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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婆的老婆饼(上)

2023-02-16 16:43 作者:会湘  | 我要投稿

1 “老婆,我回来了!”我也好想对着开着灯的家这样说道。但我知道推开门的那一刻,意味着我回到的只是一个形同虚设的“家”。 在别人眼里,28岁的我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位优秀的妻子,有一段“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的浪漫经历。在他们眼里,家是温暖的港湾;在我眼里,港湾至少不是现在这个由我一砖一瓦砌起来的“家”——我认为仅靠血缘或法律维系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家”不算一个真正的“家”,它只是接纳了我的躯壳,但并没有安置我的灵魂。 简单来说,推开这扇门后,我回到的只是一间房子,只是一间住着我和我法律上的配偶的房子。 推开门,穿拖鞋,放下公文包,脱下西装外套,走到餐桌旁坐下吃那早已凉的饭菜。妻子在她的房间里办公,敲击键盘的声音并未因为丈夫的归家而停下。我从没渴望过妻子话语里的软绵或愤怒,更没奢望过她能陪我吃饭,毕竟两人之间没有所谓的“爱情”。 “等一下记得洗你的碗。”妻子难得出房门和我讲句话。 “我们离婚吧。”我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 “不。”言简意赅,语气冷淡。 “为什么。”我停下扒拉冷米饭的手,把筷子放在桌面,抬头直视她的漠然。她缓缓动口:“我不同意。” “财产问题……这套房子可以归你。”我已经忘记当时填的是谁的名字了。 “我不稀罕。” 她的毫无表情成功激怒了我,我猛拍桌子,大吼:“那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离婚!” 我站起身,逼近她:“你觉得这段婚姻有意义吗?冷眼相待、形同陌路,唯一的交流就是吵架。为什么我们要互相折磨呢?为什么不和我离婚!” “因为我懒。拟合同、签字、打官司,太麻烦了。” “用短暂的时间来换余生的幸福……不值得吗?离婚后……”她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不用说了,我没空。” “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肯定不是因为爱情吧。”  她的目光闪过一瞬间的迟疑,尔后说:“确实。” 看着她的背影,我无奈地坐下,我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谈判失败,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决定借酒浇愁。 在酒吧里,我随便点了杯酒,看到旁边坐着一位姑娘,精致的妆容、紧身的衣服、短小的裙子,把西装外套递给她的同时抿了口酒,她谨慎地拒绝了。我并没有收手,语重心长地说:“你至少要拿东西披一披吧,这里空调太大,没必要为了风度而不顾温度。披上吧,别摩擦着自己的手臂了。” 我感受到女人用一种打量般的眼神看着我,我继续喝着酒,仰起头,手中的外套被她拿走,她说:“服务员,给我拿一杯和这位先生一样的酒,顺便为他续杯。”我道谢,她裹紧外套,警告道:“不要搭讪我!”这个年轻的姑娘令我发笑,我说:“现在是谁搭讪谁啊?”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低下头,紧捏着外套袖子。 之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特别是在我喝醉后。她的那杯酒反倒没有被动过。 后来我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身后是女人的喊声:“你落了外套!”在迷糊中,我回答了句“送你了”,之后便不再回头。走在街道上,脚步在平坦路面和硌脚盲人道之间不定转换,唱着刚在酒吧里听到的歌:“我的爱如潮水……答应我!不在深夜里买醉……不!见识妩媚……”旁边商铺大多关了门,只有挺立的路灯给予醉汉支撑,终抵不住吐意而一呕作罢。 突然听到一女声:“先生,要买老婆饼吗?”擦拭嘴角,回头看到一小店亮着暖黄灯光,一女子站在玻璃柜后,面带同样温暖的笑容。我走进看清楚了那些金黄的老婆饼,酒精使我的大脑混乱,莽撞开口:“老婆饼?吃了它,老婆是不是就没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答:“这就要看情况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笑容骤然间变得瘆人。 但我还是买了。她微笑着将一个打包好的老婆饼递给我,“就,就一个?”但她不予以理会,仍笑着说:“记得趁热吃。” “趁热?好,那我现在吃。” 估摸着女子被我的行为惊到了,她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 一口下去,酥脆的皮包裹着柔嫩的馅,但太烫,尝不出味道。等注意力从老婆饼那回来时,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醉意被惊散——这部手机是我几年前用的,是在大学的时候! “喂……”我的声音都颤抖了,手机里传来能一下子勾起我回忆的声音:“阿沉,你去哪里了?快回宿舍,这都几点了!” “好……我,我马上回来……” 女子紧接着说:“谢谢惠顾,在一个月之内欢迎随时光临。”还是那种笑容。 我瞥见路灯下的呕吐物消失了,路旁商铺大多变了样——除了那家老婆饼店。 我充满疑惑地走了,同时希望这一切都只是酒精的作用,与老婆饼无关。 2 大学时的我很天真,认为没有真正的爱情;也很有自知之明,认为没有爱情降临到自己身上;还很绅士,其实只是“中央空调”罢了。 大学时的她很优秀,有目共睹;却很刻板,几乎只在学习或就业上花心思。这样一个几乎不近人情的姑娘免不了被人讨论,而我也是看不惯一群大老爷们当着人家女生的面讨论她的外号——“尚青……这不就是上清液吗!”一阵难听的笑声。 “我说你们,别太过分了!”我攥紧拳头。 “哟,我们的阿沉又又又心疼了啊。你也想要一个吗?给你个同款的,叫……叫‘沉淀物’得了,完美!”又是一阵笑声。我的脸色难看起来。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他突然凑近我,“我说你,你整天为那些女生抱不平,她们有喜欢你吗?你又喜欢她们吗?到现在你不还是单身狗一条。” “要你管!”我说。 一声音打断谈话:“你叫什么名字。”我一看,原来是尚青,她的冷淡从语气中便已显现,像极了医生在问病患。“我叫周沉。” “那周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 “哦,对,还要给联系方式。”她一把扯过我的手,顺手拿起桌面上的笔,唰唰地在我手心上写下一串数字,边写边说:“我现在没空,微信就先不加了。”放下笔,转身继续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得我一句话都插不上。 原本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有个女朋友也挺好的,还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我的第一段恋爱就开始了。说起来还挺无趣的,毕竟仅靠缘分建立起来的关系并不牢固,况且两人没有深入交流过。我贪图她的独立、优秀,贪图她对“中央空调”的无所谓;而她贪图什么,我并不知情。第一段恋爱中的我们都太青涩,太谨慎,但又如此渴望,也许正是这份憧憬让我们结束了这第一段也是最后一段恋爱,步入婚姻殿堂。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习惯和麻木。 没有过多的柴米油盐,只有更多的叫喊吵吼。日渐清醒,无法容忍,曾经我所贪图之物化作如今我所厌恶之源,那份憧憬早已烟消云散,只剩对没有坚定“真正的爱情不存在”的懊悔。 3   穿越……很荒谬,但它确确实实出现了,而且已经发生在我身上;有老婆的老婆饼……很怪诞,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着,而且已经被我吃了。躺在宿舍床上的我翻来覆去了一整夜才想通这些事。 我的脑中一直回放着与女子谈话的片段,闪现着那神秘的笑容。 在一个月之内……我懂了!我要在一个月之内避尚青、消交集,改变现在从而逆转未来! 这听起来不错。 “叮铃铃,叮铃铃……” “嘟。谁啊!”天亮之后才迷糊入睡的我被这通电话气“炸”了。 “你迟到了。”电话那头尚青的声音如冰水浇灌在我的怒火上,即使听了好几年,我还是没能习惯。 “什么迟到。”周末一大早就被人吵醒的我仍旧很不耐烦。 “我们约好今早8点,去约会。” 什么!!!我,我,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撇关系、斩情丝,这难度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我记得“取外号”事件的第二天我们便去约会了,那是无趣的半天。 “什么约会啊!我记得我还没有同意和你在一起,这次约会也只是你提出的吧,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商讨只是为了宣告,根本没留给我任何机会拒绝,包括成为你男朋友这件事!现在我就和你声明:我不是你男朋友!你要约会,和你自己约去吧!” 挂电话,开飞行模式,一身轻松,不过我现在才察觉到舍友们投来的惊诧的目光。 “看什么!没见过老子生气啊!” “生女人的气……还真没见过。” “早就习惯了,结婚后就没一天是不生气的。” “啥?” “别吵!我要睡觉。”在蝉吟的“摇篮曲”中,我很快入眠。 原来,还挺简单的。 …… “你迟到了。” “不是吧?你又来!我又迟啥到了?” “我们约好今早8点,去领离婚证。” “什么!!!好!” 我兴奋得从床上弹坐起,映入眼帘的又是舍友们诧异的目光,下铺嗦了口方便面后问:“好?好啥?” “没什么,梦了件梦寐以求的事。”中午叫醒我的不是梦想,而是“我们离婚吧”。 “阿沉,自从你昨晚深夜归家后,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是不是昨晚喝多了?” “昨晚确实是喝多了。”我小声道,又提高音量,“不说了,吃饭先。”顺手抄起一把遮阳伞。 漫步校园,抚清风、嗅花香、听蝉鸣,与燕子共舞,注意脚下蚂蚁,感慨青葱岁月。出去工作后才意识到校园是多么美好和纯真。只可惜我很快就要走了,那就拜托大学时的周沉接下这个烂摊子了。 一直挺怀念大学饭堂的,怀念食堂阿姨的手抖,怀念有女生陪吃饭的时光。 嗯,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坐你对面,不介意吧。”是位女生。 手中的筷子停下舞步。这声音,这语气,这疑问句从来不加问号的风格——不是尚青还是谁。 “如果我介意呢?” 蝉藏在暗处,树叶在明处,都在风的怂恿下肆意起着哄,猖狂到推着窗玻璃。风从窗隙中吹进来,介入两人间那不用刻意便已留有的距离。 “我不介意。”她直接放下餐盘。 “我为我做过的事道歉。”这语气,没有半分道歉的意味,“首先,我不应该那么强势。其次,我应该给你足够的时间去做好心理准备。还有……我不同意分手,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在一起。” 我不同意分手……我不同意离婚……煎熬,真是煎熬!我忽略食堂里的其他人,直接朝她大吼:“你这道歉,恐怕也是宣告吧。不同意?分手这种东西还轮得到你不同意?根本就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好面子?不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竟然会好面子?”我“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端餐盘站起来,离开。 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这么安静,因为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诺大的食堂回响着空洞的风声,枝条敲打着窗玻璃。走到门口,空气弥漫着水汽的味道,乌云密布,云层中闪过几道亮光。雨挣脱云的束缚,势不可挡地落下,地面很快被斑斑点点的雨迹覆盖。几乎是一瞬间,下起了暴雨。 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天气提醒? 这么大的雨,估摸着这把伞没有什么用,再等等吧,一般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重新走进食堂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尚青还在原来的位置吃着饭,第一次发现她的背影如此落寞,不像往日那般闪着专属于优秀人士的光。她放下筷子,惆怅地望着窗外,然后站起身去关窗,飞扬的雨吃了个“闭门羹”。 等了好一会儿,雨反而越下越大了。我焦急地看向门外,又看了看手中的遮阳伞,没办法,只好这样了。打开伞,准备冲进雨中的我回头看了看尚青,她还是这么平静。我收回脚步,问:“尚青,你不走吗?”整个饭堂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我的声音。“我没带伞。”她的声音第一次显得这么无助。 “哦。”继续迈开脚步,但很快我又暗暗骂了声“该死”,我转回头说:“这把伞借你了虽然有点小,但多多少少还能遮点雨。”把它放下,一头扎入雨中。 密密麻麻的雨正侧横斜地鞭打着身体,水洼被踩碎,四处飞散,风中的雨呈波浪状落下,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边跑边责骂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心软的毛病。 这场雨下得很反常,一连下了好几天。那天我跑回去后,当天夜里就发烧了。几乎是雨下了多少天我就病了多少天。 在此期间,我的下铺每餐都会帮我从食堂打包回来,还提醒我按时吃药。真的,如果我是个女生的话,早就感激涕零,差点以身相许了,等等,好像男生也可以…… 病一好,雨一停,我便迫不及待要出门——我要去找那家老婆饼店,回到25岁的周沉那里。 真是的,当时喝醉了,脑子不清醒,不知道从酒吧出来后走的是哪条路。应该不算远,那晚接完电话后走一段路就碰到出租车,能在查寝前回去,好像坐了……该死!记不清坐了多久! 没办法,我只记得酒吧的地址,只能从那慢慢找起了。 “叮铃铃,叮铃铃……” “喂?” “是我。” “你要说什么。” “那个,伞我还你了,谢谢。” “我知道。”我看了看手中的伞,猜测她是托舍友带回来的。 “还有……我想和你当面谈谈。”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什么交集。” “但我还有些事没说,真的,很重要。” “哦,那你现在说吧。” “我觉得还是当面说好一点。今晚8点我在学校图书馆里等你。”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看了看手表——18点。 “你要说现在说,赶紧说完我赶紧走人。”确实是,我很快就会离开,如果留到今晚8点,不知道这个大学时周沉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重蹈覆辙——那就完了。 “算了。”像泄了气的气球突然间被灌入气体,她的声音充满期待,“但我会等你的,如果你想来的话……”顷刻间又泄了气。 “别等了,我不会去的,以后我们也别联系了。就这样,挂了。”我再次看了看表,大声说:“师傅,麻烦开快点。” 在酒吧门口下车,看了看表——花了20分钟。面前的是大大小小、方向各异的路,如一张网般把我困在其中。背着包,攥着伞,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泥被后脚跟带起终栽在裤腿上。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家老婆饼店?”这句话我问了好多遍,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还查了地图,挪动手指把比例尺越推越大,还是没有。 看来还是得自己找啊。 累了,便坐在路边石阶上一口喝完刚买的矿泉水。奇怪,刚下完雨,怎么这么热?看着余晖尾随太阳渐渐消失在高楼大厦中,连从间隙透过的光也被眼前亮起的路灯所替代。 从安静走到热闹,从路边喝矿泉水到餐厅填饱肚子,又从热闹走进安静。夜空繁星点点,晚风阵阵,凉入骨髓,刚才的热气终究还是给了夜晚面子。哼着歌:“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它将你我包围……” 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我在眼前那一长串挂着花花绿绿LED灯的商铺中,发现了那一抹足以温暖夜里旅人的橘黄色。 我拨开人群,赶紧跑过去。 “不好意思,” “叮铃铃,叮铃铃……” “让一下,谢谢。” “叮铃铃,叮铃铃。”从包里掏出电话,未停下脚步:“喂?” “阿沉。”下铺的声音。 “我现在没空,等会儿再说。不好意思,让一下。” “你先听我说。”他吸了口气,“你好歹也要跟人家尚青说声谢谢吧。”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我敌意渐起。 “为什么不?在你……” 脚步渐渐放缓直至停下,耳边是下铺正在叙说的真相,攥着手机的手突然垂下。 原来,原来……呵,呵…… 手机屏幕亮起的光照在裤子上,喇叭响着我没有听清的话:“阿沉,阿沉?喂?喂?” 老婆饼店就在眼前。 我猛然跑向右边,招手叫出租车。 夜空繁星在车窗外划成一道道白线,高楼与行人模糊成一体,我盯着表中秒针的游走带动分针的闲庭信步。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师傅,麻烦再开快点。” 第一次发现20分钟如此漫长。回到校门,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22:30”。 第一次发现从校门跑到图书馆要这么久。跑步喘的热气顽固地与夜间凉气对抗着,被汗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风像刀般刮过。 22:40。 图书馆一片漆黑。我喘着粗气,晃着步伐,盯着黑洞洞的窗口——看来,她走了,或是她本就没有来过。 我还是向前走着,想捉住她的气息。 图书馆门口越来越近,一个人影蜷缩在门边。“尚青?” 她抬起头,小跑着迎上我摇晃的步伐,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喜悦,即使是在婚礼上。但很快又恢复以往的样子,用她习惯了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但我想。”我的心在这一瞬间被触动了一下,“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不算喜欢,我只是想报答你,报答你的挺身而出,毕竟……没有人这样在意过我。那几天……也算是我报答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就是我们可以没有交集了。”如释重负的她还是低下了头。 “冷吗?”我问。 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抬起头:“不冷。刚刚才从里面出来。” 我怎么可能忘记图书馆关门时间,我说:“刚刚?40分钟前还叫‘刚刚’?不是叫你不要……”突然意识到语气重了点,“不,不好意思……还有……谢谢。” “没,没关系……我只是……” 我没有让她继续讲下去,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刚才在出租车上反复组织的话——“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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