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第五章
我不记得,天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
当我从酒吧里走出来的时候,街道早就灯火通明,分不清昼夜。也只有这时候,这座城市的人才真正的活着,他们嘶吼,他们尖叫,他们沉沦在这座城市为他们塑造的纸醉金迷中无法自拔。
铜臭味。
勾兑了各种香水也无法驱散的生理性的气味。
夹杂低微的嘶鸣。
喘息声。
龌龊的声音。
陌生的手攀上身体,试图勾勒出某种轮廓。
嗅觉突然失灵,堵塞鼻腔的尽是难以忍受的气味。
焚烧着身体,焚烧着意识。
流动在血液里的燥热,却在意识动摇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狼爹。”
“你骗我。”
从头顶脚下的冷水把欲望扼杀在摇篮,我推开快要压在身体上陌生的面孔,接近动物的本能也遏制在心底。
他走了。
当着我的面离开。
我甚至不敢拦下他,眼睁睁看着他从我的面前消失。
我在期待什么。
都到这种地步了,我还期待他能留下来吗。
只有脚步声。
只留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他甚至没再回头看我一眼,没入人群中消失了。
我听见车辆的鸣笛声,人群熙攘着从身边走过,无数的对话、窃窃私语,在耳边熙攘、徘徊。不得宁静。
街道的灯红酒绿中,倒映着形影单只的我。
一切又回到熟悉的模样。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佝偻着前行,他像一滴水,落入没有边际的海洋,我试图寻找他留下的痕迹,却轻易被名为人群的湍流推向海岸,渐行渐远。
我不断安慰自己,他只是生气了,他总会回来的。
回到我身边。
他还愿意回来吗。
他还愿意接受我吗。
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我回来了。”
我推开门,按开走廊的灯。
灯芯跳了几下,亮起微弱的光。
“我回来了。”
我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回应。
我走进客厅,桌子上放着热了几天的饭菜,泡茶叶的杯子敞着口,里面的茶水早已失去温度。
“小启?”
我喊他的名字。
没有回应。
我走到他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
“还没回来吗。”
平日里紧锁的房门,很轻易就被我推开了。
我悄悄地迈出一只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很讨厌别人擅闯他的房间,上高中那会儿,搬来这里的时候,他才决定和我分开房间,说他也不小了,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也是,原来住在旧货市场的时候天天挤着睡,现在能摆脱当初的环境,这么想也是理所应当。
有些失落。
被自己突然的想法惊到,回过神,我已经完全踏入房间。
窗台的帘子拉得很紧,没留一丝缝隙。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房间里都是漆黑一片。他的床很干净,被褥整齐叠在床头,床单上也没留下褶皱。
我坐在床上,正对着电脑桌和柜子。
当初带他去买电脑桌的时候,他嫌电脑桌占位置,硬拉着我去木匠店里定了款更便宜的柜桌,把桌子上面的空间做成方格柜的样式,留他放书本和画纸。
他很喜欢画画,甚至,画纸摞了厚厚几层,到后来连放书的位置都没剩下。每张纸的正反面,都画满了各种涂鸦,其中一张画被他裱了起来,放在相片旁边。
那张画里是我。
我想起来,过去带他去公园里散步,他看到大头贴的机器,总会高兴地围着它转来转去。
“等以后我学会画画,就可以把狼爹画出来了。”
他看着我,笑着。
我觉得他很傻,只是一张大头贴,花不了多少钱,何必这么麻烦呢。小孩子嘛,总会说出异想天开的话,也许过不久就会放弃吧。
“狼爹。”
某天,他叫住我,给我看了那副画。
画里的我穿着正装,笔直地看着前方。我很惊讶,并不是他画的不好,可画面中的灰狼既没像平时一样佝偻身躯,也流露出疲倦的神情。
我笑着问他,是不是把我画的太好了一点。
他很认真地说,并不是这样,他一直看着我,观察着我,注视着我,他说,我可以过得很好,我可以不用这么劳累,我可以像画中的灰狼一样,不必拘束于琐事活着。
“·····”
太傻了。
真是个傻瓜。
我喃喃道,不知道在说他,还是在说我自己。
我起身,瞥了一眼画框,准备离开房间。
画框的一角,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弥补遗憾。
九点整。
流动摊贩成排堵在市中心的街道,等待路过的生意上门,可惜迎来的是一辆又一辆出租车蛞躁的鸣笛声。
我站在淋浴下,热水冲走了身上的灰尘,也带走了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刺鼻的气味。身体变得很沉,可能是毛发沾上水珠,变得湿漉漉的缘故。
用吹风机吹干了毛发,机器的热风让我有种晕眩的感觉,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那头脸上有道长疤的灰狼,我对着他说:“喂。”
没有回应。
小启从初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另一个自己。
他突然消失了,带着他莫名其妙的赌约一起,好像过去几年发生的事都是我的幻觉。
一场清醒的梦,梦醒了,我回到正常的生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把手放在镜子碎裂的纹理处,轻轻地抚摸裂痕。
手指被碎渣子划烂,溢出了血。
真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没想到换个镜子。
我披着浴巾,走出浴室。
阳台的门没关,风从门缝里涌进来,激的我一阵哆嗦。
我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大脑放空。
睡不着。
平时这个时间,客厅的灯还亮着,我一边处理手机上的订单,一边等着小启从房间出来。
他总是抱着枕头,悄悄站在门口,却不知道我每次都能看到他身后晃动的尾巴,直到我喊他:“小启,别在门口站着了。”
他推开门,耳朵垂在两侧,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会掀开被子,露出身旁的空位,告诉他:“已经捂热了,快进来吧。”
单人床的好处,就是地方小,两个人睡的时候,怎么都会挤到一起。
他知道到我有裸睡的习惯,每次睡觉都挨着墙边,一定要我伸手抱住他,才能老实下来。
“狼爹?”
我故意发出很大的鼾声,搭在他腰间的手也搂得更紧。他不说话了,过了有好一会,才放弃挣扎的想法,把头靠在我胸口,轻声说:“辛苦了,晚安。”
“晚安。”
我睁开眼,笑着回应道。
身边很空旷。
我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的想法。
九点半。
我几乎很少在家,连下班也是十点之后,每次回来时,他都窝在沙发拐角,身上披着我的旧衣服。那件漏毛的,从旧货市场就一直在穿的羽绒服。我曾问过他,这件衣服已经不能继续穿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呢。
他笑了笑,告诉我:“因为狼爹也不舍得丢,不是吗。”
我无法反驳。
这件羽绒服上的每一块补丁,都是他亲手缝补的。哪怕它的绒毛已经漏了大半。哪怕它连基本的保暖都无法做到,只要看着这件衣服,我就会回想起几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围坐在火炉旁的我们,互相支撑的那段日子。
我走到客厅,坐在属于他的那块沙发的角落,意识逐渐疲倦。
莫名的安心感,是因为这里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味吗。
我努力的,想让自己沉浸在这股气味中,好像有某部分从身体中剥离,变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