ……熟悉的闹钟铃声响起，我摘下了眼罩，眼睛疼得很，要知道晚上就不熬夜了，还得起个大早，真是要我老命。 哎，赶紧起来，别睡了，我按惯例喊着还在睡着的室友，照常进行着我日复一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