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绿春客栈(《甘伯记》剧情)

张广天 著 应该说，她在屋顶死到天明，而不是看这一切到天明。 死亡的过程，对宋爰来说，先是猛击，然后确信自己眼睛所见是真的，然后就是回放，将她与布恩在一起的事情倒回去，一幕一幕倒回去，直到隆裕花园，到豹子，到襁褓，到母亲的子宫，到一片黑暗的混沌。这一夜，她与黑夜同色，消散在暗中，无影无踪。那两个背对朝地的人并不知道有利剑的目光逼视他们，迨他们耗尽体力翻转平躺时，屋顶的生命已然融入夜色。

究竟是谁死了呢？是亲爱的恩叔叔，还是月光一般的女孩儿？哦，那个女人，她本来就是死的，在宋爰的眼里，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人。这一夜，在爱情的反面，是嫉恨的全景。是故，先知唱道：“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有谁活着去过阴间呢？宋爰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成为妒妇，唯有妒妇生活在阴间里。那看着自己男人与别的女人欢爱的疼痛，是发自身内的巨大钝痛，如锤击，如巨石压身，如天雷轰顶，然而这痛牵出莫大的悲哀，悲而不悯，悲而忌忿。但当这悲痛将人淹没后，窒息中居然有火蛇从脊柱中蹿出，从人的舌尖与眼光中冒出火苗。房顶在凌晨五点起火了，宋爰从死中被灼醒。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这天午后两点多，有猎人在甘霖河上游的林子里发现一部绿色轿车翻车了，有个女人被甩出掉进河里，一半身子浸在水中，一半身子埋没在岸边的野草里。猎人将女人救起，背到镇上邮务所，因为诊所也开在邮务所里。医生检查了她的身体，发现除了锁骨断裂外，并无其他危险，女人是因为骨折疼晕的。章大卫蒙认出这是男爵夫人，便叫来马车，将她送去市里的大医院疗伤。

辉恩和萝黎醒来，有阳光直刺他们的眼目，这才发现屋顶被烧掉一半。火灾是怎么引起的？谁会上到房顶去点火？这是一件怪事。有居民传言，说是夜间打雷，雷电引发的火灾。雷电要夺了男爵的命去么？还是天也赦免他，以死罪的惩罚降到他头上，却不要他死，做个样子给镇民看呢？男爵还活着，毫发无损，他并不会因此离开流放地，他按规定依然需要住满十五天。没有人晓得夜里发生了什么事，老板娘也只痛惜房屋的亏损，并不细究根源。辉恩被换到另一个房间住，在中庭的水池边。这里没有那间房的气派，倒更加雅致、宁静。

（选自《甘伯记》 张广天 著 浙江大学出版社）