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收摊
“您的手怎么了？”Z23的头向哈迪斯偏了偏，问。
将军略带诧异地歪头看了看身边的Z23小姑娘，插在衣兜里的左手抽了一抽。
“没大问题，”他微笑道，“让人用聚态幽能给扎了个窟窿而已。”
说完他又立刻抢先一步，把Z23关切的质问给堵了回去：“眼珠子挺尖啊丫头，怎么看出来的？”
Z23张了张嘴，但察觉到哈迪斯的意思后也只好轻叹一声，顺了他老人家的话头：“我是知道您没有惯用手的，但自从见到您就没看您拿出过左手……”
哈迪斯这里是有所隐瞒，塞壬代行者那绝命一击确实刁钻无比，但他要真决心躲开的话自有方法可保无伤。将军大人既非M也不是会牺牲胳膊成全敌人面子的慈善家，他是把代表了这个等级塞壬的最强幽能约束当成了样本，而样本……自然是需要试验来处理的。
“不用太在意，半能量体生物可比你想的皮实多了。”哈迪斯呵呵笑着说，“倒是你，一直板着脸，除了我的胳膊之外在想什么呢？”
Z23看了看哈迪斯的眼睛，犹豫再三，终于回答：“我们知道代行者很强，但想不到竟然能够和您这种级别的战斗力对抗，以后如果遭遇的话一定要更谨慎评估威胁……唔！”
Z23嗯哼一声，因为某人的大手正狠揉她那一头漂亮的金毛。
“又在瞎担心了，又在瞎担心了，”哈迪斯脸上挂着笑，下手却一点也不吝啬分量，矮他两头的小姑娘被晃得东倒西歪，“放松点，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糟。分内事管好，这种事自会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的。”
Z23手忙脚乱地挣脱那只在头顶作威作福的大手，远远跑开后通红了脸使劲瞪哈迪斯：“长——官！您怎么总·是把人当小孩子啊！真是的！头发都弄乱了啊！”
哈迪斯乐呵呵地招呼Z23过来：“不该考虑的就痛快放过去，这可是小孩儿都懂的道理。过来，”他把两只手都插进衣兜，“这下总行了吧？”
Z23两步一停蹭过来，狠狠在头顶扣上贝雷帽：“哼……”
“哦对了，”哈迪斯笑意未尽，在Z23警觉的目光中掏出右手，抬起到眼前慢慢伸直，“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一方淡蓝色的水样屏随动作展开于指尖，无可辨别的文字与代码在其上滚动着，以让人炫目的速度奔流而过。哈迪斯拍了拍Z23的肩膀，随后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可别吓着了。”
话音展翼飞扬，把Z23的目光刹那间带至远空。混沌一片的黑暗苍穹突然浮现出无数错综复杂的明光细线，纵横有序将连绵不知几千里的辽远空间分割如层层棋盘；脚下的模块建筑外壁仿佛也受其影响，从墙板深处传出越来越强烈的震动，一只有力的臂膀很绅士地搀住了踉踉跄跄的Z23小姐。
“这是要怎么了啊？”Z23在越来越大的震撼轰鸣中扯着嗓子喊道，“房顶要塌了吗？”
哈迪斯此时的笑容在Z23眼里宛若精神病发：“你就等着瞧吧！”
房顶塌没塌我们不知道，但“房子”确实是塌了——维度坍缩。
散发着光芒的线条开始旋转，纷杂错乱恍如漫天星座，无数成框架构造的规整几何体开始向整片空间的正中央盘旋着皱缩。刹那间Z23似乎窥得些许真理：万花筒。
整片空间像是装满了水却被拔掉了塞子的浴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折叠、收缩着；散布于各处的建筑碎块也随之被成片抹去，有些甚至连丝毫曾存在过的痕迹都没能留下。Z23大张着嘴看着这开天辟地般的宏大一幕，响彻耳边的轰鸣让她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胳膊。就在面前进行着的斗转星移依然继续，带着隆隆的雄浑和声压迫着她的神经，哈迪斯放大了嗓音试图让她听清，不过收效甚微：“……伪高维度建造，很取巧的做法……把一小块空间在高维上的无限次拓扑展开在低维，甚至连实际的物质也能……为中央计算机减轻很多维护压力……吃糖吗？”
Z23恨不得把耳朵堵死。
曾经不见边际的辽阔空间变得宛如斗室，天旋地转在令人窒息的距离轰然止息。哈迪斯平和淡定的导览语在最后一刻终于清晰了起来：“……多余的空间在某种意义上属于虚拟，很容易被釜底抽薪消除掉。而首先我不需要这么多富余空间。其次维持这种不稳定状态也会威胁到主权装置的安全，所以——如你所见。”
Z23：“嗯。”
哈迪斯想把胳膊抽出来，但两次尝试均失败。
“……吃糖吗？”他眨眨眼，问。
Z23又是愣愣地“嗯”了一声，眼光发直，松开了紧抓哈迪斯衣袖的小手。她接过哈迪斯递来的棒棒糖，但看到这丫头颤颤巍巍的样子哈迪斯又给拿了回来，几下剥开糖纸塞进她的嘴里。
姑娘啥也没说就站在一边默默吸溜糖果去，哈迪斯也不再多啰嗦。早年的奥林匹斯人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塔尔塔罗斯大公降临而奇迹陨落。”，跟在他身边免不了多见些大场面，趁早练出颗结实的心脏来总是会有用的。
观察者瑟菲·德·塞伊梅洛瓦大步走进通世眼大厅，钢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断了随她同行的阴冷湿气。围坐在大厅中央圆桌旁的六人正静静注视着她的到来。
她走近圆桌，但并未落座。位置在她旁边的净化者瑞妮·德·塞伊梅洛瓦冲她挤了挤眼，但也没有得到理会。
她左右扫视一圈，目光和身上缠挂的冰凌一样阴沉，看到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发言。
“我刚从维达三号基地的映射原址回来，”她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深刻，“整座监听基地彻底消失了，驻守基地的代行者和管家AI也完全失联。但就我观测到的迹象来看，基地更有可能被俘而不是被毁。我们的新邻居似乎不喜欢被人跟拍的感觉。”
一袭白衣，端坐上首的织梦者一字不落地听完，转向旁边的仲裁者恩普雷斯。
“看来我们损失了一台‘决心’级。”个子不高的小女孩用与外表严重不符的淡漠语气说道，她敲了敲对她而言有些高耸的桌面，“作为仲裁机关的首领，你来给我们说明这份牺牲意味着什么，以及目前最可靠的推测。”
大概是塞壬中唯一拥有女王般凛然气质的恩普雷斯听闻命令，不落优雅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拘于保守了。首先，代行者单位的建造指标等同于枢纽节点，而‘决心’级的战斗逻辑库更是师从弃誓者的，在拥有标准基地级算力支援的情况下，‘决心’的战斗能力将无限接近于我们这些首领。也就是说，如果那股抹掉了整座基地的力量冲进‘第一闪光’号，除了小零和我之外，在座的各位恐怕都没法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占到好处。”
“别叫我小零……”织梦者呆了一下，小声喃喃道。
恩普雷斯笑着向织梦者欠了欠身，转头继续：“当然，这是最悲观的推测。根据瑟菲的看法，我更倾向于敌人是先一步摧毁了基地的算力支援，才能击败我们的代行者单位。毕竟即使是参考第一次遭遇时的观测数据，‘黑幕’能够拥有这样的战斗能力也过于危言耸听了，不是么？”
观察者瑟菲在获得许可后补充道：“我同意这个观点，那台代行者从始至终没能发送出求救信号，甚至连安保度最高的黑匣子都没能上传成功。‘黑幕’完全阻断了基地的网络链接，他恐怕是希望完整夺取一座亚空间。如果不是代行者在最后把加密协议熔毁进了元指令池，现在恐怕就会有一个被策反的监控基地被接入我们的网络了。”
织梦者点了点头：“我们的信息作战能力停步太久了，这次事件将是我们的警钟。”
净化者瑞妮·德·塞伊梅洛瓦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后腰：“要是弃誓肯出来就好了，杀上家门拉出来互拼一顿砍刀，那不就什么都明白……”
瑟菲桌子底下的脚跟狠狠落在瑞妮的脚背上。
瑞妮嗓子眼里挤出老鼠叫似的长声，吐着信子趴窝了。
大家看到全场最大的不可控因素倒下，纷纷暗地里拍手称快的同时决定继续会议。
恩普雷斯轻轻拍了拍手：“所以……”
大门传来哐啷一声巨响，发出金属扭曲的痛苦呻吟颤颤巍巍地拉开。噪音把恩普雷斯试图延续的话头打得无影无踪，六号人十二只眼睛无比惊悚地看着大门后黑洞洞的走廊。
弃誓者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全身披挂着古希腊样式的头盔和铠甲；足够遮挡半身的圆盾套在左臂，钢铸长枪扛于右肩冷光森然。大门吭吭哧哧地行驶着，最终断气似的停在了半途。显然某人嫌它开得太慢，伸手为其加力却不料彻底终结了它的机械结构。
“弃誓者凯尔裴冬·德·塞伊梅洛瓦，请求迎击来犯之敌。”
空气陷入尴尬的沉寂达相当一段时间，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织梦者左右一扫确认没人在注意自己，小心翼翼地又坐回位置：“呃……不，凯尔你先冷静一下，对‘黑幕’的最终方针和实力预估还都在探讨，至少等到最终定论……”
“那算了。”凯尔裴冬决然打断道，“再见。”
话音刚落，她已转过了身，消失在走廊漆黑的阴影中了。
两扇钢门吱吱嘎嘎地拖动着，最终维持在一个刚好过不去人的状态，彻底卡死了。
瑟菲抹了把亮晶晶的额头，大为紧张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刚才！她可就站在我身后啊！”
瑞妮歪着头正不知道在想啥，此时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们说……他是怎么知道基地存在的？”
最让壬震惊的是——她们竟然真让这句话给问住了……
（哒哒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